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凌晨将车速提高了许多。无酒自醉的她想要自杀，以车祸的方式。她想，这样是不是就公平了。
可是，不知不觉又到了他所在的医院附近，她停了很久。思绪飘回去了，她看着12楼的灯还亮着，忽然她不想死了。她要去找他，也许他会记得的。
可是她想的太入迷了，早忘记了前面的岔路口，被人们称作“夺命路口”的地方。她只想着快点掉头，油门踩到了底，却和岔路口刚出来的大货车撞上了。
那一瞬间，她想，还真是如了愿。只是，她还不想死啊。她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呢，虽然有紧急气囊在，可是她的意识还是渐渐消失了。
此刻正是晚上，她的床边趴着一位女性，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她的母亲，那一头的自然卷，她不会认错的。
况且，也不会有谁再念着她了。她在心里这样想。
虽然是在晚上，可并不妨碍她的视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她便对这间病房有了大概的了解。床的正对面是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住她旁边的病友已经睡下了。微微转动头部，她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满天星。这是她最喜欢的花，花语是：甘愿作配角，只愿在你身边。
是的，她对他的爱，像指缝之间的空隙，那么的微不足道。可是曾经的他也很在意，难过的是为什么被遗忘的人会是她呢。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没有明月，也没有树枝，有的只是风刮过的呼啸，和她的世界一样冷清。
凌晨第一次见到左岸是在她刚进大学的时候。妈妈想送她去学校，可是被拒绝了。她知道妈妈的工资不高，生活很艰难，这一来一回，实在太过麻烦。而她本就是想通过高考，离老家远远的，于是从湖北到了上海。
她在火车上看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心里有的不止感叹，还有源自内心的自卑。当然，她的学校在更偏僻的，临近海边的地方。当初就是因为离海近才来的这里，不料想这片海竟成了她掩埋青春之地。
她提着笨重的行李箱，站在大学的门口，有点不知所措。她居然看着这大门发起了呆。直到有人喊她：“同学，需要帮忙吗？”
那是她第一次动了心。
第二次见他，是在社团招新的时候。原来，他还是吉他社社长。于是，她为了能和他多些交集，抱着忐忑的心态报了名。只是，在左岸的印象里，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他高兴的是，今年招的新人还蛮多的。
进社之后，左岸说：“既然大家来到了吉他社，那么我想人手一把吉他是应该吧，方便练习。”
他不知道，他的一句话，让凌晨耗费了将近一个月生活费。也让她不得不去找兼职，以维持正常的生活开支。不过那一年，却是她大学里最开心的日子。
每次的练习，是他们靠的最近的时候。可她不满足这些，为了能多点时间和他相处，她很努力的改变自己的缺点，硬是从一个内向多疑，不起眼的女生变成了外向大方，遭人喜爱的女生。
她的不断优秀，也在渐渐吸引着他。可是他们之间依旧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对他的是爱慕，而他对她，是欣赏。
然而，事情总是不如人愿。凌晨接替了他社长的位置，是为了方便自己找他。可没有想到，在大二的那个圣诞，就连这样的殊荣，她也失去了。
没错，他恋爱了。那个姑娘是同他一届的经管系学姐，郎才女貌，两人的恋爱很是煞羡旁人。他就更顾不上她了，凌晨也明白。社团的事情，她不再去烦扰他了。后来她也学着慢慢麻醉自己，告诉自己是该放手了。
可是，他们越恩爱，她的心就越疼。大抵，暗恋都很让人心疼的吧，何况还是没有希望的暗恋。她渐渐不再想起有他的那些日子，可是命运总爱捉弄她，就在她狠心要放弃的时候，他们吵架，分手了。
那已经是夏天了。她那颗沉到海底的心又慢慢升起，她和自己打了个赌。
如果左岸听到她的告白，还是不接受她，那么她将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
失恋后的左岸很颓废，消磨了一段消沉的时光。在这段时间里，是凌晨陪在他身边，每天都和他聊天。他们从寥寥几句，到深夜彻谈。就连凌晨都觉得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只差个恋人的名分。
她不甘心这样不明不白的暧昧下去，六月的下午，她约左岸去看海，美其名曰心情不好，左岸自然就答应了。她要带他去那片她常去的海域，她要把心底的秘密告诉他了。天气热的有些发闷，黄昏之余，海的颜色和橙黄的天空相映称。一望无际的海面，吹走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忽然，左岸朝她身上浇灌海水，她也不服输，两人打起了水仗。
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海边，相互嬉闹。仿佛这世界只有他们俩。闹得有些累了，两人就径直躺在了沙滩上。也许是黄昏太迷人，又或者身边人太耀眼。
“左岸，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喜欢你。从见你第一面，我就动心了。对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门口。那时候你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也许你不记得了吧。后来的每一次相遇，都不是巧合，而是因为我如此的想要靠近你。我对你的喜欢，你从来都不知道。可是，我想我不该瞒你的。你有知道的权利，当然你也有选择的余地。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凌晨说完这番话后，平静的望着天空，希望耳边能传来她想要的声音。可是久久未来，她忍不住偏头去看个究竟，他会是愧疚还是无奈，抑或不屑？可是没想到引入眼帘的，是左岸的睡颜。
他，居然睡着了？所以，我的告白算是白费了吧，她想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她再也没有勇气，对他说句“我喜欢你”了。
他的侧脸就在凌晨的眼前，她忍不住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这也算她向他讨的利息吧。紧接着，她故意大喊：“左岸，起来了，起来了，我们该回去了。”
左岸像被人吵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看着眼前的姑娘。他笑了。
凌晨以为他是梦见什么好事了，见他醒来，也不理他。自己径直离去了，所以她看不见身后，左岸将手放在刚刚被亲吻的脸颊，一脸回味。
后来，他们的关系不远不近，像两个知心朋友，又有点暧昧。每次凌晨需要他的安慰，他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他对凌晨很好，也经常主动帮助她的学习，就是从来不说喜欢。凌晨大四那一年，左岸在上海的医院实习。她有去看过他，在他脸上常常浮起的是疲惫。不过从他的口里，永远都是“还好，不累”之类无关紧要的话语。唯一让她感到高兴的是，他的身边不再有其他女孩。
她想，她也要努力，去他的所在医院实习。于是，大四这一年，她拼尽了自己的脑细胞，终于如愿以偿的，可以在医院顺利成章的找他。
彼时，左岸已经在医院上班，他在医学上的天赋很高，实习的时候就得到了许多医生的青睐。于是，他便留在了医院，从知名临床外科医生的助理做起。
左岸第一次在医院看到凌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她的那句：“左岸，好久不见。”是啊，他有半年没见过她了。实习初期，她来看过他，后来就不再见面了。看着眼前的姑娘，他有些恍惚，只是半年不见而已，她就变了这么多。变得更加漂亮了，眉眼之间早已褪去了稚嫩之色。
只是，时间不容许他多想。有人喊他去帮忙了，他连一句回答都来不及。
凌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力，她努力来到他的身边。而他却连个招呼都没有，真是讽刺。不过这一切的难过，都在冬天的一个夜里融化了。
作为实习生的凌晨，要在各个科待上一段时间。恰好冬天，她在外科又遇见了左岸，这回，他笑着对她说：“欢迎你，凌晨。”
她看到了他的笑，就像感受到了久违的阳光一样温暖。她终究逃不过。
在外科的一个月，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回宿舍。他会经常和她讲案例，帮助她更快适应。一个月后，她就要离开，去内科了。临走前，她和外科的几个朋友去唱歌，左岸也在。那天晚上，也不知怎么的，她喝的很多酒，应该醉了吧。不然也不敢拉着左岸要去看海。
左岸还应和着“好，我们去看海”，当然实际上就在附近的花园里逛逛。夜已深，醉酒的人又要开始说胡话了。凌晨忽然在椅子上坐下了，把左岸的身子摆正。
“你知道吗？我喜欢左岸。对！就是医院那个名声大噪的左岸。我喜欢他三年了，可是他都不知道唉。我是不是很失败啊，在他身边那么久，都不敢说句我喜欢他，要是他不喜欢我，那就连朋友就做不成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左岸轻轻的答道。
“不，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有多痛苦，我真的好难过，我好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呜呜呜呜呜…”凌晨埋下了头，痛哭起来。
“傻瓜，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也喜欢你啊。只是…唉，算了，我陪你赌这一局。”
接着，醉醺醺的凌晨被人一把捧起脸，嘴唇立刻覆上一阵清凉。她彻底酒醒了，瞪着左岸的脸，一脸懵逼。左岸吻得更深了，丝毫不给她挣扎的机会。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看凌晨快要换不过气来了，他才停下。
凌晨的脸早已发烫，红的不像话。左岸还不忘闹她：“怎么？害羞了呀”
“才，才没有。就是…”
“就是怎样？”
“就是感觉不太真实。”这是凌晨的心里话，她喜欢他这么久，不是没有幻想过这一天，可是真当那一天来临，她却不太敢相信了。
她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害怕陪她到最后的不是他。
左岸没有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再一次吻了她。这一次，轻轻地，像是在安慰她。而她也来不及多想，就沉浸在他给的温柔里了。
第二天醒来，她就收到了左岸发来的短信，说中午要和他一起吃饭。这简短的一句，让凌晨高兴了老半天，蹦哒地化了个美美的妆。中午，她在外科的走廊里等他。实在无聊，就玩起了手机。直到左岸挡在她的眼前，她才抬起头。他微微一怔。
“怎么，不好看？”凌晨以为他嫌弃自己的妆容，心里还想着以后不化了呢。不料，左岸却是笑道：
“不，很好看。你长得就美，化妆更添姿色，只是…”
“只是什么”凌晨有些迫不及待。
“我怕这么好看的你，被别人抢了去。”
“哈哈…”这让凌晨忍不住笑了出来，什么时候他这样会讲情话了。
还是她认识的左岸吗？不过不要紧，她还有的是时间，去了解她眼前的他。
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
如果他们的故事停止在那个时候，那该多好。就不会有后来的撕心裂肺。
和左岸在一起的日子，凌晨都觉得像在做梦。他会在她不高兴的时候，为她疏解烦恼；他会在她感到无聊的时候，为她准备惊喜。他还会在他们不忙的时候，一起去看海。
这样的日子，延续了两年之久。那时凌晨也毕业了，他们在一家医院的不同科。他在12楼，她在6楼。渐渐地，他们都越来越忙，睡前没有了“晚安”，代替的是没完没了的病人案例的分析。
在凌晨的心里，他这个父亲根本就不存在，他亏欠她们母女的实在是太多了。既然他愿意用金钱来弥补，那她又为什么要拒绝呢？毕竟在上海打拼不容易，而且有了这笔钱，她想，她和母亲的日子会好些吧。
和凌父分别后，她想去银行看看。这一看不得了，足足100万哪。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常态，只是在心里绯谈，原来他这个“父亲”还混的不错。可是她不会原谅他的，从小缺失的父爱，让她曾对这个世界感到悲望。
自从那次相逢后，凌晨又开始疑神疑鬼了。她开始经常翻看左岸的手机，不停的追问他的行踪。明知道他就在医院，可她就是觉得好远哪。一开始左岸不愿意让她翻看手机，可后来竟也无所谓了。
她看的出来，他厌倦了。他渐渐不再回她短信，总是以“忙”为借口，而拒绝她的相邀。终于有一天，他挽着另一个女生，出现在她眼前。跟她说：“对不起”
“住口！你听清楚了，左岸。我不爱你了，是我不爱你了。我们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说完这句话，已经耗费了凌晨所有的力气。她转过头就往马路上奔去，她只是想快点逃离这里而已。可是，老天都不让她如愿。一辆闯红灯的汽车，和她在争分夺秒。
她想，要不就这样去了吧，她停下了脚步，等待着死神的召唤。
她闭上眼，却察觉有人推了她一把，等她睁开眼，左岸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左岸，左岸，你不要吓我。你会没事的，来人呐，快叫救护车…”
医院那醒目的红灯亮着，躺在急救室里的，是她凌晨想恨却又不敢恨的左岸。她本来只是悔恨自己，不该莽撞。就算他不爱她了，可也不想他死，他若死了，凌晨的心也就死了。
5个小时之后，左岸被转到了重症监护室。
“左岸呀左岸，你为什么要这样。你醒来好不好，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好？我以后都不闹了。”凌晨坐在他的床边，喃喃自语。
要不是那个和左岸一起的女生告诉凌晨，是左岸让她帮忙演出戏。她会以为，左岸推开她不过是因为内疚。可是，她很快就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左岸昏睡了一周，终于醒来了。可是讽刺的是，他不记得她了。任凭她怎样述说他们的过往，他们的甜蜜，以及那片海。他只会摇头，无动于衷。
呵，凌晨啊凌晨。你说这会不会是你的报应，你们好不容易有机会化解恩怨，可是他却不记得了。不记得了，你要怎么办哪。
左岸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可是凌晨却没有理由再去找他了。但是，她对他的思念却不曾断。
凌晨再次睁开眼，已经天亮了。她擦掉眼角的泪痕，
原来，她又梦见他了。
凌母欣喜的看着女儿，直问到：“饿不饿？想吃什么吗？”
“妈，我昏睡了多久？”凌晨看着母亲一脸疲惫，内心充满了愧疚。她想，以后再也不要让她担心了。
“三天。”母亲淡淡的开口。
“妈，这三天，有谁来过吗？”她还是想知道，左岸他有没有来看过自己。
凌母答道：“有啊，你的那些同事，都有来看过你。不过妈怕她们打扰你，就让他们都先回去了。”
“嗯，谢谢妈。你辛苦了”
原来，他没有来过。也好，我这幅模样一定很丑吧。算了，既然他忘了我，那就这样吧。也许这就是天意。
这是凌晨的内心独白，没有人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决定放过自己。
身体痊愈之后，她去了趟海边。那片属于她的海域，她的青春，她的第一次告白，在这里开始。如今也要在这里结束了，真是好荒唐。
她已经25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见一个爱她的人。那她呢，她还会像爱左岸那样去爱另一个人吗？
《番外》
我是左岸，我记得凌晨。
我记得第一次和她见面，是在校门口。不过招新的时候，她好像没认出我来。其实她很可爱，就是有些自卑。
她的脸上藏了太多的心事，年少的我，不敢去爱她这样的人。她在社团的一年，她的蜕变，我都看在眼里。只是，她好像并不喜欢我，而我也不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
直到我被表白了。我对那个女孩也有一些好感，不过现在看来，她和她很像，一样的倔。我很快和她陷入了热恋，我享受着恋爱带来的甜蜜，却忘了爱情也会有刺。
那时候的我们，太过自私。还不懂的怎样去爱一个人，于是，我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不到半年，就分开了。
那是我第一次失恋，虽然喜欢的不深，可还是很难过。那个时候，是凌晨在我的身边，帮我开解。我对这个学妹的好感，不停地增加。
她带我去看海的那天傍晚，我没有睡着，她的告白我全听见了。心里不是没有喜悦，可是一想起不久前的恋爱，我迟疑了。我怕自己不能带给她幸福，我怕自己不能保护好她。
后来，我去实习了。她渐渐地不再找我，我想也许她已经不喜欢我了吧。可是没想到一年后，她也来实习了。见到她的那天，我激动的说不出话，却半途被喊走了。
于是，我决定等她来外科的时候，向她告白。不料，事情太多了，一拖就拖到了她离开外科的那天晚上。还好，醉酒的她说出了心声。她还喜欢我，真好。我想，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和她一起努力，一起创造未来。
可是我没有想到，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直到有天。我被查出HIV阳性。
我的情况越来越不可控，为了不让晨晨难过，我设计分手。可是我没想到她竟冲向了马路，我不能让她死。反正我也没多少时间了，就让我替她好了。怪我命大，我竟然又死里逃生了一次。
我醒来后想到，晨晨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假分手的事情，所以就让医院的医生以及我的母亲配合我演了出戏。一边假装失忆，一边配合医生治疗。
后来，当我知道她出了车祸，我的心好疼，我期盼她不要有事，否则我死一百遍也不足惜。她住院的前两天，我都守在她的身边。她母亲来的时候，我拜托她不要跟晨晨提及我的存在。我想，总有一天她会忘了我，开始新的生活。
她去海边的那天，我也跟去了。我在破旧木屋的角落里，偷偷看着她。看她对着大海发呆，我又想起了那天黄昏，我们在水边嬉戏的场景。
我时常想，如果我在那天没有装睡，而是选择和她在一起。那么有关她的记忆会不会更多一些，而我们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可惜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