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忙年的千条万绪中,大人们总会张罗着给孩子们添制新衣,我不由想起自己的童年,过年也穿新衣,而我的新衣却是奶奶一手纺出来的。
三寸金莲,一头银发,满面慈祥。从我有记忆时起,我的奶奶给我的就是这个形象,好像从未年轻,也从未再老。
竹轮轻转,银梭渐满,棉线悠长。在我的记忆长河中,一台古老的纺线车,总是那样清晰而长久,从未离去,也从未改变模样。
我的奶奶,生逢光绪动荡之年,一路走到二十世纪的末叶,身经数朝,年享近百,阅尽人世间的苦辣酸甜。
奶奶的纺车,何时转起?无从知晓。斑驳的竹轮,油光的摇柄,古香的支架,黝黑的底座,彰显着悠久的岁月,昭示着一个跨世纪百岁老人的几多艰辛。
“奶,棉条在你手里怎么变成棉线了啊?”每次看着奶奶坐在纺线车旁,右手摇着竹轮转四下,再倒转一下,捏着的棉条的左手优雅地一扬,棉条就变成了细细的棉线,缠入线锭上,而且粗细一致,从不断线。等线锭缠满了,取下来,再用线耙汇成一打打的线。我不知道多少次偷偷地学奶奶纺线,不是出不了线,就是一转就断,至今不解,永存敬慕。
每年棉花一摘完,晒干,脱籽,弹成花绒,再用一支小竹棍和搓板把花绒做成尺把长的棉条,我的奶奶就开始了她夜以继日的苦纺,给家里纺,给别家纺,头年纺到接上次年的新棉,周而复始。
摇轮不息,纺车嗡嗡,银丝绵长。是的,我很难见到这台古老纺线车有过休停,我的奶奶,用她灵巧的双手,为她的后人营造着温暖,编织着秀美,消耗着自我。如豆的灯下,奶奶不停地转动着竹轮,伴着竹轮运转的和声,我时常听到奶奶低声地吟唱。
纺线童
会纺线
纺个红褂儿绿褂儿
去看戏
……
纺线车哦
嗡嗡响哦
我儿过年穿新衣裳哦
……
我在一旁用线耙汇线绽子,奶奶就教我唱:
纺线车(cha),汇线耙, 呼啦啦,纺棉花,织成布,做成褂,染红绿,令人夸, 过新年,乐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