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舟渡我/文 曜羽/图
(一)
右手臂上的划痕大多都消失殆尽,几乎未留下任何印记;左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尚未褪去,原因是当时划得重了些。结痂时异常地痒,我不计后果地去挠,导致现在还有着明显的印记。
不过对此我并不在意,甚至骄傲地认为这是我曾经的“勋章”,祭奠了我无以言表的悲哀与痛苦。
为什么悲哀?又为什么痛苦?
旁人看见了,只会觉得这样的行为简直可怖且不可理喻;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做出这样的事情,只需要一瞬间的冲动,而后便是全身心的释然。
因为我们的悲哀与痛苦无处宣泄,所以选择了自残这样最直接却愚蠢的方法。
(二)
我一共自残过两次。
第一次,是因为进食障碍趋于严重。面对高热量高脂肪的食物,我克制不住想大快朵颐,直到撑得胃撕心裂肺的痛,同时心里又充斥着对变胖的恐惧。
理智占上风时,我会因不能尽情享用美食而痛哭;理智消失殆尽时,我会从暴食开始就追悔莫及,却依旧不会停下,机械地将那些食物塞进嘴里,然后继续痛哭。
父母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当他们发现劝说无济于事时,便转身离开。殊不知,这对于当时无助的我来说,是一个致命打击。
我发现他们或许已经黔驴技穷了,对我失去了耐性。于是怀疑他们不再愿意管我,想放弃我了。
瞬间绝望溢满了我的内心,我是那么茫然无措,那么举步维艰,在绝食与暴食中迷失了自己。恶性循环使我坠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此刻的我,失去了庇佑,连我最亲的人都不想管我了。我彻底成为一只流浪狗,无人问津。
我从房门的缝隙里看见我的父母,各自看着手机一言不发。那一刻我仿佛置身于沼泽中,无法呼吸。
我失去了一切,明明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会一直陪伴我帮助我的父母,也不要我了。
我怎么那么没用?我怎么那么可恨?
可是我想让他们注意到我,不要不管我。于是我走向厨房,漠然地摔碎了一个玻璃杯。
好吧,他们没有反应。我只好用玻璃轻轻划向手臂。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我不想死,所以没有割腕;我不想看见父母面无表情的样子,我想看见他们见到我的伤口后,担心、痛苦又后悔的样子。
我只是想让他们注意到我。
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不管我。
(三)
可是事与愿违,母亲见到我的伤口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呆愣地、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地,用她红肿的双眼看着我。
只是看着,然后麻木地流泪。
我一瞬间僵住了,我好想去抱抱她,却动弹不得。
我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
不过我的自残最终获得了父亲长时间的陪伴。他请了长假,在家守着我,不停地开导我、安慰我、鼓励我。这让我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值得的。
我的父亲母亲啊,在我大哭大闹完全失控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说:“我先离开,让你自己冷静一下。”
我做的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们:“我现在很绝望,我现在很痛苦,我现在很纠结。你们发现了吗?你们能感受到吗?这一刻我是多么需要你们的爱与温暖,需要你们的包容与陪伴啊!”
在无数个黑暗的日子里,你们像是我的光。我只是想让你们陪着我,不要留我一个人;不要忽视我,哪怕一句话不说,只要在我身边就好。
那样我就会安心。
(四)
第二次自残那次,是我暴增30斤,不敢出门、不敢见人。我了解到抽脂这个方法,想试试。父母听罢万分反对。他们担心我尚未成年,抽脂有极大风险,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可我是那样偏执,用尽了一切方法查询资料、咨询医院,试图说服他们。他们的态度也无比坚决,否决了我的提议。
为什么不能听听我的意见?就因为你们是父母,就可以完全不尊重孩子,直接否决孩子的选择?甚至连孩子的想法也连看都不看一眼吗?
那时的我觉得他们又开始忽视我,又不在意我的感受。为了表明决心,我又一次用玻璃碎片在手臂上划出了纵横交错的血印。
可我没想到,这样也没动摇他们,我死心了。于是一个月没回家,也没主动与他们联系。
现在想来,其实我并不是因为非要抽脂而自残,以此威胁父母;只是我怨他们从不在意我的想法,只要我们观点相悖,他们就高高在上一票否决了我。
我只是希望他们可以与我平等且平和地交流,而不是把他们的意识强加在我头上。
幸运的是,一个月的冷战,我和父母都成长了。我逐渐明白应该主动跟他们说明我的不快,提出我的意见;而不是用极端的方法逼迫他们同意我。
于是我不再用愚蠢的自残去引起他们的注意、博得他们的关心;父母也慢慢知道尊重我的观点,意见不同时可以心平气和不带偏见地同我商量,也更加理解我、关注我的感受。
现在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但我要感谢自己手臂上的伤疤,它使我与父母都获得了成长,变成更好的模样。
也希望那些与我一样患上心理疾病的孩子的父母们,能够努力去理解孩子、尊重孩子、陪伴孩子、关注孩子。
这是我们这些孩子最需要的。
【渡过 · 青春版】梦中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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