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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泥土读后感1000字
日期:2020-03-23 23:22: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

明亮的泥土读后感1000字

  《明亮泥土》是一本由[英] 菲利普·鲍尔著作译林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88.00元,页数:471,特精心网络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大家能有帮助

  《明亮的泥土》精选点评

  ●也是画师颜料关系的演化史,依赖和摆脱同时存在,相互角力

  ●还不错,从色彩材料入手,把美术史化学结合的理了一遍,思考角度非常不一样

  ●简直太好看了,虽然里面很多内容上课的时候曾经听过,但是系统的看一遍效果完全不同。10/10。不一赞同里面的某些观点,但是这类的书越多越好!

  ●化学的部分不太懂,但是也很好看……#化学老师教的美术课#

  ●试着看了很多次都没能看进去,作者不是不博学大概是我化学总是不及格的缘故吧。。。

  ●其实蛮无聊的。

  ●对颜料制造工艺的绍介受益匪浅,新的理解艺术的角度(物质研究一种),语言也极唯美考究

  ●以前学美术史从没有思考过的一个角度,很有意思

  ●解答了N多关于西方绘画疑问

  ●颜料的制造需要技术购买需要成本,用的时候需要调配,这些基本的物质属性,其实都是一个艺术家创作考虑因素

  《明亮的泥土》读后感(一):时间这个画家

  面对一幅年代久远名画我们为之所动的,除了所画的内容、画中的色彩、画技法、投注的情感秘而不宣寓意,无疑还有观看者对当年作画场景想象以及时间在画作身上的留痕。尤其是,某些画作历经千百年,辗转于多人之手,几番遗失又复面世,命运流转曲折离奇,让人感叹不已。本书讲述主题是颜料发明以及偶然发现历史,更是在讲述位于颜料、画作和画家背后,无声有力的时间的故事。在时间的舞台上,画家的调色板、炼金术士的坩埚、科学家棱镜,以及艺术家与画材商的歧见、想家与手艺人的协作,乃至科学与艺术之间的相互辉映,无不跃然纸上

  作者菲利普·鲍尔在书中说,“没有哪位艺术家画过在时间中凝固的图像”,所有绘画都是永恒过程画家放下画笔、收起颜料,在完工的画作上签下名字时,时间的工作开始了。即便在画家谢世,归于尘土之后,时间仍像一位热心修复者,不辞辛劳地重塑着色彩,改变画作的色调对比,甚至遮掩起画家运用色彩的本意表面显而易见污垢、斑驳与龟裂,只是在外观上打下的印记。更为深入的,是具有不同化学性质的颜料承受时间的能力,或者说是们的耐久性。

  在绘制于1440年前后的《炉栏前的圣母子》中,圣母那宽松长袍曾经是紫色,由于所用的色淀颜料褪色,现在变成了白色。使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暴露在这种危险中的,除了色淀,还有朱砂。朱砂的变暗“早已为古人所知”,所以,庞贝古城的朱砂墙板上覆盖着蜡来提供保护。红铅则更不可信,暴露于空气中时,如果不用上光油加以保护,则会迅速变暗。即使是身为画家宠儿、性质极为稳定的群青,有时也无法避免衰变,使祭坛画中的长袍变成不祥的蓝黑色。随着年代增加,铜绿也会变暗,甚至如丹尼尔·汤普森所说,是“灾难性”地变暗。普鲁士蓝曾被寄予厚望,结果同样表现出明显的褪色倾向。

  时间不仅会改变画作,使其失去最初的荣光,另一方面在时光的长河中,也有更多的颜料涌现,大大地丰富和扩展着画家们的调色板,虽然它们有时只是某些化学过程的副产品,甚至与炼金术士不无关联。在作者的笔下,颜料诞生的故事徐徐展开,引人入胜:公元前2500年左右,埃及人将石灰、氧化铜和石英按严格的比例混合,制成流传至今的埃及蓝。中世纪的炼金术士发明出工艺,极为艰难地从蓝色矿物青金石中制成了浓郁的蓝色群青。16世纪,银矿工发现在垩上洒下硝酸铜溶液,白垩会变成绿色,于是就有了碳酸铜蓝。18世纪初,出于节约,迪斯巴赫使用被动物油污染过的钾碱来制作胭脂红色淀,结果偶然发现了普鲁士蓝。19世纪,锌的冶炼又为艺术家带来了锌白。20世纪30年代,单星蓝和锰蓝登场,曾经身为中世纪色料女王的群青一朝失宠,黯然落魄。

  除了颜料,还有属于不同画派,风格和性情迥异的一代代绘画大师们,在时间里、在这本书中来来去去。在这里,传说中古希腊的阿佩利斯用色朴素,调色板上只有黑、白、红、黄四色;在这里,达·芬奇和他的同行们努力为绘画正名,想让绘画成为与几何、音乐、修辞平起平坐的博雅艺术;在这里,偶像破坏者梵高的内世界涌动着“人类的可怕激情”,用色彩表达出令人晕眩的力量;在这里,友善的毕沙罗第一次见到梵高时,就断定这个荷兰人“要么会走向疯狂,要么会把印象派远远地甩在身后”,最终这两点梵高都做到了,随后安息于一片阳光明媚的玉米地;在这里,莫奈作画时同时在几件作品之间飞奔,直面风雪和潮汐,想要抓住珍贵的瞬间;在这里,高更远赴热带,停留于塔希提岛,希望在“狂喜、平静和艺术”中生活,尽管那里颜料匮乏;在这里,多亏了一张颜料订单,仅此一次,毕加索调色板上的那些无名英雄从暗影中列队走出。

  人是一种特殊的动物,时光的流逝会在其内心堆积起惆怅和伤感,又或者召唤出温柔和喜悦。不仅是个体人生中的往事,人类整体的遥远历史亦然,这大概就解释了人在发现童年旧物时内心中难平的心绪,以及摩挲钟鼎、亲见商周时那浓郁的怀古幽情。这也解释了画作真迹的不可替代,解释了为何如作者所着力描述的,今人如此不避繁难、殚精竭虑地去修复原作。如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所说的,复制的艺术品,无论如何完美都缺少一种成分:艺术品在那个时间和那个地点,在它问世之处的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性质。那是艺术品反身在时空中打下的烙印。

  滚滚的时间长河,多少帝王将相运筹帷幄、征战杀伐,妄图“江山永固”,如中文版序言中所写,甚至有人想通过服用辰砂而长生不老,如今都已化作青烟,落入尘土。而艺术家们的那些画作,却有相当的比例流传了下来,珍藏在世界各地的美术馆或博物馆中,由专门的团队修复和保护,供人观看和遥想。当你了解到,为了让这些艺术珍品有机会在不同的地方展出,各收藏机构之间为“借展”而在保险、人工和协调方面所付出的巨大努力时,更是不由得肃然起敬。走笔至此,脑海中蓦然跳出一句话:“天上的神明与星辰,人间的艺术和真纯,我们所敬畏和热爱的,莫过于此。”

  (刊于2018年6月2日《晶报·深港书评》)

  《明亮的泥土》读后感(二):《蒙娜丽莎》为什么好看?

  胡兰成有一句刻薄宋儒的话:“孔子是以善养人,孟子是以善服人,宋儒是以善压人。”真是一针见血!

  但我觉得,宋儒还是有优点的,比如“格物”,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不管上天入地,都要搜寻来,分析之,理解之。这种精神我一直很推崇。

  近日,我将自己藏书里的“颜色专题”全部干掉了,有些以往困惑的话题,也就豁然了,不亦快哉!

  想必很多跟我一样,都好奇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到底哪里好看?我之前搜看了好些写介绍达芬奇和《蒙娜丽莎》的书,都狗屁不通。尤其蒋勋的《破解达芬奇之美》,粗制滥造,跟注水猪肉一样,垃圾得要死!

  倒是有一本英国文艺评论家佩特写的《文艺复兴》,里面有一段很神:

  这个吸血鬼比围绕她的岩石还要古老,已经死过多次,暗知坟墓的秘密;她潜游深海,怀着着昔日的光辉;她与东方的商客交易奇异的织网。她成为了勒达,海伦之母;成为了圣安妮,玛利亚的娘;一切的一切对她像是里尔琴与长笛过耳。隅居这篇璀璨中她铸出了变幻的锋芒,眼睑与柔指也附上了颜色。恒久生命的华丽,卷带十千经历,度过沧桑;而崭新的精神锻造了人文的理念,唤出思想与生命的每一种形态。

  叶芝后来对这段华丽散文体进行删减,使其变成自由体:“她比她坐立其中的岩石还要古老;犹如吸血鬼一样,她已经死过多次。她知道坟墓的秘密;她曾在深海中潜水;她能让逝去的日子围绕在身侧……”

  佩特的优美解释几乎脱离了客观描绘,运用隐喻手法,很娇很腻,开拓了抽象美,使得绘画的空间与时间得到了无限的扩展。激情的赞誉带有印象的、主观主义的特征,是典型的唯美主义手法。我很赞赏这本书,将其纳入了我的《快刀文章可下酒》(增订版)里的“推荐书目”里。

  但对经典作品的欣赏,总是越看越经看,越看越好看,有新的角度我们还是不能排斥的。佩特的鉴赏好是好,终归太抽象了,我还是想了解一点达芬奇在具体作画时的技巧的高妙。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不,扫掉这批“颜色专题”,发现在鲍尔《明亮的泥土:颜料发明史》这本书里有一段也涉及了《蒙娜丽莎》:

  达芬奇对文艺复兴时期色彩运用的主要贡献是,他通过一种方式,以极为有限的亮度范围内不饱和的中性颜色创造了色调统一。为了统一的整体,他牺牲了鲜明的色彩,使用柔和的绿色、蓝色和土质色彩,这些色彩的中间色——用于既不在高光部分也不在阴影处的表面——具有相似的亮度。这就为更均匀地描绘浮雕般的画面留出了余地,但其效果几乎谈不上令人愉悦。达芬奇觉得强烈的色调对比令人眼花缭乱,应该避免,并建议使用柔和的光照:“若想制作一幅肖像,就选在阴暗的天气或夜晚降临时吧。”蒙娜丽莎表情的神秘和暧昧,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这样的方法和原则。

  达芬奇少数幸存的画作,由于他的渐隐法而显得更加阴沉。这些图画在远离焦点的地方混合成昏暗的阴影,颜色从那里被过滤,直到剩下一种黑暗的单色。渐变阴影的这种运用使艺术家可以把人的目光导向任何地方,只要将这些地方沐浴在柔朦胧的光中。为了实现这种低调的色调统一,达芬奇将他的色料涂在中性的灰色或者棕色底子上。(130-131页)

  这段话讲清了达芬奇怎么处理光线和颜色,这是很实在、很高妙的技巧,与佩特的评论珠联璧合。

  这本书的作者也是英国人,曾在牛津大学主修化学,又是物理学博士,既是科学家,又是科普作家,所以,他这本谈颜料史的书,写得很扎实,很硬,一点都不花哨。

  但我是文科生,看到化学成分就头大,所以,书里谈颜料改进的部分,很多是囫囵吞枣。好在作者功力深厚,撇开那些颜料公式,对西方艺术史也是很懂行的,这才让我这个傻文科生读此书也有不俗斩获。

  再举一个例子,就是对莫奈的评论:

  莫奈(1840-1926)在描绘水的画作中,给出了他最具谢弗勒尔风格的一些颜色对比,在那里阳光的变幻是最明亮的。在《赛舟会》中,蓝色的水用强烈的橙色装饰;红屋顶的房子坐落在绿色的树叶之间;蓝紫色的人物和阴影与奶黄色的风帆相对而立。莫奈明确表示了他的意图——1888年,他如此呼应亥姆霍兹:“颜色的亮度应该归功于对比的力量,而不是其固有特征……”在莫奈在《印象:日出(雾)》中,采用同样的橙色和蓝色的大胆并置时,那一轮太阳看上去几乎要从画布跳下来。(214-215页)

  也是很妙的文字。人生啊,慢慢欣赏吧!

  《明亮的泥土》读后感(三):打开颜料盒,不止是艺术

  1504年,佛罗伦萨市政大厅,达·芬奇与米开朗基罗,《安吉里之战》与《卡西纳之战》。艺术史上的一场巅峰对决。达·芬奇之惜败,不在于画艺,而是工艺上的受挫。他在灰泥墙上绘上热融蜡所调制的色彩,这种颜料干得特别慢,为了赶时间,他采取了加热熏干的处理,《安吉里之战》的画面因此成了乱糟糟难以辨认的色块。

《安吉里之战》,复原品。

  这是达·芬奇的心头之痛。这位天才大师不仅是艺术家,更是具有强烈好奇心的科学家。他曾经做过无数次与颜料有关的实验,并且尝试着将新材料或新技法运用于他的画作,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深深地打击着他,他的许多画作也因为颜料之故而无法得到很好的保存。

  颜料并非我们常以为的天然存在或调色板上的简单混合物,长期以来,面对五彩斑斓的大自然,想把眼前所见转移到画布,几乎是难以完成的任务。人们能够运用的色泽如此之少,其中有些颜料甚至比等重的金子还贵重。植物、昆虫、贝壳等含有的天然色素极其稀罕,颜料的主要来源必须要依靠矿物质。难怪这部颜料发明史被命名为《明亮的泥土》。

  出色的颜料论著有不少,比如维多利亚·芬利的《颜色的故事》,米歇尔·帕斯特罗的“色彩列传”三部曲,相比而言,菲利普·鲍尔不仅从艺术史、文化史角度去考察颜料的历史,他的著作还是一部翔实的科学史,艺术需求如何推动了人工颜料的生产,化学工业如何实现或改变艺术的创作形式,这种互惠的双向促进如何体现了工艺作为艺术的基础。

  赤橙黄绿青蓝紫,这是牛顿确立的光谱,加上黑色与白色,是我们熟知的基本色。不过,这些颜色的应用并不是同时出现的,原始色相主要还是能从泥土中大量获取的那些,红色和黄色的“泥土”来自赤铁矿氧化铁与不同温度的水结晶,绿土来自铝硅酸盐黏土,黑色来自木炭,棕色来自氧化锰,白色来自白垩和磨碎的骨头。古典时代以白、红、黑三色为尊,绘画基本就是由这几种颜色组成,那时候画布上的天空都是遍涂黑色。

  12世纪上半叶,西方绘画中的圣母马利亚在服丧时开始身着蓝袍。接着蓝色成为法国皇室用色,随后英格兰国王以及其他国王相继效仿,王室和贵族的纹章纷纷以蓝色作为基调。蓝色就此上升成为贵族时尚,后来又因为法国大革命成为共和国之色,如今蓝色成为全世界国际组织,如联合国、欧盟等,广泛采纳的标志色。意大利语“群青”表示“来自遥远的海外”,这种蓝色颜料使用一种珍贵的青金石制成,最主要的蕴藏地是阿富汗,还有智利、赞比亚和西伯利亚的几处矿藏。群青在中世纪是无可争议的尊贵的色料“女王”,在20世纪由于颜料化工的大幅发展迅速沦落成为廉价的商品。

青金石,经过复杂而费力的工序,可以从中提取天然群青,即左下角的颜料。

  颜料应用的变化及与其相关的审美趣味,绝非蓝色的特例,每种颜色都有它们自己的故事。作者将它们融合在连贯的颜色发明进程里,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则突出某种新“发现”的颜色,人们为之付出了许多努力。古埃及人掌握了化学的证据之一,就是他们能够人工制作出金色,所以古埃及文明闪耀着灿烂的金黄。对于古希腊人和古罗马人来说,即使普林尼告诫铅白可能有毒,然而用此漂白的衣物仍是贵族的首选。正如火药最初产于中国炼丹炉,各种各样的颜料则是欧洲炼金术的副产品。现代科学验证拿破仑可能因房间墙壁绿色涂料里的砷中毒,那时候的法国贵族为“绿”发狂。18世纪兴起的近代化工业让颜料的发明进入新时期,道路已展开,障碍仍很多,无毒害的颜料化工是近现代科技的一个任务。

  当梵高用炫丽的蓝色表现星空的诡谲,当印象派实施光与色的魔法,当马蒂斯用铁红色舞动着热带风情,当马克·罗斯科运用两三种颜色的强烈对比,就能传达某种处境或者心情……面对修复后的西斯廷天顶画的辉煌面貌,我再次想起米开朗基罗的成功,在大师的身后,有一个专门为他配置、调剂颜料的团队。艺术绝非天才自出机杼的创作,它需要物质基础,打开颜料盒,我们品读的也绝不仅仅是艺术。

  《明亮的泥土》读后感(四):化学家的艺术史

米勒 《拾穗者》

  “那些极为克制的颜色……遵循着细致安排的序列:中间的人物是淡红色调,以近于铜红和棕色的明亮胭脂红为基础;右边站立的人物则是有细致差别的各种丰富的灰色:带银色的明亮的蓝灰、鸽子灰以及蓝灰加绿松石灰……中景里的田野浮现的近于棕色的色调几乎无法定义,在背景人物灰度的映衬下,微微显现出粉紫色调,同时又在微暗的前景中得到呼应。”

  1857年,德国艺术评论家洛伦佐•迪特曼如是评价米勒的《拾穗者》。它提示我们,当普通观者在博物馆里看到形象与主题的时候,专业人士的眼中更多的是技法、是颜色。西方艺术史的传统,研究画家要从他的调色盘入手。比如伦勃朗是个“色彩禁欲主义者”,他的调色板分外节制,在17世纪50年代只使用6种左右的色料,主要是沉闷而保守的泥土色调,但是,他能用简单的色料调制出复杂的混合物,精妙幽微地呈现出光与空间。相比之下,德拉克洛瓦像个“色彩纵欲主义者”,在19世纪30年代,他构建了多达23种色料的精细调色板,几乎囊尽当时可用的所有色料,以大胆的用色捕捉光的舞动。二人均印证了美术界的俗谚:“美术家可以造就,着色师却是天生”。

  出于深刻的偏见,艺术史对于颜色的研究,多是从画家与画派的技法着眼,或是研究一个时代的审美趣味与色彩符号体系,鲜能从颜色的“物质性”入手。换言之,相比于艺术家如何运用颜色,对于他们如何获取这些颜色,几乎无人关心。印象派画家技法研究专家安西娅•卡伦指出:“任何艺术作品,首先并且最主要的都是由艺术家所能获得的材料,以及艺术家运用那些材料的功力决定的。”——在功力之前,首位的是材料,材料中相当重要的是颜料。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英国科学与科普作家菲利普•鲍尔的《明亮的泥土:颜料发明史》,以化学、色彩和艺术的互动发展为主题,别开生面。

  鲍尔在牛津大学主修化学,后来又在布里斯托大学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还是《自然》期刊的特约顾问编辑,出版过多部作品,也是英国安万特科学图书大奖获得者。作为职业科学家,他从颜色的化学与物理奥秘入手,从技术史的角度证明,颜料技术为艺术家打开了新的大门。明智的是,鲍尔并非技术中心论者,他懂得艺术中对颜色的运用,除了受到可用材料的影响,也受艺术家个人倾向和文化背景的影响,就是说,在技术的因素之外,尚有社会和文化因素,也正是因此,使得本书视野开阔,立论中正。

  1. “明亮的泥土”

  旧石器时代的艺术家们在三万年前就开始装饰洞穴,所使用的颜料,大部分来自矿物,还有一部分来自从动物或植物中提取的有机物质。洞穴壁画绘制者从周围环境中获得常用色,红土和黄土来自赤铁矿氧化铁与不同温度的水结晶,绿土来自铝硅酸盐黏土,黑色来自木炭,棕色来自氧化锰,白色来自白垩和磨碎的骨头。它们虽然粗糙,直至今日却依然光彩照人。在19世纪现代合成颜料出现之前,这类“明亮的泥土”是美术不可或缺的物质材料。

  从化学史的角度看,古埃及是一个真正掌握了化学的文明。古埃及的能工巧匠使用酸和碱,懂得发酵、升华、沉淀、过滤,并把化学方法应用于玻璃制造、陶瓷上釉、肥皂生产等日常生活领域,在当时,色料制造是庞大兴旺的古埃及“化学工业”的分支。19世纪初,瑞典驻亚历山大副领事约翰•达纳斯塔西购买了一套纸莎草纸文本,其作者是公元3世纪的一位埃及工匠,该作者汇集了大量的古代化学技能知识,包含染色、媒染、制作人造宝石的配方,还有101种为金属镀金、镀银和着色的方法,甚至还有“让铜器看起来像黄金”之类的小花招。

  在颜色的化学史中,炼金术也占据着重要席位。披着神秘学的外衣,却有着一定的科学内涵,在17世纪之前,受过教育的人对炼金术有所了解是十分正常的,连马丁•路德都承认:“炼金术这门艺术……让我着迷……原因在于它的寓意和隐藏的内涵,相当美。”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相较于那些改变了18世纪科学的物理定律,艾萨克•牛顿花在炼金实验上的时间可能更多。作为一种古代的实践工艺,炼金术在根本上是一种“转化的艺术”,能够向艺术家提供人造颜料。在炼金的坩埚里,诞生了红铅,它是由白铅受热转化而来,中世纪称之为“红丹”,(minium),在手抄绘本的方寸之地被大量应用,由此得来的“微型画”(miniature)一词,来自拉丁语miniare,意为“用红丹着色”。

  文艺复兴时期的威尼斯、17世纪的安特卫普,都曾经是“颜料之城”。不过在科学时代以前,颜料制作匠和染色匠,与伪炼金术士、蒸馏师、药剂师一样,并不受到尊重。随着科学和技术的进步,到1820年代,化学成为一种职业,收益可观,化学家也受到前所未有的尊敬。在某种程度上,合成化学在19世纪取得的重要进步,正是由对人造颜料的需求所激励的,巴斯夫、拜耳、赫斯特、汽巴-嘉基等大型化学制品公司,都是以生产合成染料起家,是为明证。

  化学和艺术是互惠的关系,一方面对颜料的需求激励了化学的发展,一方面化学的发展也为艺术开辟了道路。例如在印象派常用的调色板上,20种主要颜料中有12种是新的化学合成品,包括柠檬黄、铬黄、镉黄、铬橙、舍勒绿、翡翠绿、翠绿、铬绿、天蓝、钴蓝、人造群青、锌白。“明亮的泥土”不仅扩大了色阶,也呈现出各种新型样态。配合以商业化销售、机械化颜料研磨、锡管包装的发明,印象派画家们才有可能走向室外,并在画布上表现一个全新的世界。雷诺阿说:“没有装在锡管中的颜料,就没有塞尚、没有莫奈,没有西斯莱或毕沙罗,后来被记者们称为印象派的一切都不会有。” ——当然,也不会有雷诺阿。

雷诺阿 《威尼斯圣马可广场》

  2. “时代之约”

  从技术史的角度写颜料化学的发展,只是《明亮的泥土》的一个维度,鲍尔还涉及了另一个维度:颜色的文化属性和个人属性,“画家们对颜色的运用还有其历史传统、心理原因、偏见、虔诚以及神秘之处。”

  以古希腊为例,虽然发掘出的历史遗迹和文物有多种色彩,但是百科全书式作家普林尼声称,古典时期的希腊画家只用四种颜色:黑色、白色、红色和黄色,之所以崇尚这种“高贵而节制”的理念,泰半是因为形而上学的原因——四种原色对应着亚里士多德的四元素:土、气、火、水。也正是由于观念,古希腊人不喜欢将颜色混合,他们会认为,与单纯的原色相比,混合的颜色低了一等。

  又比如中世纪对金色、朱砂和群青的推崇,在某种意义上并不仅仅因为它们“美”,而且因为它们“贵”。展现昂贵而美妙的色料,不过是为了在观者心目中激起钦佩和敬畏。圣徒身后的金色光轮、祭坛上的镀金镶板、金色马赛克镶嵌的穹顶、木版画上环绕圣徒的金色区域、手抄本上抛光的金色字母,“材料的性质优先于任何现实考虑。对于中世纪的艺术家来说,黄金本身就是一种颜料。” 受时代风气影响,波提切利在《维纳斯的诞生》中,用金子为女神束发,并把金叶撒在她身后的树上。在后来的时代,金色光泽的余绪至少在画作的镀金外框上得以反映。

  写有《色彩列传》的法国历史学家米歇尔•帕斯图罗,在《蓝色》一书中试图回答一个问题:作为圣母玛利亚的颜色、法国国王和亚瑟王的代表色、皇室威严的象征色、时尚的颜色,蓝色在中世纪末期成为最美丽、最高贵的颜色,逐渐取代了红色的地位。对于历史学家来说,最关键的问题是了解蓝色的突然崛起背后的动因,是化学与技术先于意识形态与符号象征?抑或反之?帕斯图罗的路径主要是从观念变迁、特别是神学和美学的变迁中寻找答案。而鲍尔则认为,群青是中世纪调色板的荣耀,来自青金石的群青被当作献给上帝的虔诚礼物。圣母身穿美丽的蓝色长袍,这一惯例从中世纪中期一直持续到文艺复兴之后很久,最主要的原因是群青的稀有和昂贵。1521年,丢勒在給赞助人的信中抱怨群青的价格,那是土质色料的一百倍。就是到了21世纪,一磅用青金石做的群青颜料依然要卖2500英磅。

《威尔顿双联画局部》,约1395年。

  “时代之约”能解释很多问题,但是不能解释所有问题,特别是作为个体的艺术家,时有“超前于时代”或“落后于时代”的选择。到17世纪,铅白、大青、铅锡黄和朱砂从安特卫普的工厂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而传统的群青等上等蓝色,因为战事和资源耗尽,越来越难以获取,在1626年时,群青贵达45个金币一盎司。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位北方画家不惜代价、坚持用群青作画,这就是维米尔。他善用黄色、蓝色和珍珠白色,特别是对蓝色的精致使用,使他被当作“蓝色画家”。也正是这些用蓝色完成的作品,不仅使他与17世纪其他荷兰画家区别开来,也使他超越了时代,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画家之一。鲍尔说,“归根结底,每个艺术家都与他或她那个时代的颜色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约定。”言之成理。

  3. 色彩视角的美术史

  一个化学家涉猎美术史,难免让人心生担忧。但鲍尔却出乎意料,他对于美术史上的大家名作,不仅有专业见解,而且能独辟蹊径,从色彩的角度对西方整部美术史作出了新的诠释。

  以《蒙娜丽莎》为例,之所以今日被尊为TOP1之作,多半是因为它符合19世纪的美术馆精英趣味。鲍尔指出,达•芬奇对于色彩进行了精心研究,在他看来,强烈的对比色调令人眼花缭乱,应该极力避免,并建议使用柔和的光照:“若想制作一幅肖像,就选在阴暗的天气或夜晚降临时吧。”蒙娜丽莎表情的神秘和暧昧,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这样的方法和原则。所以达•芬奇在色彩方面的主要贡献,是“以极为有限的亮度范围内不饱和的中性颜色创造了色调统一”,所谓“渐隐法”,字面意思是“如烟似雾”,也就是在远离焦点的地方,混合成昏暗的阴影,直到只剩下一种黑暗的单色。

达·芬奇 《岩间圣母》

  看惯了“肉汁棕色”的美术爱好者,曾在1968年之后异常愤怒,因为提香的名作《酒神巴库斯与阿里阿德涅》经过清洗之后,露出了本来面目,其色调浓烈刺目,颇为“艳俗”。事实上,作为当时的颜料之城,威尼斯是颜料的集散地和制作地,威尼斯画派对于尝试进入港口的新颜色乐此不疲。他们喜欢诉诸感官的明亮的色彩,与佛罗伦萨画派的理性方法恰成对比。提香作为威尼斯画派的中坚人物,在这幅画中大胆用到了所有已知的16世纪早期色彩,并将颜色用到极致。如果说达•芬奇用色调统合了元素,提香则用元素营造了色调。

提香 《酒神巴库斯与阿里阿德涅》修复后《酒神》修复前

  与提香类似、另一位对颜料痴狂的大画家是19世纪英国的透纳,他热衷于对新的合成颜料的使用,钴蓝、翡翠绿、翠绿、橘红朱砂、铬酸鋇、铬黄、橙色、猩红色,当时的艺术评论家戏谑地称他为“出生在印度的伦勃朗”。在皇家美术学院的大展中,其他画家害怕把自己的画作挂在他的旁边,说就像在敞开的窗户旁边那么糟糕。电影《透纳》里表现了经典一幕:有一次,康斯太勃尔的画作与透纳的相邻而挂,透纳的是一幅偏灰的海景画,本来有些“学院派沉闷”,但透纳当场随意涂抹了几笔耀眼的红铅,于是骤然有了灵性。旁边的康斯太勃尔苦涩地说:“他一直在这里,放了一枪”。

  梵高亦坚信:“颜色本身就表达着一些东西”。鲍尔指出,在所有的西方艺术中,几乎没有任何色彩表现比梵高的《夜间咖啡馆》更为强烈,“这幅画是红绿两种互补色沐浴在酸性黄光下形成的一个纯粹噩梦”。而从专业的角度看,他疑惑为什么梵高的《向日葵》受到如此高的评价,这幅画看上去单调乏味、死气沉沉,并非梵高的典型风格。然而,在1889年,当新锐评论家艾尔贝•奥里耶在唐吉老伯的画材商店橱窗里看到两幅《向日葵》,旋即在1890年1月的《法兰西信使》创刊号上发表文章《孤独的灵魂》,将溢美之词雨点一样泼向梵高:“一个亢奋的唯美主义者”、“一个强健的、真正的艺术家”,是为梵高名声大噪之始。鲍尔指出,也许原因在于,今日的我们没有看到此画最初的样子——那些肮脏的赭石色曾经明亮,后来色料(铬黄)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退化了。

  化学专业出身的作者提示我们,时间也在画布上留下了痕迹,随着绿色变暗成为黑色、红色变浅成为粉色,我们看到的不过是“原作”的影子。同时,在图像增殖的现在,“原作”已经成为一种历史文物,是它的物质性使它具有本雅明所说的“灵晕”。罗浮宫里在《蒙娜丽莎》前挤来挤去的人,没有谁是想查验这幅画的美——这幅画照明不足、小得可怜——大家无非是在博物馆这历史与美的教堂里例行朝拜。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留意到长期淹没于画作后的人们——那些为世界奉献了色彩的人们。在书的结尾,作者不无感情地说:

  “颜料制造商、色彩理论家和颜料制作者,传统上他们都是循规蹈矩的人,他们把闪烁着光亮的新工具献入梦想家手中,后者用它们去做疯狂的事,打破模具,发动革命,愿这番景象长存。”

  但愿如此!

  本文已经发表于《解放日报》阅读周刊。请勿转载。

  《明亮的泥土》读后感(五):《明亮的泥土》:从文艺复兴到克莱因蓝,颜料如何左右艺术的边界

  同是蓝色,群青、大青、普鲁士蓝、钴蓝、靛蓝有什么区别?为什么颜料有各种各样奇怪的名字?梵高的《星空》使用了其中哪种蓝色,又为什么褪色,以至于我们今天看到的样子相对黯淡?

  这些时不时会困扰画家和艺术爱好者的问题,在最近阅读《明亮的泥土:颜料发明史》一书时,我找到了答案,一位化学家给了我们答案。

  这本书从颜料的历史串联起了西方的艺术史,讲述了欧洲各地颜料、各色颜料、各时期颜料的发明和改良过程,展示了颜料迷人的物质属性,给我们带来了理解西方艺术史的独特维度。在这个过程中,科学、艺术和文化互惠共生,协同演进,艺术需求刺激了化学工艺的发展,绘画乃至整个社会生活的色彩谱系,又因科学得以扩张。

《明亮的泥土:颜料发明史》——[英国]菲利普·鲍尔

  本书作者菲利普·鲍尔,是英国的科普作家,《自然》期刊特约顾问编辑。他在牛津大学主修化学,后来又在布里斯托尔大学获得了物理学博士学位。他著有多部跨学科作品,内容涉及科学、艺术、历史、社会学等等,包罗万象,可读性很强,其中一本社会物理学著作曾获得了英国安万特科学图书大奖。而这本《明亮的泥土》,在欧美国家不断再版,受到读者特别是艺术家的一致好评。

  在本书中,他独辟蹊径,从颜料的角度对西方美术史做出了新的诠释,颜料的创新如何实现或改变了艺术的创作形式。我将通过从15世纪文艺复兴运动,到20世纪中期克莱因蓝的流行,深入解读重要艺术家、画派是如何接受并使用新颜料的,颜料又是如何左右了艺术的边界。

1. 以提香为例,中世纪的颜料技术创新,使威尼斯画派点亮了文艺复兴的荣光。

  01.颜料的大量创新,炼金术的艺术遗产

  公元5-15世纪,在中世纪漫长的1000年里,尽管科学技术的进步在今天看来显得不足为奇,然而,有一项化学技术,却以其独特的产物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艺术遗产,那就是炼金术。炼金术是化学的前身,在17世纪以前,受过教育的人对炼金术稍有了解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据说,艾萨克·牛顿花在炼金实验上的时间,可能比花在物理理论上的时间更多。

  炼金术是一种实践的工艺,也是一种转化的艺术,颜色的变化代表了物质的转化。正因为如此,炼金术的探索,提供了颜料制作配方和技术,无意中为艺术家提供了颜色,也就成为了一件顺其自然的事。

  炼金术为艺术家留下了哪些颜色呢?红色的合成朱砂,青金石矿物制备的蓝色的群青,便宜一点的蓝色——蓝铜矿,矿物中提取的雌黄和铅锡黄,还有绿色的铜绿和树脂酸铜。这些中世纪的颜色,依然出现在文艺复兴大师的调色板上。

可以制备昂贵群青的青金石

  02.威尼斯画派,文艺复兴的荣光

  脱离了中世纪的宗教艺术,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艺术强调学术和智识,强调风格重于技术。而风格是偏向于线条结构还是偏向于色彩,将意大利的艺术家们划分成了佛罗伦萨画派和威尼斯画派,前者以达芬奇为代表,后者以提香为代表,他被称为"着色之王"。

  威尼斯画派的艺术,是经由色彩表达的感官的艺术。威尼斯是当时连接东西方贸易的重要桥梁,来自遥远东方的明亮的新颜料也来到了这个贸易中转地,再被运往西欧各地,威尼斯因而被称为文艺复兴时期的"颜料之城"。在提香最著名的作品《酒神巴库斯与阿里阿德涅》中,提香几乎用到了16世纪早期所有已知的颜料。

《酒神巴库斯与阿里阿德涅》,提香

  《酒神巴库斯与阿里阿德涅》,提香

  丰富的绿色来自孔雀石、绿土、铜绿和树脂酸铜,后者是一种绿色铜盐和树脂的混合物;群青被使用在阿里阿德涅的长袍、天空、山丘甚至一些阴影中,比群青便宜10倍的蓝铜矿,用于蓝色长袍旁边的大海;红色的围巾使用的是朱砂,并且通过特殊的技法让红色显得格外鲜明;主人公的随从穿着橙色的长袍,这里提香用上了当时唯一的橙色——雄黄。

  提香作品中丰富而激烈的色彩运用让世人惊叹不已,他引领威尼斯画派创造了新世界——通过色彩的微妙调节达到和谐的连续性,后世将这种风格称之为"色调绘画"。这些画家知道如何将颜料用到极致,如何通过大胆明亮的颜色讲述故事和激情。

  在西方艺术史上,这是第一次,画家按照世界的本来面目去描绘世界,这也正体现了文艺复兴的口号——忠于自然。

2. 以伦勃朗为例,17世纪巴洛克时期简朴调色板的复兴,使用有限的颜料如何表达艺术。

  01.简朴调色板,棕色的时代

  在艺术领域关于色彩的故事中,巴洛克时期像是一个奇怪的插曲。新的艺术审美好像突然对鲜亮的颜色充满了警惕,柔和的调色板和深色的明暗对照成为了欧洲艺术的主导风格。

  尽管画家们可以获得提香使用的所有颜料,但是他们重视选择颜色时的节制和驾驭能力。在这个暗色弥漫的时代,棕色作为所有色料中几乎是魅力最小的,却在此时迸发了无限生机,受到前所未有的珍视。

  在此之前,棕色来自赭石(氧化铁),生赭是一种淡黄色色料,经过焙烧之后成为熟赭,带着温暖的红棕色。17世纪出现了熟褐,一种从地里挖出来的不同色相的棕色,比生赭和熟赭颜色更暗,更浓郁。还有一种以画家命名的"凡·戴克棕",是一种来自泥炭或褐煤的有机物,在和亮色混合时,可以充当一种温暖的透明棕色。

  在一个更宏大的时代背景下,由于对新世界的殖民,17世纪颜料的范围其实已经扩张了很多,印度黄、藤黄、玫瑰色粉红相继出现,欧洲本土的颜料商也制作出了一种声名远扬的蓝色——普鲁士蓝。

  然而,对于巴洛克时期昏暗的调色板来说,没有什么色料能比棕色让画家更难以割舍,画家们使用棕色醇厚的色调调制暗色,渲染出一种暗沉而半透明的阴影。

  02.只使用6种颜色的伦勃朗,艺术的奇迹

  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大师之一——伦勃朗,就是使用棕色的圣手。尽管他也是提香的热情崇拜者,但是表现在绘画上,伦勃朗的调色板克制到只使用了6种左右的颜料,而且主要是沉闷的泥土色调。

  伦勃朗作品上的黑色和棕色,来自赭石、黄土和棕土,黄色是铅锡黄,红色来自茜草红和胭脂,实际使用时会用红赭石锚定,蓝色用的很少,来自大青或者蓝铜矿。在《扮圣保罗的长者》中,依稀可见书封那温暖的深棕色不仅仅是棕土,而且是由红土、黄土以及骨黑的半透明色层组成的。

伦勃朗自画像

  在他的第二任妻子《亨德里克耶·施托费尔斯肖像》中,女人的衣服是什么颜色?有人说是淡淡的丁香紫,而实际上,这里没有用蓝色或者紫色,而是铅白和炭黑混合物的微蓝色,与少许红色混合。

  使用如此有限的调色板,却留下了不朽的作品,伦勃朗是一个"打破"颜色的大师。艺术史学家马克思·德尔纳评价说:

伦勃朗画出深色的阴影和金色的光,在其笼罩下,所有的东西都变成温暖的棕色,相当美丽。

3. 以莫奈和梵高为例,19世纪化学工业的合成色料创新,如何造就了印象派的明亮效应。

  01.化学工业突飞猛进,合成色料激增

  从19世纪开始,化学工业取得了诸多突破性的进展,颜料化学成为精确的科学,而不是早期炼金术式的试探。历史上人们第一次认识到,颜色不再需要从自然界中提取,而是可以通过理性筹划和推理,人工合成。受益于合成色料激增,染色化学技术掀起了一场创新高潮。

  其中以蓝色颜料的创新尤为引人注目。色相浓郁的群青,自中世纪起便是艺术家们最为珍爱的蓝色颜料,然而天然群青价格昂贵。1521年,德国最伟大的画家丢勒对人抱怨,在安特卫普购买的群青价格是普通土质颜料的一百倍。

  1824年,法国工业促进协会悬赏6000法郎,征集人造群青的生产配方和工艺。4年后,一名颜料制造商完成了任务,开始工业化生产人造群青。到了19世纪70年代,人造群青成为了艺术家最常用的蓝色,它比天然群青便宜上千倍,而色相、耐久性等方面并没有受到挑战。

  绚烂的合成彩色颜料也大量出现,这得益于人们对重金属元素的研究。元素砷的复合物,被制成了以发现者命名的"舍勒绿"和翡翠绿。元素铬的复合物被制备出了一种浓郁的黄色——铬黄,和强烈的橙色——铬橙,还有一种暗沉、略带透明的绿色——翠绿。重金属元素钴,人们用它制备出了钴蓝、天蓝、钴绿、钴黄和钴紫。

  02.印象派的明亮效应

  同时期的艺术界,正是印象派的时代,印象派的出现使得艺术的面貌焕然一新,然而,如果没有新颜料的激增,印象派艺术依赖绚丽颜色的明亮效应就不可能实现。后人从印象派的画作中确认出了20种主要的颜料,其中有12种是19世纪出现的新的合成品,展现了印象派艺术家们对新材料的强烈偏好。

印象派画家的调色板

  被印象派封为要人的德拉克洛瓦,他的调色盘上有多达23种精细颜料,包括了当时可以用的几乎所有色料,他用这块调色盘画出了《自由引导人民》。

《自由引导人民》,德拉克洛瓦

  在印象派大师莫奈的作品里,这些新颜料无处不在。在《圣拉扎尔的火车站》中,暗色、偏黑的色相用来表现阴沉乌黑的火车站内部,却没有用传统的土质颜料,而几乎全部来自明亮的人造颜料的混合物。在《雪下的拉瓦格》中,莫奈使用钴蓝描绘雪地上闪耀的刺目的蓝色,人造群青和红色也被添加进来,为雪地蒙上灰紫色。树木和天空那些暗淡的色调,是由明亮的色相,包括钴蓝、翠绿、镉黄和朱砂混合而成。

《雪下的拉瓦格》,莫奈

  在所有的西方艺术中,几乎没有任何作品的色彩表现,比梵高的《夜间咖啡馆》这类画作更加强烈。在这幅画中,咖啡馆灯光使用的是柠檬黄,大量的对比强烈的红色和绿色,来自当时能找到的各种不同成分的红色和绿色色料。

  在梵高给弟弟提奥的信中,列出了向颜料商人下的订单,几乎都是合成颜料。梵高还在信中分析了合成颜料带给他的灵感,这些色彩,以不寻常的强度冲击着梵高的灵感——

颜色本身就表达着一些东西,很美,真的美。我为胭脂红和钴而疯狂。

  合成色料的激增,直接催生了西方绘画的颜料系统,颜料开始全面的工业化生产。新的颜料不仅是调色板上的新色相,而且意味着一个技术至高无上的时代的来临。

4. 以克莱因蓝为例,作为现代化学的产物,新颜料如何以技术启发艺术

  蓝色中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诱惑着画家?威严,忧郁,还有神秘,后印象派大师塞尚说,蓝色为其他颜色带来共鸣。抽象派艺术家康定斯基说,在蓝色中能找到深刻意义的力量。而艺术家伊夫·克莱因说,蓝色没有维度,它超越了其他颜色共有的维度。

  01.克莱因和克莱因蓝IKB

  蓝色对画家来说是特殊的,尤其是对伊夫·克莱因——由于对颜料技术不同寻常的投入,他发明了一种新的蓝色,以他的名字命名,这就是克莱因蓝。

  克莱因出生于1928年的法国,作为波普艺术的代表人物,他与安迪沃霍尔、杜尚和博伊斯一起,并称为20世纪后半叶对世界艺术贡献最大的四位艺术家。在20世纪50年代,他使用单一颜色作画(单彩画)。

  出于对颜料中粘合剂效果的困惑,他向巴黎的化学品商人爱德华·亚当求助,希望能找到保持颜料纯色强度的方法。解决方案是使用一种由罗纳-普朗克化学制品有限公司生产的定色剂树脂,作为新的粘合剂材料,它赋予了色料微粒一种特殊的结合方式,就像色料以粉末形式存在时一样。

  由此,克莱因得到了具有无光泽、天鹅绒肌理的纯色颜料,包括金色、深玫瑰粉红色和蓝色。

  1957年,伊夫·克莱因在米兰画展上展出了他的蓝色单彩画,八幅同样大小、涂满近似群青色颜料的画板——"克莱因蓝"正式亮相于世人眼前。

  几年后,他为这种新的蓝色申请了专利,"国际克莱因蓝" (International Klein Blue,简称IKB)。可以说,这项专利就是克莱因艺术的一部分。

法国艺术家伊夫·克莱因

  02.技术启发艺术

  蓝色本身象征着天空和海洋,象征着没有界限,又因为"克莱因蓝"太过纯净,以至于很难找到可与之搭配的色彩进入人们的视野,因此,它的冲击力格外强烈。这种蓝被誉为一种理想之蓝、绝对之蓝,其明净空旷往往使人迷失其中。克莱因曾说:

表达这种感觉,不用解释,也无需语言,就能让心灵感知——我相信,这就是引导我画单色画的感觉。

  不容忽视的是,只有当化学技术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克莱因蓝的发明才成为可能,这种颜料是现代化学的产物,同时,克莱因的艺术观念本身也受到了技术的启发。艺术家陶醉于华丽颜色本身的物质性,化学之美,就展示在艺术家的调色板上……

结语

  古往今来,艺术史的书写向来重视绘画技巧,而轻视成就作品所用的材料,人们谈论着艺术家如何运用颜色,然而对于他们是怎样获得这些颜色的,却几乎没有人关心。在鲍尔看来,这种不受关注的现象相当令人吃惊。在《明亮的泥土》一书中,他书写了一部颜料的发明史,在这个过程中,颜色的创新毋庸置疑地影响了艺术家的表达。

  中世纪的颜料技术创新,使威尼斯画派点亮了文艺复兴的荣光;

  17世纪巴洛克时期简朴调色板的复兴,使用有限的颜料如何表达艺术;

  19世纪化学工业的合成色料创新,造就了印象派的明亮效应;

  作为现代化学的产物,新颜料以技术启发了艺术,拓展了艺术的边界。

  在本书的封底,鲍尔不无动情地说,颜色是时代之选,每个艺术家,都与他所处时代的颜色有一份独特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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