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妞
01
十点多了，刘闯还在加班。本来那些事可以明天做的，可他还是在同事们都走后，单独留下了。因为那个家他不想回去。
刚才电话已经响过很多次了，不用看他都知道是徐美的。最近半年，她就像不屈不挠的爬山虎，不停地侵占刘闯的领地。
她抓住一切能叫上名目的节日，烛光晚餐，出游，夫妻行，甚至在俩人的床事上都能生出许多花样。
刘闯对这些都能忍受，可他最不能原谅的是，徐美竟然会在家里装上监控，说什么要记录全家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就连吃饭都要一家人摆个poss。看着她和女儿幼稚的剪刀手，刘闯觉得徐美越活越回去了。
刘闯没那些闲工夫，跟徐美风花雪月。他是一家之主，养家糊口丰衣足食的重担，都在身上担着呢。眼看着徐美每天催促他早早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刘闯选择了躲避。
每天下班后，他一个人呆在办公室，看着烟圈在眼前晃晃悠悠，心里也跟着飘向窗外。
不知道打不通电话的徐美，在干什么呢？
02
刘闯进门是凌晨一点十分，这是他拿钥匙开门前特意看过的，今天应该是这半年多来，他加班回来最晚的一次。
徐美睡了没有？
七点那会，她打过三次电话过来，都被他特意摁断了。也不是有什么不方便，就因为大老板在旁边站着，他得给难得出现在公司的大boss留下个好印象，要不然这些班还不白加了！
客厅的小夜灯开着，灯光幽幽的，刘闯放包，换鞋，都是轻轻的。他本来都走到卧室门口了，又停住转身去了客房。
一点多，徐美肯定睡了，她一向睡眠浅，自己这大半夜进去，肯定又得影响她重新睡。
客房什么都有，大大的床，四仰八叉怎么睡都舒服，刚好还可以抽根烟，这福利要是在徐美旁边，肯定是享受不到的。
刘闯关上了门，餐厅桌子上的饭菜，那个插着五根蜡烛的纪念日蛋糕，他根本没看见。
客房门关上的声音，让卧室里一声叹息声轻飘飘跳过窗户，飞向了远方。
03
这个点在家里活动的只有徐美了，她肯定是在做早点，一定会有他最喜欢吃的鸡蛋羹，嫩黄嫩黄的，再撒上点芝麻和香油，还有小香菜。
坐在餐桌上的徐美看见刘闯有点惊讶，她晃晃手里拿着的鸡蛋，“你在家啊，我以为就我一个人呢。”
刘闯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看了眼餐桌上的鸡蛋和牛奶笑了，“所以，今天早上就没我的早餐，是吧？”
徐美认真地剥着鸡蛋，不搭刘闯的话，餐桌上一时还有点静的可怕。
“对不起，昨晚你打电话的时候大老板就在旁边站着，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不认真，是在混日子。”
徐美“嗯”了声，“应该的，理解。”
刘闯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徐美先站起来了，她指了指冰箱，“你的早餐在那，我去接宝宝。”
看着徐美头都没回地开了门，又拉上门，他那句，“等下我送你去妈家接宝宝”的话，一下子全噎在了嗓子眼。
生气了？
可打开冰箱看见那个蛋糕后，刘闯知道为什么徐美一大早是那幅脸色了，原来他把今年的结婚纪念日又忘了。
真是的，女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不都有个轻重缓急嘛，太不体谅在外辛苦挣钱养家的男人了。
04
看着蛋糕上五根不一样颜色的蜡烛，刘闯有点回神。原来他们都结婚五年了啊，这可真够快的，当年两人在朋友的婚宴上一见钟情的男女，竟然已经在床上睡过了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甚至还有了一个上幼稚园的小棉袄。
大学毕业第二年，他就进了这家世界五百强企业，从刚开始的小助理，干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部门经理。别人还在辛苦为房子奔波的时候，他已经是用年薪全款买房了。别人在为孩子的奶粉钱发愁，他的闺女却已经在学费昂贵的幼稚园学着ABC了。
这一切都是他用辛苦工作换来的，当然了这肯定和徐美的支持脱不了关系。
徐美是美院毕业的。刘闯知道学美术专业的学生就是拿钱垒起来的，徐美家就是想砸完钱再挣钱的，可惜最后硬是让自己截了胡。
人家辛苦培养四年养出来的花，眼看花枝繁茂了，硬是让他这半路出现的花匠连盆都端走了。
虽然徐美妈妈气得咬牙切齿，可再气也抵不住爱情中的男女。半年后，刘闯拉着本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徐美上了婚姻的贼船。为了防止她半路下船，刘闯一鼓作气，夜夜笙歌，徐美的肚子如愿以偿的有了。
孩子一出生，刘闯觉得徐美才真正落到了凡间，他的心嘭的一声放到了实处。老婆孩子都有了，现在就剩一个劲地往前冲了。
05
她自己不爱钱了，还要在刘闯后面扯后腿。
不喜欢刘闯经常加班，不喜欢刘闯周末还做调研，更不喜欢上了床刘闯还抱着电脑，噼里啪啦打个没完。
刘闯跟她解释了好多次，自己辛苦工作就是为了一家人以后的幸福生活。
可徐美根本听不进去，她利用一切可以抓住的时机把刘闯往外拉。周末，七夕，中秋，孩子的生日，父母的生日，甚至连双十一，她都能攒在一起过个节。
说实话，这半年多时间，刘闯这个本来生性浪漫的人真快被整疯了。所以在五周年纪念日前几天，徐美说要给他手机设置提示时，他拒绝了。他给她的解释是自己脑子好，绝对可以记住。
其实潜意识里他就是想忘记，折腾半年也该歇歇了，必须得让徐美知道，生活不仅有诗和远方，还有油盐酱醋茶。
不过从今早的情形看来，徐美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刘闯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他想了想，定了一束玫瑰花。徐美去接孩子，趁着上班前半个多小时道个歉，两边都不耽搁。
去丈母娘家开车也就十分钟路程，刘闯到小区门口时，同城快递也到了，看着那一束火红的玫瑰，刘闯志得满满。徐美可是最喜欢红玫瑰的，谈恋爱求婚结婚都是九十九朵，她说这是象征爱情长长久久。
刘闯捧着玫瑰推开了丈母娘家的门，那片火红让屋子里一下亮堂起来。
“老婆，真是对不起，我忘了昨天的结婚纪念日，原谅我好不好？”
06
本来还在跟妈妈诉委屈的徐美，就眼睁睁看着刘闯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单膝跪地了。
她没忍住噗嗤笑了。
“你这是知道错了赔礼道歉来了？拿这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陪我们出去玩一趟。”
刘闯向丈母娘求救，可惜丈母娘一脸的愁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没办法他只能自救了。
“老婆，你看老公多了解你，你可是最喜欢玫瑰花的，火红的玫瑰象征着火红的爱情，这可是你说的。”徐美听得一脸疑惑，“这话是我说的？”
刘闯兴致来了，他絮絮叨叨说起了以前徐美爱玫瑰花的事，徐美爱蹦迪的事，甚至还说到徐美为了生孩子大出血的事。
刘闯说得兴致勃勃，徐美听得兴致盎然。可说着说着刘闯自己倒觉出点不对劲，这些事都是一起亲身经历过的，怎么现在她的表情好像是第一次听说，特别惊奇的样子。
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刘闯偷偷瞟了眼旁边的丈母娘。
这时候孩子哭了，徐美赶紧站起来往卧室跑。
“她爸爸就是阿兹海默症，他的家族里每一辈都有一个出现，只是没想到在这一辈会遗传到了徐美身上，而且还出现得这么早。”
丈母娘说的泪流满面，“刘闯，美美将来会把所有人所有事都忘了的，就跟她爸爸一样。”
刘闯被这个炸雷般的消息惊着了！
徐美爸爸的事情他知道，老人在徐美上大学那会突然患上了阿兹海默症，慢慢的对身边的人身边的事都没有了记忆。甚至在后来都忘记了他最疼爱的闺女。刘闯和徐美认识的时候，老人已经去世了，听说是在一个深冬夜里偷偷跑出去，被发现的时候早已经冻僵了。
这个事情徐美当时和他说的时候，伤心欲绝，说这是她一辈子的伤痛。
可刘闯真是想不到，为什么这样的灭顶之灾会发生在徐美身上，她今年才三十四岁啊！
07
“徐美知道吗？”
丈母娘点点头，“是美美自己先察觉不对劲的，可她不许我跟你说，说是怕你嫌弃她。半年多前，美美跟我说自己总是想不起宝宝怎么长大的，还说有时候半夜起来看见你，突然就不知道你是谁……”
刘闯已经听不到后边的话了，怪不得徐美突然那么赖着自己，原来是她知道自己得病了，这病会让她慢慢忘了以前，忘了所有人。眼泪就那样没有预兆的溢满眼眶，刘闯突然感觉到了害怕。
丈母娘递过来一张检查单，“我陪她去医院检查过，可以肯定就是那种病了，医生说美美属于特例遗传，发病早可能和生活，心情有关系。她有画画的天赋，本来还想背着画夹走遍全世界，没想到却被你圈住了。
刘闯，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好好想想，你们结婚这几年，是不是美美一直在付出？为你为家为孩子！你呢，你是踩在美美肩膀上走的越来越远，爬的越来越高。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你问过吗？”
丈母娘如刀子一般的话直扎刘闯心底。没错，婚姻的路上，一直是他一个人在甩手往前大步走，美美已经被他当成了不需要交流的守门人，孤独的留在原地。
“你如果害怕，可以和美美离婚，孩子是你的，可以带走。女儿是我的，我要陪着她。当年我可以陪着她爸爸走前辈子，现在我也可以陪着我闺女走完后半辈子。”
08
他们俩个人结婚那年，是他事业刚起步的困难时期，为了跟紧客户的订货单，他可以一天不吃不喝，有几次都累倒了被送到医院。
最严重的一次，是进了医院两天昏迷不醒，医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当时徐美都给主治医生跪下了，求着他一定要救活刘闯，她的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刘闯记得自己从沉睡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徐美。她就那样眼巴巴看着自己，眼泪吧嗒落，“老公，你要是再不睁眼，我就带宝宝跟着你去了！”
那句话像针扎一样狠狠刺入他心里，那一刻刘闯才明白，这个世界自己有了除过父母之外的牵挂。
可如今这份牵挂竟然会慢慢忘了自己，忘了她最爱的男人，最疼的孩子，刘闯忍不住浑身颤抖。
决不容许这个女人从自己的世界消逝。
回过神的刘闯刚要跟丈母娘说话，徐美抱着孩子出来了。
一看见刘闯，她高兴地伸开胳膊，刘闯扯出张笑脸，把孩子和徐美一起搂在怀里。
09
“老婆，结婚纪念日快乐。今天老公可休了年假，说说，这半个月我们一家去哪玩？”
徐美一脸的惊喜，“真的！没骗我？”
刘闯呵呵一笑，“对你从来不说假话，爱上了就是一辈子。对了，这次出去带上录影机，我要把有你的一切都记录下来。这是我们第五个结婚纪念日，我还等着明年一起过第六个呢”！
徐美眼里有了泪花，“老公，你会陪我一起过以后的纪念日吗？”
“难道你还有什么想法吗？告诉你啊你可是我女儿他妈，这辈子别想跑了。”
徐美乐得咯咯直笑，她用力紧紧地抱住身边这个男人，就像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身体一样。
刘闯拥住徐美，想到有一天她会丝毫也不记得他，丝毫也不记得他们曾经的快乐时光，他的心刀绞一样。
以前，他总是以为赚钱最要紧，别的事可以等等再做。在要失去的时候，他才醒悟，那种想法多么糊涂，也许，他扭转不了徐美的命运，但他能让她最后有记忆的日子过得多姿多彩。
这一切，就够了。
“我那温文尔雅的好老公，差点害得我跳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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