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
一生只做一件事
当娘
2018.159
1
四十岁生日还没过，天就变了，似乎一夜间乌云密布，暴风骤雨就来了。原本做着铁匠生意的丈夫突然生了暴病，送到医院住了没满三天，扔下她和尚未成年的一儿一女走了。
男人出殡，她们哭，全村的人也跟着哭。哭完了一抹脸，就有人在说：“这么年轻，一定会走的！”
料理完男人的后事没多久，儿子女儿都回了学校，女人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就去了镇上。村子小，哪里有个风吹草动，不到晌午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在人们猜疑的目光中，女人带着行李到了镇上的一家制鞋厂，她没有手艺，只能做磨鞋底儿的工作，磨一双两毛，她黑天白日地磨，为的就是多挣几块钱，给孩子们丰富一下伙食。
说是磨鞋底的工人，其实还是勤杂工，下班后，她打扫卫生，收拾院子，还帮着厨房里做饭，她要用她的勤快，打动老板，得已长久地做下去。
和许多农村的家庭一样，儿子女儿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便不上学了。一家三口攒钱，给儿子娶媳妇。
她也像别人家一样，用多年存的钱，再借了一些外债，盖了宽敞的新房，买了漂亮的摩托车。媳妇也终于有了，欢天喜地地娶到家，她想，从此，她的好日子又来了。
却不是她想的那样。媳妇儿与她脾气不投。
媳妇花钱大手大脚，她看不惯，却不敢说。媳妇嫌她小气，做的饭菜没法吃。媳妇的东西好好的就扔掉，她心疼捡回来，洗洗涮涮又给人家送回去。人家给她一个白眼儿，一转身就跑到儿子那里去告状。
那天，媳妇想买台电脑，问她借钱。她说：“我哪有钱啊！这几年盖房子、你们结婚，钱都花了。”就为这，她和媳妇，又闹了一场别扭。
她说，分家吧。自己就从新房子搬回了老房子，一个人，倒也安静。媳妇每天也会来，给她送孙子来，让她看孩子。
2
她哪里舍得为自己花钱，有了钱，就要攒着，攒到年底，就要还亲戚。儿子结婚的债还没还完。
她打算有时间去存上，可是眼下钱放在家里又不放心。想来想去，她又用上了年轻时的办法，把钱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再把袋子装到一个易拉罐里，然后把易拉罐狠狠踹上一脚。
她拿着这个扁拉拉的易拉罐到了院子里，在厕所旁边的地上扒下两块砖，挖出一些土，把易拉罐轻轻地放进去，再把砖垫上。砖的上面她还别有用心地放了一个腌咸菜的旧坛子。她为自己的聪明竖起大拇指。
每每她经过厕所时，就会往那里瞟一眼，一看，她心里就会偷偷乐上一阵。就跟她年轻时候一样，那时候因为她想起这种好办法，被男人夸过好几回。
那天是周末，儿媳妇歇班，大概不会送孙子过来。她比往常起得稍微晚一些。哪知刚刚开了大门，儿媳妇，领着孩子就来了。
她着急得生火做饭。
儿媳妇去了趟厕所，从厕所出来，四岁的儿子正搂着厕所边上的坛子玩儿，便去拉儿子，见那坛子不稳，就往旁边抱了抱，结果却看到坛子下的两块砖是松动的。
这引起了儿媳的好奇，于是小心翼翼地拿开松动的两块砖，便看到了下面压着的易拉罐。拿起来，端详了半天，看到了里面的露出一点的塑料袋。
会是什么呢？儿媳的好奇心更大了，于是使劲把易拉罐撑了起来。打开，天啊，居然是一叠钱。赶紧把钱放在衣袋里，把砖重新放上，再把坛子放回原处。
儿媳妇拉着儿子进了屋，她的饭，刚熟。
她问儿媳要不要吃，儿媳说已经吃过了。说今天要去赶集，送小宝过来给她。她边吃边嗯着。心里老大的不痛快，自打儿子结了婚又有了孩子，自己完全沦成了老妈子。本指望着孩子结了婚就松心了，哪知……
儿媳面无表情地问：“妈，我想买台电脑，钱不够，你能暂时借给我一点钱不？”
她说：“我哪有钱？跟你说了多少回了，钱全花光了，一点也没剩下。我一个女人能给孩子盖房娶上媳妇也不容易……”
儿媳说：“就是确定没有呗？”
“没有！”她头也没抬，喝一口粥说。
儿媳妇转身走了，出了屋倾刻又回来，拉着儿子，三步并两步，孩子被她拉得东倒西歪。
她也不知道，又是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儿媳。
3
这天上午第一次去厕所，她终于发现咸菜坛子有移动的痕迹。心扑通通一阵跳，手忙脚乱地搬坛子、扒砖，然而，那个装钱的易拉罐不翼而飞了！
她急得当场冒了一头冷汗，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突然她的脑子里想到了早上儿媳妇面无表情跟她要情买电脑的一幕，错不了！肯定是被儿媳发现拿走了！
她转身就跑去找儿媳，儿媳当然不承认，婆媳两个为了这2000块钱，骂到了街上。
最终儿媳也没有承认，不过几天后，一台崭新的电脑就搬回了家。
村里人都觉得她太不容易了。本以为苦尽甘来，没想到儿媳居然这样对她，儿子又是个软蛋玩意儿，只会一声不吭。
她的好姐妹儿心疼她，便说要给她介绍个老伴儿，干脆躲出去，过几年松心的日子。
正好儿自己认识一个男人，脾气好，家庭条件不错，想找个老伴，搭伙过日子。
其实，她是有些动心的，这些年，她又当爹又当妈，实在太累了。
可是，还没等张罗，不知怎么这话就传到了儿媳的耳朵里，儿媳一阵风似的就找了她来，说她也不嫌害臊，五十多岁了还想找男人，把儿女的脸都丢尽了。
“你要嫁了人，咱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谁也不认得谁！”儿媳把狠话说下了。
“我也当没这个娘！”
随后跟来的儿子也气呼呼来了这么一句。
从此，这事儿，再不提。
她命苦，一辈子为了孩子活着，不能自己老了老了，让孩子丢脸，就这么过吧！
她这样想着。
4
令人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她却主动去找了姐们儿，问原来提过的那个事儿还可不可以再接着说说。
姐们儿拍着她的手说：“你总算想通了，是该为自己想想了！”
哪知，话没说几句，她就哭了。
原来，她的孙子得了重病，把家里的钱打扫干净了，能借的也借了，还需要十万块钱的治疗费用。
“我就再给孩子中最后一点儿用吧！”她哭着说。
她嫁了，自己做主嫁的。
一时，她的事儿，又在村里子引起一轮的波动。
“卖娘的钱，得十万，这回她儿子媳妇美了！”有人挖苦。
“不管怎么说，找个老伴还能享几年福！”有人体谅。
“这个女人，真不容易啊！”有人感叹！
……
她已经不介意别人说什么了。
她只知道，自己是娘，是奶奶，当初答应过男人：拼了命，也要把日子撑下去！
闻敬，撰稿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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