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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寻觅二十年的鞋
日期:2020-05-09 23:08:42 作者:韩青辰 来源:韩青辰投稿 阅读:

 一只寻觅二十年的鞋

  一只寻觅十年的鞋

  韩青

  短篇小说是我的最可遇不可求,催不得急不得,它是我生命自然生发出来的花朵果实。它然是果实,有些花是谎花,结不成果

  《广场上的鞋》原名叫《小鞋匠》。二十年前,我还是一位年轻记者到处采访。小鞋匠十岁,穿着橘黄外套小脸风吹日晒红通通的很健康。他是被误会离家出走的,特别能吃苦,特别讲道理

  我见过很多流浪儿。他们漂流在外捡垃圾东西,被拐卖被毒打控制,甚至被杀害。小鞋匠与年龄不符的要强清醒智慧少见。我一直想把他写成小说,有几年,想写长篇,有几年又想写中篇。

  这些年我一直在采写英模,我写了英烈遗孤的成长小说《因为爸爸》,用掉了很多孩子们素材。我没想到这篇《广场上的鞋》,最后笔触碰到了被英烈们遗留在世的长辈。他们风烛残年失去儿子等于失去全部。我记得那些哭泣的老父亲老母亲,他们颤抖的白发,喑哑的衰弱的无望的嚎啕,有的呆滞、无语,从此一病不起

  有一种死亡叫失常地活下去。我见过一位英雄母亲,她是体面医院领导永远十九岁的儿子是她无药可治的病。她努力向前奔跑,可是只要提起儿子,她就会神经质地打嘴。因为当年儿子从警,上班第一天回说,妈,我的单位在金山桥。她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对面就是火葬场。说完她就打嘴,儿子光荣后,她简直打嘴打了一辈子

  短篇小说绝对上帝生活恩赐。两个相隔十年的素材,在笔下自然嫁接,长成果实,叫我自己也意外、惊喜

  我写小说二十多年了,越来越觉得是小说在写我,我只负责认真生活,去阅读搜集种子。在收集资料的时候习惯大包大揽,就像撒种的耕地无限殷勤老实,至于哪些种子会发芽,芽儿能否长出果实我根本在乎,我只在意耕作的精细诚心

  小说只能等,只能不期而遇,故意制造一场邂逅,人为地惊喜总归扫兴,不仅作者扫兴,读者也会意兴阑珊。所以好小说一定是神来之笔。写小说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养好心里的那片田,至于哪里开花结果,哪里长谷物,哪里变成蔚然壮观森林,那是土地、种子与天气事情,是上帝的安排

  感谢自己没有放弃这个小鞋匠。我写过英烈孩子的泪,一直想怎么让英烈父母的泪自然地流出来。这个在我里修了二十年鞋的孩子,如今帮我修补了这个谢谢你,小鞋匠,你的勇敢端正最珍貴。

  创作这篇小说久违地沉醉,一发不可收拾,写得停不下来,创造了一小时三千字的奇迹,是等待酝酿太久,是瓜熟蒂落急不可耐

  语言飞流直下,我写得掉整个世界,从四到一楼,走出大院,坐进食堂吃完饭,脑子才从小说中醒来。

  我读这个小说比读者读到的七千字要多太多。正如海明威所说的冰山理论,一个小说在生成,作者的心中是片丰厚的土壤,所有相关的土木枝叶一时间郁郁葱葱,而我像一个熟练的采摘工,一边抑制着丰收的喜悦,一边从大叶和乱藤中寻找所要的果实。

  小说写得很节制,悲伤如倾盆大雨,可我非得要他们欢喜着,微笑着,若有若无细细流淌。所以写得酣畅,写得又巨痛,那种遍体鳞伤的疼痛,交杂叙述的愉悦很罕见。小说直写到心脏不舒服。也许没有人知道我的用情之深,可谓字字句句都是从生命里往外抽长。

  我背着情绪的冰山,文字只是露出水面的一角。我沉潜得那么深沉愉悦,创作到这一步,就是莫大的享受和幸福了。文字像高明的按摩师,点穴样写到痛点又让经络通畅满血复活。

  一次好的创作,一定是一场有效的疗愈。我相信这场疗愈属于作者,一定也会属于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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