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穹
改装一个家耗时两个多月,这在浩渺如烟的岁月的刻度上似有若无,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而若放在人设上面,人的体魄和心胸虽然可以承重臂力千钧,但两个多月的慢啃细啮,熬金炼油般的改装过程,细化到人的性格、能力上,如同被各种破壁、钻孔、拆装机分崩离析后的物件,其耐受力直抵身心俱疲的极限。
就算金子打造的身心到这个时候也熬成了一锅金属流质。 为此曾经一度我肝火气盛,好在汗漫征途胜利在望。
可当家的愿景的雏形很直观甚至很立体地展现在我的眼前时,却如同看了一部剧透的电视剧般有种风景旧曾谙的感觉。那些流畅的线条和精心挑选的色彩在这一刻都没有比曾经无数次在头脑里模拟过的场景过犹不及,也没更胜一筹。或许太理想化了,致使心里的期望值与结果的展示图竟达成严丝合缝的果效。而就因这种恰逢其会毫无空隙可钻的果效,让我莫名地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情愫。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人生不得志时十有八九,那就先设置好自己的生活规划吧。独门独院的家居生活,前庭后院的宅院模式,是让它更接近乡村化还是与姚黄魏紫的城市文明过于贴近?
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家居生活就应本着融入自然,天人合一,安谧舒适为主题,至于是否民胞物与,乐山近水都无关重要。在这家园环境被越来越注重亮化美化绿化的社会大环境驱使下,择一方地域安居乐业,首先也要考虑到内外环境的和谐统一。
那天前来安装地板的老师傅从跨入我家后院开始就啧叹不已。望着沐浴在初秋阳光里的家园以及满院丰沛茂盛的绿植,他感喟道现在能拥有这样的宅院都是一种奢侈。又说现在有钱的城市人都跑到乡村租赁一块土地,期限少之三十年,多之五十年。五十年之久囊括了自己的子孙后代,他们将现在与久远都考虑在内。当然他们不会堂而皇之大兴土木,建造家园,而是采取移花接木,巧取豪占的举措。先是开疆拓土,再是高筑围墙,然后搭建大棚。外部结构一切妥当后,在内部开始动用巧思诈心。建一座别墅式的民宅,供几代人居住,又可在里面植树种菜,如此美事,夫复何求?
见我半信半疑,老师傅竟运用了双否定的句式说,你不要不相信我说的话,我说的这些人家的地板都是我给亲自安装的。
他们也太贼了吧。我心里暗想。明明知道土地法的条规禁令,不能在土地上建造家园,违者必究,仍迎风而上。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保有一方出入自由的天地,说明城乡之间永远是经络分明,难能相融共生。
当老师傅一脚跨进家门时,不禁脱口而出,太敞亮了!你家的装备与城市有什么区别呢?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仿城市化改装如同给乡村式的生活贴上了城市的标签。但它永远脱离不了乡野的气息。
我忽然找到了心里平衡点,所谓城乡结合不正是如此吗?记得毕淑敏在《旷野与城市》一文中写道:“再简陋的乡村,也是城市的一脉兄长。”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在寻找现代文明的过程中不能丢失怀有原始文明的初心。再怎么流光溢彩的文明它的起源地都是乡村。
这之前我怅然若失的症结被老师傅一语击中了。
今年一场疫情几乎一下子改变了大多数国人的居家理念。纷纷从城市迁至乡村,悄然由大隐士转化为小隐士,有家有院,自给自足,只为安度余生。一个住在城市的亲戚告诉我,幸好她很有前瞻性,几年前就购置了一套庭院民房。不然现在想买都买不到了。
那天送老师傅走出家门时,他也说同样的话。并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这是个好地方。面山而居,你住在这里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这我倒从没奢望过。借老师傅吉言,算是一种自我聊慰吧。只愿往后余生不委屈自己活着就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