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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微雨共归途读后感摘抄
日期:2021-01-31 01:39:40 来源:文章吧 阅读:

海棠微雨共归途读后感摘抄

  《海棠微雨共归途》是一本由肉包不吃肉著作,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49.80元,页数:2020-12,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海棠微雨共归途》读后感(一):章节名的顶针太用心了

  

出版的章节名太有心了 呜呜呜 是顶针诶 晋江上章节名就比较沙雕啦 但是肉包包就是那种笑着笑着给你一刀 TT uu们一定要看哦 燃晚绝美爱情 相互救赎 TT 我文字功力太肤浅了 对不起夸不来了 好看到我手抄余生付雪夜的程度 大家懂吧呜呜呜呜 肉包———————!!燃燃!!!!!晚宁!!!!!!(仰天大哭 哭出我的猪猪眼泪)uu们!看了这本顶十本 (肉包又要开新文嘞(对不起打广告了(不要打我) 好烦140字才能发,还要我怎么夸它!我爱死这本书!!!

  《海棠微雨共归途》读后感(二):二哈里我看到的世界

  最初看二哈以为是甜文,结果看了80章被攻的蠢给劝退。后来被一张师徒对峙的图吸引,重新看这本书,很长,但是要素过多,以至于每个主要人物都能这个完整小传。 之前看到说看这本书很累,我想可能是因为这本书太慢热,前面挖了太多坑,在决战卷要填坑,还在补全整个构架,补全主角配角经历,节奏太快,又都是困苦,很难消化就会很累。 但是这也使得我在完整看完一遍后,再二刷三刷,每次都有新感觉,像是在找彩蛋。 我一直觉得二哈(《海棠微雨共归途》)是一部群像小说,不只有燃晚的人生,更是那个世界的众生相,是众生皆苦但生活仍有盼头,是乌合之众中也有星星之火,是乖戾毁灭也能浪子回头。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最近实体书出了就又刷jj原文,看到很多恶评,针对作者和一些人物,书里每个反派,不管是心狠手辣的华碧楠还是蝇营狗苟的黄啸月,他们的存在都是为了这个故事更精彩,反派也有反派的魅力,如果你恨他,说明作者写的真好。

  《海棠微雨共归途》读后感(三):海棠树下两世缘

  海棠微雨共归途(原名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是一本打动人的小说,是关于墨燃和楚晚宁之间前世今生的相互救赎相互付出。楚晚宁之于墨燃,“长阶三千,那是他带你回家的路”。墨燃之于晚宁,“人间很好,晚宁,我不要你殉我”。

  海棠树下初拜师,“仙君仙君我看了你好久,你理理我”。然后是这个小徒弟两辈子用了自己的仅有去保护自己的师尊。一朵八苦长恨花,纠结两世爱恨。“花落下,命将改”。上辈子的墨燃成为了踏仙君,被花放大了心中的恨,爱而不自知,做着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而楚晚宁,他的师尊,与幕后人博弈两世只为渡他回人间。书中感动的瞬间藏于字间,跃于心上。永远喜欢燃晚绝美神仙爱情!

  除此之外,楚晚宁身为天下第一大宗师,众生为首己为末,不知度人何以度己,心怀众生,墨燃自小也有着“大庇天下寒士”的心愿,无论是主线还是副线都非常吸引。还有每个副本里的故事都是人性的描写,引人共情。意难平橘子组,南宫驷叶忘昔。还有一直为下修界而努力的死生之巅,薛尊主也当真值得那一句“薛郎甚美”!!

  《海棠微雨共归途》读后感(四):海棠正盛,八苦渐浓

  曾经被原书名劝退过,文的设定不错,人物无论主角配角都很出彩。有众生为首,己为末的晚夜玉衡北斗仙尊楚晚宁;有虽没见过几天光明,却活成骄阳一样的墨燃;有寂寞巫山殿,飘零无故人的踏仙君墨微雨;有简简单单八个字, 无人可诉十余年的薛蒙;有一身铮铮铁骨不输任何男子的叶忘昔;有临沂有男儿,二十心已死的徐霜林;有为族人能归乡算尽骗尽杀尽身边人天下人,最终自己却落得个无乡可归身死魂灭的华碧楠;有为了同父异母弟弟的蝶骨族人能回乡,以神之躯殉道归乡路的木烟离;有最终回头是岸的师明净………“长阶血未尽,那是他带你回家的路,墨燃,你的夏师弟,我们的师尊,死了”,“阿娘,天黑了,我好怕,我想回家”,“南宫驷,阿驷,你回来啊,君子一言,你要守诺的”,“望罗枫华、南宫絮、南宫柳三人,能一生为亲为友,橘子一起吃,糕点一起分,屋顶一起爬,从弱冠年华,到鬓生白发”,“换我吧,我可以代替他,成为你想要的利刃和凶器,我可以代替他,成为你想造出的杀人恶魔,师昧,换我吧”,“是我薄你,死生不怨”,“师尊,心好疼,我是不是已经还清了,我是不是已经干净了”,“报恩吧,不要寻仇,念善吧,不要存恶”,还有贯穿始终的“师尊,你理理我”,不能细品,太虐了,全都是物是人非!

  《海棠微雨共归途》读后感(五):八苦重开日,长恨未有时

  两年前看完此文,余韵无穷,到现在在我心里仍居高位。贴一些当时我在论坛的书评吧(主角攻角度)。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没看完文的小可爱可略过不看,我只是想为墨燃申辩一下) 真的,楼主说的固然没错,墨燃虽有原委 但并不代表做过的坏事没有发生。 但是楼主可能对墨燃有个误区: 1,于众生:先不论前因,墨燃蛊花解除、皤然醒悟后,他都在自残式地悔恨,一直都在赎罪,从济世救人、除魔卫道,到后面为救众人自爆灵核、甘为前世之事受刑而死,最后又在另一个世界拯救了苍生。 楼主把它比作杀人犯其实有些偏颇,是他导致了众生之苦没错,但在本质上 他其实是幕后主使的凶器,他中蛊后本人可谓是不清醒的,如果非要把所有过错都安在没有自身清醒意志的凶器身上,那和“非我也,兵也”没多大差了。 在他清醒过来后,面对这些残酷的不可逆的事实,赎罪是他唯一能够做的,而他也从未奢求过任何人的原谅。 2,于晚宁: 因为师尊自尊心作祟和幕后黑手的操纵(包括给墨燃下蛊),墨燃对师尊有着极深的误会,导致前世墨燃中蛊后受蛊花影响 疯狂凌辱师尊(狗子名恨实爱啊╮(╯_╰)╭); 因为中蛊,墨燃心中只余人生八苦,他沉湎于仇恨与恶意中,觉得自己脏了 配不上心中所爱,索性放任自己堕落,所以有了姐妹们口中滥交的渣攻。。诶,这个,狗子自作孽,我虽能理解但也同样不能接受; 但是啊,墨燃为什么中了蛊呢? 本来幕后主使是想对师尊下手,但巧被年少的墨燃撞见,他不愿看到慈悲为怀的师尊被迫成为杀人狂魔,永生永世活在没有温暖、只有苦恨的炼狱中,所以哭着求幕后主使 让自己替师尊受了那个蛊啊。。(那会儿师尊封闭五感闭关养伤,不知道有人要加害于他,少年墨燃唤不醒他又没有能力阻止凶手) 所以对晚宁来说,究其根本,墨燃从未欠了他。而是从一开始,他就用自己微小的力量一直保护他,愿用自己坠入地狱来换回他一世清明。 如果没有替师尊中蛊,一个历尽黑暗却仍“只报恩不记仇”、“只念善不存恶”的孩子怎会做出后面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其实前世时小时候的墨燃和后来的踏仙君反差很大,仔细想想都会觉得蹊跷) 所以墨燃和晚宁之间真是个难解的结,我们不能单从前几章给人的片面感受就给墨燃判了死刑,但如果了解这些后仍这么觉得,那我也无法啦

  《海棠微雨共归途》读后感(六):我的感受

  

这是我读的第一本耽美。

不可否认,文字的确拖沓,但好在情节错综复杂,世界观完整场面宏大,容易吸引读者。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纯爱文,也不是无脑虐或无脑甜,作者确实有自己的想法和构思,并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以下涉及书透)

(这一段我作为词句摘抄作业做成字帖了)

这些文字让我能真正抓住晚宁的灵魂,让我能真正融入进整个故事中。

误会也不是普通的误会,是为保护对方而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一切是那么荒诞,却又那么合理。

所有故事情节因前面都埋有伏笔而发展得顺理成章,不让我觉得突兀。

(大结局)

师徒二人归隐南屏山,我居然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好像真正陪他们走完了这一段历程,和他们一起欢笑,一起哭泣。他们现在的生活一定很甜蜜吧,可惜我们看不到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爱你的人依旧在故地等候。

有笑有泪,有苦有甜,这不就是生活么?

“ 仙君仙君,我看你好久呀,你都不理理我。”为“情”之开头,“ 师尊……我见到了一个魔,然后我有个有趣的经历,要和你说……”为结局

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吧。

  《海棠微雨共归途》读后感(七):踏尽人生苦,共赏尘间花

  

一些疑问

看的是原文《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久不得脱,写几句,定定神。

其实有些不明白、略感牵强的地方——

1、前世墨燃到底是怎么重生的,还没接受过魔息的墨燃,已然可以魂魄不散,被楚晚宁魂魄引领穿越了么?

2、前世楚晚宁为什么不利用时空生死门阻止种花?目测时空生死门一次撕裂可多次使用

3、现世墨燃为什么要在天音阁承认修炼珍珑棋局?这是导致他被生挖灵核的关键罪行,可明明这世他并没有修炼,就好像这世他并没有欺师灭祖

4、薛蒙心里留给梅家两兄弟的位置太少了,不公。

5、前世师昧假死后,谁帮他从棺材里逃出来的?

6、现世徐霜林应该是从罗枫华当掌门时开始接触的前世师昧,那时南宫驷大概刚刚出生。之后又与现世师昧结交,这是让徐霜林相信师昧会重生术的原因?

7、现世楚晚宁为保墨燃,用身躯挡下鬼司仪魔爪,翻身与落结界,哪个快?

8、前世墨燃自戕前,师昧本是要如何利用这个人间最强战力?

9、墨燃重生后想要找一个姓林的报仇,是谁?

10、霖泠屿拍卖会后,与南宫驷叶忘昔同住的客店里,楚晚宁令烛龙探察不该有的法咒,其中换音术是叶忘昔的,钟情决是谁的?是墨燃的么?后文说八苦长恨花是钟情决的反咒,图案极其类似。

有人说《二哈》为了虐而虐,大概也是有很多想不清楚的地方。

不过除了这些(可能还有别的,暂时想不起来),《二哈》整个故事,读起来爽,叙述巧妙,反转出乎意料,情感描写细腻,让人随着那些不惜笔墨的细致描摹翘起嘴角或润湿眼眶或心情沉痛。

爱情故事

我私心只想把《二哈》当成爱情故事,不想过多揣摩里面的生死大义,事理伦常。

请允许我很喜欢松鼠鱼摆盘偏宠那段,很喜欢墨燃抱着楚晚宁酒窝酿出蜜那段,其实,他俩好好谈恋爱的所有桥段,我都很喜欢。

多好的两个人。

无所谓性别,看得是气质。

一个秉纯慈悲,无畏刚正,;一个明媚善良,执着忠诚。

要不是那朵可恨的花。。。多好的生生世世一双人。。。

多好的楚晚宁

楚妃。脾气俊烈的一代宗师被褫夺自由,假以妃位。曾经有多叱咤风云,那时便有多卑入尘埃,曾经有多清高无瑕,那时便有多贱入泥淖。楚晚宁怎么趟过的那八年,脊梁不弯,字迹不偏。

被做成血滴漏流尽最后一滴血时,在墨燃暴戾指责中知道,墨燃心中滔天的恨,竟有因渴望自己认可而不得,他用自己最后的奄奄一息说“是师傅的错”。

知晓八苦长恨花大概是第三年的事,他觉得自己枉为人师。他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可面对此生唯一的心软,他下不去手。他选择陪着他,等着他,万一他回头了,虽灯火阑珊还能瞧见一二故人。

最后他以一心慈悲倾尽所有渡了墨燃,还好,也渡了现世的自己——无私渡人,方才渡己。

你说巫山殿的八年,楚晚宁怨么,恨么,心冷心死么?肯定都有过。但这个内向的人遇到问题并不习惯归咎别人,而是率先反省自己。所以相比于怨恨,一直以来更多的是,没教好徒弟的痛惜,没保护好徒弟的自责,更多的是于自己过往不察的悔,于自己现状无能为力的懊,不明前路的茫然,不破真相的忿恨。

你说墨燃对他做的那些孽畜之事,楚晚宁究竟是何感受?曾经喜欢过的人,成了现在强暴糟践自己的流氓。强弱对易,物是人非,求死不能。不过,好在,性爱能给人的不只是器官的舒爽,更有刹那间精神的欢愉。在那种孤独压抑的环境中,这刹那的释放不可谓一种解脱,对他两个人来说都一样。不管是什么情,不管怎么定性,“在乎对方”,是否认不掉的,卸掉抗拒,互相的契合也是质疑不了的。感受,应该是极矛盾的,抗拒——享受——沉沦,糅合在一起,刺激是极大的,哪怕暂时的解脱也是好的,北斗仙尊也是人,也有需求。

你说巫山殿的楚晚宁爱墨燃吗?有人说他爱,因为他一直没杀他,说他枉顾天下苍生,说他是个贱受。我觉得这些评价太过偏激,太过不公。说得好像楚晚宁那时还有一代宗师的资本,可他明明什么都没了,外面的人除了薛蒙,没人想着他。比较一下,他一个人为天下计,天下之人出来几个为他做些什么,你说哪个更合理更具有操作性。他本来就没能力杀他(完全战斗力的楚晚宁尚且刺杀不了傀儡尸首踏仙君,毫无战斗力的楚晚宁就必须能消灭当时最强战力?开什么玩笑),凭什么要求他必须捐躯赴死。何况他留着性命是想扭转另一个尘世的局面,也不想放弃对所处尘世的最后一丝希望,这难道不叫心怀苍生么。

回到巫山殿里的他爱不爱墨燃的问题。我觉得那不叫爱情,但无疑楚晚宁对墨燃有很深的感情,他心里盛着很多当年事,殷切盼着某年君能归。巫山殿之前,他问过自己抱着这样的感情有什么意义,这样卑微的守候是否下贱,但,爱过的人都知道,爱不是反诘自己两句就能罢黜的,所以没有答案,每次不了了之。迈入巫山殿之后,曾经的爱恋必然不复,但之前的深情厚谊痕迹是抹不掉的,楚晚宁是极有责任感的人,作为师父,还是作为想度尽身边可度之人的楚公子,他都会坚守。

楚晚宁那么好,为什么不到一年就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徒弟呢?

都爱救蚯蚓,都想救更多人,都见过世态炎凉,但都仍向往天真。这是内心的深层契合,历久弥香的醇正。

楚晚宁心里其实很渴望有人越过他冷漠外表筑起的墙,走进他三分彷徨七分温柔的内心。楚晚宁很内向,年少无人交往,被如师如父承载自己全部信仰全部信赖的人深深伤过,入世后所向无敌亦无正常交往。他不知道如何突破自己的冰冷僵硬,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需求和脆弱,不知如何与人交流不知道哪句话太寡淡哪句话嫌越界。也许他也曾经揣摩尝试过多说一句多笑一下,但本性难移,一般人也懒得与他一起举步维艰。大概每失败一次,身上的铠甲就会加厚一层,一年年的,炼成了玉衡长老周身的百丈寒冰。于是他只能硬邦邦的说着没什么感情色彩的中性语句,配上不露声色的冷冰冰的脸。逐渐,习惯了。

但习惯不代表不愿改变。谁不渴望被温柔以待呢。

生命中的唯一特例,墨燃,出现了。他不怕他,非但不怕他,还愿意走进他,愿意感受他,甚至愿意怜惜他——墨燃把他当成个没人给买好吃的的师尊(确实是),而且愿意买糖买酒买甜点给他(他知道他真爱吃)。正常人在北斗仙尊面前可能多少会表现得有些不正常,于是内向的北斗仙尊会被这种气氛反噬得更加不正常,而墨燃,却能一直阳光灿烂傻头傻脑的温暖如初,赠之“怜惜”,怜惜?!——与北斗仙尊身份太不相符——却是楚晚宁从未收获过的奢侈馈赠——终于千年等一回般的有个人把他当成正常人。

楚晚宁本是个内心极温柔,极体贴的人,但内向的他是个人来人往上极不主动甚至逃避的人。但一旦有人向他走了确切的一步,他便能无畏无怨的走完剩下的里程。就算这个人是个毛头小子又如何呢?名衔身份是别人给的,心动心软心暖心甜是自己尝的。

多好的墨微雨

一直记得娘亲说的“不要记仇,要报恩”。记得无悲寺外的恩人。记得救了自己一命的蚯蚓们。记得骄傲的薛蒙丢给自己的点心和糖葫芦。如果没有蠱花,他本该活成出生旭日,光芒万丈。

  《海棠微雨共归途》读后感(八):命虽定乾坤,亦敢与天争

  

“忍”与“偿”,“恨”与“释”,“认”与“争”,人世历尽,莫过于此。

千帆过尽,权且当作一人之悲欢离合,亦可视为众生之渺茫百态。

在那个历经千难万险、穷途末日终触及时光正好、现世安宁的红尘中,微风拂过,眼前似还隐现前世张张如花笑靥,耳边也似飘入过往声声轻快笑语。可那些年少轻狂、恣意妄为终如风中飘絮、指尖漏沙,一去再不能复返。留给他们的,只有胸中不灭的初心与日积月累的沉淀。或许曾经迷失本心不知前路在何方,或曾终日纸迷金醉借酒浇愁不愿承受现实的苦痛,可当末日临世、威胁面前,也能放下曾经,戮力同心,共御灭世洪荒。人力也许微不足道,但足以令天地撼动的不是人力,而是那敢与命相抗,敢与天相争的人心。

楚晚宁的与命抗,以一刀入心腔证己念,换得决然入红尘;以两世不相离伴君侧,换回一颗赤子心。墨燃的与命争,以一己瘦弱躯护心上人,从此愿独受千古骂名、厉鬼纠缠;以甘心忍受世道所欠,来偿还自己亏欠这个世道。华碧楠的与命抗,以两世步步为营、翻云覆雨、满手人命,最后粉身碎骨,只为崎岖归乡路、曾许峥峥诺。徐霜林的与命争,以肉身靡烂、一身血污,只为故人归来,旧日安宁……他们或成或败,或已消逝,或仍安然。但不论结局如何,拼尽一切,与命相争,但求心中无悔,胸中无愧。那些已远去的东西,仍会在时光长流中熠熠生辉。

他们的过往故事、淋漓爱恨,难道只是为搏得看客两三眼泪、几声喝彩?尽管那不过是书中恢宏磅礴世界、作者笔下龙飞凤舞,但在我眼中,却如同亲身经历般令人心中震栗、回味悠然、久不能言。既慨叹作者的玲珑心思、巧妙安排,也惊奇于其中突来反转,始料未及;不似以往看过的同类型书,尽管两世交错,魂魄纠缠,回忆频插,视角屡转,故事仍能够被娓娓道来,从容不迫,毫无凌乱之感,作者清明之叙事逻辑令人惊叹。就算执笔描绘着这样一幅庞大的修真异世画卷,作者亦并未只着眼于主线的展开,各个支线故事也栩栩如生、入木三分。

按照故事的主视角,这是一个转至开始,寻回初心的故事。乍一看,会以为这只是个老套庸俗的重生从良故事,但只有纵观其全貌后才会发现,这是一个有关勇与不公命运抗,舍所有护心尖人的少年郎的故事。谁能想到,一朝称帝登人极、身浸鲜血中、厉鬼半生随,竟源于多年前为护身后人所受八苦长恨。曾经灼人少年郎,就此恨浓烈、爱消殇。哪个人在幼时经历如此多的不公与痛苦后还能心中无怨,又有哪个人在经历世态炎凉人生绝境后能不疯魔?八苦长恨催发的虽是细微怨恨,但它实际上助长的却是人之常情。凡处人世,谁不会有这几多常情?每个人都想争,想争这一口气罢了。缘何别人有的东西我不能有?缘何偏我要受此磨难?缘何我爱的人都要离我而去,而我恨的人却逍遥自在?只不过每个人的常情表达方式不同、忍耐限度不一而已。

墨燃的前生,是其常情被无限放大的一生。蛊花植于心底,终令他长恨难消、八苦浓深。

幼时,在母亲的陪伴与教导下学着忍气吞声、念善报恩,那时的他没有仇视薄情父亲、炎凉路人,唯一念着的是无悲寺前的一捧温热、醉玉楼里的两相照拂,这是他的“忍”。可就算他唯唯诺诺、处处忍让,仍换不来他人的言语缓和、良心发现,有的只是得寸进尺、倒打一耙。他怨世界残酷,恨命运不公,可那又怎么样?没有人能够帮他!从一开始的鸣冤叫枉到后来的心如死灰再到最后的奋起反抗,他终于明白,这个不公的世界不会因为他一人的冤情而有任何改变,他只能与命相抗,为自己争一口气,好叫世人明白,没有人是生来就活该被欺辱的!屠尽楼中人,纵火烧过往,这是他让这个世界“偿”给他的。

原以为过往沉浮皆将任火焚尽,随风而散,可命运却又向他开了一个看似有情、实则无情的玩笑。夕日泥泞之子,竟成金玉之稚。面对“亲人”们的温情与暖意,他迟疑了。他不想说出真相,尽管忍着满腔的愧疚;他不想再次成为众人口中喊打喊杀的杀人魔头;他不想再次面临那无路可逃、无人相助的绝境。只要一点点,真的只要一点点,那么一点点温暖,就好了,他这样想,他会加倍对他们好的。于是,少年释放的恨意又被这小小温暖包裹,沉入心底。世事无常,正因他念着他们的好,想着对他们好,终致长恨入腔、八苦倍增。没有一个人发觉他心中善意渐消,恶念渐长。长恨花令他炙烈爱意转归旁人,心中怨恨生根萌芽。昔日两相悦、最后兵刃见。他“恨”,满腔滔天恨意无处宣泄让他最后无路可退,只能摸黑向前。到了最后,那一捧零落星火熄灭,他的世界从此真的黯淡无光、只剩下凄怨声声、哀恨满天。残魄入他心,恨也终释然。他的“恨”似乎也随他去了,什么都不再剩下。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百无聊赖,最后心中那些微似是释然的东西让他选择了离开人间、饮鸠而亡。可他不知,正是这一丝“释”,又让他回到了爱恨的起点。

长恨未消,他带着前世的爱恨,又历了一遍曾经的人生。失去了前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他戴上了灿烂的假面,隐藏了彻骨的爱恨。可在经历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的走向都与前世不尽相同,曾经他所痛恨的冷若冰霜下似实是汩汩暖流后,冷硬的心渐渐动摇。直至三千长阶未凉血,终换回了往昔济世赤子心。从一开始的不去相信、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心中信念土崩瓦解,任谁也一时难以接受,再到后来的渐趋平静、接受事实,又到后面的愧疚难当、悔不当初、悲恨交加。五年游历,看遍塞北孤寒,走过江南烟雨。忆起前世种种,夜夜似鬼魅缠身,无一刻得以安寝。最终,他接受了命运给他的折磨,“认”了命,甘愿受此良心折磨,只为偿还曾经满手血腥、一身罪恶。他无人可诉,无人敢诉,只能够独自承担,于暗夜低泣。再至后来,两人破镜重圆、爱深情浓终相知。虽没有缠绵多长时间,亦是他人生中几不曾窥得的甜蜜与安宁。凰山阴谋当前,皎山生死一线,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选择窝藏过往罪恶、幼时秘往。纵令灵核破碎不得谅,丹心皲裂仍污名缠身,他不悔,亦不惧,这是他为曾经的自己“争”得的一点清明。

他的大半生,真似在漆黑如墨的夜晚中踽踽独行,手中只有一默默燃烧、余烬纷飞的火把,忽明忽暗,或难撑至黎明破晓。楚晚宁是他的光,让他在这漫漫长路、孤寂黑夜中找到了归途,恰似当年于凄寒中温暖了母子二人的那破烂房屋中的灶下一捧火。

然视角一转,这却又是一个遍历风雨、坚守道心的故事。在同类型故事中,一般都是开始壮志满怀到之后的渐行渐远再到最后的归于本心,而在这里,那个陷落泥泞尘世的白衣谪仙,用自己的一言一行践行了“有道者,众生为首己为末”的信念,且从始至终,不曾偏离。无论是终日被幽闭,不见天光,还是遭受身下辱,傲骨折断,他没有怨天尤人、一死以证清白,而是始终心系苍生,以己身渡他回头。心中只是想着,万一他哪天想回去了,我却不在,那谁来照亮他的归途?再撑一段时间,只要再撑一小段时间,万一呢?“不知渡人,何以渡己?”他用自己全部的暖唤醒了麻木自利的世人,拉回了坠入地狱的爱人,唯剩一身冰凉。可也正是舍弃了自己的这些光与暖,让他最终获得了一整个太阳。

不似墨燃让他人偿恶、令自己偿罪的两生,楚晚宁的两世人生,基本上从始至终都是隐忍的。无论是少时师尊的背弃与伤害,还是前世真心被践踏、今生挚爱终远离,他始终在“忍”。忍下胸中的愤怒与痛恨,亦咽下心中的悲怆与凄苦。所有情绪都被他用一张冷峻凌厉、平静无波的脸给掩盖,前世没有人成功扯下这层表皮,直到今生,墨燃的款款真情、热烈爱意,才终于烧掉了这幅假面。经过半生,常情重归他身。即便在旁人看来,似乎无甚变化,但只有真正爱他的人知道,那个曾于月下舞剑,闻声微笑回首,白衣招展的少年郎正慢慢回归。

可纵是神木之身,他也并非无心无情,隐忍的两生中并不是毫无动摇。前世巫山殿日日翻云覆雨不知真相时,他“恨”过,只是狠倔的性子盖过了那抹恨意;今生见挚爱被剜心割肉时,他“争”过,尽管失却一身清名,染两手血腥。末世洪流当前,他也“争”了,为自己争得了一个殉他的机会。前世香消命殒前,他亦选择魂魄离散、拼尽全部去“争”了,为他争,也为自己争,终获“释”而去。拼尽所有,他无怨无悔;今生觉察心中渐浓爱意后,知自己与他绝无可能,便选择独忍妒痛,“认”孤苦命。被崇敬的师尊万般阻挠、利刃相对,他也会痛;前世真心付东流,那夜但闻一句“东施效颦”,胸中苦痛终爆发,却无一人知晓;今生知往事真相时,他也终泪如雨下。怀中温热不再时,他亦终崩溃不知前路在何方。他的爱恨情仇虽不淋漓,也不洒脱,可却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存在于他那张宠辱不惊、冷硬如铁的假面下,存在于他那被层层遮掩覆压的心底。

楚晚宁的两生,几乎都处于隐忍中,忍爱亦忍恨,忍苦亦忍乐。孑然一身,以致离去后什么都没剩下,爱恨被风隐匿,唯余冰冷残躯。晚夜纵安宁,却寂苦寒凉。墨燃是他的热,让他浑身被险恶与疏离凉透的血重新沸腾,恰似当年为入红尘洒下的一腔热血。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曾有过隐忍,或多或少,或长或短。有华碧楠为归乡途忍大半生、匿如蛇鼠、以血铺就,亦有徐霜林为心尖人改头换面、藏匿悲喜、血肉尽腐。纵如墨燃这般爱恨淋漓之人,也有因母亲那一句临终之言忍辱负重,舍身报恩的过往岁月,因贪恋那一抹人世温情吞咽谎言、满腹愧疚亦不能言说的前半生,因恋慕那一片晚夜微光、人间安宁而悔不当初、纠结万分亦只能藏于心底的短暂时光。只是他们的隐忍,不为人所知,未曾被觉察,世俗常情被用以掩盖他们的隐忍与秘辛。而晚宁则与他们恰恰相反,他用隐忍与平静遮住了自己的人之常情。

即便是心底那抹微不足道的常情,他亦觉得那很丢人。不可多吃甜食、不能表露真情,不去过多解释,他留给众人的永远是一张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的脸,让人误以为他心硬如铁、冷若顽石。也许是曾经无保留的信任与尊崇被践踏,令他将自己的真心一层又一层地封锁了起来。也或许是长久以来的高处屹立、无人比肩,让他已习惯将孤冷与苦楚独自吞咽。亦可能是众人疏离与淡漠的目光交汇他身,他害怕被推开、被抛弃,所以干脆筑起了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其实,他们是一样的。墨燃害怕被丢掉,所以他选择紧紧粘着对方,拼尽全力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好,让对方留下自己;而楚晚宁害怕被抛弃,所以他选择冷漠地疏离对方,竭尽所有不让对方发觉他心底的隐秘,避免让自己受伤。墨燃的害怕令他走上了一条白骨森森、尸魂遍野的不归路,终与曾经愿倾力造广厦以庇天下寒士的诚挚誓言背道而驰。楚晚宁的害怕让他行于一条朔风凛冽、孤冷无依的伶仃道,那个几曾快乐无忧、笑容灿烂的少年郎一去不复返。他们的惧,让他们渐行渐远、两世错身,也正是他们的惧,才有了这酣畅淋漓、九曲回肠的通天塔下海棠花前两世情缘。

冷暖交缠,竟不知始终!究竟是当年纷飞大雪中的一捧温热先温暖了瘦弱少年被世态所冰凉的身?还是通天塔下的骄阳似火先灼热了孤雪人儿被众人所忽视的心?到底是他一意孤行、屠尽天下人、负遍曾经恩先薄了他的深情,还是他言语冰冷、不问清起始、数鞭落身心先负了他的爱意?这错落两生,纠缠两身,缘来缘去,竟不知缘起于何时何地,又缘淡于何时何地?然那些痴缠过往终已逝去,随风零落,只留在了他们的记忆深处、后世的千古传闻中,留在了曾处风雨飘摇的巫山殿,留在了过往宁静安稳的南屏山,还有那一树海棠花下、一壶梨花白里。纵然生无皈依,死无归所,但风雨过后,仍能得见两肩并立、山河尤在,一切也就够了。

遇君虽已命中定,相守终需与天争!

  《海棠微雨共归途》读后感(九):诸恶莫做,惟愿少殇

  

《二哈》全书有两个心气挺高的内核:“善恶”和“殉道”。

有关BOSS

先从书中的几个Boss谈起:

南宫絮少年天才,和凤凰儿薛蒙一样眼高于顶。但他不如薛蒙好命,他是庶子,全凭仲永之材才得了个看似“平起平坐”的地位,得以和储备掌门南宫柳同拜一师。南宫絮的眼高于顶是带着心虚的,飞扬跋扈也带着点表演性质,他热衷于挑剔西席刁难先生,像那种青春期里故意造次博取关注的别扭学生——他聪颖,这是他的立身之本、仅有的牌,所以他想要不断强化自己的神童属性。

南宫絮本性不坏,顶多叛逆期时有点傲娇病。他其实和墨燃一样是狗属性,谁给他根骨头就跟谁走。所以罗枫华出现,南宫絮想要的关注、一视同仁、包容都有了,他也就缴械投降了,对那个发现了他光着脚、追上来提醒他穿鞋的人产生了些认主的心态,甚至连带觉得布景南宫柳都顺眼了许多。

南宫絮心里当然清楚,老爹能对他另眼看待,是指望他未来能做儒风门的王佐之臣,他对庸才兄长原本也就是有点应激性的小嫌弃,他觉得佐臣的命运也不错,反正罗枫华会一直在他们身边,他会一直有元宵吃,一直有撒娇的权利,等人眼巴巴地跑来哄他穿鞋。本来,他也只是有些孤独而已。

灵山大会之前,南宫絮恐怕真的没有动过取而代之的心思,他连在人前冒头的兴致没有,是以世人都以为这一对兄弟不相伯仲。

但南宫柳不会这么想。他的悲剧在于身边这么近的地方有个绝顶学霸做参照物(踏仙君亲测叶忘昔战力仅次于楚晚宁,但踏仙君没能和徐霜林交手;徐霜林能一手教出叶忘昔,绝对有和楚晚宁一战高低的实力;而在柳絮兄弟少年时期,楚晚宁还很小,所以四舍五入,南宫絮本该是他那个年代的第一宗师),凸显得他格外废物点心、才不配位。南宫柳焦虑极了,他的焦虑不肯外露,隐藏在识相卖乖的面皮后,他觉得一定要结他人之欢心,以免有人轻易地指出了房间里的那头大象。他从小学会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说话顺着对方的毛摸,小时候看来尚觉嘴乖,长大更近似奴颜婢膝,是以竟没丝毫第一门派嫡公子的傲骨气概,反而生出了倒错的卑贱来。

南宫柳很早就对天才弟弟产生了被害妄想,他在南宫絮面前腆着脸任其搓扁揉圆没半点兄长架子,内里大概觉得自己是在卧薪尝胆。南宫絮还以为他们是少年游三人行,却不知南宫柳对他早已恶意滔天。容嫣就是很好的例子:南宫柳对容嫣毫无感情,容嫣也完全看不上南宫柳,他们的关系恐怕真的被南宫絮说中,是强迫;而这场豪夺仅仅是因为容嫣送南宫絮香囊表达情意(南宫絮都不一定对容嫣有意思)。南宫柳视南宫絮为假想敌已久。灵山毒计,非一日之寒。

南宫絮是个被逼上梁山的Boss。灵山大会的恶毒之处在于把他的前半段人生一举捣毁了,“南宫絮”这个人被强行社会性处决,名门子弟天之骄子后起之秀这些身份永久性从他身上被褫夺。没有废墟重建的机会,也没有苟延残喘的退路——他曾经尝试辩解,结果连亲爹都不信他,眼看是要被逐出家门无处落脚被墙倒众人推的下场。从那时开始,南宫絮0.5就死了,死灰里爬起来复仇怪物南宫絮1.0。

他没有尝试向罗枫华解释——很能理解他的心态,这是维系他心头最后一丝热气的念想,他不敢揭开去看那个答案。

复仇这件事就像坏了闸的车,一旦沾手就非常容易失控。和踏仙君一样,南宫絮的仇恨实则源于“众人之恶”。“众人之恶”力量磅礴,它可能直接造成物理OT,也可能持续多回合掉血、叠加多重负面效果、甚至永久不可逆地降低血蓝上限;然而它又是面目模糊的,它也许包括点火者帮腔者落井下石者冷眼旁观者吃瓜为趣者。人们大都可以分辨泾渭分明的黑白恩怨,但被“众人之恶”迎面袭击过的人却有可能找不到精确完整的复仇目标。前世踏仙君恨楚晚宁不救师昧,因为师昧是他的阀门,先前勉强堵住了他前半段人生里遭受的人间酸苦和险恶;他认定楚晚宁毁了他的阀门,把楚晚宁竖作靶子反复折磨,却依然狂躁痛苦找不到出路。南宫絮1.0弑父、夺了掌门位、让兄嫂沦为阶下囚、杀了伪证陷害他的两个祸首,他把明面上的敌人都一一击垮了,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疗愈,这世上的伪君子杀也杀不尽,他怨恨难平,并且每走一步都激起层层浪花,越来越难收手。

南宫絮1.0是痛苦的,这个痛苦不止是掌门指环上的诅咒,更在于年少时残留的信念、初心和对旧情的留恋——他没有八苦长恨花麻痹心智,用华碧楠的话来说就是“善恶交念,最为痛苦”。

直到罗枫华把他从地狱里捞出来。可能是罗枫华明明以为他罪大恶极,但看到他月光下血肉模糊的脸依然露出心痛的表情;也可能是得知罗枫华宽厚不忍,宁可背负天大的骂名也选择代徒弟承受诅咒——他从来没有信错他,罗枫华就是罗枫华,世人都是伪君子,就他罗枫华是个舍身取义的真傻逼。南宫絮就是凭借这丝热气活过来的。他还有事情要做,他要去保护他的师尊,罗枫华被蒙在鼓里,南宫柳那个小人不值得他这么做。于是他戴着人皮面具重生,成了2.0徐霜林。

墨燃(主要指0.25和2.0)的人生是楚晚宁照亮的,这种照亮的最高境界叫做“如果可以,我也想做楚晚宁”,他趋着光,曾努力想把自己复制成楚晚宁的影子(尤其是楚晚宁闭关的五年)。其实南宫絮同样被罗枫华照亮过,重生后他给自己取名“徐霜林”,并且不许别人再叫他南宫絮。霜林枫华,名出一系,其实是同一个意境。罗枫华教给他的君子仁义,他表面嗤笑,心里却从未忘怀,记而传之,一经一句都教给了叶忘昔,叶忘昔不在身边还要和鹦鹉念叨念叨“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居”。他依然敬重像罗枫华一样的人,他对南宫柳说“像楚晚宁这种正人君子,你永远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徐霜林给南宫柳当军师、当暗城首领,当第一长老,仿佛回到了他人生最初的设定里:鞠躬尽瘁,王佐之臣。甚至在踏仙君那一世里,他作为一个英雄死了,担着儒风门的脸面而死,保护像是罗枫华翻版的叶忘昔而死。

徐霜林给义女取名“忘昔”,给自己的住所取名“三生院”,他是真的曾经想放过自己。但是人的向恶可能只需要一个很小的契机,对于徐霜林,这个契机就是罗枫华重回人间的希望。这一世的师昧应该没费什么力气就让他上钩了,就像华碧楠拿师昧当胡萝卜哄诱踏仙君。南宫絮自然想过怎么迎接罗枫华回来?用什么身份见他?怎样光明正大地摘掉假面见他?首先要把这个世界打扫干净,看看他们怎样对待君子和英雄啊!这次他要保护他清白的师尊。他会亲自衡量审判,善恶得报,庸能有界,黑白分明。当然,布法阵需要一些牺牲,但这没有什么,反正他会赐给他们重生和永生,打上标签重新归类上好发条,那些棋子会在他座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上演他所重新定义的“公道”。

徐霜林的恶在于溢出和僭越。他曾经被恶龙所伤,被泰斗一言定罪再难翻身,他与之战斗的方式是抢过那个生杀的权柄捏在自己手里朝向别人,是自己成为最大的那条恶龙让其余的都畏惧噤声。他见过“众人之恶”,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成为神,在他的天宫里,翻手裁决,覆手予夺,理直气壮。

南宫絮这个人物也可以看成是对照组。可以看成南宫驷的对照组:如果南宫絮生来是嫡子,众人捧着,没尝过冷眼,无需争抢,他大概率也会尊师重道铁肩担道义,做起君子来会容易得多也甘愿得多。

也可以看成薛蒙的对照组:同样被践踏过赤子之心,同样蒙冤失控过;一个运气差得多的仲永,如果没有爹娘呵护兜底,没有梅含雪这样无条件出生入死的挚友拉一把,可以被恶意摧毁到什么程度。

也可以看成墨燃的对照组:都可以算作活过三个阶段,南宫絮对罗枫华的羁绊类似于墨燃对楚晚宁、踏仙君对师昧,所以他成了这一世的“踏仙君”,用他的方式屠了儒风门,珍珑棋局杀业累累;南宫柳1.0的嫉恨也类似于踏仙君对薛蒙。只是很悲剧,南宫絮和墨燃的人生是倒过来的,南宫絮的0.5阶段是墨宗师2.0的阶段,他年少时何尝不想做清正君子凭所长立命的宗师;可是他的师尊太早下线了,他人生的灯过早熄灭,只剩下坠的空间。

木烟离动辄鄙夷墨燃博取同情、嘲讽薛蒙薛正雍的叔侄手足之情,对他人的苦难没有半点怜悯宽仁(甚至在墨燃自揭疮疤讲述陈年噩梦时,做出支颐吃瓜之状)。然而这又非是神明的太上无情,她分明有凡人情感,有嗔怨有图谋。这样的人手握权柄坐在“绝对公正”的高堂之上,才是最令人胆寒之处。木烟离深谙扬弃之道,心中没有敬畏,从来不曾认同天音阁的使命和道义,但接受世人给“公允正义神明后裔”的供养信奉,施施然戴上天音阁主睥睨众生的面具,以天意自居,公器私用。

嘴上说着“不曾留有偏颇不曾逼迫”,其实深谙规则而利用得无比恶毒:

死生之巅捉拿墨燃时行尽煽风引导之举——“你是不是怨恨他们?”“墨娘子待你差到什么程度?”“她问你墨念的去向时,你是不是心里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计较?”,可以说是又当公诉人又当法官又当小报娱记。她一直不依不饶钉死墨燃不得脱罪,却在墨燃陈述奸/杀冤案之前就表示“豆腐坊姑娘遭凌辱至死一案非你所为,这个我信你”,为何偏在这点上“网开一面”呢?天音阁作为修真界最高司法机构上千年,自然有真本事,她应该是早就调查清楚了,对真相心知肚明,却在证人出场指控这项罪名时保持沉默不予申明,并屡次在陪审团产生同情时带入立场地加以反向引导——因为她想把性质敲定为“墨燃嫉恨仇杀墨念”,跳过墨燃当年差点被冤杀、已是被逼上绝路的前提,以免陪审团产生任何义愤、谅解等无用情绪。仔细品品,不可谓不细致,不可谓不阴险。

墨燃顶替墨念的公子身份,本该是死生之巅家事,并非公共领域事件,说白了就是只要薛家人不介意别人有什么资格掺和。但木烟离铁口直断高高举起,甚至为了激化矛盾乱扣罪名,连“明明流着南宫家的血却蛟山上袖手旁观,居心叵测”也记上一笔。

公审时墨燃喝的诉罪水也是有问题的。按理说“修炼禁术”“欺师灭祖”都是前世罪孽,属于另一个时空,不应当算在墨宗师头上(地府的丈罪尺也是通天彻地级别的神器,虽然出现了紊乱,但最终依然判1.0正常通过;以类似的设定反推,诉罪水应该只会让人说出在这个尘世已经确实犯下的罪行,记忆/思想犯罪都不算)。但显然,对于寒鳞圣手来说,对这种药水动点手脚不是什么难题。木烟离对此是知情并参与了的,她知道原本还可以听到些什么,所以在墨燃硬生生扛过诉罪水的时候,她是茫然惊愕的——这和他们计划的不一样!神武天平在墨燃撤回“欺师灭祖”这桩罪后勉强判决为“生挖灵核”,可想而知,在木烟离和华碧楠的原计划里,他们想要的是墨燃“粉碎灵魂”万劫不复,也许还想要借此令楚晚宁身败名裂社会性死亡,除了投奔华碧楠无处落脚。

更不用说后来为了逼死生之巅散派,指使弟子直接捏造伪证。

木烟离的恶在于错位和亵渎。造成她悲剧的是她的身份和父母,或者说是神族制订的森严等级和碾压级的强权。她的报复是错位的,她继位阁主之前就已知道继母身亡真相,但她不敢向真正的罪人复仇,又不舍得抛弃自己的身份,她自厌,于是不情不愿尸位素餐地坐上尊位。如果说借助职位之便、收留蝶骨族尚是善举,那身为供奉之躯、毫无挣扎地协助华碧楠犯下滔天杀业完全是亵渎。“煌煌天音,不可有私”是她一生死结。她有私,有偏爱,以蝶骨美人席发言人自居,判定世人皆罪死不足惜,她理直气壮地站在沙盘边上——“在天命之前争一争”的豪情壮志却是打算由别人的人命来作为代价的。这令她最后的以身殉桥也充满了邪/教气质。她的恶其实和种了花的踏仙君并无分别,是另一个反社会人格,眼中只记得自己的委屈,除此以外万般皆下贱;以蝶骨族的宏图为执念,除此之外世人皆牛马。如果说踏仙君是“暴虐”,那么木烟离是“傲慢”。

华碧楠的功过是双面碑,在蝶骨族的史书里,他会是国父级人物,不折不扣的民族英雄;然而对于人族而言,他是最狂野的噩梦里都想象不出的恐怖/分子。什么样的人才会疯到屠尽一整个尘世的人还嫌不够?公平来说,这种恶,不能说华碧楠是始作俑者。规则如此——他在夙愿之路上摸索着一条路走到黑,快走到头才看清了全部规则——都说太上无情,神魔作起恶来,才是雷霆万钧气势磅礴。

华碧楠几乎把书中其它人物吃过的苦都吃了遍:童年目击惨绝人寰的惨案,失去母亲,养他的人突然翻脸要他性命,流浪逃亡,顶着假身份活着,面对朋友不能交心,面对爱慕之人要按下念想装作路人,肩负一个族存亡的压力,如履薄冰。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善念。十七八岁时的师昧,哪怕清楚自己正走上一条非人之道,依然对师门抱有依恋,对收留他的死生之巅有感激,为徐霜林至死不肯出卖他而愧疚。可惜对他而言,所有这些人间温情都是虚无,都是随时可能被大局要求放上砧板的肉。

像很多年轻的理想主义者一样,他也曾经理想化地自我麻醉:少量牺牲是难免的,只是利用些恶人而已。师昧倒戈向善的重要契机是拿到珍珑棋子兵谱,那个可怕的总和、触目惊心的杀业、庞大的恶一次性乍然呈现在面前时,师昧直接崩溃了。但华碧楠是一点一点滑进深渊的,钝刀割肉,缓慢蚕食。他可能很多次都咬着牙想,有了这批就够了,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殉道之路难以想象的漫长,杀业一批批地堆积,内心底线一次次被自己践踏,他不知道多少次挣扎惶恐,最后向那个沉重的“大局”妥协,直到麻木。

“善恶交念,最为痛苦”。从师昧走到华碧楠,面目全非,他基本也是把自己活剐了一遍。令十几年前的自己感到陌生、戒备甚至恐惧,还有比这更可悲的吗。

他曾经发誓:全力搭救、绝不伤害一个族人。曾经为了救下宋秋桐豪斥巨款(很可能是他当时全部的钱),却不得不在凰山对这个血缘近亲痛下杀手,并且为了不留后患,让对方死无好死。他还曾经对自己说过“人间多苦,诸恶莫做,情非得已,惟愿少殇”。

一个人的初心经不起几次破碎。一个人也绝无可能在强烈的罪恶感中长期生存下去。

为此,华碧楠的自我疗愈方式是重新修订了罪与恶的定义:

没有亲自握住刀柄,便不算他杀人;血没有溅到自己身上,便不算他有罪。一叶障目,自我催眠,才吊着一口气走下去。

华碧楠对待墨燃的方式是极其残忍的。前一世,抹除一个人全部的温好记忆,让他在怨憎的苦海中沉浮,他给了别人一根虚妄的浮木(象征了爱和善意的明净师兄),再把那根浮木抽走; 这一世,告诉一个自戕过一次的人罪恶不会随着重生而消除,让他噩梦缠身,要他被众人戳脊梁,要他挖心赎罪,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惴惴不安自己的罪是否已偿清。墨燃以为是自己的心放出陈年厉鬼,是自己的手脚堆起尸山血海,前世逆天渎道也好,这世立地成佛也罢,都是他自己甘愿选的戏码,却不知自己其实身处于一个残酷版的楚门的世界,有人篡改了他的初始代码,还入侵了地图系统,让他只剩一条路可走。

这种操纵最卑劣的地方在于:计划的关键之处利用的都是墨燃的善和情义。墨燃体内有蛊花时,华碧楠欺骗和利用对方的情谊(哪怕种下蛊花之前,墨燃对他也产生过真挚的同命相怜之情,但华碧楠一手引导把这种相怜变成了PUA,推进八苦花的发作),以此为发条启动了一个终日陷在痛苦仇恨中的机器暴君;料到蛊花已毁,华碧楠又设好连环计,他很笃定,墨燃一定会回死生之巅、一定会自碎灵核、会愧于前世之罪和楚晚宁而甘心受审就戮:因为墨燃心中有是非有良善。华碧楠笃定却死活不认账:墨燃身上有他再也不可能有的、那种劫后余生的赤子之心。

华碧楠让墨燃替自己拿了屠刀,原本还计划让天音阁粉碎墨燃魂魄。这么狠。华碧楠是把墨燃竖起来当了那个具象的靶子,承载自己全部的厌世和不甘、惶恐和疲惫。

他对墨燃有容九式的怨念,凭什么墨燃可以重生从头来过?凭什么墨燃那么奢侈地还有选择,还拥有做墨宗师的机会?凭什么同样曾被这个世间巨大的恶意碾压过,墨燃却能拍掉劫灰,澄澈明净地活下去?

他对墨燃也有情敌的嫉恨。楚晚宁何尝不是师明净的灯?师昧满身鬼蜮伎俩,在他清正的师尊面前自惭形秽,始终不忍触碰,一丝爱慕也不得泄露。他墨微雨的脏手却居然敢碰?而且多不公平,楚晚宁那么偏心,居然拿自己的命换墨燃一条贱命,居然知道了一切还能谅解相信墨燃?不,墨燃和自己明明是一样的。

他对墨燃更是一种自厌的折射。儒风门和他没仇那是墨燃自己的恶念,那百万珍珑棋子呢?被活活献祭的整个尘世呢?怎么算?无论再怎么自我麻醉再不肯嘴上承认,华碧楠心底留有清明:踏仙君是他伸出去的第三只手,踏仙君的罪孽,全都间接是自己的罪孽。罪恶滔天,绝无可恕。 “你以为救了那么几条人命,就足以把你的罪一笔勾销?你想的好美”“人都要为自己的欲望负责”,这些话,何尝不是华碧楠对自己的拷问。墨燃就是自己的“假身”,华碧楠对这个假身的自己深恶痛绝,恨不得令之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有关善恶

人性是流动的。

孙三娘算不上心胸开阔,对儒风门恨屋及乌,一竿子把修真界全打翻;她没什么兼济天下的圣心,对外来的难民像貔貅般收紧钱袋、一个铜子儿也要抠到底的小生意人做派;但她常年奔波劳碌以维持这个贫瘠小岛上的岛民生计,灾年更是开自己的私仓救济岛民。谁又能说一亩三分地的侠义就不是侠义呢?

甄琮明是个名字都很搞笑的龙套,出场时像那种上蹿下跳的捧哏学生;他不够君子做不到一日三省吾身,出于私怨对“和仇家一伙”的墨燃和叶忘昔都干出过平阳犬的勾当;但他对李无心的师徒之情是真挚的;决战时修补玄武阵法,他专业不对口却是随姜曦第一批上前线的。一个人身上,小喽啰嘴脸和英雄主义可能是共存的。

徐霜林几遭剧变,演化出了一种戏谑人世、践踏条框的豪侠气质;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人也不能完全摒弃所有世俗成见,他大概并没有把宋秋桐当人看,如果师昧报出的是蝶骨美人席身份,徐霜林和他的友情也不会成立。可见并不是同被主流社会所排挤,边缘者们之间就可以相互理解体恤。

师昧/华碧楠心狠手辣,阴私手段素来不忌,但他对楚晚宁确曾有过货真价实的爱意。摘心柳幻境中,看到楚晚宁不顾自己受伤发疯似的要救墨燃,师昧急得要哭,几乎忘了眼泪会让他多年的隐忍功亏一篑甚至招来杀身之祸。华碧楠药宗天才,十几岁靠自学大成,行走江湖闯下“寒鳞圣手”名号,惊动孤月夜被聘为名誉教授。他创新科研项目无数,光是钟情丸一味就可让人十年死心塌地无药可解。但师昧也好,华碧楠也好,从来没有在楚晚宁身上使过这些手段(那条无毒的致人虚弱的蛇不算,不然战五渣奶妈碰上DPS还能怎么办),倒是专门为楚晚宁研发了貘香露,还要拐弯抹角地送出手去。墨燃在楚晚宁闭关的五年行走江湖,心中想之念之,不知不觉举止装束都学得和楚晚宁一样,以至于被南宫驷错认;而从蛟山遁走之后(不必再穿戴社会身份),师昧也好,华碧楠也好,也都变得爱穿同款白衣,他们生命中的某些时刻,也许也都是想过“成为楚晚宁”的。

怀罪曾因义父惨死私心不平而一念走错,等到冷静下来大错已铸成;他在地府自毁前程为楚洵打听魂魄转生之法也好,在人世行善等着慢慢滑进无间地狱也好,都是人之大勇;他在决定放弃飞升、把神木雕成楚澜向楚洵谢罪时,更是闪着神光的;人长时间为了单一一个目标活着时,经常是轻易转不过轴来的,眼见两百年的夙愿即将修成正果时却出了变数,怀罪无法淡定;他因为“创造”了楚晚宁而错觉自己获得某种权柄,又因这种权柄势差复苏了某种生杀予夺的兽性,他没来得及想懂楚晚宁到底是什么,又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一念之间,私心再次压倒修行,再次行差踏错。

人是一群披上外皮行走世间、笨拙地参悟着模仿着神佛的野兽,然而攒再多顿悟,积再多功德,离圣贤再近,也不可能将兽性完全根除;所能做的也唯有在这种人性的流动中,咬牙切齿保持清明,守住对善恶的分辨。

而对于泥足深陷的人来说,向善的条件可能异常沉重昂贵。能撞见是极大幸运,没有才是常态。

楚晚宁两世捐了魂捐了命,才换来脱胎换骨的墨宗师。

师昧能“终于自由”,除却本身心存良善,更是依赖华碧楠独自肩负起了几乎所有罪恶;他们是一个魂魄两具肉身,使命悬在头顶不得不做,其中一具肉身业已疯魔无法停下,才换来另一具肉身叛逆和赎罪的机会。

向恶的契机却可能非常微小,毫无规律可言,可能无差别降临在每个人头上。没有撞见过这种契机的人,也许并非因为持身刚正,而只是因为运气太好。

若非从生下来就被觊觎,苟且躲藏鼠类般活着,被视作“非我族类”买卖屠杀,却又囿于自身太弱翻身改命太难,也许宋秋桐不至于那么卑劣。

墨燃曾硬生生吞咽了那么多折辱薄待;如果不是那天到访醉玉楼的包打听,如果他没有刚好路过被嬷娘叫住,如果不是被按在屠刀下如果不是他们看他的眼神太像看一头残羹冷炙喂养的牲口,墨燃也许会一直在牛吃草的故事里皮糙肉厚地过下去。

天下有谁不曾遭遇不平?有谁可以无限承受不平不被压垮不产生怨憎?又有谁的怨憎放大无数倍后不会毁天灭地?

“八苦长恨花遇上澄澈正直之人就不会奏效”这一学术假设真的成立吗?

十五岁以前的楚晚宁原本温和雅正,下山目睹世间种种龌龊险恶,逐渐变得冷漠刚硬,嫉恶如仇。但即使心性大变,楚晚宁也持身极严,律人律己不曾双标,不曾麻木不仁,不曾倚仗第一宗师的战力越过生杀予夺的雷池,不可谓定力不好。但即便是圣贤,他们也只是自我渡化,把嗔怨看开来、压下去,谁也无法把曾经遭遇的不平从脑中彻底剔除,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与曾经深深信赖的人剖心决裂,后又目睹第一大派的败絮其中,楚晚宁早已非天真赤子。如果被种下八苦长恨花,那些不平不会翻涌上来吗?药物催化下,在彩蝶镇陈家他是否会下更重的手?他对怀罪和无悲寺的怨气是否会滋长变异?他对南宫柳的怒气会否失控?楚晚宁并未对自己高看侥幸,他清楚如果没有墨燃,跪在天音阁受审挖心的就会是自己。他的可贵之处在于从来承认人的偏性,他在不曾放松对自身这种偏性的约束,却总是能轻易看到并守护他人在这种偏性之外的人性之光。

有关殉道

书中有两个近似神佛的人物,一个是楚晚宁,另一个是南宫长英。

人是极易崩坏兽性上头的,而由无数人组成的“人世”更是历来浑浊、泥沙俱下。他们二人的共同点都是从来深知人的局限性,却愿意发现、珍惜并守护人世的美好;身怀大能却舍得当先入世,散尽血肉践行“苍生为先己为末”。

楚晚宁遇事永远先检讨反省己身。有晚辈在场永远揽下责任,把火往自己身上集。有危险总是走在众人之前。前世自碎灵核破珍珑棋局在先,强行召唤九歌战死在后;这一世,彩蝶镇天裂身殒一次,天罚降落以一己之力挡住洪水保护众人撤退又一次,以及为了阻止魔门开启不惜对尚存一缕识魂的爱人躯体动用了灰飞烟灭的杀招,这何尝不等于一次自戕。十五岁时的楚晚宁说“不度人,何以度己”,一双佛子的眼睛;他两辈子对自己都很心硬。

蛟山上,南宫长英的残识说了一句我很钦佩的话“什么东西用久了,都会变脏,变旧,有人将其丢弃,将其推翻,这是好事”,一个开山宗师没想自己的门派万代荣华,只是觉得“好久,我原以为两百年就会结束了”。儒风门的掌门指环附着鲧的强大诅咒,初读到此节时还在想,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这个指环传给后人?后来想到,南宫长英也许是想约束警醒后人,庞大的力量和权力就意味着庞大的责任,责任就是强者对痛苦的肩负。

早在《殊途卷》的金成池底,勾陈上宫留下的摘心柳幻境中,作者就写过一个很有意思的隐喻:一方是血滴漏(受难者),另一方是被催眠的共同体(具备行动能力者)。是选择陷在虚幻的美梦中高卧不起、最终大家一起灭亡,还是选择走上那条火焰炙烤皮肉、越往前走越钻心疼痛的路。这个殉道之路的隐喻和《决战卷》的殉难者之桥可以看作是一组映照。

勾陈上宫也许可以算是天地间的第一个殉道者。他叛族倒戈铸造始神剑,改变了神魔大战的战局,恢复世间太平,为此付出自己成为魔界头号国贼、连累母族被逐的代价,战后更是遭到神界猜忌流浪凡间,终不知其所踪也。殉道者忧虑而孤寒,勾陈最后在人间依然忙于回收自己曾经铸造的神武以免祸乱人间,在金成池边留下《拟行路难》的石碑时不知心中多少块垒。他制造这个摘心柳幻境,也许是想告诉闯入者,想要得到神武,想要运用极致的力量,就要先有成为殉道者的心。

这样的殉道之路,书中很多人都走过。两百年前的楚洵走过。两百年后的楚晚宁和他的弟子们都走过。是的,楚晚宁门下可以说全员圣父:

没来得及正式入门的南宫驷,蛟山上先祭了灵核,再祭了肉身;

墨燃在死生之巅碎过灵核;踏仙君在天罚末日身躯不存;

前世的薛蒙奔波辗转,战至最后一刻,与那个世界共灭亡;这世的薛萌萌运气好些,迎来海晏河清;

以及华碧楠,华碧楠何尝不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果一桩拯救必须通过另一桩罪恶来实现,那么主动站出来承担了这桩罪恶的人,算不算另一种角度的英雄。

勾陈的母族流亡人世,却被勾陈曾拯救过的人类屠杀、猎捕、牲口般豢养改造,几近灭族;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楚洵剖心自证的故事,墨宗师被众人架上公审台的故事,岂不都是老故事的翻新版本。

这个世间一直流转着残酷的相似性,殉道者的可贵在于他们始终相信人世值得,还存在向上的可能。

谁的心中不曾有过恶龙咆哮的时刻呢?“诸恶莫做,惟愿少殇”,以此自勉吧。

其它

作者也非常会写感情线,尤其是楚晚宁一步步解锁“走下神坛”的过程太有意思了。

燃晚CP是两个美强惨之间的相互亏欠、救赎和改造。两人在互通心意之前都是自卑的:因为怀罪,楚晚宁在情感上有创伤应激障碍,他的高度利他属性自然是因为品性高洁,却也有那么一丝是由于这种自卑,对自己总是有一种自暴自弃式的疏忽;墨燃更是受尽人间苦楚,楚晚宁是世上第一个不因出身嫌弃他、不因血缘而善待他的人。

两人之间的情债也是对等/清偿的:

楚晚宁因为踏仙君碎过灵核、做成血滴漏、被拘禁,墨燃这一世也碎了灵核、做了一回血滴漏、被拘禁审判;

墨燃替楚晚宁挡了八苦长恨花,楚晚宁在彩蝶镇换回墨燃一条命;

甚至两人最初的因缘际会都充满了古典话本式的宿命感,没有少年楚晚宁给的一口粥一件袍子,墨燃也许早已死于乱世中,但如果不是墨燃这一契机,少年楚晚宁也不会产生入世的念头,他大可能会按照原计划在十五岁时被怀罪献祭,神木之灵就此逸散。

百万字级别的长篇还是存在一些瑕疵的。作者可能第一次驾驭这个篇幅的长篇,全文节奏没能保持一致,大板块之间有割裂感。《同归卷》偏重推进感情线,情节略显松散,如果把玉良村剧情替换成两三个盗窃神武案线索的小Boss地图,边打怪边发糖的话,也许会更紧凑一些(虽然CP发糖很甜,恨不能再读上一百章;楚晚宁真是完全在我苏点上,凶甜凶甜的薄脸皮禁欲系圣父,还是机甲大佬)。《决战卷》的最后三十章有太多人物要亮牌了,主线剧情又要收尾,导致节奏过急过乱,

另外,作者很擅长埋线和藏牌,不谈主角,全书几乎所有重要配角都设置了品性/身份/重要剧情拼图的翻转。初读《殊途卷》时觉得只是本有点意思的升级打怪小说,其实这卷里埋了很多伏笔和彩蛋,比如楚晚宁的身世,比如堪比“除你武器咒”的终极大伏笔万涛回浪咒(这个咒很有意思,最终决战用来救世的是这个反咒,和全书的“重生”主题有一种奇妙的呼应)。读到地府章节后才读出滋味来(容九这个人物写得精彩),发觉作者有更宏大复杂的叙事。

但有些牌亮出来的效用也不太理想,比如梅含雪的身份,这个关子卖了两百多章,揭开的谜底没什么能量,对剧情也没什么推动。双梅的形象是在番外里才补全丰满起来的,没能融进正文中有些可惜。

此外,重要配角比如罗枫华的呈现还是不太充分,篇幅不算短的正面描写中“君子”这一主属性不太凸显,而且后期的“叛变”有些生硬。代入翻版的叶忘昔去反推,如果叶忘昔知道南宫驷要继承的掌门指环有诅咒,她可能会想尽办法解开诅咒/劝阻/甚至毁掉指环,但很难想象她会抢过指环自己戴,毕竟“篡位”与君子属性太冲突了。甚至牺牲这么大也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罗枫华并非不谙世情,不该不知道此举可能造成的误解和动乱;这个关节上如果再增加一些铺垫,会更有说服力些。

全书的内核和文字审美都是很好的,作者笔力出众,写群像写世情都有敏锐的洞察和表现力,【龙血山】“神木”到“为人”的几章,【天音阁】“柔骨铮铮”到“折子戏落”的几章,单独拎出来也是出色的中篇。

网络文学真是奇妙的人类创造力的野生状态,它们通常是杂芜的,没太大野心,也不会太拘着端着,但的确时不时会读到大触手笔。最后,感谢作者写出这么好的楚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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