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女儿和面对生意，我只能是两种面孔，人面鬼面，不停地旋转。

　　一切一切，早就成了混乱中旋转的迷彩，常是晃晃脑袋尖叫一声，然后再继续活动起来，不再细想，让一切一切成为轻易不去碰的隐私。

　　星期天，特累，也特来钱。

　　我正在忙着游戏厅的生意，林经理发来信息，说他在老地方，有急事对我说，让我马上过去。

　　我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得柔声答应。

　　对下属交待一下生意，先回趟家。

　　这也是习惯，也是为了看一看女儿的脸色。

　　车停在家门前，我还没来及开门，一个男孩就开了门，从里面跑出来，红着脸叫声“阿姨”，就逃了。

　　进家，先奔女儿房间。

　　12岁的女儿化妆成了小妖精，却很淡定，正在关电脑，哼着歌儿，但头发是乱的！

　　不用问，我就知道女儿在和那男孩看什么东西。

　　我坐下来，让女儿过来，觉得有些事是该和她好好谈谈了。

　　不料女儿却抱住我，贴近我的耳朵先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省了吧，大白天的，你还是先做自己的事吧！”说完就笑着跑了。

　　隐私又被刺痛了一下。

　　是的，大白天，我正在做什么？

　　我一回家，女儿好像就明白我要做什么，这样心照不宣也有好久了。

　　心有羞愧，亦有焦虑，但正在做的事还是得做。

　　流着泪打扮一番，仍去赴约。

　　老地方就是林经理的隐秘出租屋。

　　进去，披着睡衣的林经理嘻嘻笑着，一边问候我的生意，一边张开臂膀。

　　我不会扑怀而去，和往常一样，坐下，保持着可怜的不卑不亢。

　　心里一边想着事业，一边想着女儿，拼命地克制自己，但无论我的内心多挣扎，踏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滑入斜坡的重车，回不了头。

　　林经理自己满足后，叫了我一声：“小妖精！”

　　我一下子火了，给了他一巴掌，吼着：“你再叫一声？”

　　他大吃一惊，说声对不起，接下来半天没说话。

　　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要走时，他才说他的“正事”。

　　他说，我给老头子物色的干女儿太滑头，懂得太多，也太贪心……所以嘛，以后物色孩子时，要多长个心眼，多试探几回，现在的孩子比大人还精，不要惹出啥麻烦……

　　一步走错，一生难回。

　　而且，对于我来说，有些错已经不是错，而是死里求生的无奈。

　　我，山里女孩，17岁辍学进城打工，最后做了发廊小姐；

　　21岁鬼迷心窍，被一个穷鬼骗了，在一间小租屋里结了婚，生下女儿后，穷鬼成了恶鬼，喝酒逞凶，还又嫖又赌，女儿5岁时，我成了单亲妈妈。

　　一无所有的我，带着个女儿的我，吃住皆无着落。

　　挣扎了3年，最后惨到背着女儿流落街头，差一点就饿死了，救我们的人就是林经理。

　　我晕倒在街头，醒来时，就是在林经理的租屋里。

　　有家有妻的林经理，是我和女儿的救命恩人。

　　说实话，当夜林经理抱我上床时，我就决定不再找老公，谁救了我，我就是谁的。

　　林经理只是一个大老板手下的二把手，林经理只说大老板是一个了不起的老头子，详情保密。

　　林经理的电玩城，其实只是老头子手下一个可有可无的小生意。

　　林经理让我在他手下干收银，我才活得有个人样了。

　　短短几年，我和女儿就有自家的房子了。

　　林经理一直说是老头子在帮我，可我从来没见过老头子长啥样。

　　前不久，林经理突然对我说，老头子想在火车站开一个游戏厅，让我去做老板，老头子没有子女，很喜欢认干儿子、干女儿。

　　车站是流浪儿落脚的好地方，游戏厅更是流浪儿过夜的绝妙之处，老头子的意思是，生意挣不挣钱都行，只要经常收留些流浪儿就好。

　　林经理说，游戏厅赚的钱都是我的，只要能不断送小孩子给老头子就行。

　　我来到游戏厅不久，就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叫小红，才11岁，是跟着单亲妈妈盲流到本城，被一个小偷男人收留。

　　妈妈有点憨气，那男人经常打她，小红就跑到车站，打算自己“养活”自己，也没人找她。

　　如果不是真实碰到，我还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妈妈和这样的女儿！

　　这样的孩子，也正是那老头子想要的。

　　小红就成了我送给老头子的第一份礼物。

　　可是，从林经理提醒我的话中，我忽然想到一种罪恶。

　　由此，我又想到我的女儿。

　　女儿也12岁了，仔细想想，不知从何时起，女儿似乎也有了许多自己的秘密。

　　女儿小时候很乖的，好像从七八岁就开始发生了变化，变得鬼气，变得让人看不透，一直想坐下来问一问，却总是忙得顾不上。

　　我明白，根源在我。

　　记得林经理收留我和女儿的那段日子，在那租房里，晚上竟然是三人同睡一张床。

　　现在想起来就后怕。

　　那时，我以为女儿什么都不懂，可是有一次，我正在和林经理翻云覆雨时，偷眼看了看女儿，发现女儿在偷笑！

　　从那天开始，我才和女儿分床睡。

　　其实已经晚了，有了房子之后，林经理还带女儿出去玩过，想想这也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大失误。

　　真想坐下来和女儿好好谈谈。

　　回到家，家门虚掩，女儿房间的电脑打开着，一个视频处于暂停状态。

　　我心想，女儿出去玩也不会跑太远，就在决定屋里等女儿，坐下来看她打开的那个页面。

　　我尖叫一声，心狂跳起来。

　　那页面上全是幼男幼女的裸体，这竟然是一个罪恶的黄色网站。

　　就在这时，女儿进来了，是奔跑进来的，还牵着一个大男孩，嘻嘻哈哈地奔向电脑。

　　看见我，女儿愣住了，男孩转身逃了，女儿尖叫着扑过来：“谁让你动我电脑的？”

　　我一巴掌打过去，接着放声大哭，哭着抱起电脑就朝地上砸去。

　　女儿反倒不哭了，抱住我吼：“砸它有用吗？你管过我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吗？”

　　我震惊了，女儿的许多“见识”，都在我的意料之外。

　　女儿说，那些网站，很多孩子多多少少都浏览过，只要会电脑，就能看；

　　女儿说，她们现在这般大的孩子，早熟也很正常，而且这些网站对她们来说，是新鲜的，刺激的。

　　女儿说，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她可以改正，但我必须做一个好妈妈，一个关心她，德行正面积极的好妈妈。

　　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是我没想到的，听到女儿一本正经的要求我的德行时，我羞愧的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是啊，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妈妈，没有关心过女儿的成长，没有注意过女儿的心理，更没意识到，我不知羞耻的行为正在悄悄地把她引向歪路。

　　我暗下决心，要早日摆脱林经理和那神秘的老头子，重新找一个能让女儿健康成长的新环境。

　　然而，当我一处身于游戏厅时，又是另一种心情了。

　　大把大把的收入，紧张刺激中的忙乱，让我顺其势而融其中。

　　我也是老板了，有我自己的办公室，其实，我只是钱的老板，最简单的游戏我都不会玩，我除了管人管钱，就是物色合适的男孩女孩。

　　网管和服务生都是帅哥美女，当初快饿死了的我，现在也在养活十几个手下了。

　　在她们一声声喊我老板时，我就知道我是在老虎背上骑着，难下来，也不想下来。

　　子夜，我正在办公室里自嘲自笑，服务员扯着个小女孩进来，对小女孩说：“去跟老板阿姨说，阿姨会让你玩的。”

　　说完将小女孩推向我，给我使了一个眼色，就忙去了。

　　小女孩扭捏着傻笑，脏脸上有几分纯真，几分野气。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又是一个被生活狠狠揉搓的复杂女孩儿。

　　我拉小女孩入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铃儿。”

　　“怎么不回家？”

　　“嘻嘻……”

　　“想玩吗？”

　　“想！”

　　“去吧，想玩就来找阿姨。”我从桌上抓了一把游戏币给小铃儿，小铃儿说声谢谢，就跑出去玩了。

　　游戏厅，也真是为“老头子”物色孩子的好地方，常来这里玩的孩子，大都是玩野了的孩子，而且都是没有正经地方可去的孩子。

　　电玩上瘾，神鬼难救，父母再也管不住了，有的孩子早就是盲流孩子了，这些孩子最缺的就是钱和有爱的家。

　　火车站就是盲流聚焦的地方，来蹭玩的小男孩小女孩很多，有流浪儿，有农民工带进城尚无着落的野孩子，也有附近贪玩成性的逃学孩子，看看脸和手，就知道是偷空来玩，还是流浪多日。

　　小铃儿身上又脏又乱，手背上已经结了黑垢，流浪的日子至少10天以上了。

　　小铃儿真的很可爱。

　　服务员告诉我，小铃儿玩完了那些游戏币，就趴在游戏台上睡着了。

　　我让她去把小铃儿叫醒，给我带进来。

　　小铃儿进来，就不好意思地傻笑。

　　我让她坐我身边，给了她一包零食，看着她。

　　她说声谢谢后，就开始狼吞虎咽，那模样让人心疼。

　　我问她我想知道的问题，她也很信任我，什么都说了。

　　她和我女儿同岁，也只有妈妈，家在乡下，妈妈进城打工，一年多没回家了，学校放假，她就进城来找妈妈。

　　她白天找，晚上就在火车站，这里人多安全，还能找到睡觉的地方……

　　我问她：“想不想在城里认个干爹？”

　　她问我认干爹都有啥好处？我天花乱坠地给她描述，认干爹后能得到洋娃娃、漂亮的裙子、好吃的零食，总而言之，想玩什么玩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说完，小铃儿就抱住我，开心地大叫：“我要认，那我要认干爹！”

　　我让她先住在我店里，我帮她找。

　　其实，只要我一个电话，林经理几分钟就会到，小铃儿马上就会在老头子的家中了。

　　林经理说过，只要是孩子，无论男孩女孩，也无论城里乡下，只要不傻，老头子都喜欢，送去一个，老头子就会给我3000元。

　　我有时候也会想找干儿子干女儿一两个就够了，为什么要一直找？为什么要这么神神秘秘？如果老头子是人贩子，我该怎么办？

　　放在从前，只为3000元，我什么都不用想，直接通知林经理来带人就是了。

　　可现在，想到女儿的话，我就心有不忍了，而我也早就隐约猜到老头子要那些流浪儿做什么。

　　我打林经理的手机 ，竟然是关机状态，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星期天晚上我是不回家的，女儿会不会不在家？

　　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开车回家。

　　女儿果然不在家。

　　我正想出去找，女儿回来了。

　　女儿衣裙不整，头发散乱，看见我，也没吃惊，而是一屁股坐床上，盯着我。

　　我脑海中闪过许多可怕的念头，心越想越慌，我紧紧地抱着女儿，向她哭着忏悔：“女儿，你到底怎么了？对不起，是妈妈错了！是妈妈对不起你，你给妈妈说实话好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我的安抚起了作用。

　　女儿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回抱我，哭诉她的可怕经历。

　　果然是林经理！

　　傍晚，林经理就来接她出去玩了，他已经带她出去玩过三次了。

　　这次，他带她去了那个出租屋，他提前买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酒。

　　他还是说想做她的爸爸，抱着她说了好多疯话，他以前也抱过她，她没太在意，他开始摸她时，她也没怎么反抗。

　　危险关头，他说的一句话，激怒了她，他说：“爱死你了，小妖精！”

　　她推开他，他也恼了，强行抱她上床，吼着：“是我养活了你们娘俩！”

　　她最恨的就是这个，拼命地挣脱着，许是林经理想到我对他还有用，就放任她逃离了出租屋。

　　我捧起女儿满是泪痕的脸，说：“女儿，你说妈妈该怎么办？”

　　女儿的回答，在我意料之外：“妈妈，你放心，我不怕穷！”

　　我惭愧了，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我给了小铃儿一千元，让她回家，找邻居帮忙，看看能否联系到她妈妈。

　　那个黄色网站和女儿的遭遇，让我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想，认干亲的背后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为了稳住林经理，我主动去见了他一次，装作并不知道他和我女儿的事，只问他：“老头子找那么多干儿子、干女儿，究竟想干什么？”

　　林经理笑说：“心照不宣的事，何必要挑明呢？反正你已经做了，装不知情对你是最好的。”

　　我全明白了。

　　本来我是想先卖掉房子和车，再辞掉游戏厅老板的职位，带着女儿，一走了之。

　　但一个电话，让我改变了主意。

　　电话是小红打来的，只说了半句话：“阿姨，我好怕怀孕……”

　　没说完就挂断了，再打过去，却已经是关机了。

　　我瘫坐在地上，11岁的小红已经被老头子毁了，小红除了“怕怀孕”之外，更多的，还是舍不得离开老头子的种种“好处”。

　　她是在挣扎之中，向我这个介绍人寻求帮助的。

　　天理难容的罪恶，我早就是帮凶。

　　我后悔，在欲望的罪恶池里挣扎时，忽略孩子，忽略法律，更是忽略生而为人，该有的良心。

　　我去了车站附近的公安局，自首。

　　意料之中，我的自首，牵出了一桩“惊天大案”。

　　那老头子，曾是官商两栖的豪门人物，近年来偷偷地玩弄幼儿，专拍幼童黄色视频。

　　本城多家娱乐场所里，也都有他的帮凶，林经理也只是他的帮凶之一。

　　这伙变态恶魔，终受到了法律的严惩。

　　而我这个帮凶，也不例外，这些也都是我该受的。

　　我看着铁窗外的阳光，低声说着：“女儿，等我。”

　　我们常说：

　　“正义不会缺席，恶魔总会受到惩罚。”

　　但这些对于受害者而言，

　　都是苍白无用的后话。

　　我们真正应该警惕的是：孩子的成长教育。

　　而在被伤害的孩子们中，

　　大多都是单亲家庭里的孩子，特别是女孩，

　　在父母再次进入婚姻时，

　　他们心理上很容易遭受到伤害，

　　甚至做出冲动的行为，

　　而这些行为就会给恶人可乘的机会。

　　身为家长，千万别引狼入室，

　　更别为了利益，做着违反法律和良心的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