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漫卷》是一本由迟子建著作,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2020-8-30图书,本书定价:平装,页数:,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小说开头很抓人,细腻。
上卷我能给8分,下卷5分吧
对城市的眷恋和倚靠,城市变迁,人的生活一直向前,细腻的文笔,悬念迭起的编排,沉郁的感情。
默默照顾女主,送钱送东西帮忙修房子,和其他特别有生命力的人物相比,这个人物很不贴地。
女主黄娥,玛丽苏本苏,见过的男人都爱她,连飞禽走兽都要依恋她。
《烟火漫卷》读后感(二):听烟火漫卷中的命运交响曲 ——读迟子建《烟火漫卷》
迟子建是当代中国文坛一位有重要影响力的作家,她笔耕不辍,创作力充沛,不断为喜爱她的读者送来惊喜。今夏,由2020年第4期《收获》杂志隆重推出的迟子建老师的最新长篇小说《烟火漫卷》,就是一曲讲述烟火漫卷中的命运交响曲。
这是迟子建老师所擅长讲述的故事。小说是一部以刘建国为主角、围绕找寻四十年前丢失的婴儿的故事主线、并通过现实与历史、回忆交织的叙事结构而联结起来的现实主义小说。刘建国的命运与找寻孩子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而与他寻找孩子形成的以及与他具有血缘关系形成的人物关系网(事实上,从小说的后半部分可以得知,刘建国是一对日本拓荒团夫妇的遗孤,与他的父辈兄妹之间并无真正的遗传上的血缘关系),形成了一个具有东北特色的、不同人物命运相互交织的并带有哲学思考的现实主义风格的长卷。
熟悉作家迟子建的作品风格的读者都知道,她非常善于东北大地的景色描写,然后将她所想要讲述的故事,通过景色描写的转换,自然过渡到人物和事件上来。这样的写作风格,不仅非常具有地域特色、人文特色,而且非常具有艺术特色。这部《烟火漫卷》,同样通过冰城哈尔滨的早上的景色描写,通过将故事埋伏于景色描写之中,层层打开,层层铺垫,当我们剥开这层景色笼罩下的人生画卷时,才得以看到那被命运裹挟着的真实。
《烟火漫卷》开始于一天之中的早晨。迟子建用她擅长的艺术家和摄影家般敏感的视角描绘了一个楚楚动人的晨光世界:当晨曦还在天穆的化妆间,为着用什么颜色涂抹早晨的脸而踌躇的时刻,凝结了夜晚精华的朝露,就在松花江畔翠绿的蒲草叶脉上,静待旭日照彻心房,点染上金黄或胭红,扮一回金珠子和红宝石,在被朝阳照散前,做个富贵梦了。当然这梦在哈尔滨只生于春夏,冬天常来常往的是雪花了,它们像北风的妾,任由吹打。而日出前北风通常很小,不必奔命的雪花,早早睁开了眼睛,等着晨光把自己扮成金翅的蝴蝶。小说的最后,则是一个用哭声结束的尾音:当歌曲结束的时候,于大卫听到了哭声,有高有低,有粗有细,他判断这是两个男人的哭声。哭声过后,是更加热烈的劈柴燃烧的声音,好像在为年放着爆竹。这一前一后的强烈对比,分别代表着希望和结束,而这两者中间就是主人公刘建国那被命运羁绊的一生。
刘建国的命运改变于一九七七年深秋。他从插队的地方会哈尔滨,顺带将好朋友于大卫与谢楚薇尚在襁褓中的儿子铜锤送回哈尔滨于大卫母亲谢普莲娜的身边,但是爱下火车的时候,被人偷走。从此,刘建国的人生与找寻铜锤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如果说他还有什么人生的希望的话,那就是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铜锤。因为找寻铜锤,他失去了爱情,失去了他在国企稳定的岗位,失去了追寻自己价值的机会,而过上了一种靠信念支撑着的“苦行僧”式的人生。
在命运打开刘建国的人生的时候,刘建国的父辈兄妹、于大卫夫妇以及他们的父辈、黄娥母子、翁子安及他的母亲、舅舅,甚至那只雀鹰和那顶卢木头曾经戴过的帽子的命运也一同打开。
找寻孩子是辛苦的,因为它是一种赎罪,因而注定了他的人生是一种凄苦的、荒凉的。在刘建国遇到丧夫带着独子杂拌儿不远千里找到他的黄娥的时候,他一边希冀着,一边又回避着,这被她妹妹刘骄华希望可能的爱情和家庭。但是,刘建国还是被他那被命运作弄着的人生驱使着,向着孤独和寂寥踽踽独行。
刘建国的一生都在寻找,一是为寻找铜锤,一是为寻找救赎,一是为寻找“我是谁”的生命哲学之解。我们从小说里看到,寻找铜锤成了刘建国的生活动力;每当他回忆起在大兴凯湖畔作下的孽的时候,他都在痛苦中折磨;当他知道了自己日本遗孤的身世,他陷入了“我是谁”的诘问。这三件事情,造成了小说中真实立体的刘建国,也形成了我们心中或悲或怜的刘建国。
《烟火漫卷》读后感(三):在漫卷的烟火中品味人世沧桑
“无论冬夏,为哈尔滨这座城破晓的,不是日头,而是大地卑微的生灵。”
这是著名作家迟子建最新长篇小说《烟火漫卷》的第一句话,也是第一段话。仔细一品,嗯,还是迟子建的语言风格。这部小说,迟子建讲述故事的节奏非常节制舒缓,对环境描写非常细腻。
可以说,这是一部描写哈尔滨底层市民生活状态的小说。作者以哈尔滨一年的春夏秋冬的时序构筑小说,在繁复、细腻的描写中尽情展现哈尔滨的北国风情,带领读者领略哈尔滨具有中西文化特色的建筑、具有浓厚民族风味的饮食小吃,倾听北方城市哈尔滨嘈杂的市井人声,感受这座城市的历史风尘和时代风貌。
可以说,这就是一部关于“寻找”的小说,让读者在“寻找”中,领略漫卷在城市上空的人间烟火,感受生活在社会底层人们的情感波澜,浮世沧桑。如小说从黄娥带着孩子杂拌儿到刘建国处寻找离家出走的杂拌儿的爸爸开始,紧接着作者抛出刘建国也在寻找当年帮朋友于大卫带孩子时在火车站弄丢的孩子铜锤。黄娥寻找杂拌儿的爸爸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永远不会找到,只因为杂拌儿的父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刘建国寻找于大卫的孩子也是一找几十年,没有成家,没有儿女,都七十多岁了,还在开“爱心救护车”。于是,在作家迟子建不徐不疾的讲述中,一副充满北国烟火气息的场景在我们眼前徐徐展开,一个平凡而又温馨的故事拉开了帷幕。
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活得不容易。小说女主公黄娥的丈夫卢木头因怀疑妻子与刘文生偷情而被活活气死,黄娥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卢木头葬在了鹰谷,从此她陷入深深的愧疚中。但在孩子杂拌儿面前,她还要装出丈夫离家出走、还在世上的假象,还要带着杂拌儿到哈尔滨为孩子找父亲。说是为孩子找父亲,还不如说是为孩子物色父亲,这种精神隐痛谁能承受得了?主人公刘建国本是热心善良之人,在帮助朋友于大卫带孩子回哈尔滨的时候,在火车站丢了孩子铜锤,从此他便踏上了漫长的寻找孩子之路,付出了自己的青春和家庭,终身未娶,到老孑然一身;失去亲生儿子的于大卫一家,更是几十年承受着沉痛的思念,于大卫自己终生在寻找孩子;于大卫妻子谢楚薇为了找孩子放弃当年的高考,终日以泪洗面,每天一大早就到火车站寻找孩子,最终还是没有找到,直到于大卫大学快毕业时,才考上一所普通大学;孩子的姥姥谢普莲娜更是连孩子的面都没有见,在对孩子长久的思念中郁郁而终。刘建国的大哥刘光复得了癌症,到死都没有到自己心仪的松花江中游最后一次泳……
是的,虽然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活得不容易,如榆樱院中唱二人转的小刘和胖丫、卖煎饼馃子的大秦小米、进城卖菜将黄娥撞伤的中年男子等等,他们每个人都如同现实生活中的我们一样,在属于自己的人生与社会轨道上努力、奋斗、挣扎,构建着属于自己的人间烟火,最终,属于你的、我的、他的人间烟火汇聚在一起,终成漫卷的烟火,飘荡在中国大地上许许多多城市或者乡村的上空,描绘成属于中国民间的盛世图景。
在这部小说中,隐藏在密密麻麻的文字深处的,还是那种弥漫在人和人之间的无处不在的宽容和爱。如刘建国将好友于大卫的孩子弄丢以后,好友于大卫没有责备一句,孩子的姥姥谢普莲娜反而在刘建国在安息日来看望时,不仅热情招待,还要在刘建国离去的时候,嘱咐一句:“看着点路啊!”老人知道刘建国因为寻找铜锤,走路东张西望,她担心他的安全;黄娥在丈夫去世后一方面深深自责,另一方面为了孩子努力工作;黄娥的孩子杂拌儿更是在享受着黄娥这个亲生母亲的母爱的同时,还在享受于大卫和谢楚薇的爱。同时,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是大度而真挚,如黄娥到哈尔滨后免费住在刘建国的姐姐刘骄华榆樱院的房子里;黄娥被撞受伤后,刘骄华他们并没有难为贫困的乡下卖菜老人,而是自付了医药费,朴实的乡下卖菜老人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情为他们送来一缸酸菜!正如书中谢普莲娜所说:“天上一寸光,地上万丈光。”其实,何止是光芒,人与人之间的友爱何曾不是如此呢?只是作者迟子建将心中的爱在作品中隐藏地很深,需要我们在阅读的过程中细细品咂和回味
同时小说结构也非常巧妙。在小说中,作者成功运用了悬念和草灰伏线的写作手法,大大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如小说一开篇就设下黄娥带着儿子杂拌儿找刘建国当爸爸;刘建国寻找于大卫的丢失的儿子铜锤的悬念,之后小说如抽丝剥茧,一层层逼近事实的真相。在上部“谁来署名的早晨”结束时,我们知道,杂拌儿的亲生父亲、黄娥的丈夫并不是离家出走,而是被黄娥活活气死;在小说快要结束时,我们才知道刘建国真实身份是日本遗孤,丢了几十年的于大卫的儿子铜锤竟然是和刘建国日夜相处的翁子安。生活就是这么巧,世界就是这么大又这么小,小到丢失的儿子日夜就在寻找的人眼前晃荡,在没有解开真相前,谁也不知道!书中人不知道,但是读者知道,只因作者早就在书中埋好了伏笔,如杂拌儿父亲的去向,作者在文章第一章就具有强烈暗示性的意象,那就是那只雀鹰和卢木头曾经戴过的帽子;如翁子安的身世在小说上部的第七章翁子安到犹太公墓为谢普莲娜扫墓,刘建国觑见翁子安的二代身份证信息、翁子安追问刘建国丢失铜锤的虎头鞋等等。等到作者揭开人物身世迷雾的时候,作为读者的我们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最终,小说一片光明和虚无中结束。如榆樱院过年的喜庆、陈秀与老郭头结婚的喜庆、翁子安和黄娥成家甜蜜;小刘胖丫有了稳定的收入后的甜蜜;大秦与小米之间的甜蜜等;如刘建国知道自己是日本遗孤的奇特身世后,到他在寻找铜锤过程中曾经伤害的小孩武鸣的家乡大兴凯湖畔,陪伴因他的伤害而带有心理阴影的武鸣,带着忏悔、赎罪的心情和他过完一生,最终走向平静、虚无;黄娥的儿子杂拌儿回到自己家乡七码头的小客栈中,寻找父亲的灵魂,回到了故事的原点;刘建国在找到了铜锤(翁子安)后于大卫和谢楚薇的平静等,给小说划上一个平静而圆满的句号。
小说中以一首俄罗斯歌曲夏里亚宾的《伏尔加纤夫曲》贯穿始终,为此我专门在手机上搜索了该乐曲,于是在夏里亚宾浑厚的、略带忧伤的“哎嗨呦”的声音中,我读完了这部迟子建的《烟火漫卷》,写完了这篇不成熟的书评……
《烟火漫卷》读后感(四):迟子建在2002年之后
2010年春天,在苏州图书馆里,无意中抽出迟子建的长篇小说《越过云层的晴朗》,端坐桌前一字一句默读起来,我被作者以狗的视角来写苍凉人世的新颖书写方式所吸引,利用两个休息日迅疾读完。那时,还是个尚未毕业的学生,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又迷惑,内心惶惶然。通读迟子建的小说,我清晰看到了人与人之间因为利益权力而展开的明争暗斗,也看到了死亡对各类生灵的平等攫取,心里反而释然,变得安定、勇敢,收获了某种内在的自信。
“我不能飞,要是我能飞,我要在下雨阴天的时候飞。我想看看云彩上面的天是不是真的有太阳。有人跟我说,云彩的下面下雨时,云彩的上面却是晴朗。”我们的世界,晴朗无处不在。云遮住了太阳,人看不见太阳,太阳却一直都在。无论风雨,晴朗是太阳的样子。因此我相信,人的心境也可以像太阳那样,超越风霜雨露。
在后记里,我头一次了解到迟子建作为女性的个人生活。2002年4月底,写完第一章的迟子建,与丈夫黄先生快乐地分享其中片段。一周后意外来临,黄先生在回乡路上因车祸离世。幸福的婚姻维持了短短4年,迟子建伤透了心,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处在失落与迷幻的状态中,无法集中注意力写作。她回顾自身,觉得自己明明一直踏实地工作,知足地过小日子。“为什么这样残忍的事降临到我头上?我做错了什么?我有罪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经过不断的自我调整,迟子建的状态转好,才重新拾起小说。她先在纸上写一遍,然后使用电脑打字修改。又因流泪过多,她患上眼疾,靠着眼药支撑,每日高强度工作,夜以继日,一往无前,终于在2003年新年完成了这部有着特殊意义的作品。写作拯救了她。她成全了读者。
与苦难的角逐中,迟子建靠着智慧完胜,内在越发强壮、勇敢、坚毅。我那一年20岁,受迟子建人生经历的影响,似乎也得到了许多面对困难的力量。合上书的那一刻,我站起身,望向落地窗外的片片云彩,想象着隐匿背后的太阳。太阳是美好的。
迟子建为人谦卑、克制,她把自己变得很小很小,像微尘一样融进大千世界。她既看到了苦难,也感受着温暖与柔情。她把自我灾难性的命运,写进了中篇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实现自我救赎的同时,也为那些丈夫遭遇矿难的女人发声。
工作之后依然坚持阅读,一次偶然的机会翻到迟子建2005年问世的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这一次,她借鄂温克最后一个酋长女人的口吻,写鄂温克民族的艰难生存、坚守及变迁。但作品又不仅仅写的是鄂温克。在资源有限的地球上,有无数个像鄂温克那样的弱小民族,它们处在经济高速发展的风口浪尖,是保留古老的文化传统与信仰,还是任由经济浪潮肆虐与攫取?身处其中的人矛盾极了,老人们怀念古旧传统,喜欢住在能看见星星的传统房舍里;年轻人憧憬着走出去,看山外的世界,过便利的生活。最终经济发展的势头占了上风,人们在森林里修铁路公路,大肆砍伐树木。很快问题接踵而至,被圈养起来的驯鹿接二连三病倒,搬进新屋的老者们对簇新的生活很不适应……迟子建痛心地看着这一切,用笔记录下来。
最后的跋,迟子建不经意间提及已故的爱人。她说,写作的方桌上摆放着一盆爱人生前最爱的花。彼时,距离黄先生逝去已过去三年,因着大自然和写作带来的疗愈,亲人的安抚,她心中的伤痛渐渐变轻变淡。同时,山峦给予她勇气和激情,大海赋予她宽容与克制。迟子建的生命内核更加紧实了。
《额尔古纳河右岸》于2008年摘得茅盾文学奖。颁发词里说,其作品彰扬着“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坚持信仰、爱憎分明”等的人类理想精神,使我再赞同不过。实至名归,但迟子建一向低调,万人如海一身藏,她勤奋耕耘,默默成长。她的内心蓬勃向上,作品的内容越发包罗万象。生命与死亡。出现与消逝。美与哀伤。爱与救赎。真相与虚幻。
有时候疾病袭来,尽管体力不支,迟子建没有被苦痛和不便吓倒,而是以惊人的忍耐力克服,将写作化为自我使命,一日一日持续下去。因此过一段时间她就有新作问世。她爱这光明与阴影共存的人世间,不厌其烦地阐释着人间的美丽与苍凉。
在我心目中,她就是一枚发光发热的小小太阳,为无数读者供给持续的光亮与希望。
近五年,陆续读了迟子建的新作中篇《晚安玫瑰》、长篇《群山之巅》、中篇《候鸟的勇敢》。私以为《晚安玫瑰》算不上一部佳作。迟子建以当下哈尔滨为中心,围绕着年轻报社校对员赵小娥与八十来岁的女房东吉莲娜展开故事。赵小娥贫穷、自卑、狭隘,而吉莲娜优雅、有信仰、有精神世界。总感觉人物设置欠些火候,两个人不对等,生命境界不相同,在一起交流时,常给人鸡同鸭讲的不和谐感。她们明明很少产生共鸣互相理解,更谈不上谁对谁有恩谁亏欠谁,可最终结局是,吉莲娜在遗嘱中要把自己的老房子送给赵小娥。为什么是这样?世上比赵小娥命苦的女孩多的是,吉莲娜为什么单单可怜她,送她丰厚财产?这让我觉得牵强附会。后来分析理由,也许是迟子建对乡下出身的年轻女孩在大都市中面临的艰难生存境地并无切肤之感的缘故,写起这类故事有些隔靴搔痒,缺乏真实的代入感。那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迟子建生在大兴安岭,苍茫辽阔的自然风光从她幼时起就深深地影响着她。她说过,自己作品的“隐秘通道”是大自然:雪原,溪流,星光,绿草……大自然神奇不朽。《群山之巅》中的龙盏镇,《候鸟的勇敢》中的金瓮河候鸟自然管护站,在阅读的过程中,四季的交替、花儿的次第开放、动物的轮流登场,让我嗅闻到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没错,这正是真正的迟子建式的气息,是迟子建的作品里不可或缺的星星月亮、花草树木、虫鱼鸟兽撑起的巨大气场。
“夜里有月亮和星星,它们的脚长,能跳过窗子,跟我一起躺在枕头上,陪我睡啊。”
“早来的春风最想征服的,不是北方大地还未绿的树,而是冰河。”
一个作者所写的,也正是他所相信的。迟子建相信与崇敬自然的力量。自然有美好的一面,也有狰狞可怖的一面。人若冒犯自然之神,终有一天自食其果。她一再提醒读者诸君:万物有灵,人要有敬畏之心。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之初,迟子建在媒体上发声说:“我相信病毒这条毒蛇,终究会在不久的将来被消灭,但我们未来需要反思的东西太多,比如我们是否把野生动物看作人类最亲密无间的朋友,我在山里长大,知道它们也有满含着情感潮汐的湿漉漉的眼睛。”
有读者认为《群山之巅》结构破碎,叙事没有控制性。我倒是觉得,阅读是个人的选择,兼听则明,开阔、大气、不持偏见就好。小说开头,辛七杂一出场就震慑住了我。这个借太阳的光火来点烟的豪迈汉子,仿佛真是太阳哺育的儿子,在群山之巅的龙盏镇,靠着自身的真性情与各色人等来往。他有着自己的孤独,落寞,匮乏。他与背负“逃兵”恶名的父亲关系一直不好。养子又杀了妻子,四处逃窜。生活是苦难的相续,他只是默默地撑着。最终养子被捕入狱,父亲迎来死亡,那时恰好丧葬制度从土葬变成火葬,他在父亲的骨灰里发现一只弹片,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父亲不是什么逃兵,父亲才是真正的默默无闻的英雄。真相让人心地虔诚。他与自我达成和解,放下过往的负担,珍惜眼前的爱人。
相比而言,《候鸟的勇敢》的阅读体验是有些揪心的,扼腕痛惜的。出场的男人女人散发着臭烘烘的气息,年过半年依旧迷失在精神之旅。以张黑脸为例,他不坏,毋宁说是个有些善意的人。对钱不在意,遭女儿算计,他也不计较,任其搜刮。只是因受过惊吓,整个人有点糊涂,好糊弄。他喜欢吃,烧酒里被人兑了安眠药也不晓得,夜晚死死昏睡,对方趁机捕到珍稀动物野鸭拿到城里送人。可以说,作为管护站的一员,在保护候鸟这项事业上,张黑脸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如果他是一名勇敢、警醒又智慧的战士,早就可以识破那人的计谋,并与邪恶战斗到底。又因为喜欢女人,老婆死了,张黑脸难以忍受漫长的孤寂,迷恋上管护站附近娘娘庙里的尼姑德秀,日久生情,与之行云雨之欢。真正的爱情造访了,他单纯的心被打动,想叫德秀还俗与自己成亲。可是,“尼姑还俗嫁人,还不被人戳破脊梁骨”,这条路并不好走。结尾处,世界大雪茫茫,他与德秀手牵手,却没有找到前路的出口。
后记里,迟子建再一次提及黄先生。“我爱人去世的前一年夏天,有天傍晚,也是夕阳时分,我们去河岸散步,走着走着,忽然河岸的毛草丛中,飞出一只我从未见过的大鸟……那鸟儿出现后我失去了爱人。”
迟子建的爱情好像与时间没什么关系。爱是新鲜的,也是持久的。爱是她心中不灭的光。我猜想,黄先生的魂灵,一定在天上微笑地注视着这个人间的爱人。
《烟火漫卷》读后感(五):亲子之爱VS血缘关系
今年夏天迟子建问世的新作《烟火漫卷》,把笔触再次指向她生活多年的冰城哈尔滨。不同于描写百年前哈尔滨大瘟疫的长篇小说《白雪乌鸦》的是,这部作品重点讲述哈尔滨当下热气腾腾的市井生活。在大自然四季更迭的美妙变幻中,作者抽丝剥茧般一层层还原众多生灵的底色与真相。
1977年,在一趟去哈尔滨的列车上,刘建国受朋友于大卫之托,欲把于大卫不到周岁的孩子铜锤送到他母亲谢普莲娜那里。一路都很顺畅,快要下车时,因人群拥挤,刘建国恍惚一下,突觉后背很轻,往后一看,孩子不见了。
刘建国感觉糟糕极了,仿佛无数巴掌在抽自己。这个由于陌生人的犯罪而降临的苦难,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的脊梁上。自此,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那一年,他尚且是个年轻的知青,别的知青返城后考的考大学、结的结婚,刘建国因为要找铜锤,没能按部就班地娶妻生子。在往后的人生中,他的重心都是寻找铜锤。
“他走烂了多少双鞋,已经记不清了。”
据不完全统计,“中国每年失踪儿童不完全统计有20万人左右,找回的大概只占0.1%。”如此庞大的数量如此低的找回率,恐怕对每个丢失孩子的家庭和责任人来说都是一种难以估量的痛。于大卫谢楚薇是痛的,谢普莲娜是痛的,而最痛的,无疑是把孩子搞丢的男人刘建国。因为这股疼痛的呼唤与折磨,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四十年的光阴搭进去了。
读者如我脑海中冒出一系列疑问。首先,刘建国是真正的造孽者吗?孩子丢了,不是他故意把孩子搞丢的,他顶多犯了个错误,在下火车后的那么几分钟,疏忽大意,照顾孩子不周,导致陌生人见缝插针,干起了顺手牵羊的坏事——偷走孩子。真正的造孽者不是刘建国,而是那个胆大包天的陌生人(结尾处出现的翁子安的舅舅,煤老板)。此人明明犯了罪,在过去的40年里,过得竟不错,结过两次婚,生意顺风顺水;而无辜的刘建国成了替罪羊,找孩子成了他毕其一生的业务,他时刻忙于找孩子,终身未婚,孤苦伶仃。
其次,刘建国为什么要找40年?孩子丢了,找了4天找不到,找了4个月找不到,找了4年找不到,难道就不该放手吗。刘建国有血有肉,有自身的欲望,他的个人生活还要继续呢。可能是因为中国人过于看重血缘,常认为亲子关系之中血缘高于一切,于大卫没有说不找孩子的话,刘建国作为过失方,只能背着这笔债,每天偿还一点。当希望变得渺茫,孩子确实找不到了,刘建国也无可能松开这个包袱。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寻找,仿佛只有寻找行为本身,才能缓解背上千斤重的负荷。
我对偷孩子的人感到愤怒,更对于大卫感到愤怒。于大卫的心地是硬的,没有他母亲谢普莲娜那样善良与大度。就因为刘建国一个偶然的错,于大卫一直惩罚着他。谁都可以想象在偌大的哈尔滨找孩子是多么无望的一件事,如同大海捞针,可是于大卫没有松口让他停。干一份工作60岁也能退休,刘建国70了,仍在持续着找孩子这项工作——因为于大卫没放话让他不找啊。于大卫充其量拥有的,是一个父亲对亲生骨肉狭隘的占有。骨肉已经失去,父子的缘分就这么一段,即使内心悲痛不已,恨意满满,也应当放下过去,放刘建国一马。这样,空气中漂浮的人性之恶,才有可能彻底分解与消逝。不巧的是,于大卫没有那么做。恶会循环往复。恶人常把我们变成恶人。
直到刘建国的哥哥刘光复病入膏肓,在人世的日子不长了,他把于大卫喊到床头,请求于大卫放过刘建国,不要让他再找孩子了,事情才告一段落。刘光复告诉于大卫,弟弟刘建国不是他爹妈亲生的,而是战后一对日本夫妇留在东北的遗孤。在三个孩子中,刘鼎初夫妇待非亲生子刘建国最好。这般跨越血缘关系的亲子之爱才是真正的崇高。于大卫顿时对刘鼎初夫妇肃然起敬,这才反观自身,松了口,宽恕刘建国。
但这宽恕似乎来得太迟了,也来不及了。刘建国从年轻气盛的男孩,变成了老头儿。“刘建国对突然而至的宽恕颇感不适,因为铜锤至今下落不明,这道负罪的枷锁已深入骨髓,把他牢牢捆绑,不是一句话能解脱的。”也因为一直寻找孩子,他没能像其他人那样正常地享受爱情与婚姻。而青春期里闪光的爱欲,他怎么处理与对待。人有时拿自己的欲望没办法。因为一股意乱情迷,他犯下巨大的错误。事后他曾忏悔,罪恶的事一件不能沾,否则人生没有真正的晴朗。
是的,罪恶一点也不好玩,伤人又伤己,祸害无穷。而人与罪恶的距离没有那么远,如果缺乏自省与反思,就有可能走向罪恶。一些苦难就是这样相续的。
那是1983年夏天,刘建国在小渔村里闲走,压抑的欲望使他委屈得爆发了,他大哭一场后,看到在船里玩耍的小男孩武鸣,觉得他天真无邪,脸庞像极了之前的女友,顿时起了一股恶念,扑倒武鸣进行猥亵。他的行为严重伤害了武鸣,导致他上学恐惧男老师,成绩跟不上,早早辍了学。长大后的武鸣,与社会几乎脱节,躲避在渔村与一只狗相依为命。
恶意循环。刘建国的邪恶毁了另一个人。刘建国深知这股罪孽深重,为了有所挽救,让晚年心安,他决定搬到渔村陪伴武鸣。
与刘建国“寻找孩子”形成对比的是,四十左右的女人黄娥携子来哈尔滨寻夫。来之前,黄娥住在位于黑龙江上游的青黛河畔七码头,和丈夫一起经营客栈,两人感情不错,育有一子杂拌儿。后来黄娥开起小汽艇,常在夜里送客回家。她和客人之间关系暧昧,丈夫是介意的,而她毫无改变。两人之间的问题积压得越来越多。据说一次大吵后,丈夫不见了。
可是黄娥一到哈尔滨,牵着儿子先来到刘建国的住处。见了本人后,她开门见山地说:
“你不是四处找孩子吗?我给你送来了。”
“因为你要找的是男孩,杂拌儿是个男孩,而他现在没爸了,你得给他当爸。”
“你缺孩子,杂拌儿缺爸——”
黄娥的话,看似疯疯癫癫,前言不搭后语,其实这背后隐藏着更深的故事。寻夫只是黄娥对外的一个幌子,她的丈夫并不是失踪,而是死掉了。那夜,他们吵得天翻地覆,黄娥情急之下放出的话语深深地伤害了爱之深切的丈夫。丈夫一夜之间死去,黄娥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罪深不可饶恕,索性也不想苟活于世了,可是她如果离开,儿子杂拌儿怎么办。思来想去,她先按丈夫生前的愿望将他的尸体推向鹰谷,然后决定将儿子送个好人家。彻底是一个人之后,她再找个地方赴死。
黄娥之所以主动找刘建国,是因为后者十年如一日地找孩子的事迹在哈尔滨传开,黄娥看好他,信任他的品性,才想着把孩子托付给他。反正他膝下无子,有个孩子陪伴也是好的。黄娥的心地本质上是善的。她忏悔自己,既然自身的言行直接导致了丈夫的死,就应该为此偿命。只是,刘建国没有立即接受两位不速之客。黄娥只好先带着孩子,暂住在刘建国的妹妹刘骄华提供的一套位于榆樱院的老房子里。
刘骄华是有私心的。她疼爱哥哥刘建国,不希望他晚年孤苦伶仃,得有一个女人陪伴。眼下这个女子,尽管比哥哥小近三十岁,但如果彼此乐意,未尝不可以一起生活。
人所想的是一回事,事物的展开方式又是另一回事。失去铜锤的谢楚薇,汹涌的母爱受到抑制。她遇到小男孩杂拌儿,一种眼缘唤醒内在的母性,她完全喜欢上这个孩子,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一直闲着的客房,突然间有了一个孩子的鼾声,这生命的讯号在房间回荡,像涌来的春潮,令谢楚薇喜悦。”黄娥在榆樱院,与各色邻居周旋,邂逅了新的爱人翁子安。爱情治愈了翁子安的病。他搬到榆樱院,成为黄娥的新邻居。
在小说开头,常年开救护车的刘建国,某一年的冬天,认识了客人翁子安。那时,他不知道翁子安就是他要找的铜锤,只是本能地对40岁的男性有亲近感——那是铜锤如今的年龄。翁子安成为刘建国护送的常客,不知为何极为关照他。两人像忘年交一般来往。而当刘建国得知翁子安与黄娥的爱情,知趣地往后退,差不多快忘记翁子安的存在时,这个人意外地给他打来电话。
刘建国与“铜锤”要见面了。
翁子安的舅舅煤老板身患喉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为了后面的日子能够心安,煤老板鼓起勇气告诉翁子安他的真实身世,也承认自己年轻时犯下的滔天罪行:你是他从刘建国那里偷来的孩子。翁子安异常冷静、克制,因为舅舅于自己有恩。他请刘建国过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煤老板打算把公司股权的30%转给刘建国,刘建国有点懵,不明所以,最终翁子安说出了真相。
“刘建国多想大哭一场啊,可他没有眼泪,头脑一片空白,好像走在茫茫无际的雪原,没有日月,没有人烟,世界一片虚空。”刘建国拒绝了煤老板的钱财,今生不想再见。他也不想见到翁子安与于大卫。
新年来了,他毅然决然地与之前的生活划清界限,搬到湖畔与武鸣生活在一起。
黑夜落下帷幕。黄娥因为车祸后大难不死,更懂得了生命的可贵与意义。她爱上的人翁子安打算不久之后娶她。
临近末尾,翁子安给黄娥打来电话,说舅舅的情况不妙。
什么不妙?为何不妙?我想,煤老板是该为自己留在世上的恶行付出代价了。即使他有良善的一面,对待翁子安仿佛亲生儿子。
一切归于正义与爱。在我的心目中,迟子建讲了几个关于哈尔滨城里普通人的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