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Vista看天下杂志491期，原文标题《深夜未回家的中年男人》，张恒／文

　　我们越来越不能忍受空白时刻，随时都需要有信息灌进大脑，从早到晚，不肯中断。

　　5月29日，瑞士瓦伦施塔特，裹着被子的中年男人是瑞士概念艺术家Frank和Patrik Riklin，他们所站的位置，是两人打造的一个“露天”酒店。（@视觉中国 图）

　　● 双手握着方向盘犹如摩西握着手杖，他挥舞手杖分开了红海，我则开着车在气海中撕开一道口子。顿时，回家这种日常行为有了一种披荆斩棘的神圣感。忽然，兔子安斯特朗从我脑袋里蹦了出来。厄普代克的《兔子，快跑》中，小说一开始，这个男人就毫无来由，抛下老婆孩子，趁着夜色开车逃离了生活的城市。你有没有过那样的时刻，仿佛顿悟一般，生出要逃离此地的想法？我忽然想起兔子，琢磨是不是也效仿他。可是往哪里开呢？张家口是不能去的，媒体报道说，张家口某段公路上，布满专扎机动车车胎的铁蒺藜。最近南方暴雨，多地拉响了洪水警报，最好也别去。虽然我不会去河边，但城市内涝也够麻烦的。广州前段时间大雨，很多汽车都被泡坏了。白天看到一则视频，说有广东车主为防止水淹，把汽车吊上楼顶。虽然有视频，但事情还是过于魔幻，权且当个段子吧。现在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上，各种信息真假难辨。不过，似乎大家也不在乎，都是为了消磨时间，真假并不重要。

　　● 这是六月初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此前，我刚结束和一个朋友的饭局。她是我认识的人中，唯一的头衔里带“家”的人。“就像作家、画家一样，”她淡淡说道，“我是小镇做题家。”我这才知道，善于制造概念的年轻人，又开创了一个新门派。他们是小镇青年，如同作家擅长写作，画家擅长画画，他们擅长做题。澎湃新闻网的“思想市场”栏目，专门刊文探讨这个群体，可见这是一个多么唬人的称号。我当时也被吓住，自惭形秽，如果非要成家立业，我勉强算是小镇错题家。就是这位做题家朋友，提醒我注意到生活中正在发生的一个变化。“你有没有发现，现在连洗漱，都要开着手机，听点东西。”她说。我当即想起我边刷牙边刷抖音，边跑步边看罗永浩直播的情形——他动辄几千万的销售额中，我亦有贡献。好像我们越来越不能忍受空白时刻，随时都需要有信息灌进大脑，从早到晚，不肯中断。不客气地说，大部分都是垃圾信息。做题家朋友再爆金句：“我们吸收的信息，综合起来建构成了我们这个人。”这样说来，我实则是一个垃圾填埋家。无疑，这种信息轰炸之下，我们越来越没时间放空自我，思考，哪怕是胡思乱想。

　　● 饭局结束回家，我关掉了车上的音频、手机导航。脑中出现空白，莫名的思绪才趁虚而入。人，还是要有点胡思乱想的时间，哪怕已经成年。前段时间，硅谷钢铁侠埃隆·马斯克给SpaceX员工发了一封邮件，他提醒员工，要将星舰（Starship）当做SpaceX的头等大事。星舰是马斯克2016年提出的一个太空交通工具计划，用于载人绕月飞行观光，也是未来移民火星的重要交通工具。听起来，星舰应该出现在《星球大战》《异形》等科幻电影中，而非现实世界。但马斯克觉得，这种被他人视为异想天开的设计，却有可能实现。他大概是因为公司业务，遭受质疑、嘲笑最多的企业家之一了。可是，2020年5月31日，SpaceX首次载人发射任务成功，创造了商业太空公司的全新历史，也给人们带来巨大震撼。似乎，人类大范围走出地球进入太空的时代，即将到来。

　　● 这可算是人类祖先走出非洲后最重要的“离家出走”历史。那时候的人类祖先，没有兔子安斯特朗的福特汽车，也没有导航软件，连感冒发烧药都没有，他们对东非大峡谷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到底是什么原因，推动他们决心走出舒适区，进入危险重重的新世界？想想，那情况不正像当下太空之于我们吗？看来，这种对陌生远方的好奇，动辄生出抛妻弃子离家出走的想法，源自老祖宗遗传下来的基因。当年先辈们，估计也有很多渣男，丢下家人，沿路北上，又顺着河流东拐，走到北京山顶洞，定居下来。想到这里，我油门轻点，提起了速度，一路向东。再有几公里，就到回家的那个岔路口了，也许我会乖乖拐上回家路，也许会一脚油门，径直开过。深夜没回家的男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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