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木 锦
1、
居委会主任老刘路过顾小萌的屋子时，在外面把头探一下，问，张亚军还没回来？
屋子里光线暗暗的，顾小萌在炒菜，油烟味儿呛的很，顾小萌边咳嗽边跟老刘说，您瞧瞧我这吃的是什么，都半个多月没见荤腥了，这张亚军也不知死哪儿去了，人也不回，钱也不回。
锅里绿油油的，是青菜。
老刘抬脚走进屋子。顾小萌那张俏脸粉粉的，再暗的光线也遮不住她的艳光。
顾小萌把炒好的菜铲起来，又麻利地盛了碗米饭，边吃边说，按理说，他不回，高兴的是您吧？他不回，咱这片儿也少了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老刘说，咱这片儿是清净了，他万一出去干更大的祸事呢？
顾小萌拿筷子的手停滞了一秒钟，马上笑着说，尿脬子甩地上听个响儿！张亚军那个人呐，小偷小摸还行，杀人放火，没那个胆。怂包！
老刘笑了，你这么瞧不上他，还死心塌地跟着他？
顾小萌把一根青菜嚼的咯吱响，我一个女人家，屁本事没有，离开他又能怎样？说不定再找个男人还不如他呢。起码他还是我第一个男人吧。
说到这里，顾小萌眼圈儿有点红。我这人啊，重情义，死心眼儿，没办法呀。
老刘张张嘴，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伸手从皱皱巴巴的口袋里扒出两张红票子放在旁边油腻腻的桌子上。
这两年老刘没少进这个家门儿，多半是来教育张亚军的，那是个远近闻名的二赖子，经常四处惹事。但是呢，也不是啥大罪。逮进去，关个十天半拉月，又放出来了。再抓，再放。
这么一来二去的，老刘倒是经常看到这个俊俏的小女人顾小萌。他想不明白，一无是处的张亚军为何有这般好福气。
2、
夜里，顾小萌躺下，又坐起，她怎么也睡不着。
天亮的时候，她把胡东叫过来。这胡东是张亚军的头号小跟班儿，平时恨不得张亚军撒泡尿他都跟着。
东子，你军哥去哪儿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胡东嘴角斜叼着烟，嫂子，你都问我多少回了？我要是知道敢不告诉你吗？
顾小萌哭了。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哭，哭的鼻尖都在颤抖，声音先是嗓子里的呜咽，接着就是肺腑里的嚎啕，声音拖的又长又凄厉。
她哪里是在哭，分明是在控诉。心底的绝望，流出一缸泪来也洗不清。
胡东被她吓着了，结结巴巴地说，嫂子……嫂，嫂子，你别，别这样。我军哥，肯，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东子，我怀孕了。
顾小萌悲切切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揩了把鼻涕，你军哥跟我在一起睡了两三年，他一直想要个孩子，我没用，肚皮不争气，蛋也没给他下出来一个，这回好不容易怀上了，你军哥却跑了。撇下我怀着孩子孤零零的。
她嗓子又扯开了，苦哇，我苦命的孩子啊。
胡东连哄带求，就差没磕头管她叫姑奶奶，好歹把她劝住了。
他逃也似的离开这屋子。迎头撞上老刘。
老刘一转身，刚想骂两句，胡东已经跑的人影儿都不见了。
老刘看着顾小萌，挺严肃地问，最近市里有个大案子，你听说了不？
顾小萌脸上的眼泪还没干透，她拿袖子抹了一把，摇摇头，茫然地看着老刘。
3、
市里干物流的一个大老板死了。死于车祸。车祸发生在郊区一条没有摄像头的乡道上。
大老板生前驾驶的那辆奔驰遭受过多次撞击，车身严重损坏。大老板当场毙命。撞大老板车的是一辆破捷达，车牌是假的，车是在报废的二手车里收的。这辆车没有任何注册信息。而且驾驶这辆车的人在车祸发生之后就跑了。
非常明显，车祸是人为的。
老刘意味深长地跟顾小萌说，这个张亚军消失的时间点儿不寻常啊。
顾小萌说，老刘，你真别瞎怀疑，张亚军这号小人物跟那大老板八竿子也够不着，他为啥要撞死人家？
她打了盆洗脸水，把脸洗了洗，回头跟老刘说，再说了，您是居委会主任，又不是警察，操心破案的事儿干嘛。
刚使劲儿嚎了一场的顾小萌脸上有点微红，像清晨风中摇曳的荷花。
老刘说，我不是警察，但也有协助破案的义务啊。所有公民都有这个义务。包括张亚军。他要是回来，你让他来找我一趟。
他看着顾小萌继续说，你可别让他连累你，别犯傻。
顾小萌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喜欢她。女人么，对这方面的直觉总是敏锐的。她还知道他今年38岁，老婆前两年得乳腺癌死了，给他留下个闺女。
顾小萌看的懂他眼中的深情，像一片海，那片海裹挟了她的狼狈和不堪。
4、
顾小萌戴着墨镜到市中心的一家电影院看电影。7号厅。她刚坐下没一会儿，张亚军就来了。
卧槽，你真怀上啦？
顾小萌拍一下他的手，可不，俩月了。
张亚军喜的嘴都要咧到天上去。他冲顾小萌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儿。小萌啊，你可得给我生个大胖儿子，让我妈她老人家乐呵乐呵！
顾小萌这时候把脸一沉，你给我解释一下，为啥这些天不回家？要不是胡东给你传话儿，告诉你我怀孕了，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把我扔了？
张亚军愣了一下，舔脸笑了，宝贝儿，我现在跟你说不明白，但我得躲一阵子……
他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顾小萌手上。这是我很久以前拿你妈的身份证开的卡，钱是我托不同的人拿现金分十笔存进去的，没有任何转账记录。你放心花。
他看了看手机，小萌，我得走啦，你好好保重，把儿子给我平平安安生下来。
顾小萌点点头。
张亚军走了老远，又扭头回来看了一眼顾小萌。眼睛里有很复杂的神色。
5、
张亚军是在机场一家面馆儿吃面的时候被重案组的人抓个正着的。顾小萌在电视上看到了他，被剃了光头，脸上打了马赛克。
犯罪人张某，趁某老板去乡下吃酒席返城之际，谋财不成，恼羞成怒，将其撞死泄愤。事发之后，欲逃亡境外，然警察早已在机场部下天罗地网。
顾小萌摸了摸脸，原来自己真的是哭了。
她根本没怀孕。
在个把月前，她就发现了张亚军的不对劲。他开始用最新款的手机，抽一百块一盒的烟。顾小萌问他哪儿来的钱，他说有个大老板赏识他，给的。
直到，有一天，顾小萌趁他睡着了翻他的手机才知道。
物流行业，竞争激烈。两家老板是死对头，打价格战，利润越削越弱。其中一个老板坐不住了，想花钱雇张亚军干掉另一个老板，好在这个小城里一家独大。
张亚军窝窝囊囊了小半辈子，想做这一票，好图下半生衣食无忧。且，那个老板说过了，那条乡道上没有摄像头，这个事保准神不知鬼不觉。
张亚军干了。那个老板遵守承诺，给了他一大笔钱。那个老板给钱给的很小心，很隐蔽。零零散散的，让不同的人传*给他。没有人知道具体数额。
张亚军得到这一笔巨款后，想甩了顾小萌，逃到国外。
有了钱，他还带着顾小萌那个累赘干什么？顾小萌，只配跟他共苦，不配跟他同甘。
顾小萌在他消失半个月后，就懂了。
她知道张亚军的软肋，她跟胡东说她怀孕了，胡东就去通风报信。张亚军心软了，给了她一笔钱。好让她过的不那么艰难。
不，是想让他的孩子过的不那么艰难。
6、
可，顾小萌，怎么可能怀孕呢？
从打跟了张亚军开始，她一直偷偷吃着避孕药。
当年，她就是夜市摊上一个推销啤酒的啤酒妹。被张亚军看上了，死活要跟她搞对象。她不同意，张亚军就去骚扰她的父母。今天恐吓，明天威胁。
张亚军被抓后，老刘对她百般殷勤。顾小萌看在眼里，心里冷笑。
没错，是老刘给重案组的人通的风报的信。可他一定要等到顾小萌见了张亚军一面之后才举报他，他知道，张亚军拿命去博的钱，顾小萌肯定会想办法分一杯羹。
他喜欢这个女人没错。但他也喜欢钱。这个女人带着钱嫁给他，最好。
张亚军死不足惜。老刘想坐收渔翁之利。
可他把顾小萌想的太简单了。
他以为像顾小萌这种在底层挣扎的女人，只要他稍微表露出一点真心，她就会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奔向他的怀抱。
可，顾小萌并不打算跟老刘在一起。她准备带着钱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她不愿再留在这个小城。
有钱在哪儿都可以过得好。
7、
张亚军在被抓后，自知难逃法律制裁，就承认了自己的罪。可他到底也不会说出给顾小萌的那一部分钱，这是这个混混的情义，这一点，顾小萌还是有把握的。
在一起睡了近三年。一千多个夜晚。纵便没有爱情。顾小萌在看到张亚军落难那一刻，还是难过的。
她受不了。
那一千多个夜晚在她与老刘之间画了道波澜壮阔的河。她看不上老刘对她那自私又廉价的感情。更不想看到老刘那心愿得偿的嘴脸。
她不爱张亚军。
更不爱老刘。
过去她的人生不受她掌控，她从未拥有过爱情。可她觉得，爱情应该不沾染龌龊。
就像她在一本书里看到过的一句话：她渴望一份幸福降临，平淡中带着安详，就像冬日的暖阳，从天而降并余味悠长。然后，掩盖她曾走过的一段时光。
——完——
1.小女婿
2.女儿和爹
3.杀儿的母亲
4.两个爹的孩子
5.无处安放的灵魂
6.爸爸因为我坐牢了
7..我和一个男老师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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