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师|如月 文|苏叶
错过前两天故事的宝宝，点这里哦：
开了一次房后，女友不肯嫁我了。
度蜜月时，我被老公的护照吓哭了。
01
沈尧14岁那年，爸妈一起没了。
沈尧没看到车祸现场，只听旁人描述了那种惨烈，据说是他妈妈跟别的男人约会，被他爸爸当场抓到了，两人在路口争执时被一辆大货车撞到了。
如此狗血的故事，发生在他身上，但他并没有感到意外。
此前沈尧已经听他爸念叨了好几天，一边喝酒一边发狠：“别让我抓到那个奸夫，落我手里，老子扒了他的皮！”
结果奸夫还好好地活着，他爸却不能开口说话了。
家里是些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在忙碌，布置灵堂，哭哭嚎嚎，门外乐队已经开始吹吹打打。
沈尧腰上缠着白布条，跪在火盆前，手下机械地重复着挑起一摞纸钱放进盆里的动作。
他很想哭，可他哭不出来，不仅是他正处于青春期的阶段，更因为爸妈死的并不光彩，他不敢哭，因为不想被人注意和安慰。
他只知道，从今以后他是孤身一人了。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因为父母当年私奔来的这里，所以两家关系不好，沈尧对他们也不熟悉，只有一个姑姑，他妈生前在他面前没说过姑姑什么好话，自他爸下岗后三年多以来，这次出事，他忽然觉得姑姑比从前亲切了。
要硬说此刻有什么东西能维系他和姑姑一家的感情，也就是那笔赔偿金了。
千禧年，两条命，赔了八十多万，肇事司机家里有能力，很快就把钱凑齐了事。
一夕之间，沈尧成了孤儿，有钱的孤儿。
02
后事妥当，沈尧在社区的安排下搬去了姑姑家里。
起先姑姑和姑父对他还不错，吃的喝的都与堂妹在同一水准，有时晚自习回来，还给他开个小灶，炖一碗排骨汤，或者熬一盅银耳莲子羹。
他对姑姑的印象都来源于他妈，他妈生前没说过姑姑一句好话。
但现在，沈尧只觉得姑姑善良磊落，他在姑姑家里重拾了家庭温暖。
只是这温暖没能维持多长时间，初二下半年，沈尧就见识到了他妈口中那个有心机的姑姑。
那年堂妹六年级，就快要升初中，姑姑家的房子学区不好，堂妹本来成绩就不上不下的，如果中学再读不到好学校，往后读高中都是问题，更别提还想上大学。
为难了好几天，姑姑终于找沈尧开了口，希望能动用那笔赔偿金，沈尧也没拒绝，说可以出一笔首付款，大概十万块钱，就当资助妹妹上学了。
姑姑却不愿意，扭扭捏捏着说房贷压人，沈尧便说：“那就全款买一套，先写你和姑父的名字，等妹妹入了学，咱们再把名字换过来。”
没想到姑姑立刻就炸了毛，指责沈尧没良心，养了他一年多还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一套房子也就三十万，赔偿金有八十多万，送妹妹一套房子很困难吗？
沈尧当时就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姑，面目狰狞。
姑姑还在跳脚：“要不是你妈出去偷人，你爸也不会死，我是他亲妹妹，本来就有继承权，你把钱拿出来，咱们分一分，以后就各过各的，你也别赖在我家了……”
沈尧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家走出来的，他去银行取了十万块钱丢给姑姑，当作是这一年的照顾，然后拎着书包回了自己从前的家。
后来沈尧就自己一个人生活，社区人员做了很多工作，他都没再踏进姑姑家的大门一步，也没和别人提起过那天发生的事。
03
父母的事成了小县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沈尧在学校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因为受打击，无心学习，短短一年时间，他的成绩一落千丈，最后只考了一所普通高中。
入学那天，沈尧打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架。
那天还有暑热的余威，报到处人头攒动，学生和家长一边填着各种表格一边叫嚷着热，沈尧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拉着个箱子，背了个包，瘦条条地站在那，有同学撞到了他身上。
他不习惯和人离太近，所以赶紧后退两步，还拍了几下衣服，没想到这动作惹怒了那个撞他的男生，对方竟然是他初中的校友，一脸鄙夷道：“装什么洁癖呢，你妈偷人你怎么不嫌脏呢。”
被触到逆鳞的沈尧挥着拳头就砸了上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报到当天犯校规，两个人都被带进了教务处，不管教导主任怎么训斥，沈尧都不肯道歉，直到许蓓来教务处领人。
许蓓是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分到沈尧班级当英语老师，也是班主任，新生点名时发现少了一个，询问之下才知道他闯了祸。
再三保证之后，许蓓成功将沈尧带了出来。
回教室的路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许蓓在前面走，沈尧在后面跟，跟的慢吞吞，他在等新老师的发难，毕竟开学第一天就在教务处挂了名，以后肯定是重点考察对象，说不定还关系到老师的绩效考核能不能达标。
可直到沈尧在教室里坐下，许蓓都没再说一句话。
和沈尧预想的结局不一样，他心里略略起了疑，但也没有太在意，第一天嘛，总要立一个良师益友的正面形象。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沈尧没怎么消停。
本以为进了新学校，可以有一个新开始，可打架那天他就知道了，他想隐瞒的那些事，没有一件能瞒得住。
果然，纷纷扰扰的流言还是往他的耳朵里跑，那个笑着跟他说对不起的男生，扭脸就拿他的事当成了结交新朋友的跳板，有共同的话题，才能成为一类人。
在侮辱和诋毁沈尧这件事上，他们沆瀣一气。
沈尧无从争辩，拳头成了他唯一的武器，不过他学聪明了，从来不在校内动手。
那几个月，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伤和淤青，许蓓从没问过一句。
沈尧想，或许许蓓是真的不在意，只要不在学校里给她惹麻烦就行，也挺好。
04
发现许蓓尾随自己，是期中考试后的一天。
那时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下晚自习是九点半，冷风灌脖子，沈尧抄了学校后面的小道，被几个混混堵在巷子深处。
对方说是谁谁谁托他们教训一下沈尧，让沈尧不要记恨，说完五六个人就开始围殴沈尧，寡不敌众，沈尧倒在地上护着头，还没几秒钟，就听到身后有正气凛然的声音：“赶快停手，我已经报警了！”
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许蓓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上握着一个小灵通电话，脸上黑逡逡的，看不清表情。
混混一片慌乱地四下逃散开去，许蓓松了一口气，摸着路边的纸盒垫在屁股下面，顺着路沿坐下。
沈尧看了一眼，许蓓穿的是白裤子，躺在地上嗤笑：“切，还挺讲究，你跟着我干什么？”
这条近道晚上没有路灯，只要脑子没进水，应该没有女孩子会选择这条路，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许蓓是跟着他的。
许蓓倒也不掩饰：“你三天两头地跟人打架，我怕哪天你被人打死，学校搞不好也要担责任。”
“学校派你来的？那你们就没想过我要是出事怎么跟我家里人交代？”
“要什么交代，你家不就剩你一个人了么，再说了，你现在这样放任自己，想过你在那边的爸妈吗？你都不想，我干嘛要想。”
沈尧完全愣住了。
原来许蓓已经把他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许蓓的话往沈尧的心上狠狠扎了一刀，他语塞，但他不打算认怂，躺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沈尧抹了一把脸，黏糊糊的，一股血腥味。
“走吧，各回各家，”沈尧一骨碌站起来，“哎老师，你不是叫警察了么，这效率也太慢了，等他们来，我都被打死了。”
“我没报警。”
“那你……”
“小灵通停机了，只能接不能打，只好吓唬一下了。”
沈尧回头，看到许蓓狡黠的眼神，在暗处亮晶晶的。
05
从那以后，许蓓的尾随就变得正大光明，每天放学前的十分钟，都能看到许蓓在教室外面晃悠，她怕沈尧提前溜走。
就这么跟了一段时间，沈尧竟然悄悄做起了改变。
他还是不好好上课，却不再主动惹事，有人挑衅到跟前，他还学会了绕道走。
许蓓那句话说的对，他在放任自己，可他那天回家想了半宿，他还不想死，那就好好活着吧。
高二圣诞节，学校办了一个联欢会，要求每个班都出节目，放学之后，全班都留下来练大合唱，只有沈尧还跟以前一样，把书包甩在肩头，潇洒离去。
那天他在学校门口被许蓓拦了个正着。
瘦瘦小小一个女孩子，拽起他的书包就把他扯到学校传达室里：“大家都在排练，你有没有点集体荣誉感？”
沈尧被逗笑了：“五十多个人，少我一个看不出来。”
“不行！少一个都不行！”
平时温温柔柔的许蓓，那天竟然一脸愠怒和委屈。
鬼使神差的，沈尧犹豫着开口：“他们都排好几天了，我再进去就要换顺序，要不我自己单演一个？”
“你能演什么？”
“我……小时候练过架子鼓，还考过级。”
结果沈尧的架子鼓拿了一等奖，奖状被许蓓明晃晃地贴在了教室的荣誉墙上。
那是父母走后，沈尧第一次不是因为流言而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感觉很好。
第二天放学路上，许蓓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和沈尧并排走着，叽叽喳喳地说着他的架子鼓打得真帅气，沈尧发现，许蓓竟然比他矮了一截，只到他的颈窝处。
那样的身高差，沈尧突然脸红起来，少年的第一次心动，始于冬日。
在沈尧家楼下，他们聊了一会儿。
“我这样的学生你为什么不放弃？”
“因为我需要你给我们班再多演几个节目，多拿几张奖状，学习跟不上，总有其他发光的地方嘛，而且你学习也不算差，以前可是经常英语满分的。”
沈尧又愣住，英语满分，还是初中时候的事。
所以，她不光是摸清了他的家庭情况，还打听了他从前的学习成绩？
爸妈走后，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施以善意满满的关怀。
06
沈尧找许蓓帮忙补课了。
学业荒废的有些久，重拾并不容易，好在沈尧足够聪明，本身底子也还在，到期末考试，沈尧的成绩在班里已经不是垫底了。
那年的除夕，沈尧是同许蓓和她的男朋友一起过的。
回程的车票买晚了，许蓓留在小县城，男朋友拎着饺子和烟花去陪她，却被她揪着一起到了沈尧家里。
吃完饺子去顶楼天台放烟花，许蓓围着围巾，只露出两个眼睛，一边害怕一边哆哆嗦嗦地非要自己点火，还没点燃，她就哈哈笑着往回撤，那模样落在沈尧眼里，记了很多年，梦里都不曾忘记。
开了春后，学校师资调整，许蓓调去了别的班，沈尧有了新班主任，可他还是习惯找许蓓给他补课。
说是英语老师，但许蓓精通每一门功课，不然也不会大学一毕业就能代高中班主任。
原本在同一个班时，补课在教室里就可以，可换了之后，就没那么方便了。
沈尧总是见缝插针地找许蓓，有时趁着课间十分钟去办公室，有时趁着中午午休时间在食堂，有时放学后会去学校附近的小餐厅，还有几次，许蓓在出租屋做好了饭菜，拎着就去了沈尧家里。
许蓓说，老是吃食堂和外面的饭菜没什么营养，所以隔一段时间就自己做一次饭，给沈尧换换口味。
伴随着成绩水涨船高，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也多了起来。
师生恋的说法传了一段时间后，许蓓和沈尧都被学校领导叫去谈话。
面对质问，沈尧只说许蓓是可怜他无父无母，又看他是个学习的好苗子，不愿见他糟蹋自己的人生，所以才盯紧了他，而他是因为习惯了许蓓的讲课方式，这才死乞白赖地缠着许蓓。
不过他的说法学校好像并不相信，许蓓被学校停职了。
沈尧看到宣传栏里的处分决定后，立刻去找校领导，却和许蓓撞了个迎面。
她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却还是故作轻松：“你好好学习，我先歇一歇，这两年盯你也盯累了，正好回家当一当贤妻良母。”
不久之后，沈尧听说许蓓辞了职，结了婚。
再往后，兵荒马乱的备考季来临，沈尧一头扎进了题海里，一直到高考结束，都没再听过关于许蓓的消息。
高考结束后，沈尧曾经找过一次许蓓，站在出租屋楼下看了很久，阳台上的两个身影如胶似漆，深深扎痛了他的眼和心。
沈尧想，不能再给她惹麻烦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就这样，刚萌芽的情愫被沈尧压在了岁月里，轻易不敢触碰。
大学期间，他总是会想起暗夜里的那双晶亮的眼睛，还有那段时间他吃过的家常便饭，这些占据了他全部的大学时光。
他也曾开始过一段恋情，可时间不长，因为心里那个人总是会出来隐隐的作祟，他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他放不下许蓓。
07
四年大学后，沈尧拿到了苏州一家银行的offer，但他拒绝了，还是回了小县城，进了一家银行的信贷部，上朝九晚五的班，领足够生活的工资。
那天临近下班，大门口走进来一个女人，头发随意地绑成一个马尾搭在脑后，瘦弱的身体罩在空荡荡的风衣里，越发显得单薄。
女人在柜台前探头，哑着嗓子问某某经理在不在，正在清点账目的沈尧抬头看了一眼，一下子就认出那是许蓓，可眼前的她跟自己记忆里的样子相去甚远。
同事领着许蓓进了后面的办公室，沈尧面上无波无澜，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等她出来时，他刚好下班，在银行门口忍不住叫住了她。
许蓓愣了下，惊讶地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我……在银行工作。”
许蓓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挺好的。”
沈尧提出请她喝杯咖啡，她想了想没拒绝。
两人在咖啡馆聊天，不知道不觉聊到银行的业务，许蓓忍不住说到了她的婚姻。
原来她这几年过得并不好。
当年师生恋的传言，许蓓的丈夫也是知道的，可那时候情爱大过天，说娶就娶了，连房子都没买，就在出租屋里结了婚。
婚后柴米油盐酱醋茶，琐碎的生活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男人开始生厌，一次又一次地提起那件事情，企图让许蓓心虚，后来男人有了外心，耗尽了心神谋划，说要创业，贷款需要夫妻双方一起签字，款项刚到账，男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年期限一到，银行催账，许蓓一边忙生计，一边还要和银行周旋，确定还款方案。
整整三十万，压得许蓓喘不过气，她费尽心思才找到前夫离了婚。
沈尧安慰她，都会过去的。
许蓓转过身擦了擦眼泪，笑道：“是啊，反正人生还长。”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街灯亮起来。
沈尧试探着问，“许老师，有点饿了，能再吃一次您做的饭吗？以前我特别喜欢你做的饭。”
“有什么不行的，走，买菜去。”
许蓓手指着前方菜场的方向，磊落地笑，有从前单纯快乐的影子。
街边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许蓓在前面走，沈尧在后面跟，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沈尧很确定，年少时候的心动已经演变成了如今的怜惜和心疼。
这天，许蓓给他做了一顿饭，沈尧吃的百感交集，低着头不敢看她，心里总有一句话要脱口而出，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说。
许蓓的脸上也有了岁月的浅痕，透露着她生活的不如意，但她始终笑着，跟他谈天。
走之前，沈尧问：“我能经常见你吗？”
许蓓愣了下，轻松笑道：“当然啦。”
沈尧笑了，笑得眼睛都亮了。
这之后，沈尧经常约许蓓吃饭，一点点入侵了许蓓的生活，帮她跑跑腿，修修家电，两人绝口不提她破败的婚姻。
沈尧渐渐的不再叫她许老师了，叫许蓓。
许蓓说：“没大没小，不管怎么样，我还算教过你呢。”
“那又怎么样，你现在可不是我老师了。”
他在心里接了一句，“是我爱的人。”
沈尧傻笑，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爱意，许蓓也不傻，自然看出来了。
所以，不久后沈尧发现许蓓开始刻意地减少跟他见面了，后来干脆每次都拒绝他。
沈尧急得不行，他决定不藏了。
08
那天他不请自来，等在许蓓家楼下，等她回来。
许蓓目光闪躲，“你，你怎么来了？”
沈尧没打算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许蓓，其实当年那场传言，我一直都希望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感激你的帮助，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这么多年了，我的心，依旧没变。”
许蓓的眼里是不可思议，沈尧却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来，从前你护着我，今后让我护着你吧。”
许蓓哈哈大笑，“你别开玩笑了，我离婚了，还欠着一堆债，我比你大好几岁，我的生活一团糟，我不相信爱情了，我……”
说到最后，她已经哽咽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如果不喜欢，也可以试着喜欢……”沈尧说到自己都快哭了，他不觉得卑微，只想有机会能留在她身边。
许蓓愣住，拼命摇头，眼泪却滚滚而下。
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也无法说出答应的话，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沈尧的忽然出现，给了她支撑和力量，也给了她温柔。
她是他老师的时候，是没有任何多想的，但现在她不动心是假的，只是她觉得她已经配不上他了。
沈尧说：“不着急，我可以一直等你答复，只是请你不要躲着我。”
许蓓终于点头，沈尧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那今晚我们一起吃饭吧，换我来做，我特地学了。”
许蓓只会点头了，沈尧拉着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牵住了她的手，满面春风地上楼去了。
从前，她是他黑暗寂寥岁月里，唯一划过的星光。
往后，他要做她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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