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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陪酒的婊子,甘愿嫁给窝囊废”
日期:2019-07-30 11:00:12 作者:暖叔的生活观 暖叔的生 来源:暖叔的生活观 阅读:

“我是陪酒的婊子,甘愿嫁给窝囊废”

  文|云夕何兮

  朱玲是“婊子”,这话并不是王二满醉酒后才讲。

  朱玲嫁进小城的那天,王家巷里像遇了年节一样街坊邻居拥挤着站在巷口探头去望。

  那时我还不大,喜欢有关热闹的一切。我是在涌动拥挤的人潮里,晃眼见到,黑色轿车一身白纱,戴着皇冠钻发饰的朱玲对着捧花笑得幸福模样

  朋友小婷拽了我,在喧闹人群里朝我喊,说:“蓝蓝,我妈讲的是真的唉!”

  “这女的是真的漂亮。”

  “这么漂亮的女的,也是真的要嫁给王家巷最穷的,王家二满!”

  震天的鞭炮在王二满家门口炸裂着响,我眺眼去望,贴着红囍的院门前,王二满破天荒穿着一身变扭的西装,短寸用发胶抹得油亮。他挂着笑,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抱起了从车里一身白纱飞扬,娇妍漂亮的朱玲。

  朱玲脸上的笑,也一如细软白沙的瑞雪一样,透着明亮

  朱玲嫁给王家巷王二满,长长的露天宴上,鸡鸭摆了满桌。我妈拉着我,坐定在条凳上,旁边的婶子有人低声再讲:“听说这姑娘,是和王二满自个看上的。”

  新郎新娘来敬酒。王二满还是那身别扭的西装,麦色的脸上挂着藏也藏不住的欢喜。朱玲已经换了身鲜红的旗袍长裙,及脚踝。款步和王二满站在院子里挨个敬酒,认了巷里人。

  酒敬到一半,王二满家屋里突然传来阵阵敲窗声。一截黑色的木头,哐哐的敲打着玻璃窗

  宴席上的人全都怔住,所有的喧闹仿佛一瞬间卡在了时光轴里。

  我和所有人一样,清楚分明的听见了王二满家屋里传来的疯喊嘶吼声,“哎呦……我拉稀,拉了……”

  “哎呦,来人啊……我要……换裤子……啊……”

  那是王二满老迈精神失常老母亲从床榻上传来的嗔唤声。

  王二满家起初并不这样穷,在这王家巷也是平常人家。

  可王二满成年出去工作没多久后,他的老母亲想从高大槐树上剔下那些遮住屋瓦阳光枝桠

  锯子来回咬碎槐树的枝,可老人并未设防的竹梯却在节点摇摇晃晃,王二满的母亲坠落下后,锯子斜斜的偏插在她的身边。

  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命。

  可她虽侥幸得了命活,却在这一场突如其来未曾设防的意外中,摔成了瘫子。

  屎尿自此,都从她躺着的身下尽出。

  她只有脖子和手能自由,抓着一切可以宣泄倒霉命运怨恨,砸碎了手旁能抓的一切。

  王二满卷了远方的铺盖和工作,转回了家乡

  也曾背着她母亲,推在轮椅上去了很多大医院四处求医。

  后来,老母亲的病情渐渐严重,连精神也在瘫痪的折磨下变得失常后,王二满也不多话,背回母亲细心安置了家,日夜伺候,从不离乡。

  王二满的穷便是这样,折腾来往,成了王家巷里最穷。

  也没有人家的姑娘肯跳王家的火坑年轻就来熬着伺候一个瘫在床上的精神失常的老人。

  我妈皱着鼻子,扯我旁边的婶子的手,轻声的愤道:“这老婆子,再怎么样,也挑个时间啊……这事弄得……”

  我筷子上的菜喂至一半,嗅觉忽变得灵敏,仿佛阵阵排泄物的酸臭已经从里屋传来。

  洒落在这一餐酒席上。

  酒席上寂静宾客,眼里都装着打量,对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带着玩味的目光去看一身红妆的朱玲。

  我也抬头看她,说不清楚为什么,也许本质不加掩饰想法也曾和那些玩味不清的笑意一样,我也是想看看眼前漂亮娇笑朱玲变成一场笑话

  这像是为人通病,纵不关自己,也总想看看旁人活得狼狈的模样。

  我那时还并不能像现在这样,精准描述具体,我只知道,也许是这样。

  可朱玲却不肯从旁人玩味眼神配合着演一出闹剧,她平淡自然,抿着笑和桌上玩味笑意的宾客道了声抱歉后,利落大方的卷了嫁衣袖子,朝着屋里声音淡然温和平常的回:“唉,妈,我这就来了!”

  “二满,帮把手,带壶热水。”

  王二满原本还愣在酒席上,半杯酒颤颤在他手里晃,放不下又喂不进嘴里。宾客的目光,屋里老母亲的嗔唤在这一刻都像催命的符一样贴在他的额头,下的咒,定了命。

  可朱玲一声自然的娇喊,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朱玲利落大方的进屋温柔笑意站在了老母亲的床旁身影,他算才回神,满身都是煮沸的血,红了眼圈回:“唉,媳妇,马上来。”

  王二满转头,傻气的冲院子里的宾客喊:“不好意思,对不住大家,先失陪一下了……”

  玻璃窗上倒影出两人粘黏重叠的模样,是那年夏夜,萤火牵绕旋飞,看过最美的景。

  “……”

  等再见朱玲出来的时候,她白皙的手上,还有晶莹水珠滚动。

  她的眼睛闪亮,像盛夏离得最近的星星一样,迷一样引人。

  那晚的酒席散过之后,村里的三姑八婶也都转了脾气,不许旁人没事说道朱玲,也不许长舌的人胡言乱语

  村里的小孩也总喜欢往二满叔的院子跑。朱玲总一把一把抓了喜宴上未吃完的喜糖,数着颗数分给调皮玩闹的孩子。有孩子贪了吃,总一遍一遍去要,她也总不曾恼过…… 

  朱玲总是忙着扫了院子,又将厚重棉絮一床一床摊在草席上,用棒槌去敲打,然后晒晾。

  她依然眉眼弯弯,笑得温和。

  朱玲和王二满婚后不久,老屋的房就在连续的阴雨里漏了又漏。朱玲不在意,用了桶和盆去接。趁着天晴,也让王二满上房先将就补了老母亲的屋顶

  但王二满想了几个晚上,还是咬了牙,同朱玲商量,他想去外面挣点钱,回来重修了房,给朱玲一个像样的家。

  朱玲原本不同意,绵绵而至的夏雨却总半夜来卷,湿透的被褥现实巴掌

  扇在王二满困窘的脸上,也敲在朱玲的心上。她并不怕苦,却半点也见不得王二满内疚愧对自己的模样。

  朱玲开始妥协的时候,是在秋天快过完。

  王二满总还是想,冬天要来,这样的屋顶不住太大的风雪

  王二满收拾行囊外出那天,朱玲送到车站时,红着眼圈,鼻子尖挂着泪珠,她喊王二满,声音哽咽。半晌也说不出话,只匆忙递煮熟温好的鸡蛋给他,“别担心家里,在外照顾好自己…还有…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啊……”

  载着王二满的车,从大道上慢慢加速,王二满一张脸贴着车窗玻璃向后望,朱玲撵在车后面跟着跑,喊他:“二满,二满……”

  王二满隔着玻璃,鼻尖发酸,喊她:“你回去……”

  “回去……”

  汽车轰鸣声遮掩一切,朱玲的身影渐渐缩小乱入窗外混乱布景中。王二满鼻子一酸,两只手紧紧握住朱玲递给他的鸡蛋。

  大巴车渐渐驶出了小城。

  朱玲是在斜阳落坡回的家,她看着空荡的院,心生生忽然也生生空了大半,连带着眼里的欢喜都渐渐稀薄思念野草在心里荒蛮的长。

  朱玲在王二满走后,依然笑嘻嘻的带着村里一众孩子玩闹,照顾着老母亲。有时也见朱玲费劲抱了老年人院里支了木床,太阳不烈有风的天气老太太就躺在木床上,盯着湛蓝的天空闹一阵,骂一阵,有时也笑一阵。

  朱玲安于这样平凡可期的日子,也总用笑脸洗礼生活。可事事往往不会太如人意老天捉弄与人,看人挣扎去活。

  王二满走后,关于朱玲过往的事本无人再提。可朱玲却在一天半夜里,借着朦胧的夜光发现了屋外窗下猫着的身影。

  朱玲在黑夜里透过模糊月光看见,猫在她家墙角下的不是别人,就是平常总没事喊她搭话,还手脚规矩的老混混李贵!

  朱玲胆子并不大,怕得极了又没法子才发了狠,抓了给老人装尿的土罐子往外砸,拉了灯,在透亮的灯光下,声音发颤,打电话给王二满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二满……”

  “二满……”

  冷月苍茫的照,窗下的身影,淋漓了一身尿,矮蹲着身子逃窜跑了。

  朱玲失了一身力气,软软瘫在床上,手旁的菜刀握得发紧。

  泪水决堤的涌,碎在一片漆黑的晚乡。

  尿味蔓延,空气里是朱玲独自在老屋下不安的残喘。

  后来,朱玲养了邻居家送来的一条黑狗,脾气凶恶,好咬人。

  朱玲把它拴在院墙下,邻居家总有好心的婶子留着心,半夜警醒。

  朱玲小心防备窗下,却忘了透风的墙里窜出的流言。没几天,王家巷里一阵风似的传了许多朱玲的旧日往事出来。

  这事并无他人来传,就是老街痞混混李贵,他端了椅子坐在巷口,逢人便四处添油加醋的讲他清楚关于朱玲曾经隐晦的过往。

  李贵说:“我都打听全了,那女人不是什么好货咧,早年是在广州一片夜总会里做公主的咧!”

  “要不然,就王二满那个德行,能娶这漂亮媳妇……”

  过往的旧事和嚼过头口香糖一样,扑簌着粘黏在朱玲的白齿红唇上,她开始讲不清楚,张张嘴,却又变成了哑巴

  朱玲开始沉默,但这王家巷里的烈风却依然不肯饶过,饶过一个本无错的女人。

  总有旁人几句戏言,几句玩笑,就扯去朱玲身上,字字句句逼人,想要撬开朱玲沉默的嘴,看一看旁人想象的朱玲齿缝藏满的污垢

  有人开始渐渐去信,也有人依然不信。信与不信,总归是就着之前的疑,开始与朱玲保持了距离

  流言蜚语像是疯狗烈犬一样,从四面八方,从南回北归的烈风里,讲述着朱玲的过往,刀砍斧劈一样落在朱玲单薄身体上。

  她依旧进出忙碌操持着家里,洗晒被子频率也依旧不变。只是再没有小孩去她家院旁,盘子里的糖也黏糊化得粘人。

  透风的墙里窜出恶声,将她死死扑咬,千抓百挠,红口白牙半点由不得她辩分毫

  王二满是在李贵猫朱玲墙角下没两天就回了王家巷。

  他那时还壮,一身虎脾气,块头又长得高大。他家门口常年放着几块红砖。他回来以后,墙角的一块旧红砖,就落在李贵头上。

  王二满砸破了李贵的头,却一点也不慌张,他红着眼睛,怒火滚烫,他指着李贵的鼻子说:“你他妈再敢趁我不在家,半夜在我家窗下猫着,还四处胡咧咧造谣朱玲……这事,我还送你板砖尝!”

  李贵被打破了头,血虽没见流,心下却也慌张如筛抖,嘴里却依旧逞着几分狠,“好你个王二满……”李贵伸手硬从脑门上揩下几抹血迹,眼睛瞪大如牛眼,“你这是杀人!”

  “我非要去警察局里告你,教你小子吃牢饭不可!”

  李贵顺势躺在地上,嗔唤着哎呦吆喝。王二满扔了红砖靠墙,眼皮也不抬就回了家。

  王二满虽莽,却有谱。他知道,他那一砖头只是警告,并不致命重伤

  王家巷里的人都知道,李贵这人,在王家巷是多年老街痞,偷过旁人院里的鸡鸭,也摸进屋里凿过锁柜,抢过金银。澡堂里墙缝的砖裂,藏过他的双眼。长廊衣架小媳妇小姑娘莫名丢失内衣裤也多少与他有关。

  监狱进过几回,三进宫时还悔过,五六七八回便大了胆子,小偷小摸也就成了性子

  从王二满的媳妇嫁进王家巷,李贵的眼睛就再没离过王家的大门

  那时的王二满,满心眼里装下的不过一个朱玲,他手上的板砖除了为挣钱修房,给朱玲一个遮风挡雨地方以外,为朱玲在我们这小城的王家巷撑起了一片安稳生活的天。

  王二满回来后,放了话说谁要是再给朱玲难堪和找事,也就别怪他王二满浑起来不认人。

  他在王家一姓里虽家境落魄了些,但为人实诚忠厚。王家的人大都和他关系不错

  一来二去,虽王家巷对朱玲不算热情,但也不至于苛刻难行。

  其实,朱玲的过往,王二满是清楚的。朱玲曾在夜场上过班,卖啤酒

  一扎一扎,雪白的泡沫从杯口蔓延,朱玲是在领队的姐们劝骂她死脑筋,赚那点啤酒钱,还不如下海时,辞的职。

  彼时,她久病的父亲已经渐渐好转,站在医院的绿草地上喂流浪的花狗。

  但朱玲的过往,却就此被染了色,像奔涌的黄河,卷了泥沙俱下,辩不清楚。

  这些,王二满都是清楚的,再清楚不过。

  朱玲的过往,就在王二满两只遮天的大手下,抹成了柔软碧蓝的天,温和的风从她家屋顶上盘旋而去。

  往后王二满就再也不肯出远门去谋活,只在小城附近兼做了装修水电工和木工。日子苦累,他却总挂着笑,不是提鱼就是买虾,把朱玲和老母亲喂得白胖。

  几年后,王家老母亲是在王二满新屋落成后,告了病危。

  老人躺在床上,呼吸渐渐微弱,她许是身上痛苦,人虽没了力气还是一把就打翻了朱玲手上蒸得香软的鸡蛋羹。

  “痛啊……要……死了啊……”

  “痛啊……”

  老人虽以前也脾气暴躁,可她依然求生欲强,想吃想活。今天突如起来的反常,朱玲想也没想,立马叫了120,慌张的抱着老人等。等到巷口响起120传来的急救笛嘶鸣声时,朱玲埋了头背着老人就往外冲,直到上了车,一路赶去了医院。

  医生很快下了老人的病危,朱玲接过医生递来的纸张签告知书时,细密白纸黑字开始混乱,蚂蚁一下撞,朱玲头脑一晕,胸口窒息,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等她醒来后,医生严肃的冰冷的叮嘱,像是重鼓一样敲在她的心脏

  灰蓝色的天,有白鸽绕着院墙在无端的飞翔。朱玲在厕所捂了胸口,一寸一寸去摸。泪水不争气滚烫的落,她摸透了胸口每一寸皮肤,却如何也找不到那个致命结。

  等王二满到医院的时候,朱玲已经抹揩了眼角细碎泪痕。她像往常一样,丝毫看不出绝望悲伤

  王二满来不及多想,冲进了老母亲的病房。

  朱玲静静坐在边上,暖茶热水,白柔的纸巾放在床旁。

  老人一辈子从槐树上跌落后,就成了疯老太。她在临死前才算清醒了半晌。她从老木匣子里取了年轻时随嫁的几件嫁妆,套在了朱玲手上。

  她实在太老了,人虽算清醒了半晌,嘴里却喊不出朱玲的名字。只支支吾吾的说些朱玲并不大听得清的话。

  直到老人落气前,才正经吐字说了句清楚话,她对朱玲和王二满说:“把我……搬回……老屋……去,我……要死……老屋……里……去。”

  “别教我……埋黄土……前……还毁了……新……房。”

  朱玲照顾她多年,只听了前半句,泪就挂满了脸上。她抓着老人的手,像往常一样轻声柔和的去诓。老人话音才落,晚霞的光就飞进她褶皱缩小的眼瞳。

  老人走后,王二满和朱玲违背了老人的意思。坚持在新房为老人停棺,送葬。

  王家巷里的人都在想,办过老人高寿慈和离世的喜丧,朱玲和王二满也算是能重新开始生活。

  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老人落葬以后没几天,朱玲养的烈犬忽然就死在了墙角。

  再没几天的一个中午,老街痞李贵被朱玲用一把菜刀划破了手,呻唤着逃出了二满家。朱玲扬着菜刀舞在半空,步步追赶李贵往外踉跄的逃。

  他脸上挂着惊恐,身上淋漓几道血迹,边逃边骂:“*,你个婊子……”

  看热闹围观的街坊,有老人扬了拐杖恨恨的去打李贵的头,李贵咬着牙,露着狠相朝众人喊:“真是那女人喊老子去的!”

  李贵窜到了巷口。

  冲着围热闹的人群,讲起朱玲。

  他话讲得下流,像是用肮脏的臭沟水来回的泼在朱玲脸上,朱玲眼也不眨,红唇白齿成了幻象。

  等风声渐近,关于朱玲和李贵的流言也飞进了王二满的耳朵里。他起初信也不信,动了怒,他说:“朱玲不是那样的人!”

  有人举了铁证,将李贵口中的时间,地点,连带朱玲拿菜刀划拉出在李贵身上的血口都讲得清楚,王二满是在烧人的怒火中,提了菜刀去找的李贵。

  王二满仍然不信,半点不也不肯信,但在流言的铁证里,他找李贵,只是为朱玲出一口恶气。

  可最后,是李贵空了的房,像落山的滚石一样,压进了他的胸膛。

  王二满是在醉酒至一塌糊涂后,回的新楼。

  关于李贵和朱玲的流言蜚语如细密的网,扑在王二满身上。

  朱玲还像往常一样,整齐的收拾了家装。王二满酒气逼人,朱玲的热帕子还没替他敷上,王二满逼人的话就已问近,他辗转了几遍,想要问:你和李贵到底是怎样?

  话到嘴里,脱口而出却又成了:“你到底是怎样?”

  终究,他还是不舍,将脏水泼得那样滚烫。

  朱玲温热的帕子扬在半空,顺着王二满问出的话眉眼一痛,转瞬却又仰着大笑,她没有辩驳,也不求王二满信她,她只是回:“就是那样。”

  “你听见的那样。”

  王二满眼睛红透,拳头似铁一样,“为什么?”

  朱玲手上热帕子继续敷在王二满头上,她并不说旁的,也不说多年来的亏欠。

  她只淡然朝王二满列举了多年来桩桩件件,在这王家巷里苦熬的痛与伤。

  她眼里的光,死水一样平静。仿佛真的是受够了王家巷里逼仄且恶臭的风。

  王二满振着声音,像暴怒的兽一样拽起朱玲,他喊,朝朱玲喊:“可是都会好的啊!”

  朱玲眼里再没了暖意,她冷透的眸子像寒冰一样尖锐,她看着王二满,她说:“以后……”

  朱玲嘲讽的笑笑,她说:“二满,没有以后了。”

  “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朱玲说:“老人走了,我也算修了一个好名声,够抵消你娶我一场恩情。”

  朱玲不再说话,眼神像远飞的大雁一样,划过王家巷屋顶天,望去了远方。

  那晚,盘旋的骤风狠狠的撕裂王二满家新楼的窗。王二满沉厚的嘶鸣,无端透着绝望。王家巷里的人,都在这夜细碎的吵闹里,想起了朱玲的过往。

  有人说朱玲也算不得错,只是应了那句老话而已:“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朱玲从王家巷走的那天,王二满站在新楼的窗旁,看她娇小身影费力抬起行李箱。

  她走的自然,像从来只是王家巷匆匆过客。无半点留恋,也无半点回忆落下。

  至此,小城王家巷里王二满,就只终日昏沉在他摇晃的小楼里。

  某一天晚上,午夜梦回,王二满也曾梦见了朱玲。她依旧是过往娇笑的模样,没来由刺痛了他脆弱的心脏。

  无人知晓,他也曾想过原谅,打听过关于朱玲所有的消息。有人告诉他,朱玲回了老地方。

  他也悄悄,一天两夜,去了广州,终隐藏在角落见了她。

  她围在父母身旁,一身飘逸的白纱裙,精致的脸妆,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

  有时她也会去路旁,一家精致的甜品蛋糕小屋,一杯热奶茶,独坐窗口。

  奶茶的热气蒸腾,朦胧不可见她以往的模样。

  那是王家巷里,粗布衣裳,朱玲在逼仄的老人与生活的屎尿里打转时,从不一样的轻快。

  王二满一颗滚烫的心,没得,坠进了冰河。

  从此,王家巷里的王二满再不提朱玲,有南回北吹的风,他也紧闭着窗,不再闻嗅风里细碎的胭脂香。

  他戒了烟酒,像往常一样,平淡的消磨时光。生活,无悲喜,也无滋味。

  一场春风秋雨,转眼直到隆冬的第一场大雪落下。

  王二满去了躺老屋,旧时光顺着老屋破旧的模样,混合着过往,有关朱玲的记忆,他从来无法遗忘。

  以往朱玲总在蜷缩在他滚烫的胸膛,听北风卷了冰雪簌簌的落。

  青瓦破碎,天窗的光弥漫一地。

  王二满旧时光下,透过破开的天窗望,有纷纷扬扬的沙雪白满了头。

  老木的木床下,曾有一块松砖。朱玲总喜欢悄悄把钱往里面藏。王二满蹲在地上,回忆过往,大手移开冰冷的松砖后,出乎意外看见了里面发黄旧纸张。

  他疑惑的皱眉,缓缓打开了霉迹斑斑的旧纸。这是一张医院诊断书,入目是触目惊心的名字:朱玲。

  乳腺癌,晚期。

  王二满如电击雷劈过一样,一瞬跌坐在了地上。关于朱玲的过往,那些没能遗忘的种种,汹涌翻越了他竖心墙,五脏六腑,撕扯交缠着钻心入骨的痛。

  诊断书后面,娟秀细字:“二满,我只望你好。

  永远。”

  ——朱玲留。

  字迹晕染,朱玲过往留下的泪痕和王二满的泪重叠,王二满抓着纸的手,颤动得发抖。他紧紧去握,一张薄纸,霉迹斑驳,褶皱着破碎。

  屋外,风雪漫天,老屋如同迟暮的老人,摇晃着在这风雪时光里,等寿短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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