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砂糖橘
年前我就给在老家的母亲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里喜滋滋地告诉我，我的一个铁杆兄弟给她送了好多礼物，其中有一盒砂糖橘，她还没舍得吃，放到冰箱里里，准备等我们一家三口回家过春节时吃。
我告诉她：朋友孝敬你的礼物，你尽管享用，我自会回报人家。那盒砂糖橘，不能久放，现在气温高，否则会坏掉的……
电话里我一再恳求母亲自己抓紧吃掉，但她还是不断的重复着，“舍不得吃，留给儿子、儿媳和孙女儿回来吃……”
一场疫情彻底打破了我携家人回家过年的计划。除夕那天，我没来得及在家与妻子和女儿共吃年夜饭，接到上级通知就带着铺盖，开始驻扎办公室奋战“疫”线了。其间我忙里抽闲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抗疫形势严峻不能回家陪她过春节的情况。听了我的解释，我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母亲情绪的失落。是呀，儿子一家在南京，留下母亲一人春节在东台老家独守老屋，老人心里怎能不难受哩。但我知道老母亲在大事面前从来都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停地在电话那头叮嘱我，“工作要紧，防疫关键一定要把工作干好，要对得起领导，要给单位争光，不要挂念我……”我知道母亲说这些话时完全掩饰了她对儿子的思念。她是怕我分心啊！
大年初一那天亲戚微信告诉我，母亲想我都想哭了，但她态度很坚定，说这个时候就应该坚守岗位报效国家，并托亲戚捎信说那盒砂糖橘还放着，等着儿子一家回来吃呢。看了亲戚的微信，我的眼眶湿润了。
母亲是个普通农民，在家里排行老大，五个兄弟姊妹，为带弟弟妹妹，她没上过一天学，但是她深明大义，不识字但识事，她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懂得最简单朴素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记得当年父亲遭遇车祸时，正是我家境困难、前途茫然时，是部队培养我读了军校，转业后又成了省会城市的一名城管干部。记得母亲常对我说：“小伙呀，人就要知恩图报，家里事再大也很小，国家事再小也是大。”自离开家乡的26年中，我都记不清有多少个春节没回家，但她始终鼓励我努力工作，以行动报答党和国家培育之恩。
以后的多日里，我每日准时给母亲一个电话问长问短，“妈，我暂时回不了家，你要照顾好自己，要按时吃药，冰箱里的东西要吃新鲜的，尤其是那盒砂糖橘要尽快的吃掉。”尽管我每次都不断重复，嘱咐母亲水果一定要吃好的，不能等到坏了才吃，否则总是吃坏的。但母亲总很执拗的告诉我，她每天都去翻看，把即将要坏掉的橘子吃掉，好的留着，等我们回家吃。
在疫情防控相对稳定，人手也不太紧张的时候，我回了趟老家。本想给母亲一个意外的惊喜，可是她见我突然回家了反而愣住了，“现在疫情还没结束，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工作没做好偷偷回家的？”我调皮地笑着告诉她：“不是呀，妈。是经单位批准履行手续后，领导让我回来看您的。”经我一番解释，母亲顿时又眉开眼笑的，一边摸着我的手，一边打量着我，“廋了，皱纹又多了，白头发又多了……”。接着又自言自语，略带伤感“我怎么能不老呢，我儿子都有白头发了……”
“哦，开车累了，口渴了，看我都糊涂了，差点都忘了拿橘子给你吃，”。母亲赶紧把我带到房间，打开冰箱门，我看到一盒砂糖橘快见底了。我鼻子都酸了……母亲为了将最好的砂糖橘留给我，竟然吃了那么多要坏，甚至就是坏的橘子。
“妈，我查了血糖，医生说，甜的不能吃”。其实，我这善意的谎言就是想将剩下的橘子让给母亲吃，可是母亲那里依呀，硬是塞给我几个橘子，看着我把一瓣瓣橘子送到嘴里，老人家开心地笑了。
每次我回宁的上一天晚上，坐在床边陪母亲拉家常已经是必修课。虽然有的内容妈妈都重复过若干遍，但她依然乐此不疲，我也不忍心打断，在一边洗耳恭听，不时还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母亲的家常话无非就是张家长李家短的邻里事；亦或是引导我忆苦思甜，回忆过去生活困难，现在享福，但身在福中要知福；有时也是反复叮嘱我：要好好工作，当了干部手不能长，不能做违纪犯法事情，要对得起朱家的列祖列宗。有时我邀请母亲去省城过几天。她总是说：“我在农村习惯了，城里生活不习惯，你们不要挂念我。”
夜已很深，房间里灯火通明。母亲依然兴致很浓，似乎她身上高血压、颈椎、腰椎等老年性疾病烟消云散了一样，我知道，一位母亲对即将出远门工作的儿子总有点放不下心，她有叮嘱不完的话，念不完的唠叨呀。
第二天，母亲总是不停地忙碌，把平常舍不得吃的鸡鸭蛋、冰箱里的冻品分箱打包，宰杀鸡窝里的老鸡，到邻居家加工手工百页，到地里准备一袋袋新鲜蔬菜，白菜、青菜、香菜、大蒜、菠菜……每次回宁，车子的后备箱、后排座都是满满当当的，母亲恨不得倾其所有，能带的全部让我带回南京,我知道这后备箱里哪里是装的蔬菜，分明装着的是母亲满满的爱呀。
下午四点前，母亲就准备好饭菜，让我早点吃好晚饭回宁，然后站在我身旁嘱咐，“路上不要快，要小心，家里什么都好，到南京后打个电话报平安……”
我进入驾驶室的一瞬间，发现仅剩下的六只砂糖橘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副驾驶座位上，还未等我开口，母亲就说，“路上口渴了吃，我生的儿子，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不知道啊，橘子你最喜欢吃。”
儿行千里母担忧。车子缓缓开出家门，我从后视镜里却看到渐显老态的母亲还在门前路边伫立着，春风吹乱她额前的白发，可在儿子心目中她的形象却越发高大，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作者简介
朱松林，江苏东台人，毕业于空军第二航空学院（现为空军航空大学）大学本科学历，从军15载，部队期间在全军核心期刊《电子对抗学术》、《空军装备》上发表多篇学术论文，现转业在地方城建城管系统，是一名地道的文学爱好者。
原鄉書院总目录（点击可直接阅读）
名家专辑，在后台回复作家名字即可阅读
北乔|毕飞宇|残雪|臧棣|曹文轩|陈忠实|池莉|迟子建|格非|龚学敏|谷禾|海男|韩少功|霍俊明|吉狄马加|贾平凹|老舍|李洱|李敬泽|李娟|李佩甫|李少君|李一鸣|李元胜|梁平|林那北|刘庆邦|刘汀|刘醒龙|鲁敏|罗振亚|莫言|穆涛|南帆|欧阳江河|潘洗尘|邱华栋|三毛|沈从文|石一枫|史铁生|苏童|汤养宗|铁凝|汪曾祺|王安忆|王朔|王小波|吴义勤|西川|徐则臣|严歌苓|阎安|阎晶明|阎连科|杨建英|杨克|杨庆祥|弋舟|于坚|余华|张爱玲|张承志|张国领|张清华|张远伦|张执浩
波德莱尔|博尔赫斯|川端康成|村上春树|福克纳|海明威︱卡尔维诺|卡佛|卡夫卡|库切|夸西莫多|莱辛|里尔克|马尔克斯|门罗|奈保尔|欧·亨利|特朗斯特罗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