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为裳
风为裳原创:
不会分离
1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写遗书,在离地万米的高空,穿着一身木棉红。
我写:我的爱,在我离开世界的最后一刻,我想到的是你。我写:我的爱,如果你还记得我,请来一次丽江,带一束白百合……
我的手抖得握不住笔,旁边面容温和的男人的手覆盖上来,他说:没事,没事儿的。
若是平时,我一定会冷冷地把手抽出来,可是,那一天,哪怕伸过来的是一根草,我也要紧紧抓住,我害怕粉身碎骨,我害怕从此再不能爱不能恨……
男人的手骨结清晰,手背上宛转延伸的蓝色静脉如同山峦起伏。不似南勇的纤长细弱,而且冷。男人的手温热,我冰冷的手握在他的手里,渐渐踏实。
飞机又一次下降,我从弦窗往下鸟瞰,美丽的丽江古城,日光倾城。
二年前,我跟南勇孩子一样牵着手走进丽江,指山看水,大嚷大叫。那时,爱情浓烈得像纯正的巧克力,每一口都是浓香润滑。
那晚,流花客栈,我做了南勇的浓香巧克力,像那个巧克力广告片一样,人弯成了曲线,声音千丝万缕绕成了嘹人的曲线,一条曲线拥着另一条曲线,鱼死网破,天崩地裂。
我趴在南勇身边呓语:这房子几百年了吧,有多少人像我们一样?南勇说了一句我至死都忘不了的话:有多少男女,就有多少地老天荒。
我把手从男人的手里抽出来,把那封遗书折,没人告诉我要把它放哪。
这很奇怪。电影里演的好像都有空姐来收的,会不会放在黑匣子里?
如果……我是说那一刻,你可不可以抱紧我?
也许是我的话不吉利,惹来很多白眼。男人笑了一下,拍拍我的手:会的。
我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飞机猛烈地波动了一下,我闭眼,想我要不要跟这个陌生的男人地老天荒。
几百年后,或者会在江河或者高山的某一处看到紧紧拥抱的白骨,人们以为我们是至死不渝的恋人,那时,南勇又跟谁永远在一起了呢?
二个小时后,飞机平安降落到昆明机场。重新站在蓝天下,我的手里依旧攥着那封遗书。男人给我了一个温暖的拥抱,接过我的遗书,把他的电话与名字写在了背面。
他说:我们失去了永不分离的机会。就像,朱丽叶与罗密欧没有能一同赴死一样遗憾。我犹豫着要不要转机去丽江。
2我知道我具备让男人金屋藏娇的资格。所以高维岩的奥迪停在我身边时,我没有客气。
高维岩带我去了家酒店,不甚豪华,但干净舒适。他让我先住着,其它的事他来安排。没问我来龙去脉,大概这就是成功男人的城府。
他说了飞机的事,飞行员不满薪酬,发了个小脾气。他说是小脾气,我笑,把手里攥着的那张纸揉成团,扔进纸篓。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似的,这个跟我刚刚相识几小时的男人,也许我们之间只有一种定位:情人。
我在心里说:南勇,我终于还是要走这一步。我跟高维岩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不分离,至少是现在。
说出去的话像是水银落到地上,四分五裂,收不起来。高维岩站起来:折腾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他看不起我了。我把自己扔在床上,看得起看不起有什么关系。又想起南勇,锥心刺骨地疼了起来。
又进了流花客栈,仍是大呼小叫,指山望水。
南勇五陵少年一样轻浮浪荡,唇腻腻地粘上来,他说最好的山水在这里。风景都失了颜色,我们成了彼此眼里的风景。他是高山,我是溪流。
古城红着脸听着我们放肆的高山流水。门突然开了,南勇闯进来,他说:你个贱人。我推开身上的人,怎么会……怎么会是高维岩……
看了一眼手机,手机装聋作哑,寂寂无声。电话却哇啦哇啦响了起来。高维岩叫我下去吃饭。想起梦里的欢爱,不觉红了脸。
有的人,真的会让你的心瞬间安宁下来,并且渴望托付。高维岩就是这样的人。
吃到辣时,我只皱了一下眉,他就移走了我面前所有红通通的菜肴。他说:别任性,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很乖,电话打给爸妈,说自己很好,说静一静就会回去看他们。我说爸,你别忘了吃降糖药,我说妈,你别舍不得花钱,明年我带你们去丽江……
电话打得绵长,母亲在那端一直哭。我一直忍到放下电话,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脸放在膝盖上哭得山呼海啸。
醒来,房间里亮着盏昏黄的灯,我在高维岩怀里。他睡得婴儿一样。我往他的怀里拱了拱,我说:谢谢你接住我。
3高维岩在昆明城中有家小小的花店,他让我照看。看着进进出出买玫瑰的恋人们,我一次次想起南勇,想起我固执地要百合,他固执地送玫瑰。
他说:爱情只能以爱情的形式给,而不是喜欢的形式。我不懂他说什么,我只知道他没有依从我,我发着莫明其妙的大小姐脾气。
你们大概想我一定是做了高维岩的情人。
我也这样想,可是,他没有要我。是真的。很多个晚上,我睡在他的怀里,安静得像个婴儿。
他吻我,甚至手犯了错误闯进我的内衣里,甚至他浓重的喘息把我身体里的小兽勾出来,我饱满得像只桃子,他却像丽江的清冷月光,潮水尽退,睡得无声无息。
他笑着捏我的鼻子,他说:爱情不是客房,走了一拨又来一拨,爱情要忘记,忘记一段,再开始另一段……这点他跟南勇很像,喜欢跟我说道理。
我不懂道理,我只要行动。就像在丽江那个夜晚,我以爱情的名义拿下了南勇。然后把自己扔了进去。
他说我知道,你穿得像红木棉。
我说我是商业间谍来着,我们公司跟对方公司恶性竞争,水深火热。
我逞强,做了卧底,用爱情拿下南勇,成功的拿下了对方公司最核心的机密。我问高维岩看过《色·戒》吗?他点头,说看过小说,电影没看。
我说我就像王佳芝,头脑背叛不了身体,身体爱上了,人便沦陷了。
我爱上了南勇,那段时间,我被办公室里的玫瑰花香弄得神智不清,每日像武功高手左右互博一样矛盾挣扎,要隐埋还是要坦白。
我跟他去丽江,我们早晨醒来时,客栈里人都走空了。厅里的八仙桌上放着粑粑,我们孩子一样偷吃,后来知道那是店主人留给我们的。我们决定结婚,地老天荒……
我相信了,我决定隐埋。
但是,那句话也很著名,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我换好了婚纱,我接到我公司领导的电话,他说如果南勇知道你所为何来,会娶你吗?那个领导想让我做他的情人,我没答应。没想到他来这一手。
我看到南勇铁青着脸站在我面前。我想我们分离的时刻到了。我跑出了婚宴酒店坐上出租车,我想去丽江,我想在流花酒店打电话给南勇,说我会等他……
可是,阴差阳错,我在丽江上空转来转去,只是不能抵达。
高维岩吻干的我眼泪。他说:总有人心地纯白地跟你相爱,永不分离。
4高维岩越来越多的晚上睡在我的床上。
我越来越依赖他。如果有一天,他一去不回,会不会比失去南勇更撕心裂肺呢?
高维岩送我百合,只不过是粉红色的,他说爱是温暖不是寒冷凄清,他的手像只大鱼游进我胸前的沟谷。我咬住他的唇。
我再次起了坏心,不管他是谁家的丈夫或者是父亲,我都要抢过来。
可是,高维岩失踪了。
手机不通,人也找不见。我又一次在城市里失去了依靠,只是这一次,我安静得像一片叶子,去花店,或者一个梦连着一个梦。
梦见南勇,梦见高维岩,他们都站在我面前,把手伸给我,我的无助得像阳光下化掉的一滩冰淇淋。
我高烧,一次次从飞机上往下坠,该死的南航,为什么不真的让我的爱情坠落机毁人亡呢?
南勇站到我的花店里时,我的脸烧得通红。他的面色苍白,他说:我见到了高维岩。
他在哪?
在天堂。
高维岩去替我找南勇,他说飞蛾扑火的爱情不是好爱情。他说他不能委屈我做情人,他说天使犯了错上帝都可以原谅,他说那姑娘是天使。
高维岩回昆明的路上,大概一直在想怎么面对我吧,是用爱的方式坠落,还是用恨的方式逃亡?
车子就那样撞到了货车上,最后一刻,电话是通给南勇的,他说:我们都答应过她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