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次,她依然是内心想要复合,却又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再妥协。
所以,两人就这样耗着。
虽然在心底早盘算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是那个消息扑面而来的时候,她还是感到猝不及防的突然。
她想,要不要这么快啊!关系虽然断了,可是七年的感情,至少应该悼念一下吧。
她生平第一次去酒吧买醉,醉到分不清东南西北,醉到包被人顺手牵羊偷走了都浑然不觉。
还好手机一直放在桌上。
于是她在午夜十二点含糊不清地挨个给朋友打电话求助,有的人关机了,有的人发过来一个红包。
等她摇摇晃晃在保安鄙夷的目光中走出酒吧大门,夜晚的凉风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她看到一辆银灰色的丰田锐志像箭一样冲了过来,在她身边停住。
2
辛雪突然想到一些往事。
那时顾子恒还在医学院读书,是她大学室友秦薇的男朋友,他每次来看秦薇都会买很多好吃的,寝室里的姐妹都很喜欢他。
后来秦薇去美国继续深造,留在了那里,他们便分手了。
秦薇说,爱情总有一天会消失的,可是事业却是受益终生的事情,我不想为一份前途未卜爱情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顾子恒那么优秀,他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辛雪觉得秦薇的决定对顾子恒不公平,谁都看得出他很珍惜这份感情,他心无旁骛地爱着秦薇,不应该收获这样一份苦果。
所以秦薇走了之后,辛雪在顾子恒最难过的日子里,一直留在他身边关心和开导他,他们倒成了好朋友。
他毕业后在市肿瘤医院的住院部工作,辛雪还曾自作主张想给他介绍女朋友,都被他拒绝了。
他说,你对我的帮助和关心我都会记在心里,若有一天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辛雪只是笑笑说,若有一天我和康成分手了,只希望你能借个肩膀给我靠一下。
结果,一语成谶。
回去的路上,顾子恒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开着车,而辛雪一直一直地流着泪。
她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像被抽干水分的木乃伊,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康成,想起他们曾经相爱的岁月。
3
她还记得大学毕业前,两个人兴致勃勃跑去见家长,准备把毕业证和结婚证一起领了。
康成那身为高中教导主任的妈妈只是神色冷淡地看着辛雪说,你们拿什么结婚呢?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要钱没钱要房没房,万一来年再添个小的,指望我给养活不成?
辛雪知道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康成的父亲是一家国企的中层干部,他的毕业去向根本无需操心。
倒是她自己,读着二流大学里的三流专业,虽然也美其名曰大学本科毕业生,却根本找不着一个正儿八经的地方来收容她。
在此之前辛雪从没觉得这是个问题,她的父母经营着一家汽车配件商店和一家洗车行,经济条件并不比康家差,可是在康母眼里却成了上不了台面的小商小贩。
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于是一气之下加入考研的队伍,而且是炙手可热并难于上青天的金融专业,把一腔的愤怒全部化成了学习的动力。
失眠多梦是家常便饭,尤其怕听到有节奏的声响,比如房檐的断漏,钟表的嘀嗒声,她会立刻感到烦燥不安。
辛雪毕业后去了一家外资银行,两年里,她从一个小职员一直做到理财主管。
可是事业的一路开挂并没有缓和她与康母的关系,她对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辛雪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累,这么多年她不是没试过去讨她的欢心,那感觉就像试图去唤醒一个装睡的人。
可是康成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的母亲虽然有些严厉,但是非常通情理,倒是她辛雪,钱越挣越多,脾气也越来越大,往日温柔娇俏的女孩变成了喜怒无常的神经质。
他不知道她每晚都忍受着失眠的折磨,她的工作像座山压在那里,而他的母亲像这城市里的雾霾。
也许,她与康成,终归是没有缘分吧。
4
辛雪做了一个让许多人大跌眼镜的决定,从银行辞职,去澳洲玩了一圈。
回来之后,整个人变得又黑又瘦,像从难民营里放出来一样。
她自我解嘲,之所以黑,是因为她把整个墨尔本的阳光都挂在脸上带了回来。
所有人都觉得她这么做,是受了康成的刺激。
连她妈都说,你再赌气也不能不要工作呀,看你怎么嫁出去!
只有顾子恒说,看气色就知道,你终于能睡到自然醒了,可喜可贺!
她感到欣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辛雪留在家里帮父亲打理自家的汽车配件商店,她觉得父亲现在的经营模式有些落后,便在网上注册了一家电子商店,自己亲自设计推广,半年之后,营业额竟然比实体店还大。
她说,我们的销售量暂时没那么大,可以先做二级代理,等市场铺开,达到一定额度,我们再去争取一级代理权,那个时候可能需要注册一个公司……
母亲再没有因为她失去工作发劳骚了,却给她找了一个新的任务:相亲。
辛雪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搜罗来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奇葩男,她记得其中有一个是父亲朋友的儿子,家里是开二手车行的,一见面就对她说,我不喜欢美女,美女都是又爱钱又矫情,不好养活,像你这样正合我意!
辛雪说,我真没听出你这话是夸我还是骂我,我虽然是个丑女,可是很遗憾,我也很喜欢奢侈品,我更喜欢花钱,对我不好的话,我说不准也会跟别人跑了,所以我们不合适!
5
顾子恒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听。
他说,这个男的不会说话,眼光也有问题,不是良配。
辛雪看着窗外渐渐落下去的夕阳,淡淡地说,我真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的,不必为了谁改变,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自由自在,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男人呢?
顾子恒追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他突然说,如果那个人不需要你改变自己,也给你一片自由的天空让你尽情翱翔,你会考虑一下么?比如我,一位医生。
辛雪有些吃惊地看向他,目光触到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被落日的余辉染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整个人看上去熠熠生辉。
她说,我以为你单身这些年,一直在等秦薇。
他说,我是在等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秦薇。
他接着说,如果你想找一个人结婚,我觉得我是很合适的人选,我自幼父母离异,他们很早就各自重组家庭。
我是和祖父母一起长大的,所以你不需要面临婆媳相处的问题,如果你不想那么快结婚,那我们就好好谈一场恋爱……
辛雪的心跳突然失去了节奏,她想这简直太疯狂了!她们寝室的人要知道她和顾子恒在一起了,一定以为这是个恶作剧。
然而更疯逛的是,她心里除了惊,竟然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甜蜜。
6
和顾子恒在一起之后,辛雪才知道,恋爱还有另一种谈法。
没有惊天动地,亦不患得患失,一路走来,他一直在那里,是她触手可及的温暖。
好的爱情并不需要你爱得多深多用力,而是和他在一起感觉很舒服,彼此都是自己最佳状态。
顾子恒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他温柔儒雅,风度翩翩,又细心体贴,很会照顾人。
和他恋爱后,她不再失眠,不再偏激,不再纠结痛苦。辛雪的父母都对他很满意。
大概两个人太熟悉了,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辛雪有时也不免遗憾。
他们见证了彼此在爱情里的分分合合,那些最好年华里最天真的勇气都给了另外一个人,剩下的是沧海桑田过后的细水长流。
他爱她一定没有爱秦薇深吧,或者,她只是对的时间里那个对的人,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很快她担心的事便发生了,的确有人不识时务求复合,不过不是秦薇,而是康成。
康成的妈妈住院了,肝癌晚期,她的医生正好是顾子恒。
得知他妈妈住院,辛雪还是去看了看她。
康成的妈妈瘦得脱了相,身上那种冷冰冰高高在上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很多。
她握着辛雪的手说,以前觉得你太要强了,以为我儿子跟你在一起会受气,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你不要怪康成,他之所以选择别人是因为我得了这个病,他不想再惹我生气。
可是他不快乐,他心里一直喜欢的人还是你,他和那个女孩已经分手了,我希望你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辛雪哭了,但没说话。
7
康成要送辛雪下楼。
辛雪正在推辞,顾子恒突然跳了出来。
任谁都看出康成眼中深深的失落,他用极低的声音对辛雪说:“我等你,多久我都等。”
回家的路上,顾子恒闷闷地开着车,辛雪想到康母的病情,知道她没多少时日了,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辛雪以前也曾经想过,如果没有康成的妈妈,他们也会很幸福,现在她不那么认为了。
你没办法把一个人从他的原生家庭割离出来,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没有那一部分,他不完整,更不会快乐。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明白,横亘在她跟康成之间的,也许根本就不是他妈妈,而是他们的感情,已经随着岁月消散了。
顾子恒突然说,“我觉得你应该开心才对,你与康成之间最大的障碍已经没有了。”
辛雪愣住,半晌笑了,笑得花枝乱颤,这个人怎么连吃醋,都这么有趣。
笑完,她才说:“我是很开心啊,原来一向温文尔雅的顾子恒也有这么不淡定的时候。”
因为在意,所以担心她会回去找康成,因为在意,他刚刚把她从康成身边带走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顾子恒把车停在路边,一脸认真地看着辛雪说:
“我第一次见到你,心里就想,这个女孩子真的很特别,她的眼睛比星星还亮,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可惜的是,我们在彼此的爱情里都迟到了,所以我只是远远地欣赏你,并没有别的心思。
后来秦薇走了,我很难过,是你帮我渡过了生活最灰暗的日子,你安慰我开导我,甚至帮我照顾生病的祖母。
那时候我就想,我愿意一直留在你身边,不管以什么身份,哪怕只是最普通的朋友……”
“所以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所以我爱你,很久很久了……不论康成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轻易放手。”
“我也要你明白,不论康成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因为我也爱你啊。”
顾子恒愣了愣,伸手抱住了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