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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囱里的雀巢
日期:2016-09-26 作者:鹅黄的柳 来源:鹅黄的柳投稿 阅读:

烟囱里的雀巢

  烟囱里的雀巢

  何丹萌

  这座城市的周边,已突现着日新月异繁华,而被那厚城墙围裹着的某些死角,或因古老,或因拆迁困扰,还保持了往日的宁静。我所蜗居的药王洞崇新里,就属此类情形。不觉间,在这儿已住满二十个年头了,三十多岁入住,五十余岁未迁,没变的是环境,变了的是我的头发。

  今秋多雨,不便出门时就窝在“将就屋”里写写画画。某个雨夜,炜评贤弟忽发手机短信来:

  窗里人将老,门前树已秋。(韦应物)

  树初黄叶日,人欲白头时。(白居易)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司空曙)

  他问我在这三人述秋的诗句中,我最喜欢谁的?我的回复是都喜欢。三人同写潇潇秋来人之将老,共将人树相喻,互映互衬,心境相仿佛,然诗人当时所处小环境和各自的年岁差异,便有了意境层面上浓淡轻重的个性区别。要说最喜欢,我还是首推司空先生的“雨中”和“灯下”,因此二句更贴我当下心境。我将司空诗句书成条幅悬于壁上,让“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的情境,伴随我相类似的心境,白日出门上班,夜来伏案读写,不知不觉就挨过了深秋,步入到寒冬里来了。

  “将就屋”是没有暖气的,取暖用着蜂窝煤炉,是带烟囱的那种,烟囱原由铁皮卷制,截截相连,穿越玻璃窗伸到户外去。然那铁皮极易生锈,需年年更换,后来就改用了铝合金制品,想必会多使些年头的。往年冬日是我一人独处,屋子烧到刚有些暖意,朋友一个电话就被叫走了,出门又不知长短,回来时炉膛里一片死寂,常常会遭受重新生火的麻烦,不免想到王禹偁“昨日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的窘状。到了今冬,小女何笛以较好成绩考入西安铁一中,住校就读了。她与其母一直蛰居于商洛山,母女相依想偎,犹如老凤幼雏,谁也离不得谁。小女一来,妻子便开始奔波于秦岭南北,兼顾着那边的工作和我那年迈的老母,却也将生活重心转移到“将就屋”来。前日降温,已至零度,我们开始生炉子了。炉子还摆放在老位置,因了我的懒,夏日里并未拆除,直接放入红煤就去引燃。

  然而,整整烧了一个早晨,还是不见暖和,妻子还说:像是有煤气,头疼。于是我放下手中笔去打开炉盖,发现煤饼死头龟脑,并无往常那火舌奔窜的样儿。再摸摸烟囱,怕烫手却不烫手,只有些许的温热。心想,怪了。去年刚买的炉子和新配的烟囱,烟囱无接口,且不会生锈,却怎么就燃不旺呢?回到桌前闷坐片刻,突然就想起了夏日里的一幕。

  今夏的一个雨天,我独居室中做事,屋子静极了,偶尔能听到很远的大街有汽车碾过水地时的嚓嚓声。正入神,听得吱儿吱儿几声鸟叫,回头看时,有两只麻雀落在了我那伸出户外的烟囱上,一只嘴衔小草伫立烟囱口,另一只已钻进烟囱,小爪儿在金属筒子里移动时就发出铮铮的声响,看来,它们要在我的烟囱里垒窝了。

  我原本是想将它们赶走的,因为麻雀这鸟儿,在我童年的印象中就不是很好。上世纪50年代的“除四害”,其中就有麻雀,将其曾与耗子归了一类。麻雀不比得燕子,“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是食害虫不食黍粟的益鸟,人们喜欢它的好处和寓含着的吉祥,乐于在自己檐下衔泥垒窝,燕子用口液粘泥筑巢,建构精巧,细如工匠,“燕子垒窝一口口泥,步步紧跟毛主席。”那是我儿时就背熟且终生不忘的歌谣呀!而麻雀在我们乡下人口中叫做“鸺子”,后经考证,猜其出自“鸺鶹鸟”。鸺鶹类似于猫头鹰,捕害虫,然现已绝迹。麻雀与之形似,因其小而配以“子”字称作了鸺子。小时候的玩耍,常常是“下河耍水逮鸺子”。鸺子一般在树洞或木屋檐下的椽缝里造窝,我们攀树或援梯,将小手伸进洞穴,一掏一个准,说不定还会有杏胡儿大的雀蛋出来。另外还干过一种活,叫“吆鸺子”。那是手持长长的苇子杆,站在稻田或晒场边,一边挥舞一边吆喝;苇杆的顶端弯成三角或圆形,借蜘蛛之网蒙上,吆了鸺子也网了蜻蜒。然而现如今,在这钢筋水泥堆造的都市里已栖居多年,孩提时所熟悉的飞禽走兽是愈加罕见了,不要说燕子,就连麻雀也越来越少。于是我决定屏声敛气写我的东西,不去惊动在我烟囱垒窝的麻雀;再说,外边还下着细雨,驱赶它们,必会淋湿了羽毛,它们又该去哪里栖息呢? wWw.wenzhangba.cOm

  炉子不旺了,才想起是麻雀惹的祸,于是动手拆下管子进行疏通。一边动作,我还在心中念叨:麻雀呀,别怪我拆了你的窝,天冷了,我也要取暖呀!妻子举起最长的那截烟囱伸手去摸,果然就有毛茸茸的雀巢。掏出来一大堆,有干草、麻丝、头发、枯叶、羽毛等等,掏了许多再对着太阳耀,还是黑洞洞地不透光,又用长棍短棍捅;用火钳夹;在筒壁上敲击;竖在地上垛震。一边掏一边咂舌,想这小小麻雀,竟衔来这么多东西,把烟囱也堵实了,掏出的物什,足有两簸箕之多。

  正在此时,小女从学校打来电话,问我们在干什么,妻说我和你爸在捅烟囱,捅出了大堆羽毛和杂草,可爱女儿竟然问:有没有鸟蛋?让我们小心点别把鸟蛋捅碎了。还埋怨我没拆鸟窝就去生火,把鸟儿烧坏了怎么办?显然,她并不关心烟囱的通与不通,而且还一再要求我们,要想办法留住鸟巢。我和妻子就犯难了,操着两手灰尘,坐在沙发上纳闷。猛然看见茶几上有个藤条编织的小果篮,那是夏季我住院时朋友送鲜花的花泥底座,比巴掌稍大点,出院时没舍得扔,改作果篮,用以盛放果皮瓜子之类。看见那物,我灵机一动,又将其改制成鸟巢,放一些掏出的羽毛和干草进去,用细铁丝穿了悬于烟囱管上,像个灯笼似的在空中飘荡。心想,这下总算保住了鸟巢,也满足了女儿的愿望。

  干完这一切,重新将炉子引燃。不一会儿,炉堂里就传出煤饼燃烧的哔剥之声,再看时,火苗已在炉堂里飞窜起来,屋子里终于暖了许多。重新回到桌前读写,案头上恰有一本余秋雨的《霜冷长河》,信手翻到一页,有段话就跃入我眼帘:

  “人类,伟大而又无奈,只要时时仰望太空,面对旷野,就什么也不在乎了。最后只剩下两个字:善和爱。我们因此还能跋涉,因此还有喜乐,因此还叫人类。”

  我将这段话,很认真地用毛笔小楷摘抄了下来。

  今天早上,炉子燃得很旺。我望着窗外,果然发现两只麻雀在烟囱口上盘桓。我多么希望它们能理解我们,并按我们的希望住进新巢里去啊。可是我一转过身,等再去看它们时,它们却无踪无影了。顿时,一种愧疚漫上我的心头。我只有期待着,期待着它们的理解、宽恕,希望它们早日回来,与我永远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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