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座小城的南面,有一座大山。大山南麓有一个小村,小村里住着一个女性山民,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凤香。
她是我的山里亲戚,我的内弟媳妇。她没上过学,不认字,文盲一个。这在当今,实属奇闻。
她身材长寬高与武大郎亳无二致,小头小睑,小鼻子小眼。一头黄发,稀疏,蓬乱。给她穿上多好的衣服,亦如稻草人,窝窝囊囊,很不受看。
她说话很臭,臭不可闻,能把你呛个倒仰。尤其令我不能容忍的是,一次,我妻决定送她一件半新衣服,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她冒出一句臭话∶“活人的衣服我就要,死人的衣服我不要”。嗨,我这臭脾气,当即夺过电话,将其暴训一顿。为此,我对其极不待见,极少与其交谈。因为,与其交谈,实在痛苦。
可是,她很认亲。她很惦记我们——她的老姐、老姐夫。每年,秋未冬初,必来看望我们。她走出那个小村,翻过那座大山,来到到小城,迈进我家门,背包罗伞地带了好多东西∶花生、大枣、鸡蛋等等。
我与妻为了防病治病,常去药店买玉米须泡水喝。一次,她来我家,注意到了这件事。她便不声不响地在心中做了一项决定:每年秋天收割玉米时,给自己添加一份活计——精选玉米须。
于是,每逢秋未冬初,她来我家所带土特产,又添加了一样玉米须。尽管如此,我对其态度仍不冷不热。可她并不在意,而是一以惯之。每年秋未冬初,她走出小村,翻过那座大山,来到小城,走进我家门。背包罗伞地带了好多东西,花生、大枣、鸡蛋等等。当然,还有玉米须。
她是个苦命人。
那年,我内弟在山上采料石,石场突然塌方,致其残废,几乎丧失劳动能力。
打这以后,她家里家外一把手,其艰其难,可想而知。
然而,屋漏偏遭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那年秋天,內弟突患重症,在小城一家医院住院治疗。
她忙于秋收,实难脱身。好在其他家人及亲属关照,不需她来医院。
直至秋收完毕,她才脱身前来。
她走出小村,翻过大山,来到小城,迈进我家门。当然,她此行第一要务是去医院看望病夫。可是,她仍然背着一大袋玉米须。此情此景,足可惊天地,泣鬼神。值此危难之陈,她仍然不忘玉米须。如此亲情,何其厚重!我不仅感激涕零,而且追悔莫及。悔不该,当初那样不待见她。我痛感自己极其丑陋,而她极其美丽,和她的名字一样美。她的美源于山里人一颗火热的心。
是的,她很丑,但她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