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眇歌声不知从何而起:
“风霜雨露,
从何而降?
惊雷潮汐,
从何而起?
洋分冷暖,
天有日月。
我辈百年,
但求真知——”
壹
中世纪
一时,是一间小黑屋里,临死前的老人搂着一本书,忏悔着自己的懦弱。
一时,是一处遍开鲜花,却架设着刑台的广场。
一时,是一处威严的古代法庭。
神尚且高于人的时代,如万古长夜不散,笼在人类头顶。
有一个人,将自己的著作,藏了一辈子。
一五四三年,他去世的那一天,才收到了自己付梓的著作。
他大约是懦弱的,但是,他孤掷了一辈子的勇气,终是说出了真话。
“我知道,地球所往,永寻烈阳。”
他死去的五十七年后,一处鲜花广场上,太阳照着人世,另一个与他毫无干系者,被绑在了人世的刑台上。
他的脚下,堆满了柴火,火焰熊熊而起。
对面高高在上的代表谬误却趾高气昂的神使,问他:
“你害怕了吗?”
然而,烈火熊熊中,他将化作烟灰,却一字一顿道:
“你们对我宣读判词,比我听判词还要害怕。后世的人将会理解我!”
他死去的三十三年后,神像高举神国的法庭之中,一位年迈的“犯人”,被押着跪在了地上。
法官逼“犯人”发誓:放弃一五四三年的太阳与地球的谎言。要“放弃、诅咒、痛恨”自己过去发表的有悖真理的种种错误,并保证,以后永不宣传和谈论它,否则,甘愿受死。
这位犯人如法官所愿,驯服地宣读完了他的誓言。
但是,就在他刚刚宣读完他的誓言之时,“犯人”立刻又倔强地喊道:“不管怎么样,地球毕竟是在运动着的!”
最终,“犯人”被判处终身监.禁。
人生的最后九年,他在监.禁之中,偷偷完成了他所不被允许从事的,探索真知的工作。
人类的历史有多长,寻求真知的路程就有多长。
贰
漆黑的夜空中,月亮隐身,唯有群星在列,呼应着人间城镇那点可怜的微光。
千门万户,昏暗的油灯照出的光,尚不足以亮一尺之地。
漆黑的街道上,两边列着低矮的房子,堆积着秽物与尘泥的街面,地上污水横流,虫豸成群,带着病毒嗡嗡乱窜。
这是十六世纪的波兰街道,昏暗,肮脏发着足以熏晕一头牛的恶臭。
幸而这处城镇位于波罗的海附近,虽然海边阴沉多雾,但是此时恰逢秋日,气候爽朗许多,海风连夜吹来,吹去了许多不堪的气味。
而此时,阴沉的教堂深处,蜡烛燃烧,黯淡而昏黄。
一位久病的年迈神父,正罕见地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坐在窗前,久久凝望着此时天上的群星。
门被风吹开,他回头望去,只看见烛火摇曳,风从打开的门里呜呜地吹进来。
蜡烛摇曳,即将熄灭。
老迈而生病在身的神父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如蜡烛一样熄灭了。
但留在他身边的,只有满怀恶意的,教会派来监视他的密探。连照顾了他许多年的爱人,也早已被教会赶走了。他只剩了孤独的一身,夜夜对着窗外的群星。守着身侧的手稿。
隔壁教区的主教匆匆赶来时,看到尼古拉神父,正摩挲着自己身侧的手稿。
他连忙叫他:“哥白尼,你最近还好吗?”
哥白尼向他点点头,但是又咳嗽起来。
主教叹道:“你……你一生,既然信仰神,又为什么要将它写出来,而不能一直缄默下去呢?”
老迈的神父,却道:“我已经沉默了半生。”
“可是,我虽信仰伟大的主,主使我沉默,却并不能叫我说一句违背真知的谎话。”
“既然,我看到了……咳……咳咳……更接近真知的学说。那么,我便要说出来。”
即将熄灭的烛火,照着他年迈的面容,尤带回光返照一般的天真。
这并非人世稚子的幼稚,而是下定决心簇拥群星列仗,托身与永恒,而不顾一切的天真。
这一刻,主教张大了眼,却红了眼圈,默然片刻,摘下帽子:“朋友,我会将你的手稿送到。一刻不停。”
沉默了半辈子的神父年迈临终,想要把这份手稿出版。因此主教匆匆赶来,打算将这一份手稿秘密地转交给尼古拉神父的学生,再由学生将这部著作付梓。
哥白尼作为文艺时期的天文学家,挖掘古希腊的学术成就,承前启后,后面的布鲁诺、伽利略,等人,都是从他整理的体系上,进一步发展验证。
哥白尼的日心说,以及维护日心说的那批科学研究者,所代表的科学的青春初露的光芒,与路德的宗教改革的光芒,相映成人的光辉。
从此后,科学再也不是神学的奴婢了。
它从神学的枷锁里挣脱了出来,独立了。
而这几代人的前仆后继,看似只是天文学的发展,实则,为后世的牛顿第一次大综合科学成就,开辟近代科学体系,起了极大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