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终结》是一本由[阿根廷] 胡里奥·科塔萨尔著作,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45.00元,页数:213,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试图概括科塔萨尔的小说,会与试图讲出一场游戏的乐趣一样徒劳无功。无论是小说还是游戏,真正令人兴奋的永远不是事件的结果,而是我们正全程参与着这场奇妙的冒险。科塔萨尔的小说永远在邀请我们进入他精心构筑的世界,与他分享同一双眼睛,做同一个梦,从同一个现实跌入幻想的深渊。
科塔萨尔把短篇小说当做一场游戏:它有着现实以上的规则,却依然发生在现实当中。这使得他的小说同时具有了博尔赫斯和卡夫卡的特质。在他出版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动物寓言集》中,他就卡夫卡般地给现实开了一扇小窗,使奇妙的幻想投射到生活的一个角落。而等到《游戏的终结》时,这种实验变得更加大胆,也更加得心应手。在这个阶段,幻想已经不再满足于一扇窗的体积。它自发地不断膨胀,挤压现实,直到把世界整个儿从内部翻转过来。在科塔萨尔的世界里,读者会成为书中角色的暗杀目标,梦境会庄周梦蝶般地取代真实,甚至连人的自我都可能会被埋进他的观察对象,一只美西螈那针头大小的眼睛里去。梦境与现实的互换、主客体的颠倒、偏执对理性的溶解,一切变化都在不经意间不可逆转地发生,仿佛这本来就是世界上的某种固有规律。直到野兽从潜伏的草丛中一跃而出,将獠牙对准我们的喉咙,我们才终于意识到熟知的现实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小说中,科塔萨尔将梦境、幻想、狂热情绪这些日常生活的飞地赋予了与至尊现实同等甚至更高的地位。这甚至改变了我们对现实的认知方式。就像《乐队》里说的那样:“但突然间,他仿若超化凡尘,竟然莫名地明白了一切。他觉得自己终于面见了现实。他对现实惊鸿一瞥,却以为那是假象,而这正是因为那才是真正的现实,是他已经看不到的真实。”讲述者突然在电影院里撞见了荒诞、虚伪、滥竽充数,他曾经一直以为那些是非现实的。他曾经以为现实就是光鲜亮丽,就是理智与真诚,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的社交生活本身就是一场接一场的戏剧,我们不断重复着拙劣的演出,而观众们则永远配合着拍手叫好。讲述者突然遭遇了戈夫曼式的启示:上演着的其实正是我们的生活。乐队的演出突然之间代替现实成为了最真实不过的东西。
对于科塔萨尔来说,文学的游戏永远不会终结。科塔萨尔不是那种将生活摆上手术台,庖丁解牛般地向人们展示最深处的欲望的作家。他总能巧妙地进入一个孩子的视角,执着把玩生活这个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玩具,把一切可能性展现在我们这些想象力已经逐步衰退的读者面前。他写的是一种从未有人写过的小说。
《游戏的终结》读后感(二):游戏的终结
第一次接触科塔萨尔,人们讲他是马尔克斯+卡夫卡。带着好奇心走近,却发现,他与两者全不同。就个人阅读体验而言,马尔克斯华丽、幽默、浪漫,卡夫卡深沉、内敛、怪异,而科塔萨尔孤傲、冷漠、甚至带点恶心。
初看科塔萨尔,还不太习惯他的风格,总觉得作者在做局,让读者沉溺其中,又不坦白,有如迷宫,晦涩,不友好。有的时候又如帽子戏法,你就是觉得他肯定帽子里有什么,最后他把布掀开一看,啊原来是这个!渐渐看着看着,就大致有了点谱,渐渐觉得,短篇太短!不过瘾。
第一部分里,最喜欢的是《河》、《毒药》两篇。作者总用第一人称来叙述,有一种私密感,河这篇文章里,我那么冷静,无奈。或许许多已婚者,都曾有过争执的时候,妄想的时候,也有放过狠话的时候,可是悲剧究竟是怎样酿成的?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已经心灰意冷无法挽回?初看觉得是梦吧,是妄想吧,后面竟然已成事实,这么大的悲剧,竟然写出了这样如梦如幻的唯美缠绵。不得不赞叹科塔萨尔的才华。而毒药里,读者知道有药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直到小说结尾才揭晓。后面还有几篇也是讲朋友,友谊到变质,决裂甚至谋杀,中间有几篇一直讲杀人杀人杀人,看的很压抑,不懂人们为何竟然发展到要毁灭对方,有几篇确实是看不太懂,阅历有限无能为力。
第二部分里最喜欢的是《一朵黄花》,如果“轮回”真的存在,我们过的生活,又是谁曾经的生活?我们现在苦恼的,是谁曾经苦恼的,我们现在打拼的,是谁曾经打拼的,我们现在热爱的,是谁曾经热爱的,我们现在的幻灭,又是谁曾经的幻灭?如果我们的生活,是他人曾经一次次过过的生活,如果我们的生活,只是一次次的复刻,那么,意义是什么?尽头又在哪里?同样是一朵花,释迦牟尼拈花微笑,扩展出了一整个禅宗,而科塔萨尔的一朵黄花,是虚无,“虚无就是这样,再也不会有一朵花”,“我”不停的寻找那个“我的重生体”,“什么也不告诉他,这几乎就是保护他,让他能继续他那愚昧可悲的生活,他那蠢笨失败的人生,直到下一次蠢笨失败的人生,直到再下一次蠢笨失败的人生,直到再下一次……”。文字里全是蠢笨失败,愚昧可悲,不讨喜吧,但事实就是如此,蠢笨失败,愚昧可悲。可是又怎样,一朵花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为了什么,花开花落,自然而然,不晓得科塔萨尔识不识得释迦牟尼,或许他们可以谈谈轮回,谈谈彼岸,或许,科塔萨尔也能学会拈花微笑。
第三部分最喜欢的一篇是《美西螈》,故事很简单,让我想起了庄子。庄子看到鱼想到的是自在,而科塔萨尔笔下的我看到美西螈,却是痛苦、酷刑、被禁锢、失去自由与孤寂。
如果把我们生活的表象,比喻成海里冰山露出的一个尖尖,那么科塔萨尔或许就是把不曾被人看见的水下的冰山,描述给读者。他可以将非常细微的日常,拖拽出来,让你看,这,就是水面下的部分。如果把有些作者的作品比喻成镜子,说实话,科塔萨尔这面镜子,没有直白的照映出读者,而是好像他给了你一个放大镜,你看,他通过这个放大镜看到了这些这些这些,那么你从放大镜里,看到了什么,就要看你拿它照着哪个生活面了。总而言之,科塔萨尔是个有趣的作家,或许我会更喜欢他更明媚的一面。
《游戏的终结》读后感(三):《游戏的终结》 ——满载着电影感的小说
“生活,本该是日复一日的奇迹。”一开始被这样一句话吸引,我才知道了科塔萨尔,等到看完《南方高速》,发现原来生活中的平淡经过他的笔,才真的是奇迹。相比于前者,这本小说集不仅保留了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随意揉捏的小说结构,变魔术一样的讲故事技巧,还有着或婉转或直接的揉入存在主义哲学和对人性的探讨。正如科塔萨尔谈及自己的时候(《科塔萨尔谈科塔萨尔》),说道:“在我的短篇小说中存在着另外的力量,它们和幻想的成分一起活动。一系列潜伏的力量在某个时刻由于幻想因素的闯入而被引发出来。”充满着带有哲学意味,调动脑海里画面的文字,这就是电影般的阅读感受吧,永远不知道故事的结局,永远猜不透下一个场景是什么样的,吸引着你读,又舍不得读。在似梦非梦,似真亦假的文字当中,让人窥破自己、洞察生命。
充满哲学的意味——《一朵黄花》,用男主寻找灵魂轮回以及替代者的故事来表达存在焦虑。科塔萨尔大部分作品给我的感觉都是沉浸在阴郁生活观的,尽管主人公会努力挣扎,但终有一个节点像盆冷水泼下来,让他认清人生的荒谬和残酷。就像男主找到的宿命的继承者,好像能断定自己走过的通过开篇抛出人是永生不死的,吸引人继续往下看,男孩的出现,男孩的死亡,让他发现这就是个西西弗的世界,痛苦不堪,直到结尾处的一朵黄花,生命中的美如果注定是要消亡的,那么这美就是无尽的虚无了。充满哲思的一个短篇。
最美的《水底故事》,当你沉浸在美好的夜色中时,必然要防备着蛰伏许久的情节,果然湖边死去的背影成为了读下去的动力。结尾的左轮手枪,和死者的真实面容着实吓了我一跳,小说最棒的处理就是噩梦与现实混同,白天与黑夜颠倒,我与你与他的角色转换,可就在最后,恍然大悟。
“那个梦开始于游廊这里,我看着芦苇丛上空的满月,听着青蛙交的无比凶恶。然后我顺着一条模糊的小路来到河边,沿着河岸慢慢地走着。我感觉自己正打着赤脚,脚陷在泥里……孤独,伴着堪堪爬上对岸天空的月亮,伴着潺潺的河流,伴着桃子偶然掉到水里砸扁的声音……我一步步走进岬地尽头,陷入被月亮晒得金黄滚烫的泥地里。”平淡的故事里不平淡的真理——《乐队》是一个略微平淡的故事,最出彩的莫过于结尾时候男主终于顿悟的人生,也让我在夏日炎炎里好想喝了一杯冰水,透心的凉没过头顶。谎话连篇的节目单、不合时宜的观众、大部分成员都是充数的虚假乐队、荒腔走板的指挥、装模做样的列队行进,还有格格不入的他自己,这些另行松散的反常因素,在科塔萨尔的笔下变成了这个世界的真相,而人们却抱着固有的价值观认为这些应该是所谓的假象。一瞬间,世界的面纱被揭开了,所谓的假象延伸到每个时间、空间的缝隙里,碎片中,假象即是真相,我们平日里秉持着的真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充斥着真相与假象的交融,现实与幻想的互动,也正是这交会,让科塔萨尔抓住了最闪光的点,变成了文字,变成了脑海里可以被转动的电影般的画面。
是对是错这就是人生——《游戏的终结》一个美丽的交集,三个小孩子扮雕塑的游戏,抽签决定扮雕塑的人在火车来临前站在铁轨旁边,等待火车经过的时候扮演各种角色的雕塑。其中最得大人们宠爱的是身体最不好的那一个,但她也是玩儿的最好的。直到遇见火车上那个瞩目许久的小伙儿……最后一次,瘦弱的小姑娘穿上妈妈和姨妈最好的首饰和衣服,在火车边扮了一次最美的雕塑,爱既是放肆,又又是克制。它能让你带着希望去放肆,带着绝望去克制。游戏的终结,终结的不只是游戏,还有对生活最本真的向往。可能忧伤的故事会致郁,但也应该会治愈生命里那些潜伏着的,在某个时刻随时会闯入的忧伤。
这就是科塔萨尔的魔力,他太会讲故事了,文字诱惑着人追寻着可能跃出的情节和画面,转眼,在结尾处,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或惊吓,好像他在说:看吧!没办法啊!这就是人生。若是体味了这里的苦,也许你便能尝到这之后的甜。就像《夜,仰面朝天》里的那句:
抵御着即将到来的一切,抵御着避无可避的终结。
《游戏的终结》读后感(四):继续,继续那永不终结的游戏
1983年年末,罹患白血病的科塔萨尔回到了他在巴黎伯雷将军大街的住宅中,静心等待着两个月后命运无可挽回的召唤。次年2月12日,在被送进圣拉撒路医院的前夜,科塔萨尔对他的第一任妻子奥萝拉说:“不用为我担心,我就要去我的城市了。”
事实上,科塔萨尔生前曾多次在访谈中提到“自己的城市”:
无论您相信与否,那座城市在我里面存在,真实地存在。很多年前我就开始梦见它,渐渐了解它,就像我在《62型装配》里描写的那样。在我的材料里,保存着一张城市地图,我在梦境里不断深入其间,陆续为之添加细节、广场、街巷、河道。在一次次梦的回返中,科塔萨尔以无限的想象力与创造力添砖加瓦,建造属于他的城市。于他而言,这是一种确证的存在——他从未怀疑过“幻想”的真实性。这种凝定的信仰使他在辞世之际比任何人都多了些豁然和命定的意味:他深信那座梦境中岿然不动的城市正守护着他,开启下一轮游戏的探索,发觉庸常生活的奇妙“背面”,那明晰白天的面具下,朦胧暗涌、富于梦幻的黑夜。
“人类超越现实的冲动永远是富于创造性的,它决不是软弱的症状,而是力量的表现。”贡布里希评论约翰·赫伊津哈的《游戏的人》时,如此定义“游戏”的指涉。显而易见,这种超越现实的冲动,及其迸发的巨大能量,同样也是科塔萨尔一生恣意创作的注脚:一种自愿的、解放的、非功利性的游戏,在种种限制之中焕发着自由的活力,无懈地捕捉并超越表象规约的现实,完成一次次朝向自由、反抗机械的斗争。
“我永远只有十岁。”在生前最后一次采访中,科塔萨尔这样说道。他一定知道,游戏永不终结。
“做一个世界的水手,奔赴所有的码头。”美国诗人惠特曼笔下的号召对自小天真烂漫的科塔萨尔而言具有同样的魔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际出生的他流离辗转,在四岁时跟随父母从出生地布鲁塞尔迁回了祖籍阿根廷。不久,科塔萨尔的生父抛妻弃子,留下母亲一人照顾体弱多病的他。科塔萨尔很小便立下志向,想要成为一名水手,可与哮喘病的缠斗让他意识到这个梦想的脆弱和不切实际,于是,文字成为他遨游世界的摇船,踏上这叶轻盈飞驰的扁舟,他便驶入了文学幻化的奇妙世界。
“若非心在驾驭,活像魔鬼之眼。”大概是长着一双被马尔克斯戏称为“牛犊般的魔鬼之眼”吧,科塔萨尔从小就和周围的小孩不太一样。他对鬼怪故事、玄秘事件与普遍意义上的现实生活一视同仁,毫无困难地吸收接受,而身边的伙伴们却并不理解这个敏感天真、有些古怪的孩子。在《八十世界环游一天》中,他曾讲述过将一本心爱的书借给同学的失落经历:十二岁的他刚读完法国作家凡尔纳的冷门作品《威廉·斯托里茨的秘密》,彻彻底底地被书中隐形人的大胆主题和神秘广阔的想象力迷倒,可朋友在还书时却对他说:“我看不了这本小说,它的幻想色彩太浓了。”科塔萨尔在古稀之年依旧没能忘记当时朋友的这句话对他带来的冲击:
我清楚地记得这句话,此刻它仿佛还在耳畔回响。我把书拿在手里,觉得世界仿佛在下沉,因为我不能理解这竟然能成为不读小说的理由。于是,我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自小,别人认为虚幻的东西,我却并不觉得;对我来说,虚幻是现实的一种形式,在特定的情况下,它会发生在我或是别人的身上,可能是通过一本书,可能是通过一件事,但它并不是既定现实中的一桩丑事。在他看来,大多数人不假思索地接受的“现实”仅仅局限于公约俗成的范围之内,是对“现实”内涵的一种“虚假”、“过分天真”的理解。科塔萨尔面对和回应的现实包含了一切被视为反常、例外、非理性的元素,因而也更为广阔,富有弹性,容纳一切。正因如此,在他的作品中,意外和异质因素发挥着不可替代的效用,它们往往成为情节叙事的引力,牵领读者越过柔顺平滑的因袭表象,潜入另一种“真实”的可能存在。在这个意义上,“热衷幻想、不切实际”的科塔萨尔无疑是更为深刻清醒的现实主义者。
对真实的不懈逼近也体现在科塔萨尔制造幻想情境的发力点上。在一次采访中,科塔萨尔有意识地将自己与博尔赫斯书写幻想的方式进行了对比:
……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结构好象来自神奇的现象本身。比如他写过一个人的想法,那人自认为是个活生生的人,实际上不过是别人做的一个梦。我认为这是博尔赫斯抽象地思索的产物,是他想出来的。于是他便根据他的想法写短篇小说,构思关于人物、地点和情节的故事。我的情况完全不同。关于幻想故事的抽象想法我从来也没有产生过。我所有的是一种总体的情境,总体的东西;其中的人物或者说现实主义部分发挥着作用,人物起着作用,于是就有了幻想的故事,有了附加上去的幻想成分。与博尔赫斯源于某种抽象理念或想法的写作基点不同,科塔萨尔注重的是“生活的经验而不是思想上的经验”。他笔下的幻想事件往往生发于不容置疑、确切存在的日常情境,通过对人物的特定情绪、感知或官能的强化和变形,呈现出某种异样的景观。正是出于这种贴近、立足于普通生活的写作基点,科塔萨尔的作品展现出丰沛的力量,读者在跟随他娓娓道来、波澜不惊的叙事,穿梭于层层叠叠的文字迷宫之时,总会在某个毫不起眼的拐角被重重击倒。“科塔萨尔独特的危险之处在于,他所创造的不是架空的幻想世界,而是此间的奇境。”(范晔,《向科塔萨尔致敬》)
1980年,科塔萨尔受邀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进行了一次长达两个月的文学讲座授课。在第一堂课上,科塔萨尔根据他对文学概念的理解变革,将自己的创作大致划分为三个阶段:美学阶段、形而上学阶段、历史阶段。在第一阶段中,科塔萨尔坦言他的关注点局限于文学自身的价值、诗性及其精神影响力,是一种美学性的追求,尚未萌生对更广阔的生活情境的思考。《动物寓言集》中对结构的探索与叙事手法的创新,便是源自他这种出于审美性的纯粹追求。
到了第二阶段,即形而上学阶段,他逐渐将写作重心转向人物,他开始关心个体的生活、死亡、可能性、命运,人物不再是承受某种文学功用的载体,而是现实与哲学意义上的存在,是命运神秘路线图中一种具体的走向。长篇小说《跳房子》及短篇小说《追寻者》可视为他在这一阶段的重要经验积累。
其后,随着古巴革命的爆发与推进,科塔萨尔意识到此前的创作尚未突破个人主义与利己主义的视野,于是,带着一种命定的意味,科塔萨尔在屡次访问古巴的旅途中向前跨出了极其重要的一步,迈入更开阔的历史阶段,自觉地将写作与拉美人的命运、民族奋斗紧紧缠绕在一起。“成为拉美作家,就意味着成为一名写作的拉美人。”在后期诸如《最后一回合》《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等作品集中,科塔萨尔承担起“一名写作的拉美人”应有的责任,发起了历史性的文学革新。
这三个接连更迭、彼此超越的阶段是科塔萨尔将纪德的忠告贯彻以行的结果。科塔萨尔在采访中明确提出,自己的每一本书都不应该被重写,因为重复会让写作变成一件“过分容易、过分墨守成规”的事情。在他看来,文学理应是“一场可以让人毕生投入的游戏”,在一次次把玩结构、叙事、元素的过程中,文学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才能够以准确、有效的面貌呈现。
在科塔萨尔终其一生不怠投入的文学游戏中,于1956年出版的《游戏的终结》始终占据着极其特殊的位置。作为科塔萨尔从美学阶段步入形而上学阶段这一重要转折期的代表作品,《游戏的终结》收录了十八篇笔力强劲、风格各异的小说,其中不乏《公园续幕》《夜,仰面朝天》《一朵黄花》等经典名篇,既延续了他在早期短篇小说中对文本结构、叙事才能的不懈探索,也映现着他对人性与个体命运更为深切的洞察与悲悯。在这部小说集中,无论是在语言、叙事维度,还是文学使命的层面上,科塔萨尔都实现了更为彻底的革新。
身为一名写作者,科塔萨尔始终以一种罕见的清醒态度审视语言。他明确指出,作为思想的载体,语言也是一种继承而来的工具,源于传统孕育的文明本身。因此,如果要为习俗中日益僵化的答案寻找新的可能,讨论与批评某种机械、陈旧的文化,首先必须做的就是“批评我们的工作工具”,否则,写作者便无法讨论任何事情,因为“我们的敌人就在自己家里”。在《游戏的终结》中,科塔萨尔为了更准确地描绘和还原传统语言中浑浊模糊的幻想-真实,他创造性地借用了方言、俚语、行话等以往“不入大雅之堂”的语汇,力图更恰切地捕捉他所面见和感知的全新经验。
这一点在《小公牛》中体现得尤为明显。为了贴合拳击手主人公胡斯托·苏亚雷斯的口吻,科塔萨尔使用了大量阿根廷俚语,让第一人称叙事显得更加真实可信,同时也使读者真切地感受到科塔萨尔致以苏亚雷斯这位没落英雄的同情与悲悯。全篇长达十四页,却仅有两个段落,语言节奏快、密度大,营造出一种倾涌而泻的语流快感。句子的长度与字词的紧密无不展现出科塔萨尔不断向语言内核逼近、挤压语义空间的尝试。这种对于语言成规的弃绝与革新,正是《小公牛》如此打动人心的重要原因之一——读者在阅读时无法不感受到那种一触即发的紧迫感,那种惊人的情感张力。
科塔萨尔的叙事才能在《游戏的终结》中更是可见一斑。《公园续幕》实现了幻想闯入现实的完美环形结构,也让科塔萨尔在欧美文坛声名鹊起。《河流》和《夜,仰面朝天》将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在冥冥之中精确并行的空间相勾连,或合二为一,或交错同步,为其经典作品《万火归一》中的精准对位结构提供了珍贵的书写经验。在《动机》中,科塔萨尔更是不遗余力地颠覆此前苦心铺垫的叙事逻辑,使读者的阅读预期在结尾处幡然溃陷,不得不歆赞科塔萨尔对叙事结构的掌控能力。
如果说在《游戏的终结》中,科塔萨尔对于语言和叙事的革新在某种程度上承继了《动物寓言集》中未竟的志业,那么,他在本集的书写中对于个体存在的探索则是其创作历程中首次对于文学观念的自我更新。在《一朵黄花》中,科塔萨尔不动声色地描绘了人类打破命运的奋勇尝试,却在主人公突破轮回枷锁之时,再次让他独自面对那个全然化归于虚无的“一次性”世界。在《乐队》中,科塔萨尔直视真相与假象的辩证博弈,对安全的、虚假的、虚伪的庸常现实提出了尖锐的质疑。《游戏的终结》不仅为三位少女的想象王国与梦幻游戏画下句点,更是无情地宣告了被科塔萨尔视作最为珍贵的童年时代的终结。
个体的痛苦、爱恋、生活、死亡,以及人作为一种哲学存在,对虚无与命运、真实与虚伪的辩诘,都是科塔萨尔在这部小说集中提出的重要母题。于他而言,文学不再仅仅是一种审美趣味的实现与精进,而是承担起了富有形而上学色彩的使命感:它的存在是“为了提出问题,引起不安,为真实的新前景敞开智力和感知”。在科塔萨尔文字的牵引下,作为读者的我们也不能“幸免”,从安全无害的庸常世界中稍稍抽身,卸下我们生存其中而不自觉的秩序约束,唤醒本已麻木的自我,参与了这场朝向个体自由与命运的战斗。
《游戏的终结》读后感(五):致敬马尔克斯的文学偶像:一同爱那最脆弱、最易逝的事物
马尔克斯:我为他在这世上存在过而心怀感激
1984年2月22日,马尔克斯在墨西哥城美术馆发表了一次演讲,以深切纪念挚友胡里奥·科塔萨尔。十天前,这位在马尔克斯口中“人见人爱的阿根廷人”因罹患白血病而离开人世。在演讲中,马尔克斯提到了三年前与科塔萨尔有关的一段往事。
那时,科塔萨尔正在马那瓜公园参加一次作品朗诵活动,面对着一大群面目各异的读者,他选择朗诵在马尔克斯看来最为艰涩难懂的一篇小说。那篇小说的主人公原型是一位命运多舛的拳击手,他一生战绩显赫,在辉煌时期,交手无数拳击劲敌,都毫不费力地一一击败,成了那一代阿根廷家家户户无人不知的传奇。凭借他精湛的拳术、无人可敌的天赋和难以抵挡的人格魅力,他毫不意外地一路打到了国际擂台,闯入美国纽约的最终决赛。然而,在那个注定会让所有阿根廷人痛心疾首的夜晚,他被击败了,落下了病根,从此一蹶不振。在时间的磨损之下,所有关于他的消息都渐渐淡去,人们很快就忘了那晚苦涩的滋味,而一直搭档合作、此前十分看好他的教练也与他分道扬镳,命运之手便由此放置在他一个人的肩头。六年后,由于不堪忍受结核病的折磨,二十九岁的他在科尔多瓦的一家医院里孤独悲惨地死去。这篇小说便是这位没落英雄的独白。
科塔萨尔与马尔克斯为了契合主人公的出身背景,科塔萨尔在这篇小说里使用了大量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底层方言,没有在那种乌糟腌臜的环境里生活过的人,根本听不懂主人公的殷殷讲述,可科塔萨尔却偏偏挑中了这一篇,朗诵给那些鱼龙混杂的听众们,他们当中既有诗人、失业泥瓦匠,也有革命领袖和反对派。尽管严格来说,即便是那些精通底层人民黑话的人,也很难听明白这篇小说的内容,听众们却无一不对小说中丰沛的情感产生了极大的共鸣:
可怜的拳击手孤零零地站在拳台上挨打,听众能感受到他的痛,为他的梦想和苦难潸然泪下。科塔萨尔与听众建立的是心与心的交流,谁也不在乎语言的含义,坐在草坪上的人都陶醉在这天籁之音里。(马尔克斯《我不是来演讲的》)而就是这样一位超越了语言、以赤子之心与每一个人的心灵共振的大胡子男人,这位将文学视作值得投入一生的游戏、却用最严肃的精神书写创作的阿根廷人,在20世纪阿根廷文学史、拉丁美洲文学史、世界文学史,以及每一个有幸见过他、听过他的朗诵、读过他的文字的人——其中不乏博尔赫斯、聂鲁达、莫言等诺奖级文学大师——的心中,画下了深重的一笔。
偶像让人尊敬、让人崇拜、让人依恋,当然,也让人深深地妒忌。而科塔萨尔正是屈指可数的几个能唤醒所有这些情感的作家之一。此外,他还能唤醒另一种不太常见的情感:虔诚。也许,不经意间,他成了人见人爱的阿根廷人。——《百年孤独》作者、诺奖得主加西亚·马尔克斯高尚的暴力毫无残酷之处
任何一名读过科塔萨尔作品的人都绝对无法忘记马尔克斯在这段往事中提到的催人泪下的小说。事实上,科塔萨尔也曾在采访中谈到了这篇对他而言意义重大、名为《小公牛》的短篇小说:
我更大些的时候,我们有了一位名叫胡斯托·苏亚雷斯的拳击手,他的表演非常精彩。此外,他也很和气。就像我在小说里讲的那样,他最后也在美国被打败了。后来他悲惨地死去了,因为全世界都抛弃了他……这是体育方面的真正悲剧。但是关于胡斯托·苏亚雷斯的神话多少留在了我的心中,因为我伴随了他度过了他的整个拳击生涯。(《和科塔萨尔交谈》)它也许并不是科塔萨尔所有小说中最先锋、在形式上最富创新意识的作品,也并不是他出众的叙事才能在文本中最淋漓尽致的呈现,却因其字句罅隙间流淌而出的克制、深邃的悲悯而令人难以忘怀。相比于《动物寓言集》中炫目的技巧和精妙的结构,科塔萨尔在这篇收录于《游戏的终结》小说集里的《小公牛》中呈现了更多他关于个体存在与生命意义的思考。科塔萨尔在访谈中明确提到,比起群体性运动,他更喜欢个人对个人的运动,因为“这是一种深刻的对抗”,是“两个人的命运在运动中对抗”。当一方获胜,另一方落败时,任何喜悦、荣耀、痛苦和绝望在本质上都是无法共享的。在科塔萨尔看来,拳击凝聚了个体作为哲学性存在的生命历史,每个人身上所背负着的十字架,都容不得一点替代。
这种个人主义性质的探索始终贯穿于科塔萨尔的《游戏的终结》小说集中。除了《小公牛》外,这部出版于1956年的作品集还收录了诸多颇具科塔萨尔强劲风格的名篇。《公园续幕》《夜,仰面朝天》《美西螈》等文本中超凡的想象力与堪称完美的叙事结构,无一不显现出科塔萨尔在《动物寓言集》之后愈发娴熟的掌控力。尽管只是科塔萨尔的第二部小说集,它却明白无误地向拉美文坛与世界文学界宣告了他作为一名短篇小说家的成熟与能力。
而对于大多数徜徉在文学小圈之外、过着各式各样生活的读者们来说,这部小说集最重要的意义是在情感层面上将所有人紧紧勾连在一起。无论是《暗门》里尽心安抚婴儿午夜的啼哭、最后却因暗门背后的抽泣而被迫逃离的单身女人,还是《一朵黄花》中为了摆脱命运愚蠢的轮回而无可挽回地陷入虚无的醉汉,抑或是《游戏的终结》里天真纯洁却不得不迎来童年落幕的女孩们,他们都因其面对各自命运时的彷徨、无助与枉然的勇敢而深深牵动着每一颗敏感的心。在这些细密堆叠、奇幻却又坦诚的文字背后,是科塔萨尔以往早期作品中鲜少表露的恻隐之心。
同样是在谈及《小公牛》的采访中,科塔萨尔直言,拳击是一种“高尚的暴力”,“没有任何残酷之处”。对于这位永远活在科塔萨尔心目中的神话拳手胡斯托·苏亚雷斯,拳击是他与跌宕命运不懈搏击的写照,是一种永恒保持站立的高尚选择。科塔萨尔深知,残酷的并非拳击中充满鲜血与腥味的肉搏与暴力,而是暗伏在众人目光之后、一触即发而随时准备吞噬灵魂的无情命运。在拳击手每一句看似平常、甚至有些戏谑的倾诉背后,是残酷的宿命与徒劳却持久的挣扎。
这位著名作家引入短篇小说的重大新变化,不是(像《跳房子》中那样)一种形式上或结构上的革命,而是他的智慧与他的心灵的变化。——乌拉圭著名诗人马里奥·贝内德蒂游戏的终结9.1[阿根廷] 胡里奥·科塔萨尔 / 2020 / 南海出版公司继续阅读,继续那永不终结的游戏
游戏赋予文字表达一种动力、一种力量,那是严肃、正式的文字无法传递给读者的,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所有的读者都是游戏者。——科塔萨尔在《游戏的终结》首版面向中国读者的八年后,新经典于2020年推出了《游戏的终结》全新单行本,与《动物寓言集》《万火归一》的全新版本共同面世,邀约读者继续与科塔萨尔的文学共舞。
2020年科塔萨尔典藏单行本 全新上市此次再版在莫娅妮老师译本的基础之上进行了全面整体的修订,在编校过程中逐字逐句确认西语原文,并参考了西语文学界最权威的译者之一格雷戈里·拉巴萨的英文译本,力图贴近科塔萨尔奇幻轻盈的行文风格,让中国读者能够更真切地感受科塔萨尔的独特魅力。
针对读者此前阅读科塔萨尔四部短篇小说全集(《被占的宅子》《南方高速》《有人在周围走动》《我们如此热爱格伦达》)时提出的便携性需求,新版在装帧设计上也做了大量改良与优化。开本采用了精致小巧的尺寸,实现读者在任何场景中都能即时享受阅读快感的愿望。封面设计简约大气,适合收藏;有心的读者在翻开封面时,也会看到内里环衬上变幻莫测、与科塔萨尔文字风格相呼应的纹路式样。内外一张一弛,为的是在书籍的物理形式上也尽可能地呈现科塔萨尔作品中情感与叙事的巨大张力。
而在读完这十八篇小说、抵达科塔萨尔的迷人世界后,相信每一位敏感坚强、脆弱勇敢的读者,都会在心中为这位“永远只有十岁”的牛眼顽童留下一方柔软的陷地。
面对枯燥干瘪的日常生活不妨迷失在这个纯粹浪漫的世界之中一同爱那最脆弱、最易逝的事物高尚的游戏永不终结。
致科塔萨尔,怀着嫉妒与友情。——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1966
游戏的终结9.1[阿根廷] 胡里奥·科塔萨尔 / 2020 / 南海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