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匣子值班员：
大家好，我是刘没有。
我们总以为女人的委屈都是相通的，其实男人在婚姻里的委屈也让人唏嘘。
吴秀在烙饼，滋滋啦啦声儿裹着缭绕的香气，涨满整个房间，张胜利一歪头，正撞上吴秀热烈的眼神。
他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了，再不回去要招人怀疑了，他头也没抬，咕哝了一句“不吃了”，然后抓起外套，一脚踏进黑漆漆的寒风中。
等胸膛里的火势渐渐褪去，他下意识去摸口袋，又想起烟已抽完，刚要缩回手，突然摸到一块长方形的软包。
肯定是吴秀放的。
她就是这样，蛔虫似地看透张胜利，最大限量满足他作为男人的尊严、需求和味蕾，可就固执地不说要什么。
一个女人，拉扯着俩半大不大的毛孩子，还有个眼盲的老娘，再能也就是个女人，她需要一个肩膀，也需要夜半时分那一腔热乎的胸膛。
可张胜利偏偏给不起。
也不是给不起！张胜利把刚点起的烟扔在地上，又用破旧的皮鞋辗了几下，打气地自言自语。
杨丽正组局，麻将牌碰的桌面啪啪作响，震得张胜利耳朵疼，如没猜错，杨丽嘴里还叼着烟，那声音呜呜噜噜，像黑树林中随时可能钻出来的女鬼，只不过中气十足。
“我要和你说件事！”张胜利鼓足勇气大声说，十六年了，这是头一遭，张胜利觉得胸口像醒发的馒头，要胀裂了。
“等我打完这一圈儿！”张丽咕噜一句，啪地扣了手机。
张胜利气结，拿拳头猛砸刚刚给他力量的树干，哗啦啦，几片树叶飘下来。
他发疯似地去踢树叶，却被北风捷足先登，他无比郁闷地看着或明或暗打着转儿的叶子，下了最后决断！
去他娘的！离！是杨丽逼的！
张胜利很激动，黑暗中他跃跃欲试，颇有彻底豁出去的感觉，儿子，杨丽，他都不要了，那个家，那个从未有过他话语权的家，从此拜拜！
他没等杨丽电话，这一圈儿牌能打到半夜，而杨丽也绝不可能想起回电话。
十六年前，张胜利经人介绍，入赘杨丽家，那时的人很看不起入赘女婿，张胜利不这么想，入赘怕啥，好好过日子不就行？
岳母把着财政，张胜利赚的每一分钱都得上交，杨丽洗衣服会掏光他所有口袋，所以一包烟一包火柴，他都得张手要。
好心人给张胜利指路，让他分家，可话头刚提，杨丽就炸了，说果然如她妈所料，张胜利根本无心这个家，就想着拿钱走人，是穷疯病！
张胜利被骂的抬不起头，他家三个哥哥，两个是入赘，可被老婆这样戳脊梁骨，他还是无法接受，直到杨丽怀孕，他才找到一丝安慰。
可儿子出世他才“觉悟”，儿子仅是他血缘上的亲人，她们不让他抱儿子，杨丽也搬到她妈那屋，张胜利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他挨着日子，等儿子长大，可有次他和杨丽吵架，岳母竟唆使正打游戏的儿子来打他！而儿子也真得挥动拳头，稳准狠地砸向张胜利。
杨丽看张胜利不顺眼，索性拐几个弯儿，让远亲的包工头把张胜利领走，爱干啥干啥，过年直接把钱结算给她就好。
就这样，张胜利拎着铺盖卷儿，几件衣服，外带每天20块的零花钱，来了北京。用张丽的话说，公司管吃管住，20块买烟足够了！
想到这些，张胜利只觉北风更加凛冽，把整颗心都刮得透凉，连不远处的平房宿舍也不想进去。
宿舍总算有点热乎气儿，几个工友正围炉打扑克，老刘眼尖，先抓到张胜利脸上的异样。
他借口尿急，拽了张胜利进厕所。
“怎么？没捞着甜头儿？”他一边解裤带一边问，眉飞色舞的样子让张胜利一阵恶心。
“你那嘴可别当棉裤腰，说着说着就没数儿！坏人家名声！”张胜利靠着冰凉的墙头正义凛然，天暗，老刘看不清他的脸。
“行行行，我乱说！”老刘拍拍自己嘴巴，贼笑着蹿进宿舍，不一会儿屋里又传来吆五喝六的脏话。
说起来，老刘算是他和吴秀的“媒人”。
当初张胜利万念俱灰地来北京，只为心里清净，可后来他慢慢被繁华的都市叫醒，偶尔也感叹几十年的日子白活了！
尤其是大家凑钱出去吃喝的时候，他兜里那平均每天的20块，不敢花又不好意思不花，久而久之，他就想找点活路。
老刘住宿舍，花钱却大手，张胜利慢慢接近才知道老刘是本地人，家在农村，但已经在城里混了好多年，有些熟人找小活儿的，他就接点儿，只要不耽误正常干活，包工头也装作看不着。
张胜利想让老刘匀给他一点，他要的不多，零花儿就行，为此他不时出血，就等哪天老刘发善心，给他点油水。
去吴秀家是他第一个活。
那天张胜利没回宿舍，他从管工具的老刘那顺了工具，半路上吞了俩火烧，直奔客户家。客户是女的，所以张胜利要赶在睡觉前把活了结。
活不多也不麻烦，客厅两块地砖鼓了，家里有眼盲的老人，来回不方便，女人脱不开身一直看着老娘，所以让老刘找个可靠的人来，毕竟是晚上，不安全。
张胜利掂量着这一趟的收入，心里有些激动。
天已擦黑，屋里开着灯，还有鼓噪的收音机，张胜利喊了两声没人应，只好愣愣地走进大门。
屋中央坐着俩人，年轻的大约40岁，正专注地借灯光挑鱼刺，那手指细得像筷子，却极其灵巧，张胜利不由想起杨丽那双核桃似的短粗手。
他敲敲屋门，吴秀立刻过来开门。
“真是不好意思，我托人找到你，我妈她......”她指指自己的眼睛，“麻烦你了，你看看需不需要揭掉重铺？我这有准备好的瓷砖。”她说着径自走进屋里，费劲地拎出来两块地砖。
张胜利赶忙接过来竖在墙上，眼睛则迅速扫了一眼鼓起来的砖，按照“省时省力对人”原则，他该回应“不用换”，那样简单，只需把地砖周围锯掉一点，砖就能稳稳地落下去，农村人一般不计较。
可张胜利看看吴秀递过来的烟，又看看那剥好的鱼肉，脱口而出的是：“我看还是换了的好。”
他说完就开始动手，期间吴秀将其余东西用布蒙起来，伺候她妈去另一间屋吃饭，洗洗涮涮，一直没闲着。
让张胜利“别扭”的是，他旁边的茶几上，一直摆着一只盖了盖子的水杯，而且吴秀来续了三次水，说了五次“喝点水吧”。
张胜利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人了。
包工头知道他的来历，从不正眼瞧他，工友们热热闹闹，但也是虚有其表，至于那些客户，人家是花钱买他们的力气，高傲得很，不骂他们就不错了。
张胜利曾一度认为，这就是他该受的待遇，可那一晚，他心里有了点异样——他原来也可以受到尊重和关怀。
事情忙完已九点多，吴秀一言不发地把一块热乎的大饼端到张胜利跟前，不知怎的，张胜利突然饥肠辘辘，饿得肚子绞痛，必须得全部吃下才能缓解。
于是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光那块饼，吃得满头大汗，吃得吴秀咯咯地笑。
张胜利第二次接到吴秀电话，心里有说不上来的喜悦，明明是一样的农村房子，明明一样拥挤破烂，可张胜利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房子非同寻常。
那次吴秀梅给张胜利准备的是水煎包，仍旧是干完活后吃。
张胜利也不推，端来了就吃，钱却不好意思再照原价，降了五十，但没吃亏的感觉。
走出来他才发现口袋里多了一包烟，说起来吴秀并没沾他多少光呢，张胜利心里又添一层感动。
到他们认识第三个月，张胜利就开始抽空来吴秀家转转了。
吴秀把五间房的两间租了出去，只留下三间自己住，张胜利借口说看看出租房有没有需要修的，万一人家租户不乐意，吴秀也找不到人帮忙，怪不好的。
吴秀笑笑不说话，只让张胜利坐下一块吃饭。
有次她两个儿子正好回来，撞见张胜利，把他紧张出一头汗，潜意识里他很怕那俩孩子不喜欢他。
可烦恼是多余的，孩子只过了大概十分钟就和他热络起来，缠着他说电钻的原理。
慢慢的，去吴秀家成了张胜利的习惯，虽然还是偷偷去，次数也不多。
在那里，他好像尝到了作为男人、丈夫和父亲应有的体面，这些基本的东西曾是他生命中的奢望。
有几次吴秀让他喝酒，男人一高兴，心和身体就活络。朦胧中的吴秀别样美，连她褶皱的眼角都像盛开的花朵一样动人，可每每吴秀凑上来，张胜利总能顷刻清醒，像开闸一样，变一个人。
他自诩是个好人，怎么能做这种事？他理应给吴秀一个交代一个名分！
第二天杨丽没打电话来，张胜利却坐不住了。
他跑去吴秀家，想先和她表表决心，光是想着吴秀和他的未来，他就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
因为兴奋，他直接推开大门进了院子。大中午的，阳光正好，正屋里开着门，传来一男一女的嬉笑怒骂，女的当然是吴秀！
透过窗户缝儿，张胜利瞥见吴秀正依偎在男人怀里，和他推杯换盏地调情……
张胜利耳根子热烘烘得跑到马路上，摸出烟来就抽！他脑子发晕，很想冲回去找吴秀理论一二，可走到半路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拿什么身份和人家理论呢？吴秀从头至尾连一句实在话都没说，也许……也许她本就是那样一个人，对谁都媚眼乱抛？
张胜利越想越烦，看到手里的烟还是吴秀给的，气恼地全掏出来扔在地上，还不过瘾，又全部碾碎才算出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他碰见老刘，老刘看他蔫头耷脑的，只好旁敲侧击:“没上手就算了，那种人，不知多脏呢！”
张胜利愣住了！原来老刘什么都知道，他紧张地看向老刘，对方连连摆手，意思是他谁都没说。
谁信呢？
张胜利突然觉得滑稽，原以为生活可怜他，赐他一个吴秀，可算来算去自己不仅白干了小半年的活，还傻逼似地以为大饼水煎包是真爱，想要替人家撑起一方天地！
这时候杨丽突然打来电话，又念叨让他跟包工头提涨工资的事儿，杨丽嘱咐张胜利，让他不用看亲戚的份儿上不好意思，今年物价涨得厉害，再拿那点钱，家里好喝西北风了！
是啊，物价疯涨，是该提涨工资了，现在张胜利对室内装修这一套摸得门清儿，再也不是刚出来时任人宰割的门外汉了！
想到这，张胜利心下一凛，吼道:“工资我会提！但除了儿子那一份，你休想再从我这掏走一分钱！”
他要离婚！这次谁也挡不住他的步伐，什么吴秀杨丽，从今往后，张胜利只听自己的吩咐！
文/红豆
排版/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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