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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读后感100字
日期:2022-03-27 03:02:08 来源:文章吧 阅读:

《己亥》读后感100字

  《己亥》是一本由余世存著作,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68.00元,页数:267,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己亥》读后感(一):不幸之潦倒颠沛,幸之才学有传承

  书读了2遍,第一遍断断续续,第二遍磕磕绊绊,实想第三遍手抄,奈何天寒手冷,还是打字罢。

潦倒数十载,颠沛总一年

  龚自珍是个很神奇的人,他注经释文、解惑民生、治理边疆,可谓是样样精通,但官运实属艰难,先是科考不济,而后是官场不顺,四十有九年纪,奈何却又被劝退回乡。

  他不提倡裹脚,毕竟美德不是在这三寸金莲之上:

令人费解的是,男人们不欣赏女性的健康,反而欣赏女人缠足缠成“三寸金莲”,以其畸形病态为美。现在的王侯为自己的宗庙香火考虑,选择元妃配偶,难道她们的美德就在这双小脚上面吗?

  此外,他也借由病梅联想到时政,为此还曾撰写了《病梅馆记》:

据说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文人们这么说,画家们这么画,结果养花人投其所好,梅花全让人折磨得面目全非了。我想,我看到的梅都是病梅啊,时代病了,梅也病了。

  他有着众多恩师好友,也有割舍不下的情缘“灵箫”,还有解释不了的玄学“祸童”:

古人用兵重福将,小说家明因果状。不信古书愎用之,水厄淋漓黑貂丧。这次上路,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个仆人,其人一脸倒霉相,说自己先后跟随过十个主子,结果十个人都丢了官。我不信邪,就留下他了。让他收拾东西,奇怪,东西只要经他手,就碎了、毁了;让他去雇车,奇怪,我们的车子在半路上一连翻倒了四次。…这世上真有不吉利的人。我心想,幸亏我已经辞官了,否则因仆人而丢官真是笑话了。

百年之后又己亥,谁能明心又见性?

  阅读此书前,言及《己亥杂诗》,便只记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寥寥几句,还是早年间背诵而得;研读之后才懂得,这是定庵颠沛一年的印记,组诗多达315首;也是他“既来之,则安之”的豁达,确如里尔克一般,在沉默中回归自己、在执笔下绽放心性。

  言及“明心见性”,作者余世存的一番话让人深思:

每一个人、每一个时代不仅要勇敢地表现自己的个性,也要回答自己跟古典之间的关系……在我们当下社会,标榜个性已经不是什么功德,请每个人明白他跟各种文明的伟大传统之间的关系才是功德,明认我们跟传统比如爱情、家庭、儒释道耶回等之间的联系才是功德……让现代转型之冬的生灵们获得温暖和归宿,这才是明心见性。

  百年之后,又值己亥之年,再读《己亥杂诗》,非年号同契,实经历感同,然谁心能明?

  《己亥》读后感(二):己亥读龚定庵《己亥杂诗》六首

  己亥读龚定庵《己亥杂诗》六首

  其一,集前人诗句咏龚定庵先生,押“支”韵。

  江海自方吾与子,(清.林旭《即目与拔可》)

  萧条异代不同时。(唐.杜甫《咏怀古迹其二》)

  肝肠似月冰皆彻,(明.袁宏道《旧太守徐滨岳观察岳阳偶道敝邑诗以送之》)

  世事兴亡付不知。(宋.文天祥《真州杂赋其七》)

  其二,集龚己亥诗一首,押“微”韵。

  难学冥鸿不回首①,胸中海岳梦中飞②。

  只今旷劫重生后③,便说寻春为汝归④。

  注:①《己亥杂诗》第273首第3句。

  ②《己亥杂诗》第33首第2句。

  ③《己亥杂诗》第34首第3句。

  ④《己亥杂诗》第135首第4句。

  其三,读龚定庵先生《御试安边绥远疏》《西域置行省议》及余世存解读龚诗之《己亥》,化用李鸿章论新疆建省之“古今雄伟非常之端,往往创于书生忧患之所得。龚氏自珍议西域置行省于道光朝,而卒大设施于今日”语,成诗一首,依前韵。

  古今雄伟非常知①,往往书生忧患之。

  西省置邮②伊始日,是公遗泽惠华时。

  注:①音义同“词”。

  ②《孟子·公孙丑上》:“德之流行,速於置邮而传命。”焦循《正义》:“置、邮、传三字,同为传递之称。以其车马传递谓之置邮,谓之驿。其传递行书之舍,亦即谓之置邮,谓之驿。”

  其四,读龚定庵先生《己亥杂诗》,押“文”韵。

  人事茫茫多不闻,只今流落咏红裙。

  再将两眼孤穷泪,来对遗灵锦绣文。

  其五,读龚定庵先生《己亥杂诗》,押“灰”韵。

  风气天开世运颓,劫轮又复几多回。

  纸尘①锦字还如是,忍向落花②斟一杯。

  注:①王安石《咏史》:“区区岂尽高贤意,独守千秋纸上尘。”

  ②龚自珍《西郊落花歌》:“西郊落花天下奇,古人但赋伤春诗。西郊车马一朝尽,定庵先生沽酒来赏之。”

  其六,读龚定庵先生《己亥杂诗》,依前韵。

  天荒乍破不群才,百代电光冰鉴开。

  曹李厌厌①廉锷②减,颓心③须挽绝弦④哀。

  注:①《世说新语》:“庾道季云:‘廉颇、蔺相如虽千载上死人,懔懔恒如有生气;曹蜍、李志虽见在,厌厌如九泉下人。人皆如此,便可结绳而治,但恐狐狸、貉啖尽。’”

  ②《史记·郦生陆贾列传》:“印刓而不能授。”裴骃《集解》引三国魏孟康曰:“刓断无复廉锷也。”此指印章的棱角。引申为个性分明。

  ③龚自珍《己亥杂诗》第十四首:“颓波难挽挽颓心,壮岁曾为九牧箴。”

  ④《吕氏春秋》:“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

  《己亥》读后感(三):龚自珍:不再掩饰的真心

  “去京城的路,你熟么?”一个矮个头中年男子皱着眉,目光炯炯地盯着满脸麻点、头发篷乱的仆人。

  “回老爷,小的熟,走了不下几十回了。”仆人陪着笑,一脸恭顺,眼角的皱纹堆得像绕弯的梯田。

  “熟?你说你熟?这都第四回翻车了!我的皮袄湿了又晾,干了又湿,现在说它是貂皮,你说,有谁信?”

  中年人说着,举起泥水淋漓的黑色皮衣,甩手丢在路边沟壑里。

  仆人小跑两步,把衣物拾起来,继续陪着笑说:“回老爷,看相的说过,小的面相不好,会克主。不瞒您说,之前小的跟过十个官老爷,这十个老爷,要么被人排挤,要么收钱被发现,前前后后丢了官。张举人向您推荐小人的时候,应该都和您说过吧。”

  闻听至此,中年人一拍额头,叫了一声苦。

  “他和我说,我还不信这个邪,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一路上,交给你的花瓶,你给打碎了,让你收拾看过的书稿,你给点着做饭了。要我说,你这克得还真准哪。”

  仆人的笑像是僵在脸上一样,“老爷,俺娘活着的时候说过,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人是挣不过的。”

  中年人听到这里噗哧一声笑了,把仆人吓了一跳。

  “老爷,您笑什么呀?”

  中年人叹了口气,负手而立,望向北方。

  此时的紫禁城中,宫殿转角的瓦棱正沐浴在当天的夕阳中,而南去的大雁,掠过长空,正向自己这边飞来。

  “我笑,是当时我以为自己已经没了官,无官可丢,所以天真地以为百无禁忌。但没想到,有些事,怎么躲也躲不过啊!”

  仆人一时没听懂,摸着脑袋不知该说什么。

  中年人没理他,自顾迈步向前走去。

  “皮衣扔了,不要了,马车收拾好就来赶我,我先走一步。”

  中年人走了几步,回头看见马鞭掉落在地上,心中一动,心想,不妨就住在此地,不入京也罢。

  抬头观望,前面有一家酒肆,遥遥传来秦筝、琵琶之声。

  中年人打定主意,且去听。

  (源出《己亥杂诗·二百九十五》:古人用兵重福将,小说家名因果状。不信古书愎用之,水厄淋漓黑貂丧。龚自珍自注:或荐仆至,其相不吉,自言事十主皆失官。予不信,使庀物,物过手辙败;使雇车,车覆者四。幸予先辞官矣。又据其二百九十九相关表述。)

  这个中年人,便是龚自珍,这一年,便是1839年,农历己亥年。

  这一年,龚自珍辞官南归,从北京回到杭州,又折返回京一次,接得家眷还乡。

  这一年,离他暴卒于江苏丹阳还有不到两年。

  这一年,他仿佛有预感一般,打破了自己早年的戒诗决定(其实戒得一直不彻底),文思泉涌一般连续写下了三百多首七言绝句。这一组诗被编为《己亥杂诗》,其中有酬唱问答,有议论时政,有教育子侄,更有儿女情长,内容包罗万象,情感繁复不一。

  如果没有《己亥杂诗》,我们所知道的龚自珍可能只是一个傲物才子,一个辞职官员,一个金石收藏爱好者。但当《己亥杂诗》作为组诗出现,龚自珍作为一个诗人,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的样貌才凸显出来。

  《己亥杂诗》中,有着丰富文字学功底和广博金石学见地的龚自珍,在思想上表现出相当的进取突进,不肯寻章摘句老于户牖之下。他既感慨节序人事的变化、代谢,又在诗句应答中戏谑、调侃,于人生的灰暗底色上携友漫步共话。他指切时事积弊,政局昏乱不堪,官员浅薄短视,但他对同僚中的优秀、优异者又绝不吝惜赞美之辞。

  所以说,诗人的一首诗,一句诗以不足以代表诗人的整体样貌,更不能以此来概括、界定诗人,只有当它们共同出现之时,我们才有机会得睹诗人的整体样貌。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可能《己亥杂诗》中传播最为广泛、最振聋发聩的一句,作为龚自珍爱国主义情怀的代表作。但《己亥杂诗》中更有“初弦相见上弦别,不曾题满杏黄裙”你情我侬的枕边话语。

  从诗句中可以看到,诗人在这次归乡加折返的京杭之旅中,还忙里偷闲邂逅、交欢两美女,悼念了一位红颜知己。

  给她们写的诗也不多,也就60多首。

  放现在的新媒体时代,龚自珍肯定会被打上“狂人”“渣男”之类的标签,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闲谈资。

  “还大诗人呢,渣到不行。”

  “孔夫子说得对,未见好德有如好色者也。”

  “露馅了吧,还是喜欢美女。”

  但你要知道,“标签”,往往试图用简单化的姿态、讨巧的面孔,来概括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和事件,这是一种偷懒的行为,特别是当我们面对像龚自珍这样激情澎湃、多面人生的诗人时。

  你要看到,《己亥杂诗》中,亦有梅妻鹤子的情趣,劝谕子侄时的苦心孤诣,以及再赴京,望城而止的难言隐衷。

  当这些诗全部呈现出来,似乎在暗示,作者不再打算隐藏自己的感情、心绪,哪怕会招致后来的文人墨客、贩夫走卒的不耻或讥笑。

  关于原因,《己亥杂诗》自己也有答案。

  《己亥杂诗·其一百七十》

  少年哀乐过于人,

  歌泣无端字字真。

  既壮周旋杂痴黠,

  童心来复梦中身。

  人到中年,经历过官场的起伏,尝受过人情冷暖,龚自珍决定这一回,不再掩饰。

  少了官场利害的得失计较,去了左右站队的权衡考量,只把自己当初的那颗真心,是爱,是恨,是嘲,是惜,那对于人情事物的直观感受,化做笔底的飞蛾,一只只描绘出来,飞上天际。

  我们无法知晓,己亥年的龚自珍对于自己的未来是否已经有所预见这才倾尽心力、披肝沥胆,但《己亥杂诗》确实成为龚自珍真实性情的集中展示,因而具备了更高的阅读体验。

  余世存老师这本《余世存读龚自珍》,摆脱了一般注家对字句、典故事无巨细的注释(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注释对于原作也是一种割裂,使人易犯有词无句,有句无篇的毛病),而更注重根据龚自珍个人的史料,同期文人的事迹及作品进行讲述,把《己亥杂诗》一篇篇还原到龚自珍生命、生活的节点当中去,使得我们得以更加清晰、完整地读懂龚诗,读懂龚自珍。

  而且余世存老师对于中国古代文化和古代诗歌颇有研究,所以在讲解龚诗时,将前代诗歌及历史典故一一捻来,以点代面,触类旁通,读起来令人分外踏实、有味。

  也正如余世存老师所言,“历史本身是一个时间淘洗的过程,”龚自珍和他的《己亥杂诗》也必将随着读者的增加和解读的深入,获得越来越多的关注。

  《己亥》读后感(四):他才不是一个只会写诗的男同学

  伍迪·艾伦在《爱在罗马》里塑造过一个很“装”的女孩,貌似渊博无比,提到哪位作家,脱口就是这位作家的金句。

  真相是,她对那些作家的了解,也就仅限于一人一句。收集金句图啥呢?咱也说不好。根据电影情节反馈,撩汉的时候挺管用的。

《爱在罗马》电影海报

  但凡有点自觉的现代人,都没法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去看这段。我们对一位作家的耐心,很可能只限于某个名句。虽然对多数人而言,这也无伤大雅,但不免替作家落寞:血肉丰满的写作者,要被三言两语锁定了么?

  鲁迅那样的另说,他老人家在中小学课本中的地位无与伦比,长大后的网友可能觉得读书时背诵全文还不过瘾,纷纷参与到“鲁迅说”的创造中去。这都是后话了。

  据说中国人普遍喜欢历史,但历史人物恰是被脸谱化得最厉害的。譬如说,提起龚自珍,大家几乎脱口而出“我劝天公重抖擞”“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两首诗过于经典,以至于龚自珍总是绷着个脸,以忧郁痛心的表情,存在于大家深深的脑海里。

  余世存老师读《己亥杂诗》,就感慨龚自珍“既幸又不幸”。都说龚是大才、大家,但其真面目,其实很少为人所知。

  写《己亥杂诗》的那一年,龚自珍确实郁闷到家了。他这样超越时代的存在,在官场上自然不受待见,写得一手好政论,却无处施展抱负,处处受排挤。

  恰好那年叔父成了顶头上司,他需要回避,真是极好的台阶,于是他把官辞了,索性南下又南归,结结实实地走了一圈。

龚自珍

  三百一十五首七绝,这么大型的组诗实属罕见。它的确诞生于郁郁的底色:失意文人自我放逐,诗兴随之释放,性情也从此前的压抑中挣脱出来,“狂言重起廿年喑”。

  “每作诗一首,以逆旅鹅毛笔书于账簿纸”,随性得像今天我们发朋友圈。看到民间凋敝的场景,见了同样不得志的朋友,认识了哪个姑娘,情境感触,都记在诗句里;时不时也回首往事,梳理“我的前半生”。

  修饰是有修饰,毕竟是写诗嘛,却也不大遮掩。说起来也很真像某个真性情者的朋友圈,一年的絮语翻过去,此人的画像就逐渐清晰起来了。

  “朋友圈”这个比喻是庸俗了些,但以此读龚,也是不坏的姿态。本来,三百一十五首绝句,也不是一镜到底的忧国忧民,诗人痴狂的一面,也“暴露”得淋漓尽致:竟有十分之一不止的篇幅,是献给风尘女子灵箫的。

  老房子着火炽烈到什么地步呢?“青史他年烦点染,定公四纪遇灵箫。”

  邂逅一个女子,心旌荡漾还不够,还嚷着要让史官来记一笔。此等痴,也值得载入史册了。

  要知道,这部诗集是龚生前就编辑的,他那些“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那些不想负责或者想负责又不能负责的心思,都没躲闪,悉数记录。坦白如斯,让人即便想站在现代女权的角度讽刺一下,都觉得不太忍心。

  其实即使谈论的是严肃的世道,龚自珍的笔锋也是洒脱自由的。这让人不由得好奇,深刻的思想背后,是怎样的心灵?答案藏在《己亥杂诗》的字里行间。

  在《己亥:余世存读龚自珍》里,余世存老师所做的,正是剖析龚自珍的心灵。

  余老师站到了第一人称视角,将三百一十五首诗逐一展开,替龚自珍讲述了每一行诗句背后的心路。这样的手法,不同于传统的“注释”。他从诗着眼,辅之以适度考据,“背后的故事”徐徐展开,做更贴近诗人内心的尝试。

作者余世存

  这种富有浪漫色彩的文学演绎,让人耳目一新,也叫人感到亲近。毕竟相距一百八十年,又是七言绝句,于现代人而言,多少会“隔”。

  龚自珍被“九州生气恃风雷”标签化,跟这种“隔”多少也有关系。余老师的努力,或许能打破这样的“隔”。

  余世存老师一向对历史写作、通识写作充满热情,笃信对历史的解读决定了当代人生社会的底色。在解读历史时,余老师也向来注重“人的目的”,关怀历史中个体的人。接地气的写作风格,在《己亥》中发挥得很充分。

  余老师依托的是龚自珍的诗,但视野不局限于诗本身,而放宽到龚自珍的人生,以及他所处的时代。

  本来,龚自珍才不是个只会写诗的男同学。

  用现在的话来说,1839年那个己亥年的龚自珍,是“历史转折中的龚自珍”,尽管他本人当时未必清晰地察觉。谁都知道接下来的1840年在中国近代史中的意义。

  许倬云写到鸦片战争失败的时候,犀利地指出,当时的中国,已经是个溃散的社会了,不堪一击。而这羸弱的背后,隐藏着深入骨髓的思想匮乏,“烦琐学风占尽知识资源,……少有人能深刻地思考根本问题。”

许倬云,历史学家

  龚自珍属于最早醒过来、深刻思考根本问题的那一批人。他对时局的分析多是反求诸己,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国际视野”,但确确在填补思想的匮乏,只是主流已然积重难返,先声也只能空有一腔抱负。

  抛开其思想,龚自珍个性张狂,学佛,好赌,耽于美色,这些特质神奇地在他身上融合,竟毫无违和感。

  于龚自珍个人,1839年也算是个转折,他上路、写诗,也有“再出发”的意味。奈何轰轰烈烈的开头,最终竟然是以两年后的暴毙猝然收尾的。放在历史的底幕中看,这充满隐喻的意味。

  这样的龚自珍,很难不引起知识分子的兴趣。从这个层面来看,写龚自珍,也是在探索一个时代的心灵觉醒。

  很明显,余世存老师对龚自珍是有偏爱的,不然也不会选择从第一人称去叙述。但还是看得出来,抒情也好,感怀也罢,依旧是服务于“还原”。他在尽力展现一个立体多面的龚自珍,但克制评价。

  对诗集中所涉的争议,譬如王国维批判龚“凉薄无行”的证据、那首“偶赋凌云偶倦飞”,也不过云淡风轻地叙述过去,不多加笔墨渲染,或是辩解。这大概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自觉。

  印象里,余世存老师时刻保有知识分子的自觉,对时代的堕落之处,常有犀利的抨击。在混沌的功利世界,余老师也是少有的清醒者。他与龚自珍处在截然不同、毫无可比性的时代,但想必会有强烈的精神共鸣。写龚自珍,形式上是“我注六经”,但精神上也算是“六经注我”。

  我想余老师肯定不会赞同“收集金句”的肤浅“癖好”,希望更多人能沉下心来,汲取一点真正的养分。

  把一百八十年前的龚自珍从历史的鸿蒙中“打捞”起来,以平易的方式呈献给普通读者,大概也是希望更多人能透过先贤、透过历史,对人世有更透彻的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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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新浪读书”

  《己亥》读后感(五):己亥:龚自珍生命史、中国文学史的灿烂一页

  按:以下拉杂书之,算不得书评。勾起了不少青葱记忆,所以写自己的笔墨倒不少。

  承出版方寄来一册《己亥》,表达感谢之余,匆匆阅读一过。我想,这大约是因为我年初在上海《文汇报》发了一篇《龚自珍在己亥年》(转载个人日记中:https://www.douban.com/note/706445636/),出版方觉得算个同好,顺藤摸瓜,联系到了我。事情是这样的:大约一个月前(也许是)编辑豆油我,说此书出版在即,愿赠我一册。我颇欣然,细看题目,则有副标题“余世存读龚自珍”。这一下子勾起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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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结缘余世存,始于2009年。那一年读研一,舍友毛君案头置《非常道》一册,缀辑中国百余年名士影事,略仿《世说》,重趣味,亦不乏沉重处。然轻盈抑或沉重,端视读者其人之关怀而定。我读得很有兴味,也不时发出浩叹。

  作者这番又写龚自珍,我当然更有兴味。不算中学课本的话,我之结缘龚自珍,则早始于2006年左右,那一年读大二。我惊异之至。以我眼光,中国诗人,自杨万里以来,龚自珍算第一个跳出了古人町畦而自具风格之人。换句话说,以我浅见,杨万里以后的任何诗人,不管是何宗派,是何师承,其诗歌的技法、风格都落在了古人的范围内,非李杜,则苏黄,再不然则陶渊明、王维、李商隐、李贺、寒山,诸如此类。但龚自珍则是个意外。意外是天才的属性,这一点不要怀疑。非要说风格似谁某的话,龚自珍于古人中仿佛李商隐。但李婉而龚雄,金玉都是二人的高频词,但同为金玉,前者濛濛然,如寒气之袭人,后者铿铿然,如黄钟之破空。分际有在,无得而淆。

  摩挲龚集,得见如此新大陆,那会儿二十几华年的我,创作上不免有学习的地方。拈几组为证:

  有叟垓埏一角藏,年方五十发苍苍。澹然近市一廛外,话到平生也断肠。

  我有清诗五百畸,恒人矀视三唾之。一朝有客灶觚踞,相笑须臾风定时。

  不上濠梁亦快哉,先生指月我持杯。谈天未是别家事,玉麈三挥拂六魁。

  天不藏骄泯万夫,泥丸之地有相须。市朝有识二人者,定在衡前杵臼无?

  ——《 访马亚中丈归而赋 》

  悲欢如梦两凄迷,二十三年不自持。今夜一挥儿女泪,呵笺为写忏情诗。

  昙阳元是旧仙姑,纵遇花鬘一字无。尘海万人何处是?天风吹我着姑苏。

  平芜夕照集花根,尽是离人旧泪痕。我向天台攀不得,梦回仍作护花幡。

  鸾鹤中宵怨语深,西山一雨舞千岑。当时误作神仙眷,愁把黄金镌客心。

  云断吴门一梦遥,芙蓉浦上忆吹箫。珠帘不卷鸳湖梦,暮雨潇潇过六桥。

  无端歌哭廿秋除,检点平生一事无。行过吴江春去也,落花风里葬蘼芜。

  小劫居然次第尝,法身长著五分香。人生合是瑶台草,为乞一瓶甘露浆。

  欲界能专胜似仙,多情何必乞人怜。为余狂谢祇园客,只住花林少净天。

  ——《忏情诗》

  自笑平生杂黠痴,老商一眄契天机。他年鬼国容佳士,共说毗卢遮那词。

  外离妙谛失言筌,瓶泻余方愧昔贤。今夕共参无相颂,知君拈出是红莲。

  八表同昏君欲东,萧然载酤发飘蓬。人间不解今何世,到处西风冷落红。

  幽伯挥旄百鬼寒,螭龙甘沕鲵旋渊。乞君为啸千岩雨,更作仙翁吹杖看。

  ——《赠商君》

  孤村汲雪了无尘,大梵溟蒙著此身。一角南郊干净土,上方煎动五湖春。

  月华才照五湖嫣,水瑟冰璈各澹然。天外凝芒回雁影,沉奫万丈舞婵娟。

  四围败叶傍潭飞,各举华觞向旧矶。雪后忽看神瀵涌,遥知壶岭梦依稀。

  寒涛挟雪远连峰,不见三生鸾鹤东。摇落浮丘归玉籍,紫云一曲御天风。

  有客停骖小辋川,不知红雪暗尧年。燕支洗尽银潢水,独与巫娥坐画船。

  沆瀣垂江倒吸残,藐姑元是妙高山。湖光清绝敛寒碧,一树梅花弄影单。

  六出飞残色界天,蒙蒙一气失涯巅。兰旌不系浓阴晚,一客归来棹破烟。

  不隐金门隐玉田,人扶残醉笑顽仙。眼前谁是玄微子?缃帙曾书甲子年。

  阴壑渀泉不掩萝,阆风巅上聚风多。鬘陀雨过花如雪,亦是通天梵衍那。

  霜竹催人劝别觞,可怜无地置园庄。人间贤劫知多少?五马浮江换了王。

  ——《煮雪诗》

  蹙蹙无端廿四年,一山一水感缠绵。出门笑指西郊土,此是埋花瘗鹤天。

  无才匪什恨难销,散尽词流只一朝。郁郁中原无限士,都听暮雨咽江潮。

  ——《庚寅元日试笔二首》

  当然,后来随着阅历增多,便不再局限于龚自珍一家,甚至有点腻味。这是后话了。可当年由龚诗而引起的那种惊异、绝艳之感,至今犹记忆深刻。

  假如你比较熟悉中国文学史,而且对中国经典的文学作品很熟悉的话,那么当龚自珍出现在你的视野里的时候,必然会攫取你的目光。晚清时,一众名流如黄遵宪、康有为、梁启超乃至南社诸多诗人,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但只有龚自珍满足了他们的想象,一种迥然有别于旧风格的朦胧的现代性想象。

  我不太喜欢现代性这个词。在任何意义上,龚自珍都是古典的。连他的爱情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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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自珍在近代史与近代文学史上有着独特的地位。所以己亥年印《己亥》、己亥年读《己亥》,通常也会带着某种情怀,某种寄托。

  《己亥》这本书创意很别致。作者幻化为一百多年前的龚自珍,用散文诗一样的语言,像我们记述他己亥之行的见闻与追忆。玉尘花海,星光灯影,剑气箫心,交织着历史与现实,任由天涯倦客款款倾吐。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在听《大明宫词》里的独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多少带点诗史气质。

  这不容易达到的。因为容易尬。所以《大明宫词》至今,尚未见有继起者。

  我不想去作谀辞,但《己亥》确实将这方面处理得很不错。作为一本面向文青的书,其可读性、知识性并有足够的保证。看得出来,作者在知性与感性的平衡方面下了功夫。三百余首诗,铺叙成一部长长的个性化的游记或见闻录,怎么避免重复、避免疲乏,又怎么游刃于感性、知性之间而不堕于一偏,是一个很现实的技术问题。龚自珍一路南下,又北上,再南下,遇到的友人很多。在本书中,每个人怎么出现,以何姿态,用何写法,都是有变化的。光这一点就很耗心血。我想,得到如此多的读者的认可,不是无因而至的。

  知识上的难度倒不大。龚诗作为近代经典,各类选本、笺本、注本甚至译文都应有尽有。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想到像《己亥》这样来写龚自珍,委实是一件怪事。余世存先生当然就是那位灵感闪现的幸运儿。

  如果非要说本书有什么不足的话,就是作者的文笔仍未达一间。剑气箫心,世之恒言,正代表着龚自珍的两面:雄奇与悲凉/柔媚。但本书在文笔上,既远达不到龚自珍式的雄奇的边界,也无法复制其悲凉/柔媚的幽微之处。这大概是余世存先生才性之所限,不必强求。

  《己亥》读后感(六):寻找诗意的己亥

  对中国人来说,诗是一种启蒙。每个人从牙牙学语开始,就接触到诗,而且是古诗,从“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诗赋予一个中国人独特的文学和审美体验。

  诗书礼乐易春秋,在远古的时候,《诗经》就诞生了。从先秦、魏晋、唐宋、明清,直到现代,古诗这种样式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化;2000多年来,始终是传统精英和知识分子言情状物的重要表达方式,也是普通读书人相互之间附庸风雅的最好方式。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李白斗酒诗百篇,据说乾隆皇帝写过好几万首诗。在我小学时期的语文课本上,不仅有鲁迅、毛泽东、柳亚子的古体诗,还有陈毅、周恩来、叶剑英和朱德等人的古体诗。中学以后,逐渐了解押韵平仄等古诗规范后,我自己也写过不少古体诗。这种爱好一直保留到现在,虽然我的这些诗不一定写得多么好,但也自得其乐。

  后来的日子里,我经常遇到一些自称“诗人”的中年油腻男,这让我感到非常可笑。写过几首诗的人不一定就是诗人。在我眼里,诗人就是李白杜甫那样的人,就连海子也从不对自己的家人说自己是“诗人”。除非特定情况下,“诗人”既不能作为一种身份,也不能作为一种职业。诗应该是一种高雅文化,太俗的叫顺口溜。我个人觉得,“诗人”应该是一种社会嘉许,而不是自我加冕。但现在的“诗人”常常变成某些人自我标榜的一种标签,就好比喜欢卡拉OK的人宣称自己是“歌手”和“歌唱家”。

  一

  在我心目中,几乎没有任何格律限制的现代诗与古体诗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文学形式,就如同古典音乐与现代摇滚乐的区别,后者与其说是音乐,不如说是歌曲。如果一个人对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古典文学有深层的理解,那他就会坚信一点。只有古诗才是真正的诗,而现代诗与译为汉语的外国诗一样,只是一种有点诗的意境的散文罢了,甚至比歌词和戏词距离诗更远。

  任何高级的和高度复杂的艺术都有一定的传承、形式(格式)和仪式感,有时候甚至非常严格,用龚自珍的话说,就是“精严”(“文侯端冕听高歌,少作精严故不磨。诗渐凡庸人可想,侧身天地我蹉跎”)。书法是这样,诗也是这样。不是任何人拿起毛笔都是书法家;一个没有临过碑帖的人随便用毛笔涂鸦,那不是书法,最多只是毛笔字。没有任何限制和尺度的现代诗,本质上就是一种文字游戏和文学涂鸦。诗包括内容,也包括形式,缺乏任意一种,也就没了诗意,诗就不存在了。

  中国古诗的魅力并不在于韵律和它要表达的思想内容,而是极其丰富的修辞与用典;排比、对仗、比拟只是基本的创作手法,而最重要的其实是典故。典故是文字背后的故事和文化,这些故事和文化包括了中国几千年积累下来的所有思想和艺术。每一首诗都有无数前人的古诗为其背书,一字一句都有可能在前人的诗作中找到出处。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古人写诗有一个重要前提,就是必须饱读诗书,非读书无以写诗。读过的诗和书多了,人便像蚕吐丝一样可以随时随地、触景生情地写出诗来,很多好诗都是妙手偶得,自然流露,在无意间一蹴而就,并非人为刻意炮制。不像现在一些所谓的“诗人”,没有读过几本书,甚至根本不读书,仅是认识一些字,便能写出一大堆“诗”来。古诗不是这样,古诗背后依靠的是整个中国传统文化。对一个读古诗的人来说,他往往会从一首诗中读出无数首诗。每一首古诗都代表着一个庞大的文化和审美体系。古诗创作虽然不讲求“无一字无来历”,但一些“有来历”的文字能达到一字千言的效果。

  比如龚诗中“何敢自矜医国手,药方只贩古时丹”,就有两个典故,一个出自古语“上医医国,其次救人”,一个出自苏东坡的话,“药虽呈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若已经效于世间,不必皆从于己出。”

  又比如龚诗中“许身何必定夔皋,简要清通已足豪”,本书中就讲出了背后的典故:

杜甫曾说他的自我期许是要做虞舜时代稷和契那样的贤良大臣,他后来感慨说,“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在我看来,如果立志投身于经国安邦的事业,何必一定要做虞舜时代的夔和皋陶那样的名臣。办事敬业尽职,简要通达就足够了。奇怪的是,官吏们做事,越来越倾向于官僚化,就是烦琐、拖拉、不作为。《世说新语》称赞人物,“裴楷清通,王戎简要”,应该是做人的典范啊。

  二

  诗言志,写诗的人与读诗的人通过短短几行文字进行交流,每个字节所传递的信息是极其有限的,但通过共同了解的典故,诗所传递的信息就超越了字节的限制。诗所具有的韵味也就出来了,这种韵味或者说意象完成超越文字字面所表达的意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典故不仅是诗人与读者双方共同的文化背景,也是一种文化方言,或者说是密码,只有在相同的知识和文化背景下,才能实现诗的美感和艺术感染力,从而达到会心的一刻。在这一过程中,诗的语境便诞生了。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很多古诗具有完全相同的语境,可以像工业时代的标准件一样进行重新搭配,组装成天衣无缝的新诗。很多文人都喜欢这样的“集诗”游戏。

  龚自珍的《己亥杂诗》多达三百余首,由同一个人创作于同一时期,所以很多诗都可以进行重新组合,这被称为“集龚”。现代散文大家冰心曾翻译过泰戈尔的《吉檀迦利》,她就擅长“集龚”。本书作者余世存也是一位“集龚”高手。比如他集的这首诗,恰好表达了龚自珍在己亥年南下出京的决绝:

华年心力九分殚,进退雍容史上难。何敢自矜医国手,几人怒马出长安。

  中国人常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对古体诗而言,如果没有相应的语境,换句话说,如果将诗单独抽离出来,变成一种单纯装酷的文字游戏,文字是陌生的文字,那就会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失去了诗意,诗本身的价值也就不存在了。

  对当下中国人来说,现代的到来是一场文化断裂,我们不仅不再会用毛笔写字,甚至不能理解传统古汉语的典籍。现代汉语是对汉字按照西式语言方式进行的全新排列组合,除过个别成语,现代汉语与古汉语几乎完全脱离了关系。从这个意义来说,现代汉语中基本是不存在典故的。再加上现代城市生活的巨变,乡土社会瓦解,人际关系疏离,这都让古诗失去了应有的语境,我们已经不再能理解古人的生活,要读古诗,只能不停地查阅各种注释。当阅读都不可能时,创作就更谈不上了。在当下的现代文化下,出现了大量自说自话的“现代诗人”;没有人能懂他们在说什么,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很多现代诗如同痴人梦呓一般让人不知所云。

  以我的观察,在没有诗的现代,最尴尬的或许是书法家。书法与诗都非常古老,这两种不同的文化样式在很多时候是共生的,即书法是对诗的书写。当人们既不会写诗又读不懂诗时,书法家只能抄写古人的诗,好一好还能借古人之杯酒浇今人之块垒,但更多情况下已是“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书法家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写的是什么。

  三

  诗作为中国最典型的传统文化,遭遇现代文明时便死去了,只留下满大街的“诗人”。作为今天的中国人,想要重回那个诗的年代已是不可能。但好在中国走出传统的时间还不是很长(从改革开放算起只有40年时间),尤其在政治、社会等很多方面,仍然保留和遗传了许多传统文化的痕迹,这对我们理解一些古诗提供了最后可能的一点语境。

  龚自珍的《己亥杂诗》恰好处于中国古代的末期和现代的初期,这种新旧交替的“三千年未有的大变局”所构成的语境和背景,对今天的我们来说,也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感同身受,因此,我们完全有可能从《己亥杂诗》中去重新找到一个诗意的中国和中国的诗意。

  1839年,中英这两个当时世界最大的帝国为巨大的贸易逆差而发生了战争,这就是“鸦片战争”。这一年,49岁的龚自珍从官场辞职,在南下的旅途中写下了315首诗。1839年是农历己亥年,故名《己亥杂诗》。

  中国传统农历是轮回的,今年也是己亥年,中美贸易战正是当下最热门的话题。在180年后的今天,我们再读《己亥杂诗》,无疑又平添了一分情景交融的相似语境,尤其是余世存先生的解读,让我们能够轻易回到一个诗意的己亥。

  早在小学四年级时,语文课本里就有那首著名的《己亥杂诗》:“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但当时并不知道《己亥杂诗》竟然有315首之多。

  《己亥:余世存读龚自珍》一书并不是一本简单的《己亥杂诗》编注,而是作者余世存对这315首诗的散文化重述,这种重述也不是简单的“翻译”——从古诗的文言文译为现代白话文,而是作者以“灵魂附体”般的方式进入龚自珍的精神世界,用现代散文化的语言重构了一幅龚自珍所在的“己亥”。原诗中大量的典故经过作者“解压”后恢复了几分古诗应有的韵味,让现代读者能够毫无违和感地进入其中。

  古诗对于今人已经产生明显的“隔”,特别是含义丰富、涉及广泛的《己亥杂诗》。在这本书中,余世存以他一己之力,试图打破这个“隔”,为我们贯通今古,化用龚自珍的诗来说,就是“今方能贩古时丹”。

  四

  “何敢自矜医国手,药方只贩古时丹”,在某种程度上,如今能够做到这一点,并对龚自珍《己亥杂诗》有深刻理解、同心同情的,或许也只有余世存先生了。余先生既有古代诗人的情怀,又有现代哲学的思考,也不乏对现实和历史的关照。这些年来,他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接榫努力,阅人阅世,从古人口中寻找智慧,为今人心中点燃希望,其文也雅,其心也善,每每有书出版,都打动读者无数。很多年后再看,余世存先生会是影响中国一代人的杰出知识分子。

  余世存先生在他49岁的时候,正式进入龚自珍的《己亥》,那一年,龚自珍也是49岁。两个相隔180年的中国知识分子,在这样一本书中相遇了,如同俞伯牙邂逅钟子期,一个写诗,一个读诗,这是两个诗人的文字合奏,也是两个诗人的心灵对话。

  余世存曾经写过很多书,文史哲在他笔下融为一体,从来都不失理性与温雅,但这本有关“诗与诗人”的书,无疑激发出他前所未有的感性和思绪,对人生的况味,对家国的情怀。在字里行间,处处流露着一个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执着与不甘,用他之前“立人三部曲”的书名来说,就是安身与立命、世道与人心、盗火与革命。

  《己亥杂诗》第32首:“虽然大器晩年成,卓荦全凭弱冠争。多识前言畜其德,莫拋心力置才名。”

  余世存在书中讲出了龚自珍在这首诗中的许多感慨,包括一些言外之意:

老子的金句是“大器晚成”。确实如此,天地间的杰作不可能一下子完成,人的学问、人生成绩也是如此。但是,要出人头地,要超出一般水平之上,是不能指望晚年才去学去求的。就是说,一个人的オ、学、识全要靠自己在二十岁的弱冠年华里争取,就像有人说,在青年时代,要把一生会用到的书读完。《易经》中说,“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就是这个意思。朱子(朱惠)说过,我们今天读古人的书,是为了蓄养自己的德行,而不是实用地东读西用,现学现卖。如果一个人读一本书,就能滔滔不绝地说很多话,写很多文章,夸夸其谈,心并不在里面,这样读书,终究跟自己是没有关系。说到才气,我也有资格谈论オ气,我年轻时就有才名了。外公玉裁老人曾劝告我“勿为名士”,王芑孙先生则劝我“勿做高谈之士”,我的一生走了很多弯路。在我看来,一个人的オ气需要基础,这基础就是学问。所以在青年时代争取把学问做好是重要的,莫要消耗精力去追求才子的名声。

  “秀出天南笔一枝,为官风骨称其诗。野棠花落城隅晩,各记春骝恋絷时。”对于这首诗,余世存这样解读:

丹木兄是云南石屏人,他可算是南方一枝高标秀出的大オ。他做地方官时,风骨一如他的诗篇。在野棠花凋落时,我们曾在城边谈到天晚,两人都回忆起那段系马郊游的日子。辛弃疾有词,“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青春逝矣,韶华不再,那些美好的时光是多么令人留恋啊。

  “我的愁绪像天地一样永恒,积压得我无法跟人诉说。但现在一过长江,到了焦山,我的心安顿下来了,那些曾经的愁绪就像漫天的飞雪,又像是无数的飞仙在天上飞舞,奇丽而壮阔。”这是余世存对龚自珍原诗“古愁莽莽不可说,化作飞仙忽奇阔”两句的解读。汉语之美,溢于笔端,流淌于纸上,让人读之有余音绕梁之感;孔子说“三月不知肉味”,大概也不过如此。

  诗不是文字游戏,而是语言的艺术,汉语博大精深,从古汉语转换为现代汉语,那种韵味之美常常会折损殆尽,余世存先生在此体现出他神奇的汉语功底,这背后离不开他长期以来对汉语的浸淫,以及他超出一般人的悟性与多情。

  龚自珍其人传奇甚多,《己亥杂诗》中经典名句俯拾皆是,余世存的重述更是别有一番风韵。诗虽然有很多首,但诗的特点是简练,龚自珍的诗题材广泛,涉猎极多,又颇多用典,余世存知识广博,阅历丰富,对龚诗的理解显得长袖善舞,游刃有余,文字表达干净明快,十分到位,在意境营造上含蓄蕴藉,让人读罢有意犹未尽之感。

  五

  近年来,古书新读成为一种现象,比较热门的如《浮生六记》《曾国藩家书》《夜航船》等。这些“古书新读”基本上只停留在文字上的“翻译”,意译为读者更容易理解的现代汉语。无论是龚自珍的《己亥杂诗》或者余世存的思想深度,本书的意义和格调要远远高于那些“大众畅销书”。在一个岁月静好、人人向往成功的励志年代,还会有谁去在乎一个官场情场两失意的“失败者”,更不用说他的心境与感受,而这恰好就是一个思想者的价值所在——“百年心事归平淡,删尽峨眉惜誓文。”

  开卷有益,这是一本精致的小书,随手翻翻,就大有可圈可点处。读诗是读人,读书其实也是读人,在这本书里,余世存在读龚自珍,我们在读余世存,合上书卷,最后却发现读的原来都是自己。诗只有写给有共同经历和处境的人才能懂,书也是如此,所以每本书都是一面镜子,通过读书,我们会遇见真实的自己,也会看清楚身背后的那个世界。

  托马斯·索维尔在《知识分子与社会》中说:知识阶层中的许多人,把他们自身看作“变革”的代言人。在任何文明社会里,知识分子都是一只知更鸟。历史会产生距离,但历史作为一种智慧却跨越时空。

  2019年,距离鸦片战争180年,距离五四运动100年。对今天的中国知识分子来说,从历史中寻找中国的出处和出路,自然避免不了对上一代知识分子的重温与回顾,所以许知远写了《青年变革者:梁启超(1873—1898)》,在书中,他重新打量着梁启超和他的时代。姚峥华说:这是百年间新老两颗灵魂的碰撞融合,写梁启超也对许知远是一种救赎。

  梁启超和龚自珍都活得不长,也都是失败的“变革者”,而且龚自珍更“失败”一些。梁启超比龚自珍晚得多,当他第一次读到龚自珍的文集时,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若受电然”)。相比年轻的许知远,余世存先生有着更深刻的传统文化底蕴,他也更关怀大时代下,一个传统知识分子的自处与命运,所以选择了一个“衰世”下的龚自珍,选择了他的《己亥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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