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午9：09和你相约
我写了很多爱情故事，唯独在平安夜会写自己的故事。错过这篇的可点：“我，结婚七年，洗澡时最爱他”
01
我是在一群人里，慢慢注意到她的。
云南满天飞的牛羊肉干巴、汽锅鸡、腊排骨、扛浪鱼、鸡肉烂饭……我和驴友一个个吃得油光嘴滑。
只有一个清瘦姑娘，走哪都只守住眼前一只素菜碗，吃得清静。有人问她是不是信佛，或是什么民族忌讳之类，姑娘笑笑，摇摇头。
在香格里拉入住客栈时，大家扎堆在前台登记，姑娘钱包里的一张一寸照片掉出来，上面圆嘟嘟的脸庞，一望即知是几年前模样。
同行的驴友纷纷逗姑娘，笑她居然也胖过。
姑娘笑笑不说话，拿回那张照片塞回钱包，转身眼眶却有点红。
那夜，大家放下行李就踏着夜色跑出去逛。我和姑娘搭伴，转了几条街，进了一家小酒吧喝青稞酒听歌。
年轻的歌手长发低眉，神情沉吟，从《红河谷》唱到邓丽君，嗓音平平，算不得出众。末了，他开始唱一首自己编曲的歌：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姐姐, 我今夜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02
她叫秋宝。
秋宝生命里没有妈，几个月大时妈妈就扔下一双女儿跟着初恋跑了。但秋宝并没有觉得生活有多少缺失。
因为秋宝有一个肯陪她爱她的姐姐，还有一个好爸爸。
秋宝爸是个酒店的厨子，人家都说厨子最烦回家做饭，但他给两个女儿做饭从来没有马虎过。
别的厨子在中餐收档晚餐开始前那点时间，都用来补个午觉或者扎堆在厨房打个纸牌。
秋宝爸爸每天都会踏着电驴风风火火往家赶，给他一双宝贝女儿做晚饭，做完又匆匆往酒店赶。
秋宝最爱吃爸爸做的毛式红烧肉和酱烧牛肉。红烧肉油光滑润，入口可化。酱香牛肉用的一定是黄牛腱子肉，也不知爸爸放的卤料与别人有什么不同，格外馋人，怎么也吃不厌。
秋宝和姐姐每天下午放学兴冲冲跑回家，俩姐妹常常在路上就会猜晚上吃什么，最期待的就是揭开锅盖的那一刻。
姐姐从来都让着秋宝，碗里最后一块肉总是她的。
这样的日子在一个下午遏然而止。
那是一节地理课，秋宝正上着课被老师叫了出去，外面走廊上站着三个人：表叔，爸爸的一个同事和一脸茫然又惊惶的姐姐。
爸爸在从家到单位的路上出了车祸，人从电驴上飞出去八米，当场人就没了。
秋宝像做梦一样。
那天秋宝和姐姐浑浑噩噩地被领到殡仪馆，跟着几个亲戚为爸爸办手续。
没人带她们去看爸爸，她和姐姐也都没有提。
而那年的姐姐，也不过是个年仅11岁的孩子。在殡仪馆，她和姐姐不停扯着袖子抺眼泪。
03
对于那天，秋宝记忆里最清晰的，是深夜她和姐姐回家后，走到厨房拎起锅盖。
锅里用来保温的热水早已凉透，里面是一碗冷冷泛着白油的红烧肉和一碗肉沫茄子。
秋宝好像是在那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是爸爸在这个世界上留给她们的最后一顿饭了。爸爸做的菜，以后再也不会有。
秋宝听到自己嗓间窜出来一个又细又尖的哭声，奇怪又陌生，身边的姐姐一把搂过她，眼泪就甩进了她的脖子。
狭窄的厨房里，秋宝捉着一只锅盖，与姐姐搂成一团放声大哭。她还没认真想过离别，死亡就这样来了，擦着她心脏最近的地方，呼啸着给她一记冷拳。
后来，家里的厨子，就变成了姐姐。
有平时来往甚少的远房亲戚，愿意做秋宝和姐姐的监护人，姐姐拒绝了。
晚上睡觉时，姐姐搂着秋宝告诉她，如果没有那笔钱，他们是不会抢着做监护人的。那笔钱是用来上学的，谁都不能给。
秋宝发现姐姐一夜之间长大了，成为了一个主意笃定的成年人，打开臂膀为她遮风挡雨。
11岁的姐姐开始系起围裙，做蛋炒饭，下阳春面，也学着烧红烧肉给她吃。
第一次，姐姐把肉烧糊了，大部分肉都在油里炸得黑碳一样，完全没法下咽。
秋宝和姐姐守住小餐桌，从里面挑出没完全碳化的一点肉块出来吃。再后来，慢慢地，姐姐烧的饭菜就很有些样子了。
姐姐的红烧肉和酱烧牛肉做不出爸爸的味道，但她有自己的拿手好菜。秋宝最爱吃她做的火锅鱼，那是姐姐在书店翻菜谱学来的。
姐姐在饭桌上掐她胖嘟嘟的脸开玩笑说：“多吃点，猪养壮实了才好出栏嘛！”
从爸爸走后，姐姐再没有出去玩的时间，放学回来就赶着买菜、做饭、打扫卫生，作业尽量在学校完成不带回家。
姐姐就不再是姐姐，她是秋宝的爸爸，也是妈妈，是秋宝在这世间赖以生存的全部屋檐。
04
姐姐中考时报考了中专师范，毕业后去了一所乡村小学教书。而秋宝在姐姐的支持下一路上到了研究生。
秋宝心里知道，爸爸拿命换的那些赔款，早在秋宝高中毕业前就已经花得一干二净。后面那些年花的全是姐姐攒下的微薄工资。
姐姐早早算了这笔帐，所以选择了中专。学年少，挣钱快。而姐姐的成绩，比秋宝还要好。
秋宝不爱跟朋友说起家里的这些变故，因为在她的经验里，每一个知道她经历的人总会露出悲悯的神色。
秋宝不喜欢那种神色，因为她真的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不幸。这世界上能有的好，姐姐都给了她。
对，就是那个瘦瘦小小的姐姐，站在跟前比她还要矮半个头的姐姐。
大四那年，她犹豫着要不要考研，姐姐发了一张存折的照片给她，你上研一的钱已经攒好了，秋宝你看想不想考研？
她名字带个秋字，姐姐一直叫她秋宝。以至于后来陌生人问她叫什么的时候，她也会说，我叫秋宝。
秋宝几乎很少感觉自己的生活比别人有缺失，除了在想起爸爸时心里的钝痛。
她在学校人缘很好，有很多朋友。他们都很喜欢她胖嘟嘟的脸总是笑眯眯，他们都说秋宝一定是家里捧在手心长大的，被人疼大的孩子脸上才总是那么明媚。
这种时候，秋宝就在心里想：对的，她就是姐姐疼大的，她脸上的笑也都是姐姐给的。
秋宝工作后，姐姐就辞了没编制的乡镇老师工作，来到她身边，俩姐妹想在这偌大城市里扎下根发出芽。
姐姐来了以后，秋宝搬出集体宿舍，租了间旧居民房和姐姐一起住。
搬进房子那天，姐妹俩开心得不知东南西北，即将开始她们彩虹般的新日子。
不久之后，命运就贴在秋宝的耳畔，吹给她冰寒彻骨的气息。
05
因为馋的缘故，从小到大好多年里她一直都胖，肉嘟嘟的脸和肚子好像从来就没离开过她。
爱吃肉，爱吃甜食，爱吃各种各样的零食。小时有爸爸疼，后来有姐姐惯，他们都纵容着她，捏着她鼓鼓的脸蛋说她可爱。
她好像生来是少心眼的姑娘，有姐姐这样宠着，就觉得一切都没什么。
胖一点没什么，工作找得差一点没什么，没有男友也没什么。反正姐姐说的，人生不可能完满，开心就好了。
所以工作后，即便单位有同事给她取绰号“小笼包”，她也笑嘻嘻接受，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有一天。
在医院，当秋宝饱含期待地望向医生，而医生凝重地望着她一身墩实身形摇了摇头时，她全身的脂肪都在那一刻变成了一个响亮耳光。
姐姐突发急性肝坏死，肝功能迅速衰竭。她是最佳供体，与姐姐配型成功，却因查出脂肪肝而不符合捐献条件。
唯一的办法是快速减重。秋宝开始疯了般锻炼，她从来没这样迫切地希望自己瘦下来。
她要留住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可姐姐终于还是等不了她。两个月后，姐姐走了。
秋宝跪在重症监护室外嚎啕大哭，她喊“姐姐你等等我啊，姐姐你再多等我几天好不好，姐姐我为什么要这么胖啊为什么要长这么胖……”
那时候，秋宝的体重已经急减了三十多斤，姐姐再坚持一下，她应该很快就能给姐姐捐肝移植了。但是那一天，姐姐走了。
06
姐姐走后，秋宝一度觉得人生无趣，完全找不到生活的意义。
她辞了职，窝在房间里，除了马不停歇地看剧就是昏沉入睡，冰箱里只囤土豆和生菜，饿了就吃生菜沙拉或煮土豆。
她不再爱吃肉，每一道肉食里都牵扯着太多关于姐姐关于家的记忆。
她一集集追电视剧，只为了不让自己的大脑有时间停下来思考。她害怕任何一个瞬间提醒自己命运的残忍和不公，她害怕在回忆里看到那一场场锥心蚀骨的死别。
直到有一天，秋宝打开了尘封已久的qq，发现姐姐的头像在跳动。
那是姐姐在去世前两天发给她的。
姐姐说：“秋宝，有些话，姐姐不好意思当你面说，我们姐妹这里聊聊吧。
有时候我想想也真觉得命运有些过分，但每次想到你，还是觉得感恩。因为你，我生命里的美好和快乐并不比别人少。
这一次如果真的不能再陪你了，我是说万一，万一。那秋宝你要原谅姐姐。
秋宝，我最喜欢看你笑起来的样子，你一笑我就觉得这世界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就算没有姐姐陪，秋宝也要一样笑得好看啊。
秋宝，接下来的路不是你一个人的哦。说句俗气的话，你要代替姐姐一起幸福。秋宝，不要愧疚，这不是你的错。如果你愧疚，姐姐会很难过。
秋宝，姐姐以前碰见不如意的时候，总是劝自己不要放弃，因为身后有你。如果姐姐离开了你，秋宝，你也永远不要放弃自己，因为未来的路上还有个人在等你。
秋宝，相信姐姐，未来会有那么一个人，你想要温暖和想要温暖你的人。秋宝，你要加油。”
秋宝对着那段话，哭了又哭，然后心里像是突然有了力量。
是的，她要带着姐姐的爱活下去。
07
秋宝坐在我面前，举一举杯，笑容里荡出青稞酒的甜醉。
歌手在昏暗灯光里仍轻轻歌唱：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一切都在生长/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姐姐走后，秋宝再也不吃肉了。
她开始走很远的路去看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景，她在路上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见了很多有趣的事。
秋宝说，我的肩膀上放着两份幸福，姐姐没走完的路，她替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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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结婚七年，洗澡时最爱他”（我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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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秋宝，
余生带着爸爸和姐姐的爱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