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的父母生了七个女儿。她排行第四,自然而然落了个小名:四丫头。那时候,千里之外的乌龙山早已剿匪完毕,所以此四丫头非彼四丫头。
四姐今年六十二岁,有着一副少女般的身材,面对别人的夸赞,她喜欢自我调侃:远看一枝花,近看豆腐渣。说完总是自己率先爽朗大笑。
但岁月的痕迹还是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脸上,微黑的脸上写满沧桑,一道道皱纹仿佛在诉说着那坎坷不平的人生。
那令四姐不堪回首的苦哈哈的人生。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的人含着金钥匙出世,一生顺风顺水,有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精疲力尽。
四姐应该是最有资格谈人生的人。
这得从四姐还是四丫头时说起。
那时候女儿多的父母,总是会选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儿留在家里招上门女婿。
儿子多的父母才会选一个相对匹配的男孩嫁过来,这样才有足够的能力为女方撑起门户。
秀外慧中的四丫头被父母选中留在家里,此时的四丫头其实已有心仪的对象,而对象又是独子,不会做她家的上门女婿,但父母之命难以违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棒打鸳鸯,四丫头只能忍痛割爱。
好在父母为四丫头安排的上门夫婿是一个帅气聪明又勤劳的小伙子,结婚后夫妻二人相亲相爱,也不失为一桩好婚姻。
紧接着,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虽说是女儿,但一家人还是很欣喜。
然而,好景不长,四丫头丈夫在女儿两岁时的一个冬季,随村上劳动力一起在大山里修水库时,不幸摔断一条腿。
至此,除去三个出嫁的姐姐,四丫头家全是孤儿寡母,唯一的男丁,四丫头的丈夫因为断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四丫头身边全是要依靠她的人,却没有她的依靠。
她擦干眼泪,她不能哭,不能垮,这个家庭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她必须坚强的支撑起这个破败不堪的乱摊子。
这些年,她嫁了三个妹妹,照顾多病的母亲,幼小的女儿。
丈夫在她精心的护理下,终于可以下床,只是一条腿落下残疾,走路一拐一拐的,不能干繁重的农活。
看到丈夫一日日好转,四丫头心里多了一份踏实。
都说撒娇的女人最好命,但是,面对这一屋子的老弱病残,又撒娇给谁看?
生活把四丫头逼成一个万事操心,泼辣能干的女汉子,但也并非无坚不摧。
多少个夜深人静,家人安睡后,她会发出别人听不见的苦涩的叹息。
这年,四丫头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大胖小子,她流下了欣慰的泪水,自己做为被父母招在家的女儿,责任重大,终于为家里诞下男丁延续香火,父亲也一定会含笑九泉了。
四丫头刚坐完月子,便开始下地干活了,好在有腿疾的丈夫能安排好家里的所有杂务,她便象男人一样挑起了家外的一切重担。
当所有人以为这个家将要破败的时候,在四丫头的苦撑之下,就象海里的一叶孤舟,一步一步的划向岸边。
生活有了一些改观后,望着父亲留下的土砖草房,四丫头和丈夫商量决定自己烧砖烧瓦盖房子。
四丫头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白天在地里劳作,晚上在丈夫的指导下挖土调坯,沏砖做瓦,装窑烧窑。
不知用了多少个通宵,挥洒下多少汗水,四丫头在丈夫的陪伴下用了一年的时间,烧好了一窑砖瓦,第二年便建起了两间熟砖瓦房。
女人发起狠来一样可以顶天立地。
其实我们很多时候,就象一匹骡子,背负着家庭,父母和孩子,顶着生存的压力,一声不吭地爬着生活这座大山。
但是,这个世界最残酷最真实的一面就是,注定了有人住高楼,有人住深沟,有人光芒万丈,有人只有一身洗不净的臭泥巴。
刚刚过了几年好日子的四丫头,又被不幸推进万丈深渊。
五十岁的丈夫因患癌症不治身亡,这一年四丫头不到五十岁。
或许每一个成年人,都应该具备与死神比邻而居的概念,而当死神真的降临在自己身边,依然让人痛不欲生。
可怜的四丫头被彻底击倒了。
这些年丈夫虽然不能做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却依然是家里的主心骨,她的精神支柱。
丈夫走了,她彻底崩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每天都会来到丈夫坟前,总有说不完的话,流不完的泪。
以前害怕山上有坟,害怕荒树林里有鬼,现在不怕了,因为她最亲最爱的人躺在那里。
原来每一个你害怕的鬼,都是别人撕心裂肺的痛。
被生活重重碾轧过的四丫头,经历了极度痛苦和挣扎之后,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面对生活狠狠的践踏和翻脸无情,她选择了默默承受与妥协。
面对年迈的母亲和一对尚未成家的儿女,瘦弱的四丫头再一次选择了勇敢和担当。
这些年,她嫁了女儿,娶了儿媳妇,又送走了老母亲,自己也升成为人之祖。
四丫头也就成了现在的四姐。
四姐的儿子从小听话懂事,没读多少书,但学了一门漆匠的手艺,十几岁就出门打工,已攒钱将父母建的两间平房修成了精致的小洋楼。
结婚生子后,又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把母亲和一双儿女安置到县城居住,读书,自己和媳妇两人继续在外打工。
现在的四姐也算是苦尽甘来,每天接送两个孙子上下学,辛苦的同时,也算是享天伦之乐。
生活实苦,我尊重和敬畏每一个为生活拼尽全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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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开心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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