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副主任大山半夜从城里办事回来,看到王大娘敞着门亮着灯,心里诧异就拐了个弯。进屋一看王大娘躺在地上两眼发愣,问话不答掐扭不动,大山连忙叫人把王大娘送到县医院。从头到脚能查的查了一遍,也没理出头绪找出原因,可以确定的是呼吸心跳正常不会危及生命,于是就对症观察治疗。
王大娘七十不到,老伴几年前病故,一个女儿打工嫁到了扬州。人老恋土,她死活不愿意随女儿去住。王大娘年轻时出力大受寒重落下了腰疼腿疼关节肿的毛病,这种情况毫无争议地被评为了低保户,享受上了看病不花钱月月有补助的待遇,逢年过节还给点米面油被啥的,女儿又隔三差五寄点吃的穿的用的,日子过得不比子孙满堂的差。
第天女儿赶到时,王大娘清醒了,医生闻讯忙来问病史,刚开口的王大娘看看接电话的女儿又出现了惊恐万状的表情,随之抽起了风。王大娘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时而抽风,科里院内多次会诊也没弄出个所以然,只是怀疑惊吓或受刺激所致。
正当医生们束手无策建议转院时,平时和王大娘关系较好常一起聊天的老姐妹和大山来看望她时透露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并一口认定病是被手机吓得。
王大娘前年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个甜美的声音告诉她,省里给属鸡的老人2000元补助,是企业赞助不能全部照顾,剩十个名额先来后到,如果声张就取消参与资格。看说得真鼻子竖眼的,识几个字的王大娘就依照安排带卡到银行柜员机去办理,实在捣鼓不出钱,就求助工作人员。结果用卡一试,不但一分钱没有,卡里的千把元也没啦,王大娘当时就心疼得坐地大哭,狠掴了自己几巴掌。从此之后,除了女儿的电话,谁的都不接啦。
但这两年不接不管啦,村里镇里不愿意。全面小康到了攻城拔寨的决战时刻,凡是和扶贫沾边的工作县里都委托给了第三方每月进行电话问卷调查,第三方这几年是个热词,他们考核不存在个人感情私人恩怨部门利益,能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第三方每月反馈的结果是县里排序奖惩的依据。看病需要回访,帮扶需要跟踪,领钱需要求证,发东西要核实,受益者没电话或不接电话就不能确保调查的真实性。村医生说累一冬忙一夏全靠大娘几句话;村干部说黑天干白天干大娘说不清全完蛋;民政办小伙说这样夸那样夸大娘记错全白搭。尽管所有人员千叮咛万嘱咐, 但王大娘年龄大记性差脑子反应慢每次回访依然还是说不全清答不全对。亲和人的村医生因为王大娘忘记了看病的费用被卫生院罚了工资,热心肠的民政办小伙因为王大娘说错了送的米面数量被民政局扣了奖金,视己如母的村干部因为王大娘没答对发钱的日子被镇政府多次批评。王大娘常用愧疚的口气对几个老姐妹说自己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老啦老啦净祸害人,后来一听电话响就心惊肉跳,发病前就显示有未接来电,她肯定是晚上听到电话吓得急火攻心。
大山和王大娘不连贯的陈述让医生们打开了诊断思路,充分准备以后做了个试验。王大娘清醒时就在房间响起电话铃声,果如所料,她面露惧色紧张不安,铃声一长两眼发直惊恐欲抽。如此多次,反应一致。有道是病清好下方,心病还要心药医。几个医生请教心理医专家后找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冒充县长,假县长趁王大娘清醒时表明身份并说取消电话调查,以后不再对老年人问这问那。王大娘的病自此没犯,几天后出院。
大山把王大娘得怪病的事给真县长写了一封信,县长下乡调研以后认为形式主义严重,真的取消了一轮又一轮铺天盖地的电话调查,天天忙于教问卷的一线人员都感到工作轻松多啦!心劲也能使到正事上去了。知情者都说多亏了王大娘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