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站在7号楼西单元楼下犹豫,该不该警告那个眉眼弯弯的女人呢?
这么说是不是太唐突,容易被人当成神经病。那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告诉她现在她的男朋友,7号楼20楼的那个男住户,那个外表光鲜开着一辆大奔的男人,有很大的嫌疑杀了自己的前任女友。
证据?他没有证据。但是他就住在8号楼20楼,开发商违规把两栋楼建得太接近,以至于他只用手持他侄子的7倍儿童单筒望远镜,就看到了那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那女人的眼睛也很好看,大大的,眉毛像是纹过,什么时候都是黑黑浓浓,柳叶般拢着一双妙目。她刚来时很开心,跑到阳台上弯着身子往下看,橘色的丝巾在空中摆动。
“这么高!树好小。”她的声音爽朗快乐,有点大。柏杨正在阳台上调试夜晚观星的望远镜,听到声音看了一眼。
此时男人正好也走到阳台上,他扳过女人的身子压在她身上亲吻。吻得又久又用力,女人的脸瞬间红了,她推了好几次才把男人推开,害羞地跑回去。男人顺势拉上了阳台窗帘。
男欢女爱这种事很正常,柏杨本来不太在乎这女人。但他有一次下楼丢垃圾,看到女人费劲儿地从小区灌木丛里捡了个空瓶子,远远地往垃圾桶里投。她的动作很轻盈,透着一股子青春洋溢的娇憨味道。
瓶子撞在垃圾桶上掉落下来,女人“哎呀”一声,小跑着去捡。柏杨正好走到瓶子旁,他弯腰捡起把那瓶子投进垃圾桶。
“谢谢哈。”女人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越过他脚步轻松地回去了。
2
柏杨时不时会注意一下这女人。他是自由职业者,常常在家里不出门。有一天听到对面有喊叫声,他下意识往阳台看,正看到男人推搡着把女人推到阳台,力气过大,女人挣扎着哭泣。
能让一个活泼的女人哭成那个样子,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过了几天柏杨接到工作要去山里拍摄月全食,他出去了一周回来,在地下车库往外卸摄影设备时,看到那个男人推着女人从他身边经过。
是的,推着。
她眼里已经全然没有了神采,眼圈乌黑,额头一块青紫,坐在轮椅上,腿部打着石膏板。
柏杨心中微沉,想上前问问她怎么了。可他们并不认识,这么突然开口也不合适。而且柏杨觉得那男人外表温和,眼神却冰冰凉凉。他不想惹事。
但他开始注意起女人。
女人时常自己推着轮椅在家里活动,有时候会到阳台上去,扬着小脸看天。男人看起来对女人挺好,给她带饭回来,做家务,她吃饭时还帮她擦去嘴角的饭粒,晚上把女人从轮椅上抱起来送进卧室,过了一会儿他出来,用一块干布把女人的轮椅擦干净。
柏杨觉得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可又过了一周,柏杨回家时看到有救护车呼啸着从小区出去。他扯住一个相熟的邻居问出了什么事,邻居说7号楼那个坐轮椅的女人摔得不轻。
说她从家里推着轮椅出来,楼梯间的防火门开着,地上有调皮孩子玩水枪洒的水,她不知怎么推动轮椅到了楼梯间。没有刹好车,连人带轮椅从楼梯上摔下去。
柏杨心里一沉,就觉得不太对。他回到家,半开着窗帘打量对面。到晚上八点,男人回来了,他把一个有些变形的轮椅抬进屋子。
柏杨死死盯着他,看到他回到卧室拿出了什么,然后开始卸下了轮椅上的什么东西,接着又装上一个新的。
轮椅的手刹。
3
柏杨不认识那女人,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去报警吗?他有什么证据?如今他只是看到了些情况,那男人大可推说他是诬陷。因为不是命案,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调查结果。
柏杨辗转反侧了一个多月,正当他准备去调查那女人的信息时,男人又恋爱了。
这一次柏杨先弄清了女人的名字,因为他时时盯着对面阳台,听到男人唤女人:“阿菲,拿一下我的快递。”
“阿菲,你发什么呆?”
因为担忧,柏杨几乎是日夜不眠守着对面的动静。他们倒是没有吵架声,阿菲看起来对男人言听计从。
有一次柏杨去交物业费,听到阿菲在打电话:“两万二,对,”她声音软糯:“我交吧我交吧,你不用管了。”
交完费用从物业出来,阿菲的电话又响,她接起来:“吃什么都行,江边?小宴酒筑?风大不大呀?行,你说去就去。”
柏杨心里一慌。那地方他知道,临水,水还很深。去年有个小孩子趁父母吃饭穿过围栏跳下水,险些淹死了。
4
小宴酒筑的席面一部分露天临水,一部分在包厢。柏杨压低了帽子坐在临水一侧的小桌前,点了三两样菜,做出一人饮酒的样子。他不敢多喝,看到阿菲和男人果然来了,男人说要坐在外面,阿菲说自己不想吹风,扯着男人进了包厢。
过许久男人出来,阿菲也跟了出来。柏杨装作打手机游戏,开着摄像头对准他们两个。他看到男人指了指水面上的什么东西,阿菲探头去看,男人忽然转过身看看左右。
阿菲却打开手机要和男人自拍合影。男人站在一处用铁链简单围护的栏杆前,配合着阿菲拍了几张照片。他的视线停留在高处一样东西上很久才移开,柏杨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那是一个广角摄像头。
他忽然就放心了。
他知道男人就算要谋害阿菲,也不会选择这里了。
想到此处柏杨才敢喝酒,喝完酒他结账回去,这一夜睡得很安稳。
隔了两天的一个中午,柏杨见到男人关门出去了,他正准备睡个午觉,余光瞟过对面,却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望远镜窄小的视窗内,女人突然站起身反锁了门。然后她跑进卧室。
卧室的窗帘是关着的,柏杨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睡午觉吗?总感觉不是那样。因为她的动作很快,像是迫不及待要做什么事情。
而处在睡意中的人就算急着去睡觉,也都是慢慢悠悠的。柏杨紧张地盯着那个关闭的深蓝色窗帘,过了有半个小时左右,女人终于出来到了客厅。柏杨看到她开始翻沙发垫和抽屉,然后又进了次卧。
看这样子,是在找东西吗?
找什么?
一个巨大的疑问后是惊雷般想到一样东西,柏杨只觉得浑身发麻。他站起身紧张地盯着对方,又时不时看向下面。
下面的小区入户门那里,他看到男人回来了。
5
如果高空坠物不会伤及无辜的话,柏杨很想把手里的东西丢下去,好阻止男人进门。但他很快看到女人又出现在客厅,她的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把那东西藏在自己包里,然后打开了门。
柏杨想松一口气,但他很快看到男人狐疑地看看桌椅沙发,然后进了次卧。
女人趁男人走进次卧,鞋都没有换,拎起包就要从还没有锁的入户门离开。正在此时男人从次卧出来了。
柏杨看到他一把从后面扯住女人的头发,把她拖拽过来摔在地上。
同样摔在地上的还有柏杨的单筒望远镜。
快一点,快一点。
上一次没有来得及做什么,这一次一定不能这样。
他一边跑一边打电话报警。接线警员问他什么事,他说看到有人严重家暴。只要警察来了就好,来了,他就要顺便把上次看到的事一起说了。
电梯不知道怎么回事停在某个楼层迟迟不下来,柏杨心急如焚只好跑上去。他气喘吁吁,脑海中不停闪过各种画面。
上一次是轮椅跌落,这一次呢?
那男人如果想要阿菲死,最简单的办法是把她从楼上丢下去。他跑着跑着,听到“咚”的一声闷响。
柏杨的心停了半拍,然后冲进了20楼。
户门仍旧半开着,他跑进去。客厅没有人,一个红色的身影正在阳台上。
如果阿菲不在,柏杨想:如果阿菲不在,他一定要抓住这个男人。
然后他走到客厅中间,看到了阳台上的景象。
阿菲正骑在男人的身上,她小小的身子竟然完全钳制得男人无法动弹。男人的腿上捆着一条秋裤,手被封口绳锁得死死的。阿菲正一拳打在男人脸上,嘴中说:“最后一次,再打就违法了。”
柏杨目瞪口呆。
他们都在这里,那摔下去的是什么?他越过他俩走到阳台上往下看,远远见地上碎裂着一个花盆。
6
再见阿菲时已经过了一个月,一切尘埃落定。她笑眯眯站在柏杨家门口,手里提着几瓶酒。
“来特意谢你的。”她说。
柏杨接过酒把她让进去。
她径直走进阳台,看到上面安装的三脚架和天文望远镜,有些狡黠地看着柏杨笑:“你不会是用这个偷窥我的吧?”
柏杨也笑:“看你,用玩具的就行了。再说,我也不是为了偷窥,我是——”
“你是侠肝义胆不放心嘛,对了,还要谢谢你的证词。”她正经起来。
柏杨的证词很简单,就是男人先动的手。他有些唏嘘,说:“不知道之前那个女人的事他交代了没有。”
“交代了。”阿菲说:“不然你以为我从次卧找出的是什么?就是你跟警方说的那个啊,被改过的轮椅手刹。”
“你为什么?”柏杨心中其实早有怀疑,此时只是问出来。
阿菲嘿嘿笑了:“你先说你喜不喜欢那女人?”
“我?”柏杨揉揉头:“没有那个想法。”
“那就好,”阿菲似乎放下了一个心理包袱,她叹口气说:“那女人是我表姐。”
看到柏杨又一次惊讶的脸,她继续说:“表姐昏迷了,那个男人,就是陈韵章,当时说是她不小心摔下去的。舅舅家人老实,就把表姐接回去治疗。后来表姐迷迷糊糊恢复了些意识,总是说‘钱,钱”,我们这才发现,她银行卡里存的要买房的一百多万全都没有了。”
所以她接近男人,又发现了轮椅的秘密,继而找到了证据。
阿菲说,男人已经承认,那天之前他毁坏了楼道里的监控摄像头,出门后藏在楼顶,给表姐打电话说手表丢在楼道,让她出去看看。这时候他从楼上下来,在背后推了表姐一下。
男人还承认,他是个惯犯,把女人的钱榨干以后就会想办法抛弃。
“够他在牢里坐一辈子了。”阿菲讲完这些笑眯眯地看着柏杨。
“你不怕吗?”柏杨问她。
“怕什么?”她撇嘴笑:“我可是练过散打的,而且我心眼也不少,这些天连便宜都没有让他占到。”
柏杨深吸一口气。眼前这女人智勇双全,自己要是想追到她,恐怕得费一番力气,还得小心翼翼当一个软耳朵了。
(完)
她的私密照曝光了
那个打野战生的孩子被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