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金旺的底细,冬卉再清楚不过。
而且,她和陈同两情相悦,早就心有所属。
我敢断定,冬卉绝对不可能与这个心术不正长相猥琐的烧火小太监结成什么对食。
可是,韩嫔何以敢当着太后和我的面,如此言之凿凿?
冬卉,又是怎么和金旺一起,落到她手里的?
此时此刻,殿内悄然无声。就连太后,都沉默不语,脸上既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只是静静地坐着,似乎等着看我如何处理这件事。
眼前的场面,让我很快冷静下来,迅速捋清这其中的关系。
韩嫔,是静贵妃的忠实拥趸者,也是冲在她前面的爪牙。
而金旺,又刚好和我们有过那么一段渊源。
所以这样的巧合背后,定有隐情,也定有阴谋!
02
我没有反驳韩嫔,更没有为冬卉辩解,而是直视着她,语气平和地问道:“冬卉,你进宫多年,向来恪守规矩,从没出过什么岔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冬卉便瘫倒在地上,痛哭失声:“娘娘,您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奴婢没有……没有做这种事。
昨天半夜,奴婢刚走到御花园那儿,金旺就冲出来,死死抱住奴婢,把奴婢拖到花丛深处……奴婢死命挣扎,衣裳都被他扯破了……紧接着,韩嫔娘娘就出现了。
奴婢不知道韩嫔娘娘为什么要捏造事实,一口咬定奴婢和金旺欲行不轨,当时的场景,明明是金旺兽性大发,强迫奴婢……”
像是头顶有闷雷滚过,我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竟是这样!
03
没容我细想这其中的诡异之处,就见韩嫔微微一怔,很快便打断冬卉的话,阴阳怪气地说:“瞧这丫头,真是狗仗人势……昨儿夜里,本宫抓到你时,你可是亲口承认了的……怎么,这会儿见了蕙贵妃,觉得有人为你撑腰,就想抵赖了?”
我蹙眉看着冬卉,大惑不解。
韩嫔的意思,是冬卉已经亲口认下她和金旺……这会儿却又矢口否认。
冬卉转身瞪着韩嫔,她脸色苍白,浑身战栗不已,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只见她哆嗦着嘴唇,半晌才终于开口了。沙哑的声音,悲愤又凄楚:“韩嫔娘娘,奴婢昨晚之所以毫不反抗,您说什么就招认什么,不过是权宜之计……
奴婢怕自己坚决否认之下,会遭人灭口,然后伪造奴婢羞愧自残的现场,再把脏水都泼到奴婢身上……留着一条命,奴婢尚有机会分辨,没了命,那就真的只能任人摆布了!”
04
韩嫔脸色突变,她极力掩饰着,一迭声尖叫道:“太后娘娘,这丫头……口齿伶俐,颠倒黑白,这是要造反呢?臣妾亲眼所见,她和金旺,明明就是你情我愿,难道还能诬陷她不成?
再说了,也不是臣妾一个人看见的,臣妾的贴身丫鬟桐雨,和臣妾在一起,她也可以作证!”
太后眯着眼睛,目光犀利地看着韩嫔和冬卉,却并不做理会。
冬卉豁出去一般,冷笑道:“桐雨是韩嫔娘娘的贴身丫鬟,自然是您让她说什么,她就得说什么。她说的话,又如何能作数……
至于谁在颠倒黑白,韩嫔娘娘心里最清楚……这个金旺,不过是个烧火的小太监,如果不是受人指使,有人撑腰,怎么会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敢对奴婢动手动脚?
而韩嫔娘娘,亲眼看到金旺图谋不轨,奴婢拼死挣扎,却公然撒谎,威逼奴婢承认和金旺是一对……所以,金旺的背后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全都明摆着呢!”
05
一向隐忍不发的冬卉,这会儿含沙射影毫无惧色地指责质问韩嫔,甚至把我的心里话,也都一一说了出来。
她的也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昨日午后,皇上刚在崇明殿,表示要让静贵妃卸任掌管六宫之权,以后由我接管。
现在,旨意尚未下达,我的贴身宫女,就因为偷偷和小太监结为对食,秽乱后宫,被韩嫔抓了个现形。
这么一来,我自然也要落个对下人疏于管教约束不严的罪名。
连自己的贴身宫女都管教不好,还有什么资格掌管后宫?
动手真够快的,不过半天功夫,就能设下这么个圈套!
我暗暗赞许,冬卉这丫头,果然没让我失望,关键时候,还是能沉得住气的!
先认怂认罪,稳住韩嫔,待到她把自己拉到慈明宫来邀功时,再一举反击。
06
迎着我阴冷的目光,韩嫔反倒镇定下来。
她根本不以为怵,对我粲然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片刻后,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冬卉,似乎根本没把她刚才的那番话放在心上,一脸不屑道:“桐雨是本宫的贴身丫鬟,说话不作数,那金旺呢……金旺,当着太后的面,你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答:“奴才和冬卉姑娘,已经相好半年了……昨天夜里,奴才和她约着见面,一时情难自禁……奴才再也不敢了!”
一个阉人,口口声声说着“情难自禁”,有几个嫔妃已经用帕子掩口而笑,面露鄙夷。
冬卉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和你相好了?”
韩嫔轻笑:“如果冬卉姑娘不是夜会情郎,半夜三更跑到御花园去干什么……自己做下这丢脸的事,抵赖也就罢了,还倒打一耙。说金旺有人撑腰?你倒是把话说明白,谁能给他撑腰……你要是不跑到御花园,他难不成还敢跑到霁月殿把你拖出来?”
07
这个问题,也是我最为担心的。
既是疑点,也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所在。
如果冬卉能说出自己昨天半夜出去的目的,要见了什么人,或者又做了什么事,便能轻而易举证明韩嫔是在撒谎。
然而,原本据理力争的冬卉,听到韩嫔这么发问,像是傻了一般,偃旗息鼓,闭口不言。
我紧紧盯着她,轻声问道:“冬卉,回答韩嫔的问题,昨天夜里,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冬卉抬起头,目光悲凉地看了我一眼,泪如雨下。
她拼命摇头,哭得气噎声抑,嘴里绝望地喃喃自语:“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被冤枉的……娘娘,奴婢没有……你相信奴婢!”
我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看样子,昨天晚上,冬卉本来就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这会儿不敢承认。
可是,她一味否认韩嫔的告发,坚持是金旺拖着她欲行不轨,却又拿不出证据。
那这事,可就真就棘手了!
08
正紧张地想着,只见韩嫔掩口而笑,趾高气扬地说:“不敢回答了吧?不是口口声声咬定金旺冒犯你、本宫诬陷你吗?告诉你,没有把握的事,本宫怎么敢闹到太后这儿,本宫不但有人证,还有物证!
喏,这是昨晚本宫抓到冬卉和金旺时,冬卉随身带的……一目了然,是送给情郎的礼物!”
说着,示意身后的丫鬟桐雨。
桐雨递了什么东西过来,韩嫔似乎怕玷污她的手一般,用手指拈着一角,在我面前晃了几下:“蕙贵妃应该也能认出来,这是冬卉的手艺吧?亲手纳的鞋垫,男人的鞋垫……
大半夜揣着一双男人的鞋垫跑到御花园去,不是和情郎幽会是什么?还不承认呢?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抵赖?”
09
我定睛看着韩嫔手上的鞋垫。
那确实是一双男人的鞋垫,也确实是冬卉的针线。
看得出来,是刚刚做好的,细细密密的针脚,还绣着几丛清雅的修竹。
我微微闭眸,一时头疼不已。
原来冬卉昨天半夜偷偷溜出去,果然是想要和陈同见面的。
这双鞋垫,肯定也是给陈同做的,准备带过去送给他的。
结果,半路却被潜在御花园的金旺拉到花丛中,欲行不轨,又被韩嫔抓了个正着。
我还是低估了静贵妃。
冬卉和陈同的事,怕是早被她察觉了。
所以,她才利用金旺和韩嫔,设下这么个圈套,把冬卉逼入两难之境。
如果冬卉想要证明自己昨晚去御花园,想要见的人不是金旺,就必须得供出陈同,承认她和陈同有私情。
这么一来,和宫女偷偷相好,陈同也得受到相应的惩罚;
而冬卉为了保护陈同,就证明不了自己的明白,只能任由韩嫔诬陷,说她和金旺结为对食,秽乱宫闱。
而且,和一个小太监行苟且之事,这要传出去,让她如何见人,又如何面对她爱慕已久的陈同。
10
而我,眼下和冬卉一样,左右为难。
即便心知肚明,也不能替冬卉辩解;更不能告诉太后,说冬卉昨晚去见的人不是金旺,而是陈同。这鞋垫,也是冬卉送给陈同的。
这么说,岂不表示我早就知道冬卉和陈同有了私情,却任由她我行我素私相授受。
仗着皇上的恩宠就无法无天,对下人不加管束的罪名,更是摆脱不了了。
看着冬卉悲愤又无奈的样子,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着急、心疼,又生气。
上次,因为冬岑送给陈同香囊的事,我曾狠狠斥责过她们俩。
当时我还跟冬卉说,要找机会求皇上给她和陈同赐婚,就是怕他们情不自禁,被人抓到把柄。
可是当时,冬卉一口拒绝,表示想在我身边多陪两年,还说自己有分寸,定会恪守规矩,不会做出格的事。
回宫后,又接连发生了这许多状况,我一时也没顾上考虑她和陈同。
现在可好了,她竟然落在了韩嫔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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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冬卉一眼,心里叹息不已。
这丫头也是,向来沉稳精明,昨晚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知道宫女和侍卫不能私下相见,更不能私相授受,却要大半夜冒险跑去给陈同送鞋垫。
真不像是她的做派啊!
猛然间,我又想到冬岑的话,说冬卉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经常一个人发呆。
难道她和陈同之间,最近发生了什么?所以她才按捺不住,半夜溜出霁月殿,想要见陈同一面。
这会儿,一直没有开口的太后,慢吞吞地问道:“冬卉,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那你倒是说说,这鞋垫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半夜跑到御花园,又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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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话音刚落,只听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启禀太后娘娘,这鞋垫,是冬卉做给微臣的。昨天夜里,她之所以去御花园,也是要去和微臣相见……”
我倏然回头,只见路德兴和陈同,一起出现在慈明宫的门口。
冬卉也转过身,抬眼看着陈同,眼泪瞬间滚滚而落。
耳边,韩嫔尖刻的声音立即响起:“陈侍卫来得真是时候,你怎么知道冬卉的鞋垫是送给你而不是送给金旺的?”
陈同淡淡一笑:“娘娘若是不信,比一下便知……微臣的脚,恐怕要比金旺的脚大两寸,鞋垫究竟是给谁的,岂不是一目了然?”
韩嫔脸上现出恼怒的表情,却是咯咯笑出声:“陈侍卫上赶着跑来,亲口承认,勇气可嘉……只是,你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区别呢?不管冬卉是和太监结对食,还是和侍卫有私情,都一样是秽乱宫闱,罪不可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