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说

　　高穹   

　　那日，朋友们辗转而来，不久又辗转而去。从相聚到离开不足7小时。若一天8小时的工作量能保住一个人的体能的话，那么用7个小时来温煮一段友情，能否恰好达到远则不怨近则不逊，亲疏有度呢？

　　其实如若是两情相悦或许无需几个小时就可以抵达友情的核心。

　　铺排一段友情可以像沉酿的老酒由来已久，一朝际会，友情的神秘被解封的那一刻，依然能从彼此身上嗅到醇香如故的曾经。就如柳宗元和刘禹锡至死靡他的情谊；一段友情也可以像金风遇玉露恰逢其时。就如张爱玲与胡兰成，“在时间无涯的荒野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对他们来说相逢即是缘；如若一段友情因一个“懂”字，灵魂与灵魂钓沉如酿，勾兑如酒，彼此就会将乍见之欢绵延到久处不厌的境界。就如伯牙遇子期，孤诣与慎独从来就是结伴而行。

　　我无意要写我的朋友。从执笔的那一刻我好像在努力靠近又想极力逃避什么。很喜欢朋友淡如水的交情，没有鸿儒与白丁之分，亦没有地域与时间之别。你来我恭迎，你去我河梁，无需戚戚与凄凄。道一声：后会有期；应一句：来日方长。若能如斯，恰是最好。

　　有朋自远方来自然是情到深处的一种表达。而在这个微信就能互动情谊，相见不如怀念的智能时代，彼此可以将一种隔山望水的情谊交往逐步简易化，也就免去了舟车劳顿，孤帆远影，依依满别情的繁复化。但也只剩人远天涯近那份缥缈之情在维系。

　　我因在交友方面比较保守传统，对沉酿如酒的情谊会固守一生。对萍水相逢的情谊多是谨小慎微。并非担忧遇人不淑知人不明，而是囿于独我的性情。若将一眼情缘，一面之交拓展成天长日久的情谊，在我如同将微小说改编成长篇小说般牵强附会。即便改编成功，日后我也会对那时自己的决断感到不可思议。

　　尤其被网络垄断的情谊，两情纵使道尽天下事，也不过是言深交浅，终抵达不到友情的核心位置。比如你可能对赏悅他（她）的某一篇文章，或是一幅画，或是一首歌继而对其心生好感，但也会因对他（她）的另一篇文章，或另一幅画，或另一首歌兴味索然而动摇对其初见之美好。

　　所以从没有走近的情谊，多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地保有一层神秘感。所谓要择善人而交，在没有打破那层神秘感之前，互称朋友未免太早。

　　因我择人而交有过多规避，所以能邀请来家做客的朋友必是与我结下多面之交的情缘。就如我的两位朋友。一个因文会友，一个因缘际会。都是从现实生活走进虚惘世界，又从虚惘世界走回现实生活中。无论友情以什么方式被转换，都能穿透时空、地域的坚壁清野呼之则应，招之则来。

　　以年龄而论，她们都是姐姐辈。但以我的交友规则，岁龄的孰高孰低又能改变什么呢？能增减一种友情的筹码只有心与心的距离。当彼此心越走越近时，友情也许正燃烧得如火如荼。但心距要有一定的界限，欣赏与被欣赏超越了某种度，就会不识庐山真面目，反而会模糊了友情的那份醒透和醉彻。只有在彼此高山仰止，景行景止时，恰是达到彼此心距与物距的契合点，不虚美不隐恶，友好而不热烈，淡泊而能致远。

　　恰到好处的友情虽然不至于被彼此挡住了人山人海，眼里除了彼此没了别的风景，但一定会与徐志摩的那段话产生共鸣：一个人真正的魅力不是你给对方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而是对方认识你多年后，仍喜欢与你在一起。

　　我自然希望能像这样与成为她们一生相携，久处不厌的朋友。

　　朋友来了，朋友又走了，在熙来攘往的友情路上，每一次的分离都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筹备着，或者延宕着。所以真正的情谊像浩繁卷帙，需要一生去品悦。

　　每次与孩子们一起吟诵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中的那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时，我都会告诉孩子们：李白与孟浩然还会再见的，因为他们的友情经岁月的沉酿已经弥久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