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来自读者的求助信:
亲爱的瑟斯、首尔:
见信好,不知道怎么去叙述,只好以日记的方式写下来。一直很喜欢你们的公众号,很想给你们写信,可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有关父母的,有关自己爱情、学业的烦恼,我都很想很想找个人说,可惜身边的人并不能给我指导。这次给你们写的,是关于我的母亲的,希望你们给回信,感谢。
23号的晚上,我和妈妈聊到了很晚,不知道是两点还是几点,总之第二天起来我们都脸色苍白,眼睛里都有血丝。(妈妈九点起床,我十点)放假以来过得跟具尸体似的,肆意地享受着妈妈的照顾和纵容,我觉得我是一个如果心里认不清目标和方向的话,就会过着一种僵尸一样的生活的人。总觉得自己是集幸运和不幸于一身的人,从小活在别人口水和嘲笑中,也活在外婆和妈妈给我创造得最大限度的温暖和怀抱中。
而母亲就不一样了,她没有任何一丝像我那样的甜蜜回忆。父亲的离世,母亲的无知,哥哥嫂嫂的压榨和嘲笑,伴着母亲过完了她十二岁以后的日子。都说婚姻对女人来说是一块跳板,可怜的母亲婚姻也是那般让人伤心。生父的欺骗,众人的嘲笑,还有继父随着日渐“丰厚”的物质生活愈发膨胀的自我。
我经常惋惜自己为什么不生得像母亲那样漂亮,母亲应该也惋惜为什么会有我这样懦弱、无能的女儿吧。母亲预产期之前,生父跑了,我生下来三个月后他又回来了,八个月大的时候他又跑了。至此,2014年清明节的时候,一个矮小、戴着墨镜的男人突然出现,自称是我的“爸爸”。
母亲、继父在城里谋生计,老家只有我一个人,高三繁重的学业让我有些眩晕,那次回家是为了给外婆上坟。最让我情绪失控,小腿颤栗的不是这个消失十几年的父亲,而是带他来的村里的那个女人,那种满怀期待的笑意,掩饰不住的笑意,让我有种愤怒、无助的情绪。生父那种毫无愧疚,不对,是丝毫不关心我们这一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那种神态自若,让我诧异。对,是诧异。
这些年无论生活如何艰辛,母亲从未教过我去怨恨他,所以,他对于我而言,好像是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我诧异的是,他怎么能这样无关痛痒!好像抛妻弃子的人是我们,不是他一样。从出生起,没有穿过他的一针一线。从那年清明节以后,他也和从前一样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就好像,如果他不来看看我,他还是会好奇,好奇被他抛弃的人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否则他会死不瞑目。
母亲身体素质原本就不好,十六岁可怜的母亲被恶毒的四舅赶出了家门,这里打工、那里打工,受尽了委屈,一次破伤风发高烧差点死了。总之,母亲的一生都和病痛、药罐联系在一起。
此时此刻,是早上六点钟,而母亲在五点的时候一直紧张得睡不着觉,因为她要去排队看病,可怜的母亲!继父不是心思歹毒的人,但他绝对是一个喜欢“作恶”的小人,一个承担不起责任,只会事前吹牛逼,说大话,事后撇清责任的人。我很看不惯他那副嘴脸,母亲很睿智、能干,也很善良,即使我是受骗的产物和她的拖油瓶,她也为了我的幸福而找了继父这样的人。继父没有什么头脑,在我们家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他看起来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后来在母亲的不断尝试、带领下,我们家逐渐有了自己的小平房和小车子。这个时候,我最讨厌的继父的脸嘴就暴露无疑了。
永远不会忘记他咆哮着把油漆泼向我的母亲,永远也不会忘记今天早上他因为要骑车送妈妈去看病而不能睡懒觉迁怒的姿态:五点的时候,妈妈一直在等他,因为那个老中医生一天只看二十个人,昨天晚上约好的时间是五点。可是等啊等,继父一直没来,快六点的时候,母亲等得睡着了。叫命一样的敲门声,猛烈地响起,但是却没有人敲门的声音,在早晨六点钟的时候像幽灵一样游荡。母亲混沌着冲去开门,猛烈地撞在木质的凳子上,开了门,返回来,痛的快哭了。我惊醒地直起身来,怪自己为什么唯独昨天晚上忘记把凳子收好。继父一脸嫌弃地瞥了母亲一眼,还振振有词地埋怨她要去看病还死睡着。我心疼母亲,讨厌自己,极度怨恨继父。
我是一个很自私、懦弱的人,这种自私是不是也有遗传基因?还有一直活在母亲给的温暖的臂弯里,是不是也造就了我的自私和懦弱?
不能忘记,前天晚上和妈妈谈起来中学时代很多小甜小蜜的事情。妈妈用一种我无法形容的语气,说了一句:“你这样的日子,我连十分钟都没有过过,更别说是一天了。”
我很欣赏、佩服我的妈妈。可是今年我发现我的妈妈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有些佝偻的要腰背。还有越来越多的止不住的病痛,以及和继父这样的委屈、痛苦的生活,还有我这样自私、不体谅她的女儿,母亲总是说她感觉得了抑郁症,以前她总是很怕死,怕她死了我过着孤儿一样的生活,可是她现在不怕死了,因为她已经管不动我了。
母亲靠着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带大了我,让我上了大学,一分钱没欠的终于在三十多岁四十岁的时候在老家盖了一层房子。可是,不管是她的哥哥姐姐,还是村子里那些小人,永远都是一副嘲笑我们的姿态,因为我家在城里谋生计,没人在家。所以,村里的任何福利我们都享受不了,村里办事的人在我们送了很多东西之后还是处处为难我们。
我觉得我的妈妈现在已经快崩溃了,或者说快要心如死灰了。
来自瑟斯的回答:
瑟斯回信:
见信好,这位姑娘。
我是瑟斯,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之后,终于放晴。
裹着羽绒服等咖啡的时候,我听着边上四五个男人在高谈阔论地聊区块链、互联网大生态,然后打开电脑看到了你的这封信。
说实话这不应该是一封写给情感公号的信,但我读完,决定放下小三、劈腿和中年单身们,专门给你回信。
“你这样的日子,我连十分钟都没有过过,更别说是一天了。”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被感动了。
仿佛看到了你母亲的前半生,虽然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也有人不停地告诉你别抱怨别退缩,但其实不同人的痛苦,真的是有层级的。
比如说我手边的另一封信,是一个上海投行的金领在抱怨行业不好做,今年年终提成只拿了四十几万,是不是该结束自己单身白骨精生涯,找个男人和精神依赖。
首先要恭喜你,如你所说,你有一个伟大的母亲,伟大这个词有时候真的不需要太棒,只是是否尽力而已。
她遇人不淑、先天的条件又不够优越然后又只能从将就里找办法,然后将就接着将就,可以说一生的曲线都没有波峰,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她卑微的尽力才显得更弥足珍贵。
尤其是这种尽力,更多是为了你而非自己。
你看,她的报偿终归到了你身上,这些境遇当然没有让你感到快乐更谈不上是你会做的更好的前提,但你能感受到,并且懂得心疼和珍惜她做的事儿,这就是善良。
很多人跟我说孝顺,我觉得孝顺不是一种教育,或者说它不可能靠单向的灌输而养成,尽管这么做很重要,但最终决定一个人是否懂得心疼父母的,还是某种不可言传的理解能力。
懂了之后呢?
当然是你也要尽力。
对一个为了你和命运不停搏斗坚持的母亲来说,没什么比你拥有和她一样的品质更能让她欣慰的了。
如你所说,之前,她为了你不愿放弃是因为你还无法承担生活和未来,现在,她是力不从心了。
就像我身边那些讨论烂大街概念的中年男子一样,从没想过这些已经被万人转发朋友圈一年一个的新鲜词适不适合他们用。
只是让你尽力,姑娘。
告诉你一个不是鸡汤的真相。
大部分尽力,都和你一样,是因为无路可退。
认清楚了,破釜沉舟。
那些没被生活操翻的人,大多都是因为懂得生活其实也是个怂逼,狠的怕不要命的,怕用命去跟它面对面撕逼的人。
具体怎么做,在安慰你母亲之前,想好自己该怎么努力,说白了就是挣钱做事,补贴家里,同样是上大学,你和那些悠哉悠哉哉等着混日子的人不能按一样的节奏生活,觉得自己委屈的时候,想想你母亲。
最好的安慰如同最好的陪伴一样,都是有干货的,而不是多一个人受苦。
无论你希望拜托继父的冷漠还是周遭的恶意,钱这个看起来俗到家的东西,都必不可少。
它会让你更强大。
最后,祝愿你们母女能在新的一年变好起来,同样希望你不是一个三分钟热度和只会悲伤的姑娘,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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