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外语不仅是学语法和词汇,而且是学新的声音、表达,以及观察事物的方式;学如何适应另一种文化,如何从里到外理解一个新社群。学外语使你有机会发现新世界,以局内人的角度察看另一种文化,并形成自己的新观点。掌握别的文化,可帮助你扩大个人视野,“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公民”。何解?你与其他人沟通的能力,以及收集母语以外的资讯的能力,将有益于你的社群和你的国家。 ----黄灿然《格拉斯的烟斗》
●黄灿然有一首诗,说一个人狂爱三个月,过后的人生,如辽阔的水域,被这个漩涡吞没。最后说,他的人生之开了一个洞,不像我们,千疮百孔。 ----刘天昭《毫无必要的热情》
●乔治·帕克在“沙龙”网站撰文,称作家多不漂亮,也不应漂亮。原因是,在青少年时代,如果他们生得俊俏,就会被“诱出”孤独和内向,而孤独和内向是想象力不可或缺的沃土。随着年龄增长,“持续的愤怒、焦虑、嫉妒和自我嫌恶,则不大可能给他们的面容带来改善”。在我看来,即使是奥登这样生得俊俏而不被“诱走”的作家,最终还是被想象力榨取得皮皱肉缩;至于贝克特,其驻颜之术,大概是持续的孤独和内向,这代价和不是人人付得出的。 ----黄灿然《格拉斯的烟斗》
●他还援引乔治.奥威尔的话说,餐馆的东西愈是好吃,厨房大概就愈嘈杂和肮脏。一位美食家更说,最价廉物美的餐馆,是牧师和妓女都自己付钱吃饭的餐馆。 ----黄灿然《格拉斯的烟斗》
●窗台上
蚂蚁麇成一块污斑
天边吐出一团乌云
像伸长舌头
要把对岸墨绿色的山峰舔走
那天可能是盛夏的顶点
我的耳朵向日葵般张开 ----黄灿然《爱上巴赫那天》
●他说,在他写第一本书前,写书似乎是一件美妙、甚至崇高的大事。现在似乎仍然如此——除了一个事实:写成一本书的感觉远比实际正在写一本书的感觉好多了。他说,他不是要渲染写作的困难,但是写作一本书的过程,作者总是感到自己陷于一种混乱、怀疑和精神禁锢的状态,伴随着一种热切的希望,希望自己是在砌砖而不是在写作。 ----黄灿然《格拉斯的烟斗》
●每个人都是一个宇宙,每个人的一生的都是禅的一生: 我歌颂一个好人,人间如此多险恶人生如此多忧患世界如此多阴霾 而他仍能通过不断修补创伤和损害而保持完整仍能 平稳地度过一个又一个晚上仍能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工作休息 帮助别人散步爬山旅行买礼物送礼物交水费电费煤气费仍能 在上班途中拐进茶餐厅喝一杯咖啡看窗外阳光从一棵树掠过另一棵树并且仍能 分辨出那其实不是阳光掠过而是风掠过而阳光只是静静地照着树也照着风也照着阳光中树叶绿色的摇晃。 ----黄灿然《赞歌》
●“他说,婚姻失败,是因为她们都不能忍受他酗酒和说要出去买份报纸但五个星期后才回来的习惯。” ----黄灿然《格拉斯的烟斗》
●我歌颂一个平庸人,人间如此多卓越人生如此多成果世界如此多辉煌 而他仍能通过不断修补创伤和损害而保持完整仍能 平稳地度过一个个白天一个个晚上构成的昏暗日子仍能 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工作休息帮助别人散步爬山旅行买礼物送礼物交水费电费煤气费仍能 毫无建树毫无见识毫无精神毫无涵养毫不羡慕别人毫不想提高自己或抬高自己仍能 在回家途中拐进茶餐厅喝一杯咖啡不知其甜不知其苦仍能像领工资那样认真付钱仍能 在无边无涯无尽的乏味里摇荡身体摇荡双臂像摇荡一叶扁舟浮沉在人海里。 ----黄灿然《赞歌》
●两人皆精通几门外语,见过多少生死,经历多少毁誉。最后剩下烟酒二友,生命已是炉火纯青,也接近万念俱灰。他们把能量彻底消耗,剩下余烬。这意味着他们已充分发挥自己的才智。反观晚年高朋满座者,背后不免有一种未燃尽、甚至未燃的遗憾,那才叫凄凉。 ----黄灿然《格拉斯的烟斗》
●对个人意义的寻求,曾经得到由宗教提供的一种东西的妥善照顾。这东西,隐藏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不论属于哪个阶级。这东西就是拯救:我们会不会上天堂?现在,大多数人已没有了靠宗教拯救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寻求意义,而这是一种更易让人上当的玩意。如果等待我们的是遗忘,则我们如何证明自己曾经活着?我们的后代将如何知道我们曾走在地球上?不言而喻:我们应写一本书。 ----黄灿然《格拉斯的烟斗》
●一生就是这样在爱与被爱中不能尽情地爱。
回忆一夜千金的温馨,把脑筋拧了又拧
回忆稻田、麦浪、飞蛾,想一生是多么失败
一生就是这样在饱尝挫折中积郁成病。
人就是这样,在泪水中结束一生。 ----黄灿然
●杰夫.戴尔在《年代报》撰文,说他看书一年比一年少。他说,所谓“写作障碍”听得多了,想不到他竟遇到“阅读障碍”。 ----黄灿然《格拉斯的烟斗》
●梅尔金说,每个仰慕者身上都藏着一个诋毁者。旨在斯言。在我看来,仰慕者变成诋毁者,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仰慕者人格不及格,另一种是被仰慕者人格不及格。 ----黄灿然《格拉斯的烟斗》
●你身上有天堂,但你看不见因为你以为它在别处,
你身上有人间但你也看不到因为你只感到自己在地狱,
所以你身上全是地狱,但你以为这就是人间人间就是这样。
我也曾像你一样是地狱人,但后来像移民那样,变成人间人,
再后来变成天堂人但为了一个使命而长驻人间,
偶尔我也回地狱,像回故乡。 ----黄灿然《诗六首》
●约瑟夫.爱泼斯坦在《妇女季刊》撰文,论“勇气”。他说,某个环境下的勇气,在另一环境下可能是鲁莽,在第三种环境下则可能是怯懦。 ----黄灿然《格拉斯的烟斗》
●上天赋予他不起眼的躯壳,
装着山川,风物,丧乱和爱,
让他一个人活出一个时代。 ----黄灿然《杜甫》
●当我们目光相碰,她并不回避,但会脸红。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我永远记得,下午的阳光怎样把她照成一个轮廓,而当她偶尔回头看我,她的侧面怎样变成一片金亮。 ----黄灿然《初恋·黄灿然》
●人生不是梦,正相反,
它是我们宇宙般无边的长梦中的
一次醒,然后我们又回到梦里。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合着眼睛
来到这世界上,为了适应光明;
又渐渐失去视力,为了再适应黑暗。
多少人都不知道如何打发这醒。
也不知道这醒有何特殊含义。
你还将醒来,但形式可能不同,
你现在醒着的形式,只是一种偶然,
下一次你醒来可能是小草,
或草叶上的露珠。 ----黄灿然《朝露》
●现在,当我看见路边围墙上的爬藤
那么绿,那么繁,那么沉地下垂,
我就充满喜悦,赞叹这生命的美丽,
而不再去想它的孤独,它可能的忧伤。
既然它是这样,那它就是这样。
当我看见一个店员倚在店门边发呆,
一个看门人在深夜里静悄悄看守著自己,
一个厨师在通往小巷的后门抽烟,
一个老伯拄著拐杖推开茶餐厅的玻璃门,
我就充满感激,赞叹这生命的动人,
而不再去想他们的痛苦,他们可能的不幸。
既然他们是这样,那他们就是这样。 ----黄灿然《奇迹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