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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仆人读后感100字
日期:2020-12-19 00:33:45 来源:文章吧 阅读:

时间的仆人读后感100字

  《时间的仆人》是一本由蒯乐昊著作,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55.00,页数:388,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时间的仆人》读后感(一):摘抄

  我回忆起我跟朱莉在一起的时光,那时我是个幸福的人。我每分钟都想看见她,我的嘴有说不完的话,也有填补不满的焦渴,渴望合而为一。她那么美好,爱她就像爱人类,而人类的本质是残缺。我们像柏拉图《会饮篇》里被神劈成两半的球状人一样,总希望在跟他人的关系中得到弥合,这种妄念,终其一生,无法摆脱。 但是你不一样,爱你就像爱神性。引自 时间泡泡

  《时间的仆人》读后感(二):时间的仆人,宇宙的囚徒

  

许久不曾读到如此流畅的短篇了,大概五六趟地铁就合上了最后一页。有一种,初中时每个月的订阅杂志一到手便饥渴难耐酣畅读完的快感。

我是首先被单向空间15周年活动上那个谈笑风生的蒯乐昊吸引的。当时暗自佩服她如暗夜里映在海浪上的月光,恰到好处地闪着粼粼的芒,与丹妮配合默契,串联了一场精彩的圆桌讨论。但因为略带偏见地认为她的健谈和自信带着侵略性,所以对其人喜欢不起来。

翻开便惊喜地发现当时她顺口提到的小故事就是开篇第一则《异物》,疲惫的共鸣似乎挽救了一对中年夫妻濒临破碎的婚姻。

前七篇引人入胜,但贯穿着作者似有若无的炫技,那些多年做访谈记者积累的见闻就像甜甜圈上的糖粒被她毫不吝啬地一撒再撒。有些传神的比喻和表达初读来同她在阿那亚会场的妙语连珠一样令人wow,但转念就会发现这与细节所透露的人物背景并不完全贴合,比如《开满鲜花的果园》一篇故事背景大概是广东,但除了少部分交代人物需要的粤语之外,其他叙述的字里行间都有藏不住的北方气息,有点跳脱。但也有代入感很强的描写,例如《双摆》中川渝方言的运用。

《玛丽玛丽》颇有几分严歌苓和王安忆的意韵,很喜欢。母亲对精神故乡的执念和主人公对精神故乡的追索双线重叠延续,一如母子血脉相连。人类对归属感的追寻一代又一代,从未中断。

《时间泡泡》对物理学层面“时间”的思考、对一些社会现象的弱度讽刺和对未来世界的奇幻畅想都打开了我的思维,同时令我感叹蒯乐昊的珍贵,她是鲜见还保有孩童般感知能力的有趣大人,是我一直在努力坚持成为的那种大人。这一篇也是与书名呼应最为强烈的,时间与空间的谜题也许才是人类的原罪。

“人类对时间的认知局限,是因为我们总把自己作为参照系透射进去。人能体察到的自我生命,是一个单向度的短暂旅程,我们认知的时间,也是一段有方向的线性存在,一支从生射向死的箭。”

“我们对时间的传统感受是匀速的、均质的,因为每一个时间泡都处在红后效应之中。看起来稳定、低熵,但无时无刻不在拼命迭代、修补和复制,才能把时间泡维持在一种表面上看起来不动声色的程度。”

虽然我不曾把时间想象成不分方向的透明泡泡,也不曾考虑到熵值的增减规律,但的确也因为意识到了时间感知的主观性,甚至是可建构性,才写了想从近代早期英国女性的书信研究其时间观的PhD proposal,虽然现在搁浅了有点遗憾,希望有一天可以拜读其他对此课题感兴趣的历史研究者写出更好的论文呀。

最后说回这本小说集,后三篇不知怎的就泄了气,也有可能是前七篇剂量大、浓度高导致的审美疲劳吧。总体是一部令人振奋的作品。

  《时间的仆人》读后感(三):时间让我们懂得面对生

  《异物》P001-008 读后感 @jian 幸福这个词是我们常用的,但却也是模糊的,因为它总是在不断地变化中,是主观的,无法用语言给出一个定论性的概念。幸福之于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都是不够清晰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家里,但这个家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不是每日惯常生活的家。脱离了常规的情景,形成了与之对立的场景。这就相当于后台演员自已的化装间。卸下舞台上的装扮,回归到一个自我相对安静的状态。人有多面的状态,都是自已也不全是自已。哪怕独处的时候,自我内心里的对话的也不是一种声音。妻子一面操持家务,朴素如尘埃,另一面又是光彩夺目,美艳动人。能活出这样的两面性也是需要强大的物质基础。而丈夫也是随性浪漫之人,并非只安身于一个固定的家中丈夫的身份。但当以为妻子可能带情人回家的时候,他倒是显得很没那么李洒脱。先是给了自已很多心理建设,虽然自已也有所为,但还是不能摆脱妻子出轨的愤怒。当知道并无此事后,又能安心地睡过去。在这个独立的空间里,妻子放下一切身份,只是安心地处于自已的睡眠之中,完全的放松和解脱。而丈夫也因为放松了身心也不再觉得不安,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并不会如此安心。这个空间里充满了全然的放松,没有挣扎,没有身份,没有什么需要假扮,这种瞬间,应该能够感受到幸福吧。幸福是你当下的愿望得到了当下的满足,是充实的,无欲无求的。有时会想,两个人相处久了,真的就没有幸福可言了吗?感情的麻木,是不是一定会是情感的枯竭呢?当去掉层层的外壳,是不是就会容易感受到自我感情上的充沛呢? 《黑水潭》P9-P36@jian随感 《黑水潭》的故事里,以老人为主,以生死之间为主。但其中的年轻人跟老人的处境也是相似的,都需要为生寻找出路。生活中,上了年纪的人很多都是聚集在公园里、菜市场里,当然医院也是常来常往的地方。经常开玩笑说,如果对生活感到无力,就去医院看看,活着有多好。是玩笑话,也是实话。每次家人住院,最大的希望就是尽快出院,那里不是能养病的地方。不仅要与身心焦虑与疲惫做抗争,还要处理忍受每日要面对其他人的生死状况,即便是聊天,也会是互相投喂各自不同的病痛和心痛。之前跟同龄人讨论过养老的问题,都不是很想住养老院,因为每天看到都是等着离开的人,心情会很不好。所以一直很是佩服护工,生活昼夜颠倒,还要天天面对生死之间或者痛苦无助的人,真是需要相当强大的内心和体力。都说当婚姻破裂的时候,基本就剩下了利益的博弈。而当人即将走入生命最后时刻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赤裸裸,血淋淋的利益。老人只要活着有一口气,就能保证工资福利惠及家里人,而他们是否有尊严已经无人顾及了。很多家庭为了赡养老人的问题,早在老人去世前就已经闹得鸡飞狗跳,因为会涉及到最终遗产分配问题,付出多少都需要被货币化,甚至之前为老人的所有付出都要记入。现在身边为了遗产打官司的越来越多,老人走了,家也散了,甚至成为仇人。很多老人也想找个依靠,但又何其容易,只要涉及财产,孩子们很多就是第一道障碍。老年的生活,如果需要依靠他人,就只能看孩子是否乐意承担了。他们的生活就如身入黑暗中的水潭,需要光亮,需要有人帮他们浮在水面上,哪怕是小姑娘鲜嫩的手,也能给予一丝生命的激情。而这其中的年轻人,也同样需要活下的理由和出路,过早地燃烧了生活的能量,又去哪里可以找到续命的良方呢。似乎命运一直推着他们,也如果身处黑水潭,需要看到方向和目标,并有能力前行。生活里总是充满悖论,喜欢舞蹈的人却没有听力,想有尊严的离开却要被榨干成一张皮,任凭别人决定命运。我们不能无视这样的悖论,也需要为自已抗争,反正都是一次的生命,何必总是让别人掌控自已的命运呢?且行且抗争且珍惜吧。 《开满鲜花的果园》P39-80 故事一开始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主题是生育。天稚是为了生孩子拼命的人,婚姻关系和世俗生活比较安稳,规规矩矩过日子,完成人生各项指标。小河是随意洒脱,母性十足,要爱,喜欢付出,不爱算计,喜欢自由。尤其是独立,不喜欢当男人和家庭的附属品。佩佩似乎居于两者之间,有随性洒脱的一面,也会讲求实际地过日子。孩子,对国人来说,真的是解不开的乱麻。有人为了婚姻选择生孩子以巩固关系,但是事与愿违,孩子和大人的人生都会千疮百孔。有人为了孩子,勉强维系婚姻关系,人生最好的时光都笼罩着阴郁,但是孩子就会因此而幸福吗?当下是越来越强调原始家庭对孩子成年后心理的影响,所以如何养育一个身心健康的孩子,是每个当父母都比较焦虑的事情。现在人工授精、代孕越来越多,无论异性伴侣还是同性伴侣,都需要孩子来寄托彼此的期待,各自对自我未实现部分的期待。孩子比伴侣可能更亲近,毕竟有血缘关系。我是比较喜欢小河那样的女性,不算计,爱得纯粹,并不为生活或者孩子而非要跟某个男人绑在一起。人生,除了教育,没有什么流程是必须要一定经过的。婚姻,生育,都应该是我想要才好。不信任婚姻可以选择不婚,想要自己的孩子可以独自抚养,小河的日子可能不容易,但她都可以承担,这就足够好了。故事里的男性角色都是女性的背景,而且都没有特别的故事,都是老套的人设。 玛丽玛丽P137-196随感@jian 故事的时间轴比较长,从动荡岁月写到现在。老一辈人的命运因为动荡所以凸显了命运的荒谬和偶然性,以及个体在群体运动中的无力和脆弱性。当人的尊严大过存在的时候,生与死没有清晰的界限。意识主导理性,人如衰草随波逐流。但是生存还是大部分人的选择,谁有勇气面对死后留下的牵挂呢?再不好的处境毕竟还有所生所爱。人之所以痛苦,就是放不下。故事里的人物是精英家庭,自然也是在颠倒之后最惨,婚姻也是凑合的,没有感情的,父母都是有才华有教育有傲骨的。当然,当再度颠倒过来后,精英的后代依然都很优秀,又回归精英阶层。由于离那样的时代越来越远,所以似乎只能是固定模式设计人物背景。故事中的两个玛丽,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小姐。母亲因为执着于德国身份,反而给自己增添了很多麻烦,也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到底属于哪个?当闵生去德国时,他说是去了他乡她母亲的故乡,虽然她只在那里呆到两岁,但也是她最完美的事情。而小姐玛丽是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的身份,同时也是丢失了自己真实的身份。都是想做自己而不得,过着自己不想要的生活,却无力反抗。故事里闵生和小姐姐妹两个有着阶层的鸿沟,但能坦诚相待,可能那副为姐妹两个的画作成了救赎者。教堂,祭坛画,唱诗班,死亡前的忏悔,都是人想从宗教中得到解脱的象征,当我无能为力时,一切交给上帝安排吧。母亲是这里面最不幸的一个,没有起起落落,是一个一直下落的抛物线。孤独终老,远离至亲,是不是像修女一样,靠离群索居的清修,来摆脱尘世的痛苦,只求安静的离开。 《双摆》P197-220@jian随感 这一篇是之前《单读》发表过的,但是当时对双摆与故事的关系是模糊不清的。双摆的特质是在不计算摩擦损耗的情况下能量守恒,但轨迹混沌不可预测。初值微小的差距可能会演化成巨大的差异。人生也是一样,从出生到人生结局,很多都是呈现偶然性与差异性,与当初父母的设计,我们自我的设计,都相差甚远。似乎我们只能知道我们当下的位置,而结果经常是相反或者意想不到的。人生没有办法计划,只有当下是真实的,所以过去和未来都不是可以依托的,一个是无,一个是虚幻。故事开始就是偶然事件,地震改变了很多人的原本轨迹。而看似平安无事的家庭成员,却各自都有不符合他人预期的结果。春花指望儿子成家立业早日抱孙子,但儿子是同性恋,就算要孩子也得是领养。所以儿子脱离了原本常规的轨迹。而老谢却实现了领养的这个任务,是借着地震,即合理合法地收养了私生女又名利双收,完全不符合出轨这种事情的结局。也真跟林红,命运差不多,都是基因里带着引人瞩目的女人魅力,却总是遇不到靠谱的男人。这个家庭中的人,除了儿子,其他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生活纠缠在一起,相互影响,相互依赖。最终会是如何的结局,似乎能猜到,但也未必如此。因为不知道又在哪个瞬间,又被推移到哪个位置。过一个能量守恒的人生是何其无聊,而混沌中的轨迹又是谜一样吸引人去想搞清楚,想把握。但是我们可以探寻其中的规律却永远也不知道结果。这也是人活着的乐趣所在。痛的事情让你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而也是你超越痛苦的力量来源。痛苦不是快乐的,可超越是可以让你快乐的。 《时间泡泡》P221-260@jian随感 故事的前半部分呈现出各种梦境,科学哲学等学科的碎片。里面可能说的是关于时间的话题。关于技术与时间、疯癫与文明、我们的后人类未来、存在与虚无。科技的发展是不以人类的愿望而能按下暂停键的,因为人的欲望不受理性所控制,所以就算法律如何完备,伦理上的问题只能靠自律与规训。疯癫的人被关进疯人院,是一种规训,也创造了国家的暴力机关。疯癫的人从此不再发声不见踪迹,因此我们也就看不到疯癫的样子,以为理性完胜。但是疯癫只是默不作声,难道真的能消失了吗?其实每一个人都有疯癫的潜质,只是看上去都是理性的样子。一旦没有了边界,剩下的就是全然的虚无。什么是时间,它能被制造和剥夺吗?永生真的是会被期待的吗?时间的意义只针对存在,永生是另一种虚无,是没有存在的。人之所以有恐惧有痛苦,是因为死亡,是因为知道人生苦短,无论怎样都必须退场。生死就是界限,让存在得以显现。梦境是人意识的一部分,是与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带着人类恒久的共同记忆的绵延,潜藏于意识之中,是继承是回忆。没有了梦跟进入死亡,遁入虚无是一样的。而绵延也是时间的某种感知吧。也正是因为生死让我们知道了时间的样子,知道虚无终将是永恒的,那么你会选择顺从时间随意的流过,只看着自己悬置在时间中,体会无边无际的无力感,还是让当下充盈丰满,自由地选择想走的每一条路,对当下的选择无怨无悔,根本不去计较未来我会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呢? 《时间泡泡》P261-299@jian随感 爱你就像爱神性,其实不是太明白。爱你,就是实实在在的爱一个有着人性弱点的人,是为了找寻另一个与我有差异的我。而神性是完美的,没有缺陷的,不是独特的,只能崇拜或者膜拜,不敢摸不敢碰,高高在上,是至上而下的恩赐。时间是人造的概念,用机械式的展现,让人来表达过去,现在和未来。也是一个符号,提醒你提高效率,尽量减少死亡突然降临而造成过多的遗憾。我们要效率何用?因为觉得可以增加生命的效益,最短时间最大产出,那些效益就是衡量生命成功与否的标志。所以时间只是一个工具,是属于人类的符号,一旦人类消失,它也是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概念随着人的消失不复存在。我们如此渴望时间,是因为欲望,掌握命运的欲望。时光机带着我们穿越时空,是为了找寻我之所以这样的因,通过改变因而达成现在的果,我希望的结果,计划是结果,改变当下不满意的现状。我们穿越到未来,想看看现在的选择会不会达成我们预期的结果,或者哪一种选择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我们心不甘情不愿,结果是如此不确定和不可接受,让我们感受到了绝望和无力感。造化弄人,我们就寄希望于能够延长时间,来改变命运。然而如果命运可以操控,那我们也就不需要时间,因为万事如意又让生命进入一种虚无的状态。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它没有意义,只有存在才能让人有鲜活感,才会去跟生命无意义的虚无抗争。在清晰和混沌中给自己画一条界限。当你处于混沌状态之中的时候,全力拉回自己于存在中。就像列维纳斯说的,是一次次的波浪,一次比一次更有力。 《慈云喜舍》P303-345@jian随感 这是一个关于饮食男女的故事,发生在一间带有宗教色彩的素食餐厅,打造网红经济模式。其实现代人的宗教信仰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谜。我去普陀山,看到寺庙里人头攒动,都在虔诚地拜拜,有的跟导游现场学习拜佛的礼仪和正确的姿态。而且从几个月的婴儿到坐轮椅的老人家,都是其中一员。我在树荫下看着这样的场景,觉得有些荒谬。这里面除了虔诚之人,很多都是来求当下的利益。一面是醉生梦死,追名逐利,恶事做尽;一面求佛祖保佑,一切平安,消灾解难。享乐的时候心里谁也没有,受难的时候还想轻易摆脱。虽说佛祖普度众生,但也得度可度之人。看着人们如此爱着神性,不知道到底谁更悲催。信仰似乎已经越来越缺少了神性,越来越多地被当成救赎的工具,但是就是拯救不了太多的灵魂了。虽然中国本来也不是宗教信仰至上,但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也更多地掺杂着不同的利益元素,同时新的善男信女也在增加,可能人的脆弱

  《时间的仆人》读后感(四):蒯乐昊,不要玩了,快去写小说!

  

自从《人的困境》(单读17)首发了蒯乐昊的三篇小说,我们就打上了这个作者的主意,觉得她是讲故事的高手,完全应该多写。

转眼两年过去,一篇一篇小说发表,5 月初统稿,文档贴在一起竟已有了 16 万字。编辑部立刻决定,要出版她的第一本书。这本小说集,如今正式问世,成了我们的单读新书 002——《时间的仆人》。

蒯乐昊是谁?作为《南方人物周刊》总主笔,她的名字对关注非虚构写作、熟悉媒体、艺术领域的朋友们来说并不陌生,但是,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蒯乐昊确实是一个新声。为此,我们特意委托《今天》杂志的执行主编肖海生老师赴南京拜访她。

蒯乐昊怎么开始写起了小说?这本小说里的故事在关于什么,好读吗?它的封面是什么意思?是谁的画?在我们细读这本书之前,先看他们聊聊天。

单读:《时间的仆人》是你出版的第一部小说集吗?出版它有着怎样的契机?

蒯乐昊:我开始得非常偶然。之前是《单读》的主编吴琦跟我约稿,我们俩平时聊天比较多,算是智识上的朋友。他说我给你开专栏,你赶紧写小说。我还挺意外的,我从来没写过小说。其实到现在我也没跟吴琦聊过这个事:为什么我还一个字的小说都没写,他就觉得我是个会写小说的人?

很多人 20 多岁开始写作,其实写得不好,但他自己不知道,他有青春的表达欲和荷尔蒙,一往无前地往前拱,这是非常幸福的。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写作热情正好被工作消耗了,等到自己想要写小说的时候,已经有一定的阅历,有一定的评判标准,已经不是无知无畏的小孩,会发现,我写的东西跟我想要的东西之间怎么有那么大一个鸿沟?这个时候你就会败下阵来,把这件事搁置在那里,或者做其它的事情来拖延。比如说我,我就工作、谈恋爱、生孩子、画画,我干别的……潜意识里都在延迟兑现你的这个东西,你不能面对你自己没有才华这件事情。其实你是在躲,可能我 ego 也不是那么大,然后也比较懒散,就一直躲到了现在。

但后来,既然编辑觉得我能写,这事好像就提上议事日程了,就有一个固定的 deadline 等在那里。我就开始写了,写完就在《单读》发表。写着写着,我就发现哎我好像确实可以写小说,于是就一路写了下来,也不知怎么着,就写够了一本书的体量,结果这个时候正好单读书系开始做出版了。并没有任何提前谋划,就是这么赶巧。

这也是我跟《单读》之间的一个缘分吧:我不仅仅是《单读》发现的作者,我简直是《单读》发明的作者——因为如果不是有人按下那一个开关,我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开始写小说。

单读:但其实你一直处于写作这个领域,不论是做记者,还是写小说。

蒯乐昊:对,但人的自我认知是逐渐完成的,我有一次突然就觉得,这辈子就只能干跟写作有关的事。以前我对自己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认知,觉得自己干什么都行,好像也挺能说会道是吧?好像所谓的社会事务愿意干的话也能干,让我管理一摊子事、一个团队,好像也行。小时候,我觉得可以做个外交家,或者律师,或者主持人,做生意赚点钱也行,我爷爷还有点商业基因……十几岁的时候,你会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我很快就意识到,所有的这些事情里面,我最擅长的还是写东西。

单读:你职业上的写作任务已经很重了,为什么还要写小说,驱动力何在?

蒯乐昊:因为我想表达的东西,职业上的报道写作已经不能完全承载了,溢出的部分就变成了我的小说。非虚构写作有一个巨大的真实硬核,一切都必须贴着事实来写,对我来说,虚构要自由得多,非虚构写作像跑步,虚构像飞行。

写小说是困难重重的,但也有大量的乐趣,这种不可替代的乐趣成为了我的动力。另一个动力就是编辑的鞭子。我兴趣爱好过于广泛,精力被大量地分散了。其实我在小说上没花多少时间,大量的业余时间都在看展览、旅行、玩耍。吴琦是一个无为而治的编辑,他几乎从来不给我任何意见。我想写什么,他都说随便,你只要坚持写就行了。但是隔三差五他发现我又在玩的时候,他就会大吼一声:不要玩了,快去写小说!

单读:刚才你说到自己进行了大量的文学阅读,那么在文学类的阅读中,你有比较偏好的类型、作家、作品吗?为什么?

蒯乐昊:我是一个阅读上的杂食动物,看书很杂,谈不上特别的偏好,几乎什么都能抓来翻一翻,给过我启发的作家和作品太多了,无法一一例举。但是我也有严重的阅读洁癖,我不太能忍受矫情的作品,不太能忍受那种很装的作品。一旦我嗅到类似的气息,我会马上把书扔开。

单读:你的小说比较好读,好像保持通俗是你刻意的一个选择?

蒯乐昊:是的,我认为小说本身是一个通俗的文体,至于你想在小说中实现的那些更深刻的东西,都应该被藏在一个好读的故事之中。我想把阅读的门槛降下来,更希望写一些通俗的小说,希望去接十九世纪小说的脉络,或者在中国的文学传统里面,希望能接续章回体小说的脉络,我希望写贩夫走卒都能够看得懂的故事,但又不因为贩夫走卒看得懂而丧失文学性。

我喜欢在街上打量来来往往的人,那些一家三口,那些外卖小哥,他们生活艰难险阻,业余还会看小说吗?很多人可能不会,如果你写一个特别深奥的实验性小说,他们可能就更不想看了。你看我们自己,说起来也算是个文化人,工作最累的时候,回到家也不想看书,也就只想瘫着,你怎么能奢望别人看你写的那些绕来绕去的东西,还读懂你字里行间的隐喻?太苛求了。

我甚至想过,我是不是就不要写中长篇,我就写短的,符合现代人的阅读节奏,在地铁上的时间、班车上的时间,等一杯咖啡的时间,就可以看掉。

单读:那么在你自己的写作中,你比较关注、更愿意/更擅长操作的话题是什么?为什么?

蒯乐昊:我什么都想试试,我比较擅长的应该还是现实主义的题材,但我对各种通俗类型也抱有好奇。这次小说集里收了一篇我写的科幻,是关于时间和梦境的,当然只是尝试。我可以列一个很长的愿望清单:我想写犯罪推理,我希望赋予通俗故事以文学意义;我还想写寓言或世界观小说;想写魔幻;想写一个悲伤的喜剧……我在写作上无比贪婪,只是我的能力暂时还跟不上。比如我想写爱情小说,但我不擅长,怎么写怎么别扭,所以我后来只好写了一个老年人谈恋爱的故事,当爱情跟死亡写在一起时,突然显得没那么寒碜了,甚至好像带上了某种社会议题的色彩,带上了某种悲壮和孤绝。

在写作这件事情上,我生性喜新厌旧。我希望我能成为那种难以被定义的写作者,希望别人永远也猜不到我下一个故事会写什么,甚至连我自己都猜不到,然后充满意外地写下去。

单读:那你大概是什么时候确认自己可以写小说的?

蒯乐昊:《玛丽玛丽》是我写的第一篇,那篇当然写得不好,我现在把它收进书里,还是觉得它不够好。

但是,那篇让我看到自己有写一个大故事的企图,那不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单线条的故事,而是试图去搭一个更复杂的逻辑。吴琦完全不知道我想写什么,我也没有跟他讨论,就直接写了一个三四万字的东西丢给他。他很惊讶,说没想到我一开始就写了一个这样的故事,也不太像日常生活个人经验里来的东西。作为一个处女作好像有点过于结实了。我们当时还开玩笑:一个虎背熊腰的处女。

那篇小说框架还挺像个中篇的,只是我能力不够,不太懂得怎么往里面去填料,但这让我确认我可以做这个事,我很快就完成了这种确认。在那之后,我就写了几篇短的,你看到的像《异物》、《平安夜 夜平安》这些都是紧接着写的。写短篇的对我来说不费劲,我可以飞快地写完一个短故事,这是一个很大的鼓励。像第一篇《异物》才 1700 字,两个小时不到就写完了。

单读:你提到了好几个书里的篇目。那我们回到《时间的仆人》,书里的十个故事有一个比较核心的主题吗?是什么?

蒯乐昊:一定要说的话,我觉得可能就是《时间的仆人》这个标题所涵盖的吧,我的十个故事里,写到了婚姻、爱情、生育、家庭、信仰、死亡,还有一篇关于时间的科幻,我吃不准它算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科幻,或者可以说是一篇关于时间的寓言吧。所以这是一本关于时间的书,讲在生命的有限性面前,人们如何顺从,又如何反抗。

单读:十个故事,它们是在多长的时间段内完成的呢?这期间,你自己的写作心态、阅历等等,发生了哪些变化吗?

蒯乐昊:可能写了有两、三年的时间,断断续续的,我在工作和带孩子之余写,时间和精力都不太充分,写小说像个业余爱好。这中间我最大的变化应该就是确认我可以写小说,写得越多,越确定。之前我是不太自信的。

单读:目前的篇目排布,是出于怎样的考虑?(你最满意和最不满意的篇目分别是什么?为什么?)

蒯乐昊:首先要有一篇短的、吸引人的故事,这是我一早就确定下来的。定小说集的顺序,有点像请客定菜单,总要先有开胃小菜。

《异物》就是这样一道开胃小菜,它有一点点悬念,但是阅读感受上完全不累,也并不因为轻松就显得简陋。最大的优点是短,1700 字,等杯咖啡的功夫就读完了,不会把读者吓住,它是我理想中的开篇:吃完这一口前菜,后面的菜就可以一道道上了。

结尾是一篇跟死亡有点关系的短篇,写一家子人去参加葬礼。《南方人物周刊》创刊的时候,每期杂志最末一篇都是“逝者”专栏,当时的主编徐列老师就说,他希望每期杂志读到最后,都是一个沉潜的、令人掩卷叹息的东西,那些逝去的人,往往会激起我们类似的情感。这个专栏自创刊起持续了十几年,直到现在还保留着。

定菜单的人飞快地决定了这一头一尾,没有任何犹豫,中间的菜就比较好办了,就按照阅读节奏,甜咸对比,肥瘦搭配。

小说集里我最满意的一篇应该是最后一篇,《平安夜 夜安平》,我的好几个朋友不约而同地跟我说,这篇让他们联想到电影《天水围的日与夜》,就是看起来啰啰嗦嗦,几乎没有戏剧冲突,但生活就是暗流涌动。这篇我写得时候最为顺畅,几乎一气呵成,也是我认为代表了全书主旨的东西。我希望谈论时间与生死,死亡是一面镜子,照见我们的生。一场平凡的葬礼提醒我们,每个人都携带着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面前保持耐心——所谓普通人的英雄主义,你拥有的就只有这么点,然后你耐心一点,把它过好、把它过完。

至于你问到最不满意的一篇……我想,其实每篇里我都有一些不满意的地方,完成度不太理想的地方,或者还可以改进的地方,但一定要选出最不满意的一篇,对我来说有点为难。我像一个母亲,每篇小说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再丑也是自己生的,怨不得别人。我可以偏心地说出谁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却不忍心说出谁是最不喜欢的一个孩子,那太狠心肠了,尤其不能公开说,孩子会听见的!

单读:你的小说里有很多女性形象。你作为女性,又来写女性,这中间有怎样的优势和劣势吗?你觉得自己的女性书写有哪些特别的地方?

蒯乐昊: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对自己的性别不太敏感。别人都说一般小说家的第一部作品都是自传,但是我的小说处女作,是个用第一人称讲述的、男性视角的故事,而且故事跟我自己的经历毫无关系。日常我甚少以性别角度来想问题,我对自己的性别认知是比较中性的。当然我有很多女生朋友,有很棒的女性友谊,我从闺蜜那里不断地得到勇气和灵感。我觉得她们最棒的一点就是,她们都不是弱者,也没有弱者心态。在任何性别议题面前,我们都不太有受害者心态。这种姿态,我觉得在我描写女性的时候,是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的。

一定要说劣势的话,我觉得我作为女性写作者可能比较容易陷入抒情,这在小说写作中是需要警惕的。我得时时提醒自己写得更理性一些,疏离一些,并及时削掉那些被我堆砌上去的华丽词藻。我忍不住羡慕那些能写得冷硬、并把情感藏得深沉的男性写作者。敏感是必须的,但是不要陷进多愁善感的泥坑。当然,这不见得是女性的劣势,有可能只是我自己的劣势。

单读:在这本小说出版之前,你大量的写作是新闻领域的。你怎么来区别对待新闻写作与虚构写作?

蒯乐昊:写小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有很多媒体写作的积习,一些长年来的积累的套路。当你写报道的时候,你还是要给读者提供信息量的,所以你就跟讲相声一样,三分钟要抖一个包袱,要吸引人不断地看下去,给他剌激、给他干货,给他一些信息量。这种语言和思维方式,在媒体写作时可能是有效的,但对小说写作是有害的。另外,媒体写作里那种遣词造句的方式,那种力求准确客观的语调……都是我在写小说时努力要改掉的。我很用力在避免媒体腔,但我担心多少还是有一些残留,我自己是意识得到的,有时候我看媒体人转型去写文学,我会嗅到一点媒体写作的口音。这也是我很重要的一关,到现在我都没有觉得自己过关了。

一个人有口音,自己往往并不知道,因为自己习惯了,只能不断检查,一发现马上就要改掉。我每天开始写的时候都要把之前写的改一遍,这意味着我每天的写作量越来越大,比如我今天写到 1 万字,明天要再写 500 字的时候,我得先把之前的 1 万字改一遍,然后写那 500 字,第三天我要先把这 10500 字全改一遍,再写那接下来的 500 字,我不停地在修改。当写下第一个句子时,你就要心怀警惕。

单读:对你而言,你的记者经历是否影响了你的小说创作?有怎样的影响?

蒯乐昊:绝对有很大的影响。我有一些小说原型就来自采访。我的第一篇小说《玛丽玛丽》,就是我的一个采访对象跟我讲了他父母的经历,那个故事太打动我了,始终在我脑中徘徊不去,可是我无法把它写进报道,因为他父母的故事跟报道主题无关。我积累了不少这种“多余的素材”——当了这么多年记者,见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听了大量的人生故事。对于虚构来说,这是一笔巨大的存款。这也是我为什么始终愿意保留媒体工作的原因之一,不然,以我的性格,我可能会变成一个毫无社交最后连楼都不下的人。

单读:除了写东西,你也喜欢研究艺术品,爱画画,有很广泛的审美。你觉得这些爱好,在你的写作上有怎样的体现呢?

蒯乐昊:我不太分得清。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乐子,是玩。我玩得很带劲,没想过会给我的小说写作带来什么,就算什么都带不来,我照样会兴兴头头地玩下去。当然我小说里肯定也会写到这些东西,因为这是很近的材料,可以随手拿来用,也可以说这些东西滋养了我,我只是很难指认,我吃下去的这些营养,具体长成了我身上的哪一部分。

最近还有一位我非常敬重的前辈老师提醒我说:不要在小说里炫耀这些艺术冷知识。所以你看,不见得都是好事,可能对我的小说写作来讲,这都属于营养过剩了。

单读:好像这部小说集的封面也跟你画画的爱好有关。那个画是个什么来历,有什么说法吗?

蒯乐昊:那是我自己画的一张小画。左边是个模特,时装店里那种石膏模特,膀子被卸掉了,右边是我自己的两道影子,当时我在香港的街头抽烟,不远处有车子开过来,车灯的迭加,在两个影子重合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幽灵的剪影。我赶紧拍下了这一幕,回家后画了出来。

单读:为什么选择这幅画做书的封面呢?

蒯乐昊:我画过很多影子,影子是时光的一个隐喻。我有一幅画,是在阳台上画的,画画的时候,我把阳光下栏杆的投影也直接画进去了,但是作画需要时间,就是当时投影在这儿,但等我勾好轮廓,去涂颜色的时候,影子已经移到了另外的地方,这个位移,就是时间。我就直接把这个位移也画进去了。我有很多跟影子、跟时间有关的画,我把这些都给了小说的编辑罗丹妮,她后来选了这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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