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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沟
日期:2019-10-12 07:43:07 作者:讲不出再见 来源:文章吧 阅读:

石板沟

  石板沟是我外婆家,也是我内心深处一直珍藏着的一片圣地,它位于河北省阜平县沙窝乡沙台大队非常偏僻的一个小小山村,它四周环山,6栋房子5户人家高低5级台阶依山而建座落在半山腰形成小小村落

  长大后,我去过好多地方旅游,看过很多风景,但独爱童年记忆中石板沟的自然风光乡土人情

  因姥姥家住的偏僻,交通不便利,走山路,因我们当时年幼,人小腿短要走五六个小时。走大路如果不能恰好搭上车,绕道需要更长时间。有一次我跟随姥姥步行大路,中午骄阳似火,我懒洋洋不愿快走,中途姥姥还找亲戚家吃了午饭,我在人家炕上睡了午觉,下午接茬走,傍晚终于到家

  故我并不常去姥姥家。但那里的人、那里的山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是我长大后在帝都经历了繁华、现代、喧嚣后时常回味惦念的地方。回味她的恬静,惦念她的返璞归真

  第一次对石板沟的记忆是在我约四五岁时。这里的傍晚最热闹,先是女人们相继点燃灶火,一缕缕青色炊烟顺着烟筒飘在房屋的上空,各家在屋檐下的露天灶台忙碌叮当作响。陆续,劳作的男人们从房前屋后不同方向扛着农具回来。接着回村的还有哞哞叫的黄牛,被人赶进岩石下的牛圈;黑色毛驴被栓在牛圈旁的树下,它时常扯着嗓子,打着回声,咯儿喽咯儿喽地响彻天空。二姥姥喊它不要乱叫;母鸡也成群结队扭动着肥硕的身子叽咕叽咕进了院子入了窝。学生是从对面半山腰羊肠小道回来,再经过一道小河沟,爬上几阶梯庄稼地就到家了。夏天绿树成荫,庄稼茂盛胆小孩子会和家人大声对话壮胆。年长的人会一路放声唱着山歌歌声回荡在山涧之中与自己为伴好奇的我常常推测个人是谁?走到了什么地方,我围着姥姥汇报给她听。

  太阳落山,天儿擦黑,大家开始吃饭了,年岁大的人端碗坐在自家门弦上;年轻人端碗随便找个平整点的石头坐下;也有人端碗索性就蹲着吃。一幅70年代农村生活的真是画面。后来这里的人越走越少,闲聊石板沟时,母亲自豪并带有感慨的对我们说:“石板沟最多的时候也有二十几口人呢!”

  几个舅舅(指堂舅们)每天习惯端着碗聚坐在大姥姥家门前的磨盘上,他们边吃边聊,模糊的记忆中有个舅舅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和兄弟们讲着见闻。印象中他们表情也很严肃,谈话都很认真。有问有答,议论着外面的世界。听见他们也顺带把明天的工作队里任务传达、布置下去。

  后来几位舅舅到了婚娶年龄,都陆续介绍、引荐在定州招亲安了家,想想那时他们心里就种下了一颗向外的种子考虑着自己的生计,谋求着个人的发展决心离开老祖宗迁徙而建的偏僻地方。

  晚饭过后,纳凉休息夜空中的繁星闪烁,聊上几句闲话,就各自回屋休息。夜晚,炕上是孩子、大人的安身之地。但清晰的记着,每晚大舅会站在地上,靠着红漆木箱,手捏长笛,吹起曲子,时而悠扬时而卡壳断续。(大舅后来考了师范,在县里做了老师

  现在回想,山涧寂静的夜空中,回荡的笛声村庄添了不少生机长空增了更多灵气

  白天,大人们各忙各的,桂英姨带我去房后面的井里挑水。井有一尺深,很浅,是用整齐的石头砌了一个圆圈(现在回想,是直径约有5尺左右的圆圈),在太阳的照射下,清澈见底。桂英姨正值妙龄少女,当然心细干净。她用葫芦瓢把井里的水掏出来泼在旁边的谷子地里,直到掏净为止。我看见水从金灿灿的细沙缝里潺潺渗出,一会儿功夫填满了一眼井。触手可及的细沙,泉水渗出的自然之奇深深印在我的脑海,至今我仍旧想着那一汪清凉甘泉

  第二次对石板沟的记忆是我六七岁时。一个雨后天晴的上午,母亲帮着姥姥做一些拆洗缝补的家务。姥姥便带我和弟弟去房后不远的山坡上玩。 墨绿的青草到我的膝盖,一株株红艳艳盛开的山丹丹花散布在草丛中,引起我的兴奋。她们倾斜着身子,在微风下晃着大脑袋,张着大嘴向山坡下的我憨笑,似热情招呼我上去。我跑上去,眼睛盯着笑开的花瓣,用手抚摸着她的颈,沉甸甸的。看过这株,又去看望那株,有的似俯首含笑,有的挺拔傲立,我应接不暇。来凑热闹的还有翩翩起舞蝴蝶,她们有的洁白如雪,有的黑如精灵,更多的是五彩斑斓的花蝴蝶,在阳光飞舞着,嬉戏着,两只蝴蝶时而交织在一起,时而分开落在不同的花蕊上。姥姥穿着月亮白的大襟上衣站在坡下,高声提醒我别摔倒了。蝴蝶捉不住,面对红艳艳、喜人的山丹丹我爱不释手,想掐下来带回家拥有,又担心它离开大地,活不久,犹豫再三,还是留给了自然。蚂蚱在我的周围一蹦一跳高,我和弟弟会用手去捂它们,然后轻轻收手,把它逼在手心,它在手心想拼命挣脱,手心痒痒的,玩一会儿也就放生了;蛐蛐藏在草丛里唧唧蛐蛐的叫,此起彼伏,我并不关心它们;骄阳穿过白云,普照着大地,树上的蜘了拉着长鸣,深深地叫着夏天,蝉的壳是药材,我们常捡了穿在茅草杆上,拿回家。金蝉脱壳就预示着再过不久夏天要过去,秋天就来了。除了蝉壳,父亲曾来过石板沟的山上为母亲挖药材,他说这里山上有几十种常用的野生中药材,而且质量都很好。

  后来和同事一块出去旅游,当她们夸赞花草风景优美时,我都真诚的说没有我姥姥家的风景好,我们也有过商议,有机会一定去看看姥姥家的田园风光。

  第三次对姥姥家的记忆是我长到十四五岁。只有暑假才能去姥姥家,不仅是时间富裕,山珍野味也很有吸引力,更重要的是因为村子人少,二舅也招亲去了外地,妈妈操心姥姥孤独寂寞,便打发我和弟弟去陪陪姥姥,热闹几天。

  每天姥姥从带着紫色小花的土豆秧下现挖土豆,从枝繁叶茂豆角秧里挑出又长又饱满的白不老豆角,再拔上一棵葱,回家用屋檐下搭起的小柴锅,先放一点猪油化开,再放一些肥瘦相间腌猪肉,撒上葱花煸出香味,放一点酱油,将土豆、豆角焖炒,出锅后土豆沙面,豆角上面有无数小米大小的油泡泡芳香四溢,就着一个宣腾腾的白面馒头,喝一碗金黄的小米粥,是我们夏季的家常便饭

  一天, 早饭后,姥姥说某某地方的杏子估计快熟了,要带我和弟弟去看看。我们沿着泉水叮咚的小溪,在挺拔高耸的大白杨之间穿行,阳光透过树叶,照在行走的石阶上、两旁的水面上、路边的花草上,斑斑点点,空气清透湿润,随便撸几只野花、嫩草,靠近鼻子闻闻,草味清雅花香各异。

  一会儿,我们来到一棵又粗又高的杏树下,姥姥挑最好看的杏子摘给我们,并告知我们这棵是杏梅,再过几天,熟透了掰开杏子,里面一汪汪水,汁多肉厚,酸甜口味,杏子味浓。又到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给我们摘几个红脸的杏子,也是不同的味道

  姥姥家的杏子多的人们吃不过来,多是挤了杏肉,挑一些上等的晒了杏干,其余也都烂掉了,她们只要里面的杏核,晒干后捣出杏仁卖钱或偶尔做一顿杏仁茬子饭,味道特别。杏仁茬子就像老北京的豆汁,是当地人的最爱。

  大舅家的李子也是这个时间熟,印象中有两颗不同品种的李子树,一棵树在院里,是小李子,清秀、微黄、酸涩。一棵在村下小河边,李子是大大的黑紫色,大舅妈看到新熟透的果子摘下来用大襟包着送给我们吃,也不敢让我多吃,因为有一句顺口溜“桃饱杏伤人 ,李子树下埋死人”就是说再好吃的杏子和李子也不敢让孩子们贪嘴一次吃太多。大舅妈热心肠,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送给我和弟弟吃。

  暑期赶上几天连阴雨放晴,山涧的彩虹更加迷人壮观,也是采集蘑菇地皮菜、扳马皮泡的好时机,姥姥带着我和表弟们提着篮子满山遍野、争先恐后欢呼着、嬉闹着并夸大的自己新发现满载而归,各种野味回来趁着新鲜,洗净下锅炒熟是极美的。

  最后一次去姥姥家我已经十七八岁了,那一年表哥要娶亲,嫂子漂亮贤惠,我很喜欢她,我和她们还一起坐拖拉机县城买过结婚用品。今日再见嫂子,用三十年证明,当初挑选的好媳妇终将是家庭的福星,上孝下慈、勤劳智慧,让人敬佩欣慰

  大表姐、二表姐当时也要出嫁,听说两位的婆家姐夫为人都很好,大舅妈天天忙的开心,还请了木匠新房门窗

  今天,我已步入中年,能体会到她当时的幸福心情,把儿女拉扯大,再各自成了家有个好归宿父母才算完成任务尽了心。

  石板沟的山水养育出来的儿女,热情、善良耿直。在母亲身上体现淋漓尽致同时也遗传给了我,这么多年我离开亲人立足京城,身边多了同事、朋友甚至陌生人帮助,诸事顺利,也是这些福报恩赐于我。

  今年中秋回家,表弟从距离石板沟附近的村庄带回来山葡萄给我们品尝,当下勾起我们想回石板沟看看姥姥家的核桃栗子还有没有。其实,我更想看看时隔近30年,心里一直想念着的石板沟,如今是什么样子?弟弟开着他的长城牌皮卡,绕大路出发,一路奔驰,我兴奋的环顾道路两旁,一边询问父亲,一边回忆曾经和姥姥走过的村庄,有些地方还有原来的模样。用了半个小时我们就到了石板沟对面因无人行走而灌木横生,依稀可见的羊肠小道上。

  远远望去,除了大舅家曾经住过的老房子孤立在那里,成为地标建筑外,再看不到其他房子,我原以为是被树木遮挡。走到近处,我疑虑的问:“姥姥家和大舅家新盖的房子比那老房子晚,为什么反而没有了踪影?”弟弟说:“姥姥住的时候,就开始漏雨,用塑料布盖着,后来没人住,大家就拆了房子卖了木头。”当时想,为了一点木头钱,毁了家的踪迹,似乎不值。

  我台上台下寻找分辨姥姥家房子的遗迹,发现了石头和黄泥混合而成的半壁残垣,院子里当时种植桃树,院下的猪圈一点痕迹也没有。

  再往台阶上走,去寻找其他亲戚住所,更是一无所有,过去用石板砌成步行台阶,被碎石、木头拦挡的略见痕迹。

  再去找我一直珍藏在脑海里如画般的那片山坡,在日头偏西的反射下,也是草茫茫一片,晦暗了很多。我问前来打核桃的当地亲戚,“水井在哪?”说是:“已经填了。”整个村落已没有了原样,只有一个碾盘还在原位,碾轱辘躺在旁边的草丛里。

  夕阳西下,父亲催促离开返回,我依依不舍,说“天气还早,才四点十分。”父亲说:“这里山高,太阳落山,天气马上变黑,路不好走,赶紧离开。”我想想小时候住在这里,天黑走路,背后阴森,离开也好。

  在返回的路上,我看到了原来大一点的村子,农民依旧在小片梯田里种着玉米、谷子等庄稼。想到大城市月入几万已是平常事,可这里的农民一年的收入与二十年前没有两样,家里若是供个在城市读书的大学生实在困难,更别说读研、出国一类的事情。对于老人而言,只靠庄稼和果木树的年收入能到五千元已是幸运至极。

  我顿时理解了他们拆掉房子卖了木头的行为,虽然钱不多,可在这个地方,钱来的太不容易

  当今时代,大城市经济飞速发展,可谓日新月异。城市与农村的差距越来越大,收入、物资信息,渐渐就牵扯到思想

  常听家人说,近几年国家山区有了惠民政策,让地处偏僻及危险村民集体搬迁到交通发达的乡、镇、县安家落户年轻人都搬走移居,外出打工挣钱。可老人舍不下这片生养的土地,也消费不起城里喝水都要钱的生活,依然坚守在这里。

  从姥姥家回来的路上,我没有了去时的兴奋,面对头顶没有变化蓝天白云,和变的萧条、甚至消失的村庄院落,想这可能就是时代发展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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