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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的窗
日期:2020-03-04 20:14:31 作者:杨祥生 来源:杨祥生投稿 阅读:

临江的窗

  临江的窗

  杨祥生

  望江上住了几十户渔民,房子格局全是两层直桶子坐北朝南。令外人费解的是:每幢楼房只有一扇窗子,开在楼顶,一米见方,面临大江

  红莲住的楼房紧依渡口,是渔民来往的必经之地。每听到咚咚的脚步声,红莲就会打开窗且伸出半张脸,对走在前面的王晓渝嫣然一笑:“喂,今天手艺咋样?”王晓渝答道:“运气挺好,下来吧,拣几条新鲜货打打牙祭。”她头一转呼地关上窗,背后嘣出两个硬梆梆的字:“谢谢!”

  听到她仅有两句枯燥而无悟性空话,他十分沮丧毋庸置疑,红莲称得上百里挑一的端丽。可望江岛有句咒语长相美,倒霉鬼。这句咒语不经意间在她身上得到了验证,先是公司倒闭她下岗,可怕的是她婚后五年不孕,破船偏遭顶头风,前不久她丈夫下江又卷进漩涡里。她整日以泪洗面,闭门不出吃素念佛。

  王晓渝的命运和红莲几乎是半斤对八两,他是抛弃孤儿沉重负担将他折磨成清汤寡水,二十岁的小伙子胡须拉碴,头发焦黄,背稍驼。只有那双乌黑的眼珠儿滴溜溜地盯着红莲的窗口,直射出男子汉怜悯爱慕渴望。在婚姻上他不敢有过高的奢望,晚上睡不着觉在被窝里反复盘算,他的底线想娶个二婚头,若是红莲肯和他过日子,简直太美罗。

  眼下江江虾火爆,渡口挤满了鱼贩子。他不贪财,将抢手货藏在蛇皮袋里,明眼人有数,他是给红莲留的。红莲能给他赏脸吗?

  他走到红莲楼房前用劲踢了几下脚。脚声回荡,窗户吱呀敞开。她瞅了他一眼,“有事吗?”他嬉皮笑脸地说:“要螃蟹吗?”她哼了声:“放生去Ⅱ巴!”他面红耳赤又问:“要虾吗?”她摇了摇头,“快放生去!”他顿时脖子僵硬全身冷汗喃喃道:“要鳖吗?”她狠狠地瞅了他一眼,“我什么都不要,讨厌!”窗子猛地关上。

  他傻乎乎凝视窗口,泪流满面。他也知道,他和她不可能成亲。望江岛历来有二忌:一忌煮鱼吃鱼翻身,意为不翻船;二忌男人寡妇,寡妇是祸水,会搅得沉船亡人。时过境迁,旧风俗渐渐不攻自破,惟有二忌像两把刀子插在人的胸膛,不敢雷池半步。

  他不邪,但拿不住砣,就找好友水娃商量,水娃掉头就跑,“使不得,不能惹火烧身!”

  他的美梦成了肥皂泡。

  夏季的一天清晨,大雾弥漫,红莲早早地站在路口等候他,她捋了捋湿淋淋黑发,露出一脸苦笑,“喂,请帮个忙,到江对面替我买七彩颜料,我想学油画。”她不等他应允掉头就走。

  他迟疑片刻,悄悄驾驶渔船过了江。他不知道油画需要什么,就问营业员,凡是与画有关的笔、宣纸颜色呀全买,足足装了一抻包,他刚出了渡口,窗口里嗵地掉只竹篮,随之响起甜甜的声音:“谢谢!请把东西放在篮里。”他放完货物,篮子被绳子牵着冉冉上升,在他眼前荡千秋似的晃动。

  此后,窗口紧紧关闭。

  初冬的夜晚,夜幕降临。他接到她的电话说有事面谈,他静静地等待。少许,窗口射出橘黄色的温馨灯光。突然,一只竹箴抛下来正砸在他头上,他哎呀叫了声。“别怕,给你织的毛线衣,抵买画画的钱……喂,告诉你,我要出趟远门!”她站在窗口颤巍巍瞄着他。

  他一句话也没有,把毛线衣紧紧地摞在怀里。他看到窗口绽放的灯光蜿蜒伸向天际,宛如夜色中的一颗新星闪烁。

  过了几天,有消息传来,红莲死了,是淹死的,在渡口东侧。他不相信是真的,等见到尸体时他哭了,不过只掉下几滴眼泪。

  人们在整理红莲遗物的时候,个个眼睛睁得像田螺。

  画!窗口悬挂着一张油画,分外刺眼,姹紫嫣红的少妇紧紧搂着西装革履的男人,画面有四个醒目的大字:回天堂。

  骚货!人们叽叽喳喳骂着。

  “你们看,画上女的是红莲,男的不是王晓渝吗?”水娃尖叫起来。

  人们仔细瞧了又瞧,个个嘴张得大大的。

  王晓渝闻讯赶来,摘下画出门就跑,边嚎哭边用大手扇自己的脸:“我真浑,我真浑!”

  他将画恭恭敬敬挂在自家窗帘上,一屁股瘫在地上。

  打后,窗户一直没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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