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言,至虚极,守静笃。他的意思是说,当你达至澄明之境,便寂静而笃定。也即是说,不要试图改变,而只是如实接受一切(虚静极,被动到极致)。
这真是了不起的概念和表达,什么都不要做,不要改变,不要造作,不要度量,随它去。这就是不动心,就是观自在,你可以试一试,然后,你会发现,这其实非常困难。
我们这一生似乎都在力图改变,“我想让自己更加成熟一点”,“我想让自己更加富有一点”,“我想让自己更具才华一点”,“我想站在人群前面千百双手为我挥舞”,“我想在临终之前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什么”,等等等等。
我们总是力图更加有为一点,更加快乐一点,更加平静一点,也更加笃定一点,我们几乎不会去想关于运用的命题。
具有幽默意味的是,只有当我们力图运用我们的人生,而不是一味地试图改变我们的人生时,我们的人生才会发生转化。你会更加有为,更加快乐,更加平静,也更加笃定,前提是,你要学会运用,而非改变。
你可以试试看,然后,你或有所了知。
村上春树曾在他的觉醒之作《眠》中写到,每天差不多都是相同的重复,昨天和前天颠倒顺序,也没有任何不便,我不时想,这叫什么人生啊,但也没有因此感觉光阴虚度。我仅仅是感到惊讶,惊讶于昨天与前天毫无区别,惊讶于自己被编排入这样的人生,惊讶于自己留下的足迹甚至还未及认清,就在转瞬间被风吹走,变得无影无踪。
他用了一种比较生动的、如临其境的方式表达了一个命题——人生如风。
当我们真正洞穿这一点,我们不会就此落入虚无主义,恰恰相反,我们会用一种更加欣赏和感恩的态度面对我们的人生,我们会更加笃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杯子本来是空,杯子迟早要碎。
在此世间,任何一件持续的事物戛然而止之后(譬如,当下Sari打破的平常),人们往往就会生起一种幻灭感,一切皆是忽来忽去的现象,并终将坏、空、异、灭,就像那飞鸿踏雪泥。然而,问题的重点在于,当我们真正了悟此种幻灭、此种无常之后,回过头来重新展开我们的人生,那么,我们的人生就会非常的不同。
我们会对于各种无常与生灭更加地敞开,我们会对自己的生命负起完全的责任,我们会更加倾向于安住当下,我们会更加笃定和行云流水,最终,我们会更加温柔地对待自己,对待他人,以及这个世界。
然后,你会发现,山峦的优美,天空的晴朗,青翠绿野的清新,和当下杯茶的笃定,我们和实相之间拥有真实的联系。
真正能够唤醒我们的,让我们感受世间根本美好与良善的,是我们的初心,你会发现,你的初心之中早已包含了巨大的温柔、清明与感恩。
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此生所积累的各种名、闻、利、养,皆会留在身后。因此,毋庸因为想要积淀某种财富,或者某种名声,而变得越来越紧张。如此,我们才可以全然地、完整地活在当下。
当下,当下,当下。
自然地活在当下,就可使得贪执、嗔恨、骄慢减少。当我们活在当下时,我们即是单纯地在这里——没有怨恨也不带成见。一旦活在当下,就会变得开心。
梧桐似乎已经活了很久了,走过山河、大地、翠竹、黄花,经验了一个非常平常却又非常复杂的人生,拥有着各种贪执、傲慢与无明,只是,梧桐至今仍然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和不动心相提并论。
《心经》言,无苦、集、灭、道。这里的无,不是没有,而是无执。也即是说,苦、集、灭、道都是不可执著的,如是,无智亦无得,以致心无挂碍,究竟涅槃。
你毋庸试图抓住任何东西,究竟而言,你也无法抓住任何东西,你必须生长到可以无所畏惧地做浩瀚无垠里的一粒沙,不动心。
中年,是生命里的一个垭口,站在这个垭口之上,回望走过的路,遥望未走的路,恍悟,走向彼岸的每一步皆是彼岸本身,于此,就有一种笃定油然而生,于此,开始以一种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态度面对此生。
不动心,它很难发生在中年以前,因为你没有经历过生命的浮华与无常,生命的起伏与颠簸,你很难对于生命本身有透彻的领悟。
若是中年以后,你对于生命本身还没有洞彻,你就很难笃定,你或耽溺于希望与恐惧之中,或耽溺于怀恋与悔恨之中,从而很难笃定地经验和欣赏生命里的每一个瞬间,你将浪费你的珍贵一身和一生。
在如今流沙样的世界里,我们尤其需要不动心,因为以前变化是生活的一部分,现在变化成了生活本身。
这里的不动心,并非是说有所依靠,恰恰相反,它的意思是要你从所有东西上下来,无一处可栖,也就是《金刚经》所言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它是真正的难行之道,然而,一旦你做到了,那你自然活在当下,温柔无畏,并且,相当笃定。
每年春天,加德满都满愿塔的广场上,那只流浪狗,可以躺在潺流不息的人群中,趴着,一小时,一整天,此即是,真正的不动心。
中年,在动荡的世界做不动荡的自己,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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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20200318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