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航第一反应是挂掉电话，他8岁那年父母离异，他被判给了父亲，这些年很少见到母亲，母子之间几乎没什么感情，但如今他快要结婚了，心情不错，所以忍耐着问：“哦，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航航，妈妈听说你要结婚了，妈妈真开心，我知道你没我的地址，所以打电话来问问婚礼时间，妈妈想……”
“妈，”他好久没这么叫过她，只觉得怪，“我的婚礼你还是别来了，太远了。”
电话那边的母亲想：是太远了，他们之间隔着十几年的光阴，她错过了他的成长，哪来资格参与他的未来呢？
她顿了顿：“哦，好，那……那祝你幸福啊，妈妈真的很开心，真的……”
苏航听到卫生间里有动静，他急忙挂了电话，正好未婚妻孙晓霏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谁这么晚来电话啊？”
“打错了，你怎么样？胃还难受吗？”
她摇摇头：“好多了。”
2那天晚上，苏航还是梦到了母亲，梦里他回到8岁那年，天塌下来的那天。
母亲那时还很年轻，脸颊上残留着被醉酒父亲虐打后的痕迹，她抱着他哭着说：“对不起，妈妈真的受不了了……”
他隐约明白妈妈要走了，所以抱着妈妈的腿不肯放手，最后还是父亲一把拽回了他，然后门在母亲身后被关上，好像再也没打开过。
苏航之后怨恨了母亲很长时间，恨她把他生下来，恨她把自己留给酗酒又有家暴的父亲，恨她让自己的童年这么痛苦。
那时的他真的好恨她，但每逢她来陪伴他的周末，他又真的很开心。
妈妈是音乐老师，手指纤细，弹得一手好钢琴，他一直想学，但那些周末妈妈只是带着他去逛街，给他买各种玩具，吃好吃的东西。
偶尔在家呆着，都会来一个陌生的叔叔，给妈妈和他买来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他有时一个人在妈妈家外面玩的时候听到过别人的议论，那些指指点点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虽然当时的他不太懂，但仍旧觉得羞耻。
那之后他总是找些借口搪塞，不肯再去见母亲，后来母亲离开了这座城市，他们的联系就是每个月的几通电话，他渐渐长大，心里的恨和爱都慢慢淡了。
淡的他都有时都会忘却这个生下自己的女人。
3未婚妻孙晓霏是苏航的大学同学，两人因为同乡会认识，慢慢走在了一起，大学毕业后一起回家乡工作，爱情长跑了6年后，如今也终于要结果了。
婚礼渐近，孙晓霏忙得不可开交，最近让她头疼的是宾客数量。
苏航没什么亲戚，父亲两年前胃癌去世，母亲很少听他提起，算上他的高中好友和大学好友，他那边的宾客满打满算也就20人，和她105人的宾客阵容比起来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他说无所谓，但她介意。
这些年因为她父亲身居要职，苏航明里暗里受了她那帮亲戚多少嘲讽，如果大婚这天他那边的宾客只来了这么点，更得让那帮亲戚认定他是个入赘女婿。
孙晓霏想到那天在家看电视时，苏航深夜接了一个电话，虽然他说是打错了，但表情很不对劲，那晚睡觉的时候他还偷偷哭了，呜咽了许久。
她想：是他母亲吗？
婚礼上最重要的就是双方父母到场，他父亲去世，母亲如果能来，多少也能给他增加点气势，孙晓霏决定联系一下。
苏航手机没密码，她趁他去洗澡的时候回拨了那天的电话，对方的声音明显是个中年女人。
她一面注意着浴室里的动静，一面和苏航的母亲聊了起来。
4婚礼彩排那天，现场一片兵荒马乱。
苏航和孙晓霏在司仪地指导下走了两场全程，孙晓霏的父母在旁边提出各种意见，司仪和婚庆公司急忙做各种修改。
中途休息时，孙晓霏趁着乱，拉着苏航跑了出去。
“我们去哪？”
“去我爸妈找不到的地方。”她拉着他的手在走廊里跑着，“跑，快跑！”
他们像孩子似地乱跑，上次这么牵手奔跑还是大一的夏天，他们第一次约会看电影，结果半路上遇到倾盆大雨，她拉着他一阵跑，从那时开始，他就没松过手。
苏航看着孙晓霏的背影，恍如昨日。
最后，他们在走廊尽头停下，她笑着看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等会你爸妈找不到我们，要着急了。”
说着，孙晓霏推开他们面前包厢的门，里面靠窗站着的中年女人回过头看着他们。
苏航愣在那：“妈？你……你怎么来了？”
5自然是孙晓霏让她来的。
这几天她们通了好多电话，孙晓霏了解到苏航的过去，愈发觉得这个婆婆应该来参加婚礼，是时候让他们母子和解了。
“苏航，是我邀请婆婆来的，”她关上门，“今天你们把话说开了，母子一场，我希望她明天能出现在我们的婚礼上。”
苏航铁青着脸，不说话，他对面的母亲也欲言又止，不敢上前。
孙晓霏拽着苏航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为了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苏航愣住了：“真的？！”
她点点头，苏航猛地抱住她：“我要当爸爸了！”
孙晓霏舒了一口气：“所以我不能看着你和你妈这样，听我一回，好吗？”
苏航叹了口气，转过身对母亲说：“妈，我知道你当年有苦衷，我爸总是喝酒，总是打你，你受不了，我也知道你努力争取过我的抚养权，但还是输给了我爸，你不愿意教我钢琴是因为怕我爸想到你然后拿我出气，你离婚后为了多赚钱夺回抚养权而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的……所以我不怨你，真的。”
“那……那我能来参加你的婚礼吗？”苏航母亲红着眼眶，为了儿媳肚中的孩子，更为了儿子原来都知道。
但苏航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你还是别来了。”
6“苏航！”孙晓霏忍不住叫道，“为什么啊？”
“我回头跟你解释，好不好？”他对孙晓霏说，“我妈真的不能来参加婚礼，你相信我，现在别问我为什么，好不好？”
“可是！”
“算了，晓霏，”苏航的母亲笑着劝，“我今天能看到你们就很开心了，我的儿子长的这么高，这么帅，对妻子这么好，看到你这样，妈妈就很开心了……”
她走过来，把一个存折塞到苏航和孙晓霏手里：“航航，妈妈错过你太多了，这存折里的钱算是妈妈的一点心意，晓霏，你是个好姑娘，谢谢你联系我，以后航航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苏航！”孙晓霏急了，“你如果真的原谅妈了，为什么不肯她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呢？”
苏航也急了：“晓霏，我们先回去吧，还要彩排，你爸妈等急了不好。”
“苏航！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门突然被推开，孙晓霏的父亲站在门口：“我说你们跑哪去了！真是急死人了！你们在这干嘛？这位是？”
孙晓霏的父亲看着苏航的母亲，愣住了。
7苏航觉得窒息，他是在和孙晓霏恋爱四年后才见到她父亲的，然而见到岳父的那瞬间，苏航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孙晓霏的父亲就是当年苏航在母亲家经常见到的陌生叔叔。
还好苏航已经长大，当初孙晓霏父亲见到他的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他，当然可能他也从来没注意过那个小男孩吧，毕竟是情妇的儿子，谁会去留神呢？
其实苏航纠结过，他想要不要和孙晓霏分手，但为了上一辈的恩怨而破坏他们这几年的感情，实在太琼瑶了。
他决定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最深处，永远不对任何人说，可没想到，孙晓霏竟然联系上了母亲，还把她邀请过来。
“爸，这是苏航的妈妈！”孙晓霏急忙说，“我邀请她来参加婚礼的。”
孙晓霏父亲愣了一下，他看看苏航母亲，又看看苏航，然后大方地朝她伸出手：“亲家母啊，幸会幸会，我是孙晓霏的父亲，我叫孙立，站立的立。”
苏航母亲看着曾经的金主，当年为了夺回苏航的抚养权她委身于他，好不容易攒够了钱，证明自己有能力抚养苏航，却被苏航的父亲抓住了这个把柄，名声被彻底毁了，最后只好搬去了外地。
如今她却要极力装作第一次见到他：“你好……你好……你看我这来的也仓促，都没怎么准备准备……”
“没事！你能来就好了！走走，我们去会场看看，晓霏妈也在那呢，正好大家认识一下。”
孙晓霏拉上父亲和苏航母亲走出包厢，临走前苏航母亲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她发现儿子也在看她。
她在儿子的目光中突然懂了：他极力不让她来，为的不只是保护这几个家庭，更重要的是保护她——他不想让她再回忆起最不堪的那段时光。
完作者简介：神奇的尼斯，一个想红的文字工作者，在《读者》、《青年文摘》、《最小说》上，都没有发表过文章，微信公众号“Cleaner张先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