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水
作者:陈庆利
最近,曾经参加云南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的我的一个本家大叔给我讲了一个关于前线一壶水的故事,听完后特别让我感动。
那是1985年5月的一个下午,守卫“三十一”号高地某部五连三班又断水了,年仅22岁的战士小李主动要求下山背水,他把盛水的塑料袋抢到手里下山了。下山后,他把塑料袋灌满了水,背在了身上,艰难地往阵地爬行。突然间,山上的一块石头晃动了一下,小李失去重心,顺着山坡滚了下去,他昏迷了过去。当他醒来时,摸摸身后的水袋划破了漏了不少水,但觉得还是沉甸甸的。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双手捂着漏水口,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向山上爬去。当他爬回阵地时,上衣和裤子撕了好几道口子,腿上还划破了好几处,血还在流着,水漏的就剩下一军用壶。
老山地区地处亚热带,每天气温高达40多度,水对于战士们来说如同工事防御一样重要。而我们坚守的“三十一号”高地,吃水要通过敌人的密集炮火区、冒着生命危险到300米外的深沟去背。我们的阵地已经被围困了三天三夜,全班12名战士没有喝过一口水,好多战士的喉咙早就干得发不出声音。因此,小李背来的这一壶水显得特别珍贵。
“谁先喝呢?”作为班长的我翻来覆去的在心里掂量。我身旁的重伤员小王、老赵正轻轻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这两名战士在昨天的阵地防御战中,勇敢顽强地对敌人进行还击,一发炮弹袭来,小王的右腿炸断了,弹片穿进了老赵的胸部,两个人倒了下来。他俩静静地躺在那儿,嘴唇干得发紫,脸呈蜡黄色。
“小王、老赵,水还是你俩先喝,好润润焦干的嘴唇。”我把军用水壶递给了小李。
小王歪过头去看看老赵,老赵猛地坐起来吐了一口血,艰难地摆了摆手,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咳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们俩负了伤,上不了战场了。这水你们喝了吧,阵地还要靠你们去坚守呢。”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猫耳洞里的小李:“小李,你说呢?”小李用力点了点头,把水壶递给了小张。
小张是暴破手,在摧毁敌人碉堡,夺回敌所占老山高地中发挥着别人无法替代的作用。正利用炮火停歇坐在那儿闭目养神的小张睁开眼拧开水壶盖正要喝,突然向自己周围的战友望了望,立刻又把壶盖拧上了。他这才发现,原来就一壶水。
“班长,你喝吧,喝了好指挥我们坚守阵地。”小张把水壶递给了我。
说实话,一壶水,在这种三天三夜没有喝过一口水的情况下,一个人都把它喝了,也只能润润焦干的喉咙。要想真解渴,喝个够,现在有一保温桶水也不多。
在这样推来推去、你让我我让你是没有用的。于是,我挨个看了看这些可爱可敬的战士们。他们年龄最大的属老赵,年龄最小的是18岁的小顾。老赵其实已到转业年龄,年迈的父母着急等着他把婚结了,早日成家,可他咬破中指向连队写了血书坚决要求到前线保家卫国;小顾尽管年龄最小,但参加突击队的决心最为迫切。刚开始,连里因为他年龄小不同意他到突击队,他硬磨着我向连长请求,连长最终同意了,他打起仗来最勇敢,“小老虎”一般冲在最前面。还有冒着生命危险下山背水的小李、暴破手小张……他们一个个都是那么的坚强勇敢,我决定,猫耳洞里的12人一人一口,把这壶水喝了。
喝水也要作一番让别人心服口服的动员工作。我说:“同志们,这壶水是我们的生命,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也要坚守阵地,坚决把攻上来的敌人全部消灭掉。为了这个,现在我命令,每人喝两口,我先来!”说完,我先喝了两口,把水壶递给了躺着的小王,小王又传给了老赵,老赵又传给了小李,小李又传给小张,这样一个一个传下去,12人全部喝了两口,壶里的水我晃了晃,还有不少。
“谁还没有喝?”我大声问。老赵小声对我说:“都喝了,可能有的一口喝的少,所有剩下了。”
我刚想命令大家赶紧在每人再喝一口把水喝了,可敌人的炮又打过来了,除了负伤的小王、老赵,其他10个人全部严阵以待,投入战斗。我们在震耳欲聋的炮火掩护下,冲出猫儿洞。我们时而猫眼前进,时儿卧地滚动,时而手脚并用向上攀登。暴破手小张把爆破筒塞进了敌碉堡,可是狡猾的敌人把爆破筒推了出来,小张拼命用自己的胸膛顶着爆破筒,只听轰的一声,碉堡连同敌人一道飞上了天,小张壮烈牺牲了。战斗结束后,大伙呜呜哭着告诉我:“小张其实就拿起水壶轻轻地湿了湿嘴唇,他没有喝一口。”我和其他10名战友面对着小张牺牲的地方,齐刷刷跪在那里,把壶里的水全部洒在地上,好像小张真的喝了一样。
作者简介陈庆利,男,现供职于国网山东省沂南县供电公司,系山东省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日报》、《中国电力报》、《国家电网报》、《大众日报》等报刊发表新闻通讯、散文多篇,借助手中的笔,讴歌新时代,赞美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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