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希特的情人》是一本由雅克-皮埃尔·阿梅特著作,译林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12.40元,页数:207,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布莱希特的情人》精选点评:
●我好不喜欢这本
●总是对外国文学作品有种距离感~
●轻盈和波澜不惊是两个相差迥异的境界。本书虽以形式和技法夺去龚古尔文学奖,但即便论到形式技法,也不过尔尔,观点和思想深度上都无所创见
●翻译得没有韵律,我快读断了气。
●一杯啤酒冒着泡,后来又不冒泡了……
●创意奇妙,意境幽远而唯美。然而中文译文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法国版《色戒》
●2003
●好无聊哦
●100e龚古尔奖作品 其时伊拉克战争正响。。在战后德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 战争来了 没人是赢家
《布莱希特的情人》读后感(一):语言
在写作上。我一直面临着语言的问题。
在很多方面我都面临着问题。厄。应该说在所有的方面我都面临着问题。比如说,要写标准剧本的话,语言自然不是问题,可人生阅历却成了问题。如果要拍三分钟短片,阅历已经不成问题,我现在的痛苦足够拍无数个三分钟,但问题是我对画面语言用的却不熟练。退到小说上来,阅历也自然不是问题,同样的,语言像是一道鸿沟,很在我的面前。
在小说上,无论我想到的故事怎么样。我始终无法找到合适的语言将它们讲出来。每部往往写到一万字的时候,风格开始走样儿。于是,写不下去。
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样的语言才是适合我的。
而雅克的这本书仿佛让我找到了一个方向。我不适合安妮宝贝那样繁密的编制,不适合韩寒的调侃和机智,更谈不上托尔斯泰之类的宏大。而这本书画面堆叠却让我看到了出路。
或许,我可以把书写的像一页页翻起来的画面?
虽然这并不是小说的真正追求。但是我毫无办法。我不是技术派。我只能够用自己的生命来写作。
《布莱希特的情人》读后感(二):在近处,在远方
仿佛是一小段跳跃的电影。古旧。
颜色发白,有划痕,胶片的边上泛出奇怪的褐色光晕。能在灰色的远景中辨认出原野。沙滩。池塘。桦树林。画面的左边闪烁着黑点。在近处,玛丽亚·埃希,金发,一头金发。长发,长腿,一个俊俏的姑娘。她像是一块色彩,一个亮点,飘忽不定。在远方,有整齐的桦树。布莱希特,那个被神话了的戏剧大师,是否了解身边这沉默的维也纳女子?
这是法国作家雅克—皮埃尔·阿梅特的小说《布莱希特的情人》。
阿梅特的叙述是史实性的,显得散漫而不经心。素食性的写作。有着极其简单质朴的风貌。故事并没有描写那位德国戏剧大师和诗人的任何一个情人,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以布莱希特众多情人为模型虚构的年轻漂亮的维也纳女子:玛丽亚·埃希。
作为一个迷人的演员,她被卷入了布莱希特的生活:剧作家结束在美国的长期流亡,回到欧洲。一方面,他大名鼎鼎、卓越不凡,另一方面,他同时也成了社会党用来装饰门面的知名人物而受到监控。在他的那些风流韵事中,玛丽亚不过只是其中一个。当然,她还是一个间谍。她爱他吗?她欣赏布莱希特,但她是一个任性而不坦诚的情人。她撬开抽屉,搜寻秘密:她关心的,只是天空闪耀、树叶颤动的方式。布莱希特呢?很少能看到他。晦涩的谈话,多疑,沉默。布莱希特本人喜欢沉默。玛丽亚,她,也在等待。始终无法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两个人的对话让我们觉得尴尬。
他们面对面看着。没有共同的过去。他们相互不能理解。
孤独。含混、沉默占据了一切。当生活注定复杂而无奈,简单的渴望到底指向何方?
很快,布莱希特感到厌倦,疏远了她。到西方去吧?有人怂恿她。她在安全局的“同事”汉斯·特劳,一个窘促拘束的倾慕者,帮助她离开。小说描写的,是两双为爱而湿润的眼睛:我爱她,她爱我——怎么样呢?在阿梅特笔下,没有什么是轻而易举的。
玛丽亚拥有一颗“纯洁而热烈的心”,但是命运却带她走向她的预期之外。她单纯而热烈地爱着汉斯,只想跟他在岛上一起生活:“给我一个岛来爱这个男人,随便哪个岛;是我一个人的,这个男人,哪怕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星期……”这仅仅是一厢情愿的浪漫想法,现实从来都无法如此美妙。如此卑微的渴望,正是她永远够不到的幸福。
就是这样一个孤立无援的弱女子,让整部小说显得无比温柔动人。我们看到一个普通人在失去秩序和平衡的社会里对于生活的渴望和对于命运的无奈。社会的表层平静无波,底下却酝酿着、汹涌着不停息且不为人知的暗流,玛丽亚只不过是一叶不经意中被卷入海底的小舟,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
小说的结构是不连贯的,但并没有失去应有的清晰。以布莱希特、玛丽亚、汉斯交叉出现的形式展开故事,带有浓厚的舞台剧的色彩。故事本身就是戏剧的一幕幕的片断,人物按照剧幕的要求登台退场,故事的叙述也会出现中断,出现没有交代清楚的空白。
阿梅特一定是喜爱城市的作家,关于柏林那些令人悲伤的盛宴,造出很多描述的优美句子。字里行间,有着强烈的背景装饰效果。似乎,那个年代的柏林就是搜查、争斗、罪恶、暴力这些词的集合?小说的底色是阴天的那种灰,我想你能想象的出那种写作色彩。就让人感觉像是一个人在阴天灰暗的弄堂里,四处奔走想要寻找晴朗明媚,却不得不一次次地退回原处。如此无奈。
1952年。西柏林。我们看见了离开后的玛丽亚。
那个空气般美丽而孤独的女演员,终于逃离了命运向她分配的角色:间谍。人们传唤她,审问她,然后渐渐不再理会她。她曾经是“布莱希特的情人,是的,又怎么样呢”?她在一所学校当德语老师,她日益憔悴、干枯。剧作家去世的时间比人们预想的要晚,身后毁誉参半,倍受争议。
离开了东柏林,离开了布莱希特和汉斯,玛丽亚的事业、爱情都落了空。一个简单的故事,没有结果。或许,没有结果是最好的结果,她至少能够得到心灵上的平衡。
“她打开她屋子的门,院子里的味道很好闻。”
阿梅特写道,这是小说最后一页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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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希特的情人》读后感(三):丧失了日常生活的国民
——读雅克-皮埃尔•阿梅特《布莱希特的情人》
书名透露给读者这样的信息:该书的主人公不是布莱希特,而是他的情人。但请亲爱的读者摸着胸口自问,你决定买这本书,是因为布莱希特,还是因为他的情人?回答无疑是前者。我们总是无法克服势利的偏心,我们会为一个著名戏剧家的名字倾倒,却不会向一个普通女子的命运投去一瞥,除非,后者与前者存在某种关系,最好是暧昧的关系。
阿梅特深知人类的劣根性,他聪明地利用了它,也理智地克服了它。所以,他把他这本小说命名为《布莱希特的情人》,所以,他把叙述的重心放在了后者身上。阿梅特敏锐地抓住了人们的相似之处,同时又准确地描写出人与人细微的差异。无论是光芒万丈的大师,还是他卑微无名的情人,在命运的掌心,都软弱得如同一只小白鼠。但是,命运之手又是广阔无边的,它给每个人的安排都各有区别。
没有一个人的身份是单纯的情人,即使是风尘女子,也不会如此。情人在扮演着情人身份的同时,他还具有别的种种面孔,例如,牟利者。1848年的东德,则赋予布莱希特的情人玛利亚•艾希一重为政府效力的身份——间谍。或者说,正是为了扮好间谍的身份,玛利亚才必须去做布莱希特的情人。在政治机器面前,玛利亚的爱情不值一提。玛利亚没有选择,一切都是注定的。她有一个纳粹父亲和一个纳粹丈夫,她还有一个住在美国防区的女儿,最重要的是,她身处1948年的东德,加上她的美貌与演员资历,她必须成为间谍,必须成为布莱希特的情人。请不要为她感到荣幸。她并不在乎做布莱希特的情人。她承认,布莱希特是个戏剧天才,她仰慕他的才华,但她并不爱他。谁规定,美丽的女子必须爱上地位尊崇、才华卓异的大师?她爱的是她的委派者,东德情报部门的一名职员:汉斯•特劳。她甘愿跟布莱希特在一起,刺探他的情报,监视他的行动,大半倒是为了汉斯。她是一个性情沉静的女子,没有半点做间谍的天分。她知道这份工作是多么委琐,她也知道布莱希特发现了她的秘密后,对她是多么鄙夷,但她都默默坚忍着。她的愿望简单得令人伤心。她只想与汉斯一起待一会儿,说说话。“给我一个星期跟他在岛上,一天……”她实在是个叫人心碎的女子,听到一对夫妻从窗外走过,她竟会被男人低低的声音所感动。但是,命运毁灭了这个可人儿,她不得不痛苦地忍受布莱希特肉体的占有和精神的歧视,只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
布莱希特的处境一点也算不上好,至少不比玛利亚好。玛利亚尚被看作营垒内部的人,而他却是被监视的对象。即使在洗澡的时候,也会有一架高倍望远镜对着他。这个被人人尊称为大师的衰老男人,不得不生活在周围防备的目光之下。因为反对希特勒的纳粹统治,他涉洋远去美国。在美国,他被看作马克思主义戏剧家而遭到普遍的敌视。怀着对新生的东德社会主义政权的憧憬,他回到了东德。他原以为来到了同志们身边,他的才能可以为国家服务,可是因为来自美国这一层关系,他无法获得同志们的信任。他是来服务我们的政权,还是来颠覆我们的政权?不安插几个间谍在他周围,怎么搞清楚呢?这是他们的一贯作法。为了新生的政权,和崇高的理想,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
汉斯•特劳:布莱希特的情人爱着的人,一个坚定的社会主义工作者,捍卫社会主义政权和价值观是他的分内之事。偶尔,他也是个怀疑论者,怀疑自己从事的一切也许毫无意义,荒唐透顶。他爱玛利亚,但他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为了不出差错,他坚持不与情报人员发生任何过于亲密的关系。正是这份克制着的畸恋,反而具有了打动人心的力量。“他不想占有玛利亚,让她忍受他的贪婪。从今以后,他的使命是让她离开这个柏林的陷阱,让她重获自由,在别处,在另一个德国,或是更远。”汉斯•特劳是个好同志,如果说他在哪里存了私心,对他的事业和祖国有所不忠,那就体现在他竭力帮助玛利亚上。他要帮玛利亚离开东德,离开这片错综复杂、莫辨是非的土地。
《布莱希特的情人》介于传记与小说之间,布莱希特自然是真实存在的,玛利亚据译者周小珊说,是布莱希特众多情人的综合体,而汉斯则是彻底是个虚构人物。这本介于传记与小说之间的书,既体现了作者严谨的创作态度,又显示了作者非凡的认识和想象能力。它不足十万字,却给我们完整地铺开了一幅特殊年代的德国画卷,“用轻盈的方式展现了一个沉重主题的故事。”不得不提一下本书的语言特色。本书在叙述中,大量运用并置的名词,使故事的发生环境呈现得丰满却不拥挤,在充分调动读者的想象力的同时,展示了叙述中简洁的力度。
《布莱希特的情人》读后感(四):柏林苍穹下
按照伊夫林•沃的说法,和一些书的关系就像查尔斯之于朱莉娅,你本来是去查看书架专门找某一本书,可是有时候另一本书会引起你的注意,你把这本书取下来,瞥了一眼封面上的书名,说:“有了时间我一定也要读读这本书。”然后又把它放回原处。直到有一天,你突然心血来潮,开始翻看曾被你不经意抽取又迅速放回的“另一本书”。
当我还不知道布莱希特是谁的时候,就买了这本《布莱希特的情人》。搁在书架上,一放就是五年。估计当时吸引我的只是封面。一个坐在类似半截树桩上的裸体女人,她别过脸,将后脑勺盘起的发髻转到了你的视野中,双手环抱着膝盖,看不见手背的纹路,脚尖轻轻踮起,如同一尊埋在阴影里的大理石像。微弱的光滑到了这个灰调的世界中,漫过她的脚背,沿着小腿的边缘向上攀爬,绕着一缕下垂的卷发,抚过她的头顶、后颈,直到被拱起的后背抵住。她的姿势和轮廓周围的光晕成为玛丽亚•艾希最契合的写照。
最初只是凭着一股热情,她扮演起了布莱希特的情妇与监视者,随着叙事的推进,无论在台上还是台下,她总是不得要领。当她是布莱希特的女人时,心里念着的却是情报另一端的汉斯;当她变成偷窥的女特务时,只能获取没有意义的信息;哪怕是本色出演布莱希特话剧中的角色,她都不能符合导演的要求。这样的女演员,若与《色•戒》中的王佳芝相比,显然后者更加入戏。第一次演出成功,她是“下了台还没下装”,“舍不得他们走,恨不得再到那里去”;到后来,看到那六克拉的钻戒,心里惆怅着“可惜不过是舞台上的小道具,而且只用这么一会功夫”。即使一句“这个人是真爱我的”,也无关任何男女情爱,更像一份卑微的自怜。
两个女人最大的差别,也许源于男女作家之间的思维差异。女作家们往往安于自己的一间客厅,所有的雷达感应只能探测到与自己发生直接关系的人和物,哪怕是某种带刺的颤动,它也是贴己、逼仄、于盈尺之间迂回波动。可男作家们则有些不安于室,他们会被窗外的风景吸引,推开虚掩的大门,来到花园中嗅嗅芳草的气息,或信步踱到了湖边,还有的干脆爬上屋顶,去寻找刚才不经意入眼的某个远处的建筑。他们并没有忘记屋子里的人,只是忍不住想一探究竟,是怎样的风景和气场包裹着屋子里的人。雅克-皮埃尔•阿梅特就是这样将玛丽亚嵌到了柏林的这段历史中。
此时的柏林,铺陈着倦怠的碎片,尽头是无边的废墟,他“在黑暗里,在寒冷中,每一个部分都想忘记另一部分”。犹如失忆的尤利西斯,囚禁在女神卡里普索的岛屿中。他是脱离时空的流亡者,没有归程。而岛屿的意象,始终贯穿在小说中。布莱希特的岛屿被直白地点出,“一个环绕着牧草、芦苇、参天大树的岛……他没有放弃他的陆地的梦,但是他本人消失的波浪包围着他,让他窒息。他感到灰暗的行星无望地向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滚去。这个世界将不再谈论他。”而玛丽亚的岛屿,是浸泡在水中的底座。她总是潜入僻静的湖中,逃避布莱希特,逃避布莱希特的圈子还有布莱希特的话剧,“她滑进水里。天空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洞,紧接着无数的积雨云往上升,蒸发掉;成千上万的星光融化了,上涨的海潮的声音变了;她忘了布莱希特和他的那帮人,他们的意识形态窝棚坍塌了……”。只有在汉斯身上,还维系着过去的柏林,他的私人记忆和德国的历史交织在了一起:父亲书柜里哥特风格的砖头,必须背诵的历史日期,尴尬的《尼伯龙根之歌》和地摊上无人问津的歌德。可汉斯对待回忆有着不置可否的犹豫,他被困在了档案室,告密和监禁的围城中。
在东西柏林的上空,没有文斯德电影里的天使,有的却是一双眼睛,隐于无形又无处不在。玛丽亚在这双眼睛的外部进行反思,“忍不住想着德语翻译成俄语是被贬值了,变成了凶暴的监视人的语言”,汉斯在眼睛的里面察觉到了危机,监听、不安、各种名目的意识名词,他被自己的诘问捕获“要把柏林摧毁多少次?”,而布莱希特呢,他仿佛一扇窗,帕洛玛尔先生看到的那扇窗户,眼睛背后的世界和眼睛看到的世界在这扇窗户中相交而过。即使没有一个完整的柏林,仍有一套统一的机制,像卡夫卡的诅咒,盘问、怀疑、监视,从未停止,如愿来到西柏林的玛丽亚,也不过是在镜子搭成的迷宫中逡巡。她的资料在两个柏林之间传递,潜在的危机的从未褪去。万幸故事的最后,她只是“打开她屋子的门,院子里的味道很好闻。”
《布莱希特的情人》读后感(五):一个美丽却“无能”的名人情妇,会遭遇什么困境?
“布莱希特的情人”是个“无能”的女人。不过,这个名叫玛利亚(Maria Eich)的女人看上去可不一般:她是位异常美丽的奥地利女演员,更在德国戏剧大师布莱希特的名剧中担纲女主角。不过,不论是作为女演员、间谍、情人,玛利亚都是个十足的“失败者”。在战后的东德柏林,这个美人像艘慌乱的小船,往哪个方向都是东摇西歪、无法适应。
最初,之所以“选择”为东德情报部门服务、以布莱希特情妇的身份监视大师,也是因为玛利亚家里“成分”实在很不好:她刚愎自用的父亲、丈夫都曾效忠纳粹并潜逃,为和女儿都能有立足之地,玛利亚谨慎选择了更有保障的东德。
顺便说一句,奥地利在二战中扮演了非常不光彩的角色: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维也纳从“辉煌的帝国大都市”沦为一个“微不足道小国的干瘪首都”,其大多数公民都向纳粹宣誓效忠。例如,玛利亚的父亲就为纳粹“帮雅利安民族创造出的辉煌前景”而激动不已。但等德国战败后,奥地利作为纳粹同盟者的事实却被轻轻遗忘,甚至还被认定为希特勒的“第一个牺牲品”。维也纳渐渐还获得了“自由世界前哨”的新身份。不过,这都是后话。
在草木皆兵的局势中,玛利亚并没有打起精神、充分利用美貌来获取有利地位。相反,特务、演员、情妇三重身份的表现都挺“敷衍”,失魂落魄般认不清自己的处境。
首先,演艺事业方面,虽然玛利亚热爱戏剧(从小看报只翻戏剧和星座专栏)、之后被美国情报员盘问时,还会为布莱希特辩解得激动脸红,但她钟爱的戏剧并不是东德所需要的那种戏剧。这使得她难以消化对她表演的意识形态要求,她的表现被毒舌地吐槽像个“放在舞台上的旅行袋”。这一点,玛利亚自己也很清楚,时刻感到自己一无是处地在 “解体”。按布莱希特的说法,她是“为百老汇”、为“小资产阶级”的浪漫戏剧而生。
其次,身为情妇,玛利亚也非常“懒惰”,没有像一些年轻女演员那样,费心思讨布莱希特的欢心。在亲密时刻,玛利亚感觉 “像是在做体检”。没有任何共同点和共同记忆的两个人用同床异梦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虽然不大满意,但布莱希特还是对她身上那种“特别的孤独”十分敏感,还不无怜惜地形容她像个“被遗忘的孩子”。布莱希特概括道,作为一个“命运和未来被剥夺的人”,她一直在“永恒地”重复“那单调而孤独的一天”。
再者,作为特务,当玛利亚变成偷窥的女特务时,只能获取一些“无聊”、“已知”的信息,甚至被大师察觉、当面痛斥。
生活在“粗俗、烦人的老知识分子”和一心只想往上爬的实习生中,玛利亚感到十分厌恶,那些为了一时政治利益而甘心抛弃敏感和艺术敏锐性的投机者令她不适又害怕。
简而言之,这样一个天真而向往安宁的人,却生活在那么严酷的世界里:东西德的紧张局势(驻军、核武威胁)使得情报部门进一步壮大,后者像章鱼触手一样伸向每个人。走到哪,都摆脱不了泥浆、废墟和告密的世界,那里有没完没了的雨、没完没了的口号。也许太阳会随时消失、核武的热浪会透过一切遮挡渗入身体。平民不断被逮捕、接受审讯。外逃的纳粹恶棍在别处逍遥,这里的人们却生活在恐惧中。
面对难以招架的现实,玛利亚只能徒劳地逃避,来暂时排遣焦虑、噩梦、恐惧:她总是潜入僻静的湖中,逃避布莱希特的圈子、逃避话剧。连布莱希特的妻子都说:“她好像是融入了空气中……走过、消失、再回来”。
情报部门的汉斯也对自己的工作意义产生了怀疑:“能把一个已经被摧毁的城市(指柏林)再摧毁多少次?”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很多次、反反复复。也正是出于这一点,他最后帮助玛利亚离开了东德。
另一方面,作者之所以假想出玛利亚这样一个人物,难道“布莱希特”不是一个大“卖点”吗?那么他在书中的存在感又如何?记得第一次看的时候,这位“最著名德国剧作家”只给我留下了一个“好色糟老头子”,以及在东德依旧“我行我素”的形象。
在流亡15年回到东德后,布莱希特是如何自处的?这个极具个性、执着于颠覆和挑战的天才在那里会比玛利亚更游刃有余吗?
在作者笔下,年轻时的布莱希特有对自己才华和精力的绝对自信(让我想起了李白)、以及相信自己的文字作战鼓便能遏制纳粹的天真张狂。这份肆意挥洒的才能和生命力被作者描写得十分令人动容。虽然作者多次调侃大作家的外表像“发了财的农民”、“格林童话的农民”,却不无欣赏地展现了他性格中活泼和灵动的底色:不仅兴趣和思想丰富得令思维僵化的情报人员哑然失笑、执导手法别出一格,他还会无聊地画小“黄图”,并为此开心地大笑。
然而,撇去曾经意气风发的一面,这个梳着“罗马皇帝式”须须头的作家透着一股黑色幽默和无奈的气质。在黑压压大衣官员迎接下回到柏林的布莱希特不过50岁,却已处于一种疲惫、孱弱的状态。此时离他去世还有8年。
他和祖国的关系是复杂而沉重的。一开始,书中就提到了一个古老的德国故事:一个女仆与一个名叫海琴的鬼魂相谈甚欢,并请求后者以真面目示人。最后,她在地下室的木桶中,发现了一个飘在血泊中的死婴。这便是海琴、她曾秘密生下并亲手掐死的孩子。
对布莱希特来说,德国便是那片血泊,而他自己就是海琴的鬼魂。虽曾四处游荡,但他的一部分还是不由自主地被禁锢在这片血泊一样的国家。现在,鬼魂回到地下室,心心念念地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将死婴取出、洗净地上血污,为这个国家带来不一样的空气。
流亡海外多年,他虽被文化部委以重任、却也不受信任。嫉妒的同行会诋毁他浪费精力制造出无用、不健康的东西,或态度不够谦逊。而情报部门也一直在费尽心思搞清楚:他到底图什么?到底信仰什么?事无巨细提供“花式情报”的远不止玛利亚一人:谁都能来踩上一脚、享受抹黑、告密的快感,并且认为自己在履行光荣的职责。
思想监视已经渗透了他生活、工作的每个举动:他的每句话都在被解读、行为受跟踪、文件被翻看……布莱希特慢慢成了人民的敌人。他随手写下的诗歌都被保存为罪证,等待着时机成熟被作为指控的证据。
无论是大师布莱希特,还是平庸女人玛利亚,他们都始终感受到同样的威胁:曾目睹纳粹崛起的布莱希特明白,希特勒是比他“更伟大的舞台艺术家”。在流亡的日子里,他一直试图研究,纳粹为何能如此富有煽动力,如此有效地取悦、煽动和诱导大众?又该用什么样的作品来避免这种蛊惑死灰复燃呢?这一切还会重来吗?大众还会重新疯狂吗?
毕竟,按布莱希特的说法,“带着头脑生活的人不多”,而那些天才的智慧和戏剧又能对大众的不祥、暴力和狂热有什么阻挡作用?
作者诗意地描绘出布莱希特在孤寂中的思考和困局:“他没有放弃陆地的梦,但是消失的波浪包围着他、让他窒息。他感到灰暗的行星无望地向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滚去。”
再回到普通人玛利亚:老实说,单从情节看来这本小说并不十分抓人。但是,作者以淡淡的口吻铺陈出她困顿的处境,颇能让人设身处地地沉入那种身不由己、无力改变现状的压抑氛围:
看着她在大环境中挣扎,看着她作为格格不入的局外人、用徒劳的手段暂时逃避,看着她陷入“爱不得”和心如死灰的寂寞,看她把生活过成沉闷和孤单的总和……
其他时代的人也完全可能在类似状态中泥足深陷,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