文/婉兮 图/释不撸
16岁，你该去早恋，
而不是做小三。
01
陌生号码一出现在手机屏幕上，陆小婕的一颗心就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喂，”她的回应声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短短一秒内，就把可能出现的情景全都设想了一遍。
应该会是个嗓门粗大的中年妇人，用最恶毒污秽的言语来诅咒她，因为她抢了她的老公。
那么她便要强装镇定，淡淡地说一句：“他爱的是我。”就像电视剧里演的武林高手那样，四两拨千斤。
陆小婕一听，紧张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紧捏着衣角的左手也悄然松开了。她认得这个声音：“是我。王浩然，你有事儿吗？”
王浩然是班长，时常站在讲台上替老师发号施令，对班级事务尤为热心。他打来电话，是邀请她参加中秋晚会。
其实也算不上晚会，就是班干部把几个住校的同学都组织到一起吃上三五个月饼，感概一番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陆小婕暗骂一声幼稚，便有礼貌地拒绝了班长的好意。抬头一看，天上那轮明月也正冷冷清清地看着她。
可她等的人，却一直没出现。这城市万家灯火，或许其中就有他那扇温暖的窗。
陆小婕抱紧了肩膀坐在广场上，深秋的凉风从身上吹到了心头。手机被紧紧攥在手中，每隔一分钟便看一眼。可它始终安安静静的，让人疑心欠了费。
直到将近10点，眼看着宿舍马上要锁门熄灯，陆小婕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进了门，却见枕头上放着一盒包装精致的蛋黄月饼。室友说，班长让我给你带的。
她拿起来缓缓咬了一口，心酸得厉害，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再也无法圆满了。
02
那一年的陆小婕16岁，上高二，心里却藏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每个周五的夜晚，都会有一辆白色的轿车来接她。她脱下校服换上裙子，便偷偷摸摸地出校门。
车一般停在校门口对街的拐角处，陆小婕像侦查员般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确定周围没有认识她的人，才猛地拉开车门一头钻进去。
那双大手总是迫不及待地将她揽过去，扑面而来的嘴唇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及浓烈的雄性气息。
她略微一颤，一周的思念融化在来势汹汹的情欲里，于是便顺势滑进他的怀抱，昂起头迎接与年龄不相称的热吻。
男人35岁了，据说正在一段无望的婚姻里苦苦挣扎，被人间烟火熏得五内俱焚。他抚摸着少女的光洁脸庞，情话讲得深情而深刻：“你是我所有的救赎和期盼！”
陆小婕就笑了起来，心满意足且意犹未尽。这些温言细语听起来无比受用，远胜于情书上干巴巴的一句“我喜欢你”。
但也不是没忐忑的，比如她总会被陌生号码吓得魂飞魄散，一句简单的“喂”也说得胆战心惊。
夹杂着恐慌与罪恶的兴奋感对16岁的女孩来说，就是一种欲罢不能的瘾。
03
母亲的电话是第二天早上才打过来的，声音疲倦，明显是通宵一夜的后遗症。陆小婕厌恶至极，冷冰冰地把她带着歉意的问候呛回去：“你还知道昨天是中秋节？”
那一头沉默了片刻，“小婕，你爸爸走得早，虽说咱们娘俩不愁吃穿，可妈妈总得找些精神慰藉……”
“继续去打牌勾搭男人吧，再见！”电话挂得干脆利落，陆小婕鼻子一酸，又下意识地翻开短信收件箱。可里头除了10086，便只有孤零零的一句中秋节快乐，来自昨天的陌生号码。
她顿了顿，将那个号码存起来：王浩然。
上课、下课、吃饭、睡觉，那时的陆小婕独来独往，满心凄苦只等周末的释放。
她总会下意识地把自己与其他同学划开界限，同学们也懒得接近这冷傲的冰山美人。只有王浩然隔三岔五地跟她讨论作业，诚恳地邀请她融入集体。
她一笑置之，只觉得他们不过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可自己是却道天凉好个秋。
一段无望的爱情，足以使一个花季少女瞬间苍老。
男人和陆小婕本是网友，当年还时兴同城聊天室，某天大伙儿谈论金庸，她与男人的见解不谋而合，就多说了几句。
然后加了QQ，越往后聊，越发现彼此心意相通，诗词歌赋都能说到一块去，于是就顺理成章地见了面。
一个是早熟而缺爱的女孩，一个是多情又成熟的男人，心动与情动都像是水到渠成的万般算计。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男人宽厚的臂弯慰藉了陆小婕对爱的渴求，而她年轻鲜嫩的身体也抚慰了他的风尘仆仆。
彼此都暗藏了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找爱和找欲，有时也天衣无缝恰逢其时。
04
中秋节后的约会，照例是在酒店的大床上。
陆小婕一声不吭地迎合，却又在男人冲刺之际默默流下泪来。他猜到了几分，便停下来吻她的眼泪，在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宝贝。可你知道，我是有家室的男人，节假日当然只能属于他们。”
她当然知道这只是一晌贪欢，畸形的感情不配谈天长地久。她自诩不是做梦的小女生，可还是忍不住问：“你爱不爱我？你会不会娶我？”
男人笑了一下，却反问：“那你嫁不嫁我？等你长大，我可就老了。”
陆小婕一愣，只觉得愁肠百转。她拉过被子裹住自己，忍不住又问：“我们算不算在谈恋爱？”
“你说呢？”他凑过来吻她的额头，情欲密密麻麻地藏在圣洁中。
“怎样才像？”他的吻从额头滑向胸口，却听陆小婕叹气，“至少，应该陪我过一个生日，今天是我的生日。”
男人停下来，歉意挂在脸上。他拿出一张卡，“去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随便买，衣服，化妆品，或者钻石，乖！”
可她摇头：“我想要你陪我去吃肯德基，吹蜡烛许愿，然后看电影，抓娃娃，通宵去唱KTV，还有……”
男人还是微微一笑，一声“幼稚”轻飘飘地落到陆小婕的耳朵里，又重重地锤在心上。他开始抬手看表，“跟客户约好去钓鱼，我该走了。”
是不容商量的口吻和语气，陆小婕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已经长好了的男人，自己却还在诚惶诚恐地开花。
05
男人说走就走，陆小婕把自己缩进白床单，情绪复杂得形容不出来，却流不出一滴泪。
她猛地想起来，好了将近一年，两人还从未光明正大地吃过一顿饭，更别说手挽手上街，把爱情赤裸裸地昭告天下。
她一边想，一边慢吞吞地穿衣服。
这些女孩子的小心思，其实他也洞若观火吧。
只是经历过的事情再做一遍，似乎就成了东施效颦，都是对记忆的嘲弄与亵渎。
出了酒店，阳光扑面而来。陆小婕径直往附近的甜品店走。她路过一对又一对情侣和夫妻，老的少的都有，有的挽着手，有的肩并肩，也有一前一后的，不甚亲密，但个个都神情坦然。
意外的是，当她挑选生日蛋糕时，王浩然也来到了同一家店。见了陆小婕，他又惊又喜，“嗨，你也在这儿？咦，今天是你生日？”
她矜持地点头，王浩然却咧嘴一笑，自然而然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去付钱，还不忘交代店员：“要蜡烛，还有小皇冠。”
陆小婕看着他，一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撞了一下。王浩然试探着问：“我可以参加你的生日会吗？”
她楞了一下，然后默默点头，却加一句：“只有我们两个人。”
王浩然做出一个“懂你”的笑，又指了指外头，“那就上车吧。”
车是自行车，满大街中学生都在骑的普通款式。陆小婕脸一红，却毫不迟疑地坐了上去。
“走咯！”王浩然把声调夸张地拉长，车子箭一般窜出去。陆小婕惊叫一声，下意识地一把抱住他的腰。她抬头看，深秋的蓝天白云深邃宁静，街道两边则落木萧萧。
她忽然很想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06
那时还很流行去KTV过生日。
王浩然点了一首生日快乐，把皇冠郑重地给陆小婕戴上，又忙着将蜡烛一支支插上、点燃。陆小婕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可她没有许愿，她在猜测，王浩然会不会亲我？
结果当然是没有。
王浩然在流光交错里对她微笑，脸红红的，却看不出一丝情欲与饥渴。
她感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坚硬在内心悄悄融化，似乎也在一秒钟内领悟到爱情的正常程序：
先是脸红，然后暗自试探，再小心翼翼地牵手、拥抱。犹豫很久才下定决心去接吻、上床，还要虔诚地求一个地老天荒，笃信能结婚生子，相伴终老。
爱情没有特定的模样，但有相似的规律。或许，真正的爱藏在这个男孩的眼神中，而不是那个男人的缠绵里。
后来，他们去肯德基点了炸鸡汉堡和可乐，上电影院看了当时正爆火的《色戒》。王浩然掏完身上所有钱，给陆小婕抓了三个娃娃当礼物。
她抱着娃娃和他去吃路边摊，油炸臭豆腐上洒满辣椒，空气里流淌着暧昧，是那种小鹿乱撞的羞涩和欢喜。所有人都把他们默认为瞒着家长谈恋爱的小情侣，纷纷报以调侃且善意的微笑。
情窦初开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插足他人却注定会千夫所指。
陆小婕忽然不寒而栗，为自己混沌不清的从前，以及扑朔迷离的未来。
07
许多年后的夏天，朋友圈忽然被一个名叫“林奕含”的台湾作家刷屏。
看完前因后果，陆小婕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她那不堪回首的16岁，几乎与林奕含的前半生一模一样。
第二次和那个男人见面，他的手轻车熟路地摸过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双唇被吻住，眼泪才猛地流下来。
他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你了。”
紧接着道歉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宠溺，准确无误地弥补了她缺失多年的父爱，虽然披着出轨与忘年恋的恶俗外衣。她只得像林奕含一样自我催眠，我爱他，很爱他。
幸运的是，她遇见了王浩然。同龄男孩的温柔略带笨拙，却在无意中为她推开了正常世界的大门。
17岁生日过后，她开始在王浩然的带动下参加集体活动，用运动、看电影、郊游来把周末时间密密麻麻地填满。
谁都看出了王浩然对她的用心，同学们开起玩笑来，总把陆小婕称作“班嫂”。她红着脸听，既不反驳，也不承认。
可事实上，王浩然从未把那句喜欢说出口，于是她便等，从高二等到大二，最后等来了王浩然在人人网上晒出的情侣合影。
他怀里的姑娘俊眉修目，与陆小婕有六分相似。她看得满脸是泪，却没有勇气去一问究竟。
那年的陆小婕已经20岁，身边也不乏追求者，她又不咸不淡地爱了两三次，最后竟也嫁得贴心人。
08
这一刻，陆小婕捧着那本《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泪流满面，老公把她拥进怀里，“看我这个多愁善感的老婆呀！”
她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只轻声解释：“女主角最后自杀了，好惨啊！”
“那都是故事，编来骗你们这些小姑娘的。”老公刮她的鼻子，陆小婕心中一暖，再看看窗外，阳光明媚，像极了17岁生日那天。
但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天，王浩然奋力蹬着自行车，不顾一切地跟在那辆白色轿车后面。从学校到酒店大约有三公里，却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可看到她一脸悲伤地挑选生日蛋糕，他还是鼓足勇气走进去，假装他们只是偶遇：“嗨，你也在这儿？咦，今天是你生日？”
后来的故事，我们就都知道了。
那几年里，王浩然把《洛丽塔》读了十几遍，反反复复，却始终无法为那天的悲痛找到一个出口。
因为每当他想要拥抱陆小婕，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家酒店，以及酒店中可能发生过的一切……
不如就这样放弃吧。他把自己劝了一次又一次，他们的爱情，其实早就死在了萌芽那天。
这可能才是最好的结局。
-作者-
婉兮，十点读书签约作者。90后，不偏激不毒舌，有温度有力量。 微博 @婉兮的文字铺，个人公众号：婉兮清扬（ID：zmwx322）。新书《那些打不败你的，终将让你更强大》正在热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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