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风|情|月|债
治|女|怨|男|痴
1
水果店的老板娘将她拉到一边，说：“壮壮怎么越长越不像你了？也不像你老公，别是在医院抱错了。”
高雅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讪讪地说：“怎么可能，不会抱错的。”
老板娘并不甘休，继续拉着她，煞有介事地说：“怎么不可能，电视上天天播这种事。”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说壮壮不像高雅兰夫妻俩的人越来越多，弄得她没事就爱盯着那个小人儿看。
那孩子的确不像她，这很正常，但是，他也不像他爸爸，无论是脸型、发际线还是嘴角和下巴，都不像。
高雅兰知道，他嘴上开玩笑，心里却在打鼓。
2
壮壮不是高雅兰亲生的。
3年前，5月的一天。高雅兰下班回家，打开门，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陌生女人，家庭其他成员都在，见她进来，人人神情诡异。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哪一位？”高雅兰一头雾水。
那女人连忙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那女人不顾高雅兰公婆的阻拦，径直往门外闯。一阵拉扯，婆婆怀中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整个家乱成了一锅粥。
最终，那个女人成功走脱了。
刘国昌垂头丧气地窝在沙发里，婆婆抱着孩子进退不是，公公则一言不发。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高雅兰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忍不住尖叫起来。
“兰兰，你不要着急，我告诉你……都是国昌的错，我们对不住你……”话没说完，婆婆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这孩子是国昌和那个女人的，她是国昌以前的女朋友，她怀孕了，国昌不知道，现在生下来，才送过来……她说她养不活了……我知道，是我们对不住你，我们都听你的，你说这孩子要就要，不要，我们就把他送人……”话音未落，婆婆已经泪如泉涌，她将那孩子强塞到高雅兰怀里。
“我该怎么办？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泪珠一颗颗从高雅兰眼眶滑落，淋湿了孩子粉嫩的脸庞。
3
两人算得上一见钟情，恋爱不到半年就结婚了。婚后，刘国昌对她百般宠爱，公婆待她也视若己出，一家人其乐融融。
她向刘国昌提出离婚，男人打死不肯。他说，他没有背叛过她，那些事都是在认识她之前发生的。
公婆也轮番向她求情，他们保证，只要高雅兰不离婚，他们愿意带着孩子回老家，“只要我在一天，我就养孩子一天，绝不让他打扰到你。”婆婆说。
高雅兰本是个面慈心善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恳求？
然而，就在公婆决定带着孩子离开的前两天，小家伙突然半夜发烧，体温高达40.2℃。
刘国昌碰巧出差在外，面对老老小小，高雅兰只得挺身而出，连夜将孩子送到医院。
检查发现，孩子肺部积水引发呼吸障碍，如果不及时治疗将有生命危险。
“怎么办？”婆婆一下慌了神，无助地望着她。
还能怎么办呢？
难道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吗？
4
公公去年才做了胃癌切除手术，身体本就不好，累得歪在走廊的长椅上，神情憔悴。婆婆依然强撑着，看得出也是强弩之末。
“你们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这可能是一场持久战呢。”高雅兰说。
婆婆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握住：“辛苦你了。”
公婆走后，高雅兰坐到病床旁边，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这个孩子。
小脸黄黄的，却依然可以看见他清秀的轮廓，卷翘的睫毛长得让人惊叹。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放在他的手心。没想到，那孩子一下子紧紧握住，力气大得让人怀疑是不是这个小小的身体所使出的。
慢慢地，他的热度从手指传遍她的整个身体，高雅兰心灵深处的某种东西被狠狠地触动了。
她抬起他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庞。她突然想，如果这孩子是自己生的该有多好。
5
孩子在医院住院半个多月，刘国昌工作忙，公公身体不好，主要由高雅兰和婆婆轮流照顾他。
看着那个苍白脆弱的小生命一点点地恢复活力，高雅兰的心充满了由衷的欢愉。
孩子出院后，谁也没有再提送他走的事情。
随着孩子一天天成长，虽然没有血亲关系，但朝夕相处中，高雅兰分明感觉他们彼此的生命已经交融在一起。
无论何时，只要看到高雅兰，他就会往她怀里钻；当他受到惊吓，或者遭遇委屈时，只要她柔声问他一句“宝贝怎么了”，他就会变得无所畏惧。
有天晚上，高雅兰先睡了，壮壮和刘国昌在床上玩。
刘国昌恶作剧用手机上的照射灯晃老婆的眼睛，高雅兰其实早已醒来，只是装睡。
这时，壮壮急了，挡住爸爸的手说：“别照妈妈，别照妈妈。”
刘国昌不听，壮壮竟然急哭了：“你别照妈妈了，妈妈睡觉呢！”
一个才三岁的孩子已经懂得保护妈妈，叫人怎能不疼他吗？高雅兰翻身坐起，一把将壮壮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妈妈没事”。
壮壮还是家里的和平大使。每当高雅兰和刘国昌发生争执，他就会说：“你们别吵。”
如果谁不听劝，他就会上去捂住这个人的嘴，仍劝，“你别说话了，别说话。”
6
为了壮壮这事，父母一直与她冷战。他们不能理解，女儿为什么要劳心费力为别人养孩子。
然而，在高雅兰看来，抚养壮壮她付出了心血和金钱，但是壮壮带给她的，却是花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的天伦之乐。
高雅兰从来没有后悔过抚养壮壮。只是，最近周围人的好心提醒却让她难以淡定。
有次她问刘国昌：“壮壮会不会不是你的儿子？”
刘国昌愣了一下，说：“不可能吧？”可是他的神情却告诉妻子，他也不确定。
现在，刘国昌也被这个想法困扰着。高雅兰发现，他时常看着壮壮发呆。
7
高雅兰觉得自己的心情仿佛钟摆一般。
有时，她很想带壮壮去做个亲子鉴定，有时又想算了。如果壮壮是丈夫亲生的，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是呢？
然而，她又担心，若壮壮真不是老公亲生的，他们这样继续装傻抚养他，万一哪天孩子的亲生父母过来要人，他们又该怎么办？
高雅兰看过类似的法律节目，法官会支持孩子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去。到那时，他们只怕会更加痛苦。
听公婆说，她是一个贪财的女人，当年就是因为嫌弃国昌不够有钱才离开的。公婆的话肯定有水分，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高雅兰夫妇原本计划，等壮壮上幼儿园之后，两人再要一个小孩。现在，她却很担心。
万一壮壮不是国昌的孩子，等他们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后，公婆、国昌还会对壮壮好吗？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百分之百的肯定。
过往的人生经验告诉高雅兰，直面人性深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一层层剥掉学识、教养和道德，露出来的很可能是自私、贪婪、凶恶和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
高雅兰不想让自己陷入一个直面人性深渊的火炉中。因为她很可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正直、良善和无私。
她同样不想让自己的家人陷入这种考验，因为他们也很可能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
高雅兰与刘国昌经过彻夜长谈，最后决定去民政部门咨询，给壮壮办理合法的收养手续。
至于壮壮是不是刘国昌的亲生儿子，他们不想再去探究——如果一个秘密有可能扼杀现有的幸福，那么就让这个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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