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下一女兵
第四章 在军委空军干部管理部01
一、前门待命
军大分配来北京的女生约五六十人，彼此互不相识。由郦中队长带队护送，住在前门大街西侧小街靠近大栅栏有个石库门上镶有“钰升饭店”四个金色醒目大字的四合院里，不过院子三面环绕的不是传统平房而是带围廊的二层楼房。楼下正房里住着一户房东，其他屋子全空着。
我们进去时只见一个穿着一身黑布棉衣裤的杂役模样的小年青正在院子里为东家生煤球炉子。炉子上架起一节一尺多高的引火烟筒，烟筒里冒出的浓烟迷漫在院子里消散不开，将那生火的小后生熏呛得连咳带喘地直用衣袖抹眼睛。那还是烧手摇煤球的年代，室内防煤气的烟筒设备还不普遍，寻常百姓家为了防煤气中毒都在院子里先垫上纸团木片点燃，再加进煤球，烧旺后端进屋里取暖或煮饭菜。所以我们碰上的那位小杂役生炉子正是冬天北京四合院的一景，技术不熟练还生不着呢。
郦中队长找来房东老太领我们上楼分房住下，房里已用长凳木版搭起通铺，铺上了稻草垫子，没有取暖设备，房子里阴冷冷的。吃饭要走十多分钟，在一个胡同里的一处大饭厅里集体开餐。
北方严寒果然厉害，正在一月初的数九时分，冷风刮到脸上如刀削似的刺痛，我们身上还是从南方穿来的那身薄棉军衣，一个个开始咳嗽，流起鼻涕来，好在年轻气盛，谁也不在乎，照样天天自由结合外出观光。
走在北京街上，首先，你不会迷路。北京街道自元朝正式建都——元大都，至今近六百年来一直保持着长方形棋盘式格局，东西南北经纬分明。北京城墙多，城门就多，俗称里九外七皇城四，再加宫城四，共有二十四个城门。以故宫建筑为中心最里层的城叫宫城，世称紫禁城，四面开门：南面午门，北面神武门，东边东华门，西边西华门，宫墙的四角各有一座飞檐斗拱的美丽角楼。宫苑外的城叫皇城，也是四面开门：南面天安门，北面地安门，东边东安门，西边西安门。然后才是市区外的北京城，计有里九外七共十六个城门，里如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等，外有永定门，广渠门，德胜门等。
其中正阳门居中，与其南面的箭楼，永定门及北面的天安门，午门，故宫三大殿及地安门、鼓楼形成一条贯穿北京城的中轴线。由于所处地位显要又高于天安门，故正阳门在封建时代被誉为帝国的国门，俗称前门或大前门。正阳门和天安门之间的广场那时东西两侧还保留着大红墙，广场内除了中间的甬道为石板路，其余均系砖坪，砖缝间长着小草，广场中间甬道两旁是个农贸集市。
北京以四合院平房著称。故宫周围的小街胡同里布满了昔日王公贵族、文官武将的宅第，别看两扇嵌着金色虎头门环的红漆或黑漆大门不起眼，前院正对着大门还砌有影壁挡眼，里面可都是迂回曲折、草木山水俱全的深宅大院。
与故宫南北向平行、东西各有两条长街——东四大街与西四大街，还有故宫与东四大街之间的王府井大街，街上店铺林立，王府井大街有新华书店和一式平房的东安市场。但前门以南的前门大街和街旁的大栅栏地区才是北京历史上最热闹繁华的商业娱乐中心，百年老店如同仁堂药店，瑞福祥绸缎庄，别具一格的茶叶庄都在这里，附近还有北京最大的邮电局和最早的前门火车站。
前门大街东西两侧布满了弯弯斜斜的小街胡同，过去是窑子集中的地方，我们现住的“钰升饭店”原本也是一家妓院，现妓院已全部取缔。不过，一到晚上，前门大街东侧的打麻场三角地还有夜市，在大大小小的电灯，汽油灯光照下有卖馄饨、汤圆、春卷、馅饼及杂碎汤等小吃，杂碎汤就是用动物内脏如肝、心、肺、肠等切碎了熬的汤，北京人很喜欢吃的。夜晚躺在床上，还能听到馄饨担走街穿巷的叫卖声，京腔京调，耐人回味。
天安门前的东西向长安大道是条交通要道（现为一环路），除了靠近西单、东单两处有些影院、剧院外基本无店面。那时市内交通主要靠有轨电车和人力黄包车及三轮车，公共汽车不多。
总的印象是北京城大街上除了几家古典风雅的百年老店传承着昔日皇城古都的历史风韵外，更多的也不过是些不起眼的陈旧小店罢了，就连王府井享有盛名的“中国照相”馆也是后来从上海迁京的。相比之下当时的北京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繁华，更说不上先进。
北京还是汉、满、蒙、回等民族混居的地方。少数民族中满族居多，但基本已与汉族相融，区分不出了。回族在北京颇有影响，有清真寺、喇嘛寺，回族人都爱戴个白帽子，大多开着各色清真餐馆和小吃店，他们吃牛羊肉，不吃猪肉，如果你带块买好的生猪肉或一包熟猪肉进回民店就餐，那准会被请出店门。汉族人很尊重回民的生活习惯，单位里如有回族员工，开餐吃猪肉定会专为他们另做菜肴，哪怕只一人也不会含糊。北京的菜市场里都离不开牛羊肉。
北京民风较朴实，他们爱穿宽松的衣衫，脚蹬白底黑色圆口布鞋。建国初期，百废待兴，街上行人来去匆匆，上街似乎都有备而来，办完事就走，看不见溜街闲逛或吵架斗殴的。北京人也比较宽容，有礼貌，风趣厚道，富有人情味。相互见面问好时，如对方是长者或领导，都会称“您”。“劳驾，劳驾，请让一让”，“劳您大驾，请……”，“对不起，打扰您一下，请问……”这些言语常会从陌生的路人或车夫嘴里说出来。
也有外地人来北京赚钱的，如一次我们一群女兵上街观光，就被前门三角地穿着蒙古服的摊贩拉住兜售防沙眼镜，说这是初来北京的人必备之物，我们信以为真，每人买了一副，当即戴在脸上招摇过市，不料，频频迎来路人的嬉笑，原来北京人上街男的戴帽女的围纱巾，这种沙漠地带的粗陋用品是戴不到北京文明人脸上的，我们上当啦。
中午在食堂等开饭，郦中队长给大家带来了兴奋的消息：他说去看过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了，原选调来十七人，现在只剩下十一人了，都是头晕呕吐身体不适应才淘汰的。还说国家培养一个女飞行员要花一万多块钱呢！一听一万多真是天文数字，大家不由得咧嘴咋舌地唏嘘了一阵。
没想到我的小老乡倪芷芬这么快就来住处看我，她说是郦中队长告诉她的，两人久别重逢无比兴奋，她尽地主之谊陪我游了中山公园。一年不见，她出落得更漂亮了，穿着一身陆军军服，朴质无华，毫不修饰。她告诉我调来北京后先是学习通讯业务，现在通讯兵部机关总机工作，因有规定，尚未谈恋爱。看得出来，她热爱自己的工作，生活得很愉快。
看到她的现在，我联想到自己的未来，相信自己的未来也一定会和她一样美好愉快的。当我说起原军大班长裘式均半年前也调来中南海工作，不知具体在哪个部门，很想去看看她时，倪芷芬立即爽快承诺：“这事由我去查，我在通讯兵部总机工作，这点小事儿还能查不到吗？”并约好查实后就一起去找她玩。眼前的倪芷芬说话自信，办事能力有了长足进步，部队工作真锻炼人呀。
陪倪芷芬玩了一天，次日晨醒来只觉得迷迷糊糊地头胀痛得像灌了铅似的动抬不得，生病啦。上午郦中队长找来一位男军医，测试体温说我发着高烧，看看嗓子听听诊后说重感冒，不碍事的，留下一把分别包成小包的退烧药粉就走了。那时药品稀缺，轻易不打针的，吊针输液更是给危急病人用的，药粉疗效慢，我半昏半睡地躺了两三天，白天就一人躺在通铺上，清醒时睁眼呆呆地望着房顶祈求某种护佑，可是天花板绷住硬梆梆的脸毫不理会我的痛楚。我想家了，唉！这时候母亲要是在身边该有多好啊！两三天后郦中队长陪着军医又来过一次，再留下一小把退烧药粉，此外还开了三天病号饭条子，凭此条开餐时可去伙房端一碗漂着葱油蛋花的手擀软面，这是部队的规矩。房东家的小杂役也来看过几次，给我送水，送过一次面汤，还专为我端进一个煤球炉子增加室温，他告诉我是郦中队长托他照料我的。啊！这么多人在等待分配，通讯又很不方便，郦中队长人生地不熟的四处奔忙，还要惦着我这个病号该有多难哪。
同学们陆续去各单位报到了，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少，我也退烧了，那天起床洗把脸用镜子照了照，天哪！脸色蜡黄，形同黄豆牙了。同学安慰我说那是奎宁这种退烧药吃多了的缘故，过段时间会恢复的。
晚上，郦中队长来看我，通知我次日上午留在住处等候，单位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