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字的人》是一本由[匈]雅歌塔·克里斯多夫著作,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52,页数:222,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不识字的人》读后感(一):用敌语写作,是对一个文盲的挑战。
《不识字的人》全书四部分,《噩梦》为短篇集,含短篇小说 25 篇。《你在哪儿,马蒂亚斯?》是碎梦絮语,因不合胃口未细看,《不识字的人》则是 34 页的自传回述。其中《昨日》为 83 页的短篇小说,回旋结构很是精妙。
《昨日》是一个心碎的故事。童年时互生好感的男孩女孩,男孩是妓女的儿子,女孩是校长的女儿。男孩穿女孩弟弟的衣服,女孩给男孩一半的吐司和面包。临上初中,校长要送男孩去寄宿学校,并要求妓女离开,因为他不愿自己的儿子成为农民,或跟着一个让人唾弃的母亲。男孩刺杀了交媾后睡在一起的父亲母亲,而后越过边境线去到陌生的国家,进入收容所,又进入制表厂,成为工人。十五年之后,女孩随丈夫来到这个国家,两人在现代化的工厂相遇。他跟踪她,向她搭讪,探听过去的秘密,向她坦露身份,向她告白。她拒绝他,因为即使相爱,但她已有丈夫,更因为他没有父亲,是妓女的儿子,是庸碌的工人,永远无法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事情或许有转机,可女人怀上了丈夫的第二个孩子,并被迫流产。男人刺杀丈夫未果,反而使女人失去了孩子的抚养权。最终女人走了,男人结婚,孩子出生,不再写作。
这是昨日的故事,是两代人因果纠缠的故事,是相爱而不得的故事,是陆续自杀的「同胞」的故事,是一个匈牙利「文盲」用敌语「法语」写就的故事。
而尽管一切都因为写下来的文字变得虚假起来,我还是想回到《昨日》,抚摸那只央求听钢琴的老虎细腻而柔软的毛发,埋葬那只受不了音乐强烈感情而从树上掉下死掉的鸟儿。
就随便说说这本书带给我的感受吧! 必须强调,并没有传说中“醍醐灌顶”。是的,所谓“醍醐灌顶”是一种“顿悟”式的透彻淋漓,而读这本书,你只能“渐悟”。事实上,我认为“渐悟”才是学习哲学的终南幽境,毕竟哲学这座高峰我们一直在登攀,谁也不知道哪里是绝顶,逐渐悟道,才能逐渐提升,终于菩提开悟。 我资质驽钝,在哲学思想的领域大概达不到“开悟”的状态了,那么开开眼界也是很好的。这本书给所有愿意思考但不得要领的人一个机会,让我们这些人可以站在哲学的花园门外,看着园中曲径通幽,纵然不能一探究竟,也能初步领略思想的深邃,哲学的美好。 卡夫卡说,一本真正的好书,必须是能破开心中冰封大海的利斧,我觉得这本书够格当那把斧头。读过之后,我能感受到内心的欢愉,那是长久的冰封之后,迎来阳光的波浪在涌动。 说得这么热闹,其实才刚囫囵读过一遍而已,这也是我读书的坏毛病,喜欢赶时间,若是这书能够吸引我,自然会再去细细读,否则,就没有然后了。 毫无疑问,这本书我会读第二遍、第三遍。也许到那个时候,我能写出一篇精彩的读后感吧! 最后,说两件有意思的事—— 一个是这本书的行文当中,有不少书籍的介绍,或者是有趣的小段子,或者是有魅力的作者,让人心向往之,所以我把它当做书单来参考,目前正在看井上靖的《天平之甍》(买这本书是因为被那种“一辈子做一件事”的精神所打动)。话说在列书单的时候一时冲动竟然还买了一本《30天学会绘画》,拿到手里才发现自己真不是那块料啊!看来即使是男神推荐的书,也不能照单全收! 另外有点遗憾的是,书中偶尔会有小错,希望再版的时候能改正过来(如果能再版的话)。
《不识字的人》读后感(三):关乎身份与归属
读完雅歌塔的《不认识字的人》,她那淡淡文字透露一种的悲伤,从字里行间我能感受到那种绝望和无奈,她只是平静地记录她所遭遇到苦难,她的孤独和痛苦,在异乡,她对家人和朋友的思念,她只是记录一段段碎片生活,从这些碎片生活我们看到残酷的现实。 1956年,21岁的雅歌塔抱着一个四个月大的婴儿和丈夫一起离开匈牙利,逃亡到瑞士,艰难的流亡生活中,使她意识到物质生活相对过去是改观好多,但逃亡其间得到的是无法同精神上失去的等同。 就如她曾经写过逃出的生活:“沉闷的工作,沉默的生活,没有变化,没有惊喜和期望。”流亡其间,她和还在匈牙利的家人,朋友永远地分开。作者无法判断无论留在匈牙利,还是逃出来,哪个才是最好的选择?从下面几段平淡的文字里我们就可以感受到作者的痛苦和绝望,也感受到她为自由所付出的代价。 摘抄: 【“我四岁时战争刚刚开始,我们住在匈牙利的一个小村庄里,那里没有战争,也没有电、自来水、电话。二十一岁时,我们带着刚出生四个月的小女儿辗转流亡瑞士。我想,如果那时没离开祖国的话,生活或许更加苦难和贫穷,但不会这么孤单和痛苦,也许会感到幸福。” “荒漠就是从这儿开始的,社交的荒漠,文化的荒漠。在革命与逃亡的狂热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沉默、空虚、对于过去的怀念,那时我们有种参与了重要事件,也许是历史性事件的感觉,还有对祖国的悲痛、对家人和朋友的思念。 刚来这儿的时候,我们有许多期许。不知道具体期许什么,但绝对不是这样:沉闷的工作,沉默的夜晚,被冻结的生活,没有变化、惊喜和希望。 从物质层面来说,我们的生活是比之前好了一些。有两间屋子而不是一间,有足够的炭和食物。但是比起我们失去的东西,这代价也太大了。 早晨在公交车上,检票员坐在我的旁边,每个早晨都是同一个人,乐观又有些胖胖的。他在路上会和我说话,虽然我没能全部明白,但我懂他是在试图安慰我,告诉我瑞士人不会允许苏联人打到这儿的。他劝我不必再害怕和悲伤,现在我是安全的。我笑了笑,我无法向他解释说我并不是害怕苏联人,之所以悲伤,是因为现在巨大的安全感,除了工作、工厂、采购、家务、做饭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可以期待的事情,仅仅是周日可以多睡一会儿,在梦中再次回到祖国。 如何向他解释呢,在不让他生气的情况下,用我仅会的那点法语词,向他说美好的瑞士对我们来说只是荒漠,难民穿越荒漠来到这所谓“团结”和“融合”的地方。那时,我还不知道其实有些人永远也没能到这儿。 我们中有两个人被遣返回了匈牙利,等待他们的是无尽的监禁。另外两个单身的年轻男人去了很远的地方,美国和加拿大。还有四个人甚至去了更远的地方,人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边界之外的地方。这四个人在我们逃亡两年之后相继自杀。一个服了安眠药,一个是煤气中毒,另外两个是上吊。最年轻的一个才十八岁,她叫吉塞勒。”】 2019.12.14 星期四 简单记录
翻开这本书,关于作者的介绍,给我留下了一个词,而这个词伴随着我阅读完整本书。那就是,荒诞性。每个故事,都有一个荒诞的结果。
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一直在等自己的父母的来信,来信请求他能给予经济上的支援,那他会毫不犹豫的提供帮助。但收到的却是一个富裕的父亲的来信,让他回家继承家业,这时候他却选择了离开,去一个父亲找不到的地方。
阅读时,一种压抑的悲伤笼罩心头。本是4个故事,但因相同的名字和相似的人物背景串在了一起。尤其是看到最后一个故事,和琳娜一样,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有一个教全部年纪的父亲,然后在不能说话的工厂工作,下班后从托儿所接回女儿坐回家的汽车。突然意识到,所谓“文学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还真是如此。琳娜大概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雅歌塔吧。
在最后,雅歌塔的邻居和她说一个在电视节目上看到的关于外国女工的报道,他们白天工作,晚上做家务和照顾孩子。作者说,她刚来瑞士时也这样。这时,邻居觉得很扫兴。邻居完全忘掉了作者的过去,她无法想象作者和那些外国女工是一类人。
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除了你自己,其实,也没有人真的在乎和记得你曾从哪里来,过去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变成如今的模样。
在成为难民,与丈夫和孩子一起远离家乡,逃到瑞士。成为一个“不识字”的人。
这门语言,不是我选择了它。而是它通过命运、偶然和时局强加在了我的身上。每个荒诞的故事,大概都是作者做自己无法选择的一生的一种表达吧。
无论是语言,抑或是人生,其实都不是自己的选择,但命运若强加于我,那就接受挑战吧。
用法语写作是我不得不做的事。这是一个挑战。一个对文盲的挑战。毫无疑问,这场挑战,雅歌塔成功了。
在学习一年法语后,并在此后的一生中用法语写作,她取得了成功。
在阅读了这些荒诞不经而又悲伤的故事后,留存心底的,却是一种坚定的力量。
《不识字的人》读后感(五):不识字的雅歌塔
雅歌塔•克里斯多夫(Agota Kristof,1935年10月30日-2011年7月27日),匈牙利女作家,1956年因匈牙利反俄暴动随前夫避难至瑞士,后在瑞士纳沙泰尔市定居。十四岁起,雅歌塔就开始以匈牙利语写诗,在瑞士避难初期,她依然使用匈牙利语写诗,并发表于法国印行的匈牙利文学评论上。后来从零开始学习法语,并尝试用法语进行写作。
雅歌塔的首部小说《恶童日记》(1986年)在法国刚出版即备受注目,与续集《二人证据》(1988年)及《第三谎言》(1991年)并称为“《恶童三部曲》”,这也奠定了她在文坛中的地位。1992年,雅歌塔凭借《第三谎言》获得法国图书文学奖(Livre Inter),其作品已被译介成近四十种语言以上,受到各国读者的喜爱。战争时期的童年生活、流亡带来的漂泊不定始终是其作品里的中心主题。
谈起雅歌塔在中国的译介之旅,2009年,上海人民出版社陆续推出《恶童三部曲》中译本,让中国读者首次接触到雅歌塔独特的文体风格与文学特质。时隔10年后,出版社再次推出这本《不识字的人》。新书集结了《噩梦》、《昨日》、《你在哪儿,马蒂亚斯》、《不识字的人》。
四本小书之间并无固定的阅读先后顺序。对雅歌塔不了解的读者大可以先翻到最末阅读自传体小说《不识字的人》。小说分成了11个章节,分别对应了雅歌塔生命中的11个时刻。从匈牙利的童年到在瑞士学习法语,叙事多用短句,却清晰有力,还不乏幽默,将其如何一步步从匈牙利乡村女孩成为国际知名的作家的过往历程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
在《昨日》里,作家化身男性口吻,讲述身世坎坷主人公桑多尔在钟表厂里日日重复着同样的工作,直到一天意外与童年旧友琳娜重逢。与之相对应并呈现戏剧化效果的是后一篇《你在哪儿,马蒂亚斯》。同样的爱慕,同样的等待,同样的跨越时间无垠长河,同样的无疾而终……
昨日一切都很美好 树林间的音乐 发丝间的微风 还有你伸出的双手里的 阳光 有时候,我会想我活着是为了工作,还是工作让我继续活着。 怎么活着呢? 单调的工作。 极低的薪水。不过,在作家眼中,枯燥的工厂节奏适合极了写诗。
当然,在我看来,最最精妙的部分还是由25个既像梦境又像现实的故事片段构成的《噩梦》。荒诞、戏谑、有趣、幽默、发人深省、耐人寻味……多的是你想不到的故事情节,回到童年的未来、默默献身的工人之死、错误的电话号码、假模假式的好丈夫,日常生活在雅歌塔的笔下犹如“一种巨大荒谬的呓语所组成的牢房”展现在读者面前。
“小男孩,我从很远的地方来,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这样望着月亮?”“不是月亮,”小男孩生气地回答“我望着的不是月亮,是未来。”“我就是从未来来的,”我温柔地回应,“那里只有泥泞和死气沉沉的田野。”“你撒谎,你撒谎,”孩子哭了,“会有钱,有光,有爱情,还有开满鲜花的花园。”“我就是从未来来的,”我又温柔地说了一遍,“那里只有泥泞和死气沉沉的田野。”孩子认出了我,开始哭了起来。这是他最后的几滴热泪,之后就下起了雨。他也被淋湿了。月亮消失了,黑夜和宁静跑来问我:“你对他做了什么?”雅歌塔见证了匈牙利历史以及东欧战后情况(如斯大林时代的苏联),自幼饱受战乱和家园分离之苦,使得重回自我,重回过去成为其文学作品中最强烈的表现主题。中年开始学习法语并用法语进行创作的雅歌塔自称是一位“不识字的人”,而事实上,她用文字带给了我们太多太多……
《不识字的人》读后感(六):真实与虚构的重影:雅歌塔•克里斯多夫
张晨
1956年11月末的一个深夜,雅歌塔·克里斯多夫和丈夫跟随一群流亡者一起穿过了匈牙利与奥地利的边境,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重返祖国,也不知道流落异国的未来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但她却坚信无论在哪儿,无论用哪种语言,她都将实现自己的作家梦。这个奇妙的信念也确实在日后变成了现实,21岁才开始学习法语的她,在之后的一生中都用法语写作,并凭借《恶童日记》及其续篇成为了享誉世界的大作家。很多年后她道出了成为作家的秘密:带着耐心和固执不断地写作,不要放弃对自己所写东西的信仰,即便没人感兴趣,即便觉得未来也不会有人感兴趣,即便抽屉中的手稿已堆积如山……
雅歌塔曾不止一次说过“恶童三部曲”里所写的都是她小时候真实经历过的事情,尽管那些情节残酷冰冷得令人难以置信。童年记忆一直是她内心最割舍不下却又不敢触碰的部分。雅歌塔出生在奇克万德——匈牙利北部临近奥地利的一个小村庄,这里没有火车站,没有电,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话。她的父亲是这个村子里唯一的老师,一到六年级的孩子都挤在同一间教室里听他讲课。雅歌塔的家就在与教室一个操场之隔的地方,教室的窗户正对着她母亲的菜园。相隔不远,但父亲的教室与母亲的厨房在她心里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我父亲的教室充满了粉笔、墨水、纸张、平静、沉默、雪的味道,即使在夏天。我母亲的大厨房里充满着被宰杀的牲口、煮熟的肉、牛奶、果酱、面包、湿漉漉的衣服、婴儿的尿、忙乱、噪音、夏天炽热的味道,即使在冬天。”
1944年,“二战”的最后一年,德军占领了匈牙利。战线一步步向雅歌塔的家乡逼近,为了躲避战火,父母把她和哥哥送到了克塞洛的一个亲戚家里,那时她9岁,哥哥10岁,这和《恶童日记》的开篇情节如出一辙,也正是在这里她亲眼目睹了战争的种种残酷。犹太人集中营、被地雷意外炸死的好友、像牲畜一样被驱赶的人群……混杂成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个9岁的小女孩开始意识到在父亲的教室、母亲的厨房之外,世界还可能是另外一番模样。但更令雅歌塔感到痛苦还是后来住进寄宿学校,不得不与父母和兄弟长期分离。对于这个极度贫困的家庭来说,把孩子送入寄宿学校是让他们能吃上饭的唯一选择,在那里国家将负担一切开销。雅歌塔穿着哥哥的旧衣服来到学校,没有自己的书包,就帮别人拎着书包,以便能把书和本子放在里面。当她唯一的鞋子不得不拿去修的时候,她就只能借别人的穿,如果借不到就只好请病假躺在床上。在她眼中这里与其说是学校,倒不如说更像是营房,是“修女院、孤儿院和劳教所的结合”。宿舍十点熄灯后,她会借着路灯照进来的光线继续阅读,夜晚生出词句,在她耳边低声私语,为了缓解分离的痛苦,写作成为她唯一可做的事情。
雅歌塔的写作生涯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她用匈牙利语写了很多诗歌,包括后来流亡瑞士初期她也一直在用匈牙利语写诗,这些手稿基本都在流离失所的岁月中丢失了。但其实即便被保存了下来,它们也很可能会被雅歌塔锁进抽屉,诗意、感性已渐渐不再是她所认可的文学风格。我们所熟悉的那个雅歌塔是冷峻的、简洁的,甚至把文字营造的情感看作是谎言。文学观念的转变发生在她开始用法语写作之后。有人觉得她用词简单是因为不精通法语,但其实是她刻意为之。她有意模仿女儿作业本上的简单句式,没有华丽繁复,没有情绪化,甚至尽量不使用什么形容词,她说自己厌倦了用匈牙利语写作时的诗感,有意走向相反的方向,用一种冷淡、客观的方式写作。她也借《恶童日记》里双胞胎之口说出了相同的写作观念:“一切须属真实。我们所描述的是我们所看见的人、事,所听到、所做过的事。举个例子来说吧!我们不能写‘外婆像个巫婆’,却可以写‘大伙儿都叫她老巫婆’。另外我们不能写‘大城市很美’,因为也许我们认为大城市很美,而别人却不这么认为。……此外我们还写‘我们吃了很多的核桃’,这并非表示‘我们喜欢核桃’,因为‘喜欢’这个字眼并不明确,而且不够简明、客观,就如同‘喜欢核桃’和‘喜欢我们的母亲’是两回事:前者意味着令人愉悦的口感,而后者则是一种感觉。表达情绪的字眼太含糊不清,所以最好避免使用这样的字,而尽量去作事物、人物、自我的描写,也就是忠实地描绘事实。”从《恶童日记》开始,雅歌塔一直将客观冷淡奉为叙事原则,而故事里那种阴郁晦暗的情绪似乎也从未在她后来的作品中散去。但即便是在这样有限的语言与情感中,读者也总是能读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意。双胞胎的故事在《恶童日记》《二人证据》《第三谎言》中不断被反转、颠覆,雅歌塔借助儿童的视角大胆描绘出“二战”末至冷战时代残酷扭曲的社会现实,语言织成的迷雾中她真实童年的梦魇若隐若现。
1956年,命运又将雅歌塔抛向了另一个世界,这一年对于她和匈牙利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转折之年。因为参与了反对苏联出兵匈牙利的政治活动,雅歌塔的丈夫不得不离开祖国以躲避牢狱之灾。这对年轻的夫妇带着自己4个月的孩子在深夜偷偷越过边境,她在《不识字的人》中回忆了当时的情景:“那晚一共有十来个人,其中有几个小孩子。我的小女儿在她父亲的怀里睡着,而我则背着两个背包。一个背包里装着奶瓶、尿布,还有孩子的换洗衣服,另一个背包里则装着字典。我们跟着约瑟夫静静地走了约一个小时。几乎没有一点光亮,偶尔耀眼的烟火和探照灯会照亮一切,炮声和射击声之后,黑暗与寂静又将我们笼罩。”他们先是到了奥地利,又辗转去往瑞士。在瑞士定居后,雅歌塔成为了一家钟表制造厂的工人。每天五点半起床,乘车到达工厂,先送女儿到托儿所然后去上班,晚上五点下班,从托儿所接回女儿,然后回家做饭、洗碗、哄女儿睡觉……日复一日沉闷的工作,沉默的夜晚,被冻结的生活,没有丝毫变化、惊喜和希望。尽管身边的瑞士人对她都十分友善,但在雅歌塔看来这个“团结”和“融合”的地方只是穿越荒漠后到达的另一个荒漠。于是写作又一次成为了她的避难所。
这段初到瑞士时的生活记忆被雅歌塔揉碎混入了自己的第四本小说《昨日》中。令人疲惫的工厂、内心无依的难民、求而不得的温暖,还有怎么也忘不掉的过去,雅歌塔把自己的真实经历拆解为这个故事里不同人物的遭遇。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主人公托比亚斯在偷偷逃往异国他乡后改换了姓名,这其实也曾是雅歌塔自己的故事。因为雅歌塔·克里斯多夫(Agota Kristof)这个名字和“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很相似,所以为了避免混淆,在她刚开始用法语为电台写广播剧时一直使用化名。丢失的名字、母语、身份归属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昨日》试图回应的问题。在雅歌塔的另一本书《噩梦》中,也可以看到种种流亡生活的情绪碎片。《噩梦》中的25个故事既像梦境又像现实,主人公包括等着父母来信的孤儿、困于家务的疲惫妻子、总是接到错误电话的失业者、患上绝症的工人、疯狂思念故乡的音乐家……日常生活在雅歌塔的笔下犹如“一种巨大荒谬的呓语所组成的牢房”。 尽管篇章短小却仍能读出“恶童三部曲”里那种叙事的翻转与颠覆,精简的语言背后是难于说出口的真实人生之痛。
在定居瑞士的第五年,雅歌塔可以很顺畅地听说法语了,但不会读写。这个四岁就能阅读报刊的人,在二十多年后又变成文盲。26岁时,她离开了钟表厂,重新开始上学,两年后以优秀的成绩拿到了法语学习证书。她因可以畅快阅读雨果、卢梭、萨特、加缪,以及一切她想读的法语书而兴奋不已,与此同时她也开始用法语写作,起初是剧本后来是小说。她说不是她选择了法语,而是法语借由命运和偶然的时局选择了她,用法语写作是一种挑战,却是她不得不做的事情。在2004年出版的自传体小说《不识字的人》中,年逾六旬的雅歌塔用道出了自己一生中难以忘怀的11个真实片段,从匈牙利的童年、寄宿学校的生活到瑞士的流亡生涯,从四岁读书认字、像患上疾病一样嗜读到二十六岁开始学习“敌语”、成为作家,这部不到两万字的作品讲出了太多的真相、太多不堪承受的往事。雅歌塔坦言自己并不喜欢这部作品,她说自己从来没有跟我过去言和,只是能够平静地面对了。而对读者来说,它则仿佛是雅歌塔此前一切作品的注脚或答案,看似单薄却力量万钧,在这样的追溯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某种照亮一切的“光”。
尽管很多时候雅歌塔会被看作是冷战时期,东欧流亡作家的代表,但她本人和她的作品似乎都无意关涉政治,她所写的是动荡的大时代中人内在的一种断裂。记忆、梦境、谎言、现实交错成一种冷酷的激情,她让我们看到流血的伤口、荒凉的孤独、无法原谅的遗弃、无用的期望,沉默和难以忍受的空洞。她笔下的故事总是这样空空荡荡,却又满满当当。或许正如《纽约时报》给她的评价:“言语简洁的故事中总带有某种压迫感,如同一颗子弹在夜晚穿过空荡荡的走廊。”
《不识字的人》读后感(七):余泽民×鲁敏:真实与虚构之间的雅歌塔 | 文化客厅NO.16
村上春树29岁那年在看棒球比赛时突然萌生了写小说的想法。他利用看小酒吧的闲暇开始用日语写作,可成果却不尽如人意。于是转而尝试用不太熟练的英文写作再将英文译回日文,而这样的语感恰好就是他想要的。直到许多年后,村上读到了雅歌塔·克里斯多夫,他倍感亲切,发现这位用法语写作的匈牙利小说家“率直不繁的遣词用句,毫不做作的准确描写,弥散着深邃的谜团般的氛围”正契合了自己的写作趣味。
当然,雅歌塔与村上春树是截然不同的。无论是21岁开始学习法语并以此写作,还是奉冷峻客观为叙述原则,都是现实所迫的无奈选择。她的首部小说《恶童日记》在法国一出版就震惊文坛,获得由法语作家协会颁发的欧洲图书奖。这部小说借由儿童的视角和言语大胆描绘出“二战”末残酷扭曲的社会现实,雅歌塔真实童年的梦魇在其中若隐若现。她曾不止一次说过自己所写的都是真实经历过的事情,尽管那些情节残酷冰冷得令人难以置信。而后她又写了诸多充满想象力甚至超现实感短篇小说,这些的零散故事碎片倒映出她流亡瑞士后的困顿生活,也揭示了她如何成为作家的秘密。
文化客厅第十六场,新京报·文化客厅联合世纪文景、单向空间邀请到匈牙利语译者、作家余泽民、小说家鲁敏,一起走进雅歌塔的作品与人生。
真实与虚构之间的雅歌塔
本场活动时间:
2019年09月07日(周六) 15:00-17:00
本场活动地点:
单向空间·大悦城店
北京市朝阳区朝阳北路101号朝阳大悦城5F-42
本场活动主办:
新京报·文化客厅、世纪文景、单向空间
本场活动嘉宾:
余泽民鲁敏
活动免费
扫描二维码 即可报名
*场地空间有限,报名人数限70人【本场活动介绍】
1986年雅歌塔·克里斯多夫首部小说《恶童日记》在法国出版,随即获得由法语作家协会颁发的欧洲图书奖。续集《二人证据》与《第三谎言》于1988年、1991年相继出版,成为著名的“恶童三部曲”,这也确立了她在文坛的地位。雅歌塔的作品充满了独创性、讽刺性与人性,是一位极具代表性的当代作家。有评论认为雅歌塔的作品拥有托马斯·伯恩哈德的阳刚之气,以及杜拉斯的简洁文风,也有评论提出她作品中的荒诞性可比于贝克特与尤内斯库。
雅歌塔在《恶童日记》之后,又写了诸多充满想象力甚至超现实感短篇小说,“沉闷的工作、沉默的夜晚、被冻结的生活,我不得不把它们都写下来”。在《不识字的人》这本“28个虚构故事×1部自传体小说”合集中,这些的零散故事碎片倒映出她流亡瑞士后的困顿生活:虚构故事让不堪承受、不能说出的情感得以安放;真实人生的碎片是比故事更残酷的现实,是一切谜题的答案。
9月7日下午,让我们跟随著名匈牙利语译者、作家余泽民和鲁迅文学奖得主、小说家鲁敏一起走进雅歌塔的作品与人生。
【本场嘉宾介绍】
余泽民,作家、文学翻译,北二外特聘讲课教授。1989年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同年考入中国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攻读艺术心理学硕士研究生。1991年赴匈牙利,现居布达佩斯。主要译著有马洛伊《烛烬》,凯尔泰斯《船夫日记》等,艾斯特哈兹《赫拉巴尔之书》等,并创作长篇小说《纸鱼缸》等和多部文化散文。2017年获匈牙利政府颁发的“匈牙利文化贡献奖”(PRO CULTURA HUNGARICA),表彰他多年来为匈牙利文学在中国的传播作出的卓越贡献。
鲁敏,1998年开始小说写作。已出版《奔月》《六人晚餐》《九种忧伤》《荷尔蒙夜谈》《墙上的父亲》《取景器》《惹尘埃》《伴宴》《纸醉》《回忆的深渊》《百恼汇》等二十部。曾获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冯牧文学奖、人民文学奖、郁达夫文学奖、《中国作家》奖、中国小说双年奖、《小说选刊》读者最喜爱小说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原创奖、“2007年度青年作家奖”,入选“《人民文学》未来大家TOP20”、台湾联合文学华文小说界「20 under 40」等。作品先后入选中国小说学会2005、2007、2008、2010、2012、2017年度排行榜。
【本场活动相关图书】
《不识字的人》[匈牙利] 雅歌塔•克里斯多夫著∕2019年4月版书稿为四本小书的合集,体例与内容各有特色,共同呈现出现实与梦境交织的迷幻风格。和“恶童三部曲”一样萦绕着残酷与幻灭的黑色氛围,但这四部作品的笔触更轻盈多变也更贴近作者本人的声音。
《噩梦》由25个既像梦境又像现实的故事片段构成。部分写现实的荒谬无奈,部分充满了迷幻的超现实感。日常生活在雅歌塔的笔下犹如“一种巨大荒谬的呓语所建构的牢房”。《昨日》是一部虚实交织的短篇小说。身世坎坷主人公桑多尔在钟表厂里日日重复着同样的工作,了无希望,直到意外与童年旧友琳娜重逢,他疯狂追求琳娜却毁了他们的生活。《你在哪儿,马蒂亚斯》由一个短篇小说和一部剧本组成,其中与《昨日》相同的人名和相似的情节使其仿佛是《昨日》的延续或另一种可能。《不识字的人》是雅歌塔自传性质的小说。11个章节,写了人生中的11个片段。从匈牙利的童年记忆到瑞士的流亡生涯,是她先前一切作品的注脚,刻画出她如何一步步从一个乡村女孩成为国际知名的作家。
编辑:高贵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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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客厅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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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字的人》读后感(八):匈牙利作家雅歌塔的流亡生涯与移民写作 | 文化客厅
雅歌塔简洁而克制的语言风格是如何形成的?她的文学作品与她真实的经历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她描写战争里的残忍,又对当下有什么样的意义?9月7日,在文化客厅的第十六场活动里,余泽民和鲁敏与大家聊了聊雅歌塔的作品和人生。
撰文 | 徐悦东
雅歌塔的语言为何是无法模仿的?她的语言风格又是如何形成的?为什么她如此回避用自己的母语写作?她的文学成就是否跟移民的孤独本身有关?在其他移民文学里,又有谁可以跟雅歌塔比较?她写的二战里的残忍和黑暗,又给当下的读者什么样的意义?
9月7日下午,在文化客厅的第十六场活动里,新京报·文化客厅联合世纪文景、单向空间举办了《不识字的人》的新书发布会,并邀请到匈牙利语译者、作家余泽民、小说家鲁敏,一起走进雅歌塔的作品与人生。
《不识字的人》,[匈]雅歌塔·克里斯多夫著,张荪婧译世纪文景丨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4月版01
为什么雅歌塔那么回避自己的母语?
雅歌塔是一名匈牙利作家,但实际上她又不是一名匈牙利作家。她1935年在匈牙利出生,童年正值二战末期,她看到了很多战争的场景,经历了非常残酷的生活,这都成为了她日后创作的素材。《恶童日记》就是基于这一段经历而写的。
雅歌塔在1956年逃亡到了欧洲的其他国家。她那时才21岁,抱着一个四个月大的婴儿离开匈牙利。她先去了奥地利,又去了瑞士。她曾在瑞士的表厂工作,当过售货员,还当过牙医的助理,在51岁时才出了自己的第一本书。余泽民认为,这不是一个比较正常的作家经历,她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经验,却写出非常简洁的文字。
她作为一名匈牙利作家,写的是她在匈牙利的记忆,但是用法语写作的。她的匈牙利语水平很高,十几岁就开始写诗了。到了瑞士之后,她拒绝用匈牙利语写作。她甚至找别人把自己的法语作品翻译成自己的母语。她为什么要那么回避自己的母语呢?
雅歌塔鲁敏认为,雅歌塔从二十多岁才开始学法语,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她跟孩子们一起学法语,模仿孩子的作业,用像孩子一样的语言,完成了她的第一本小说《恶童日记》。这使得她的语言很笨拙,就像孩子写作文一样,句子很短,很少用形容词和心理描写,这给人特别不一样的感受。
因为文学发展到今天,我们对语言的追求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作家们会喜欢用那种比较典雅的、被打磨过度的、带有光泽感的书面语,而雅歌塔语言笨拙而简洁,其实也算是一种在技术上的精益求精。
此外,童年是一段在思维上比较接近“真人”状态的时候。儿童可以用很冷酷的方式观察世界。后来,雅歌塔用这样的语言处理非儿童题材,效果就不如《恶童日记》这样有力。因为不同的语言和不同的叙事内容之间的匹配,会造成的不同效果。
余泽民认为,雅歌塔的语言是无法模仿的。她从一个儿童视角写很残忍的东西,并且她在一个特殊的地点里被语言限制住,这都造成了她语言风格的不可模仿性。她作为法语文学的闯入者,这种特殊性使得她能把法语简化到这种地步,这也是很多法国作家学不来的。而她一旦回到她的母语世界,她也会忍不住去修饰。这也是她拒绝自己翻译自己作品的原因,她这种语言风格连自己也是无法重复的。
02 语言的克制使得《恶童日记》如此震撼
雅歌塔的语言,除了给读者造成陌生感和粗糙感之外,还有一种由于语言贫乏而造成的克制感。鲁敏举例说,在《恶童日记》里,一对双胞胎的母亲和妹妹死了之后,在地里面埋了很久。有一天他们的父亲回来了,把坟刨了出来。父亲喝醉了,外婆叫这对双胞胎去把她们再埋起来吧,这一对小兄弟却没有埋起来,反而悄悄把妈妈和妹妹的骨头捡出来,洗干净挂在床头,听骨头敲打发出的声音。这个情节非常惊悚残酷,但可能是由于语言的贫乏,也可能由于特有的克制,雅歌塔用的都是非常平白和简单的话,要换作其他作家来写,这个地方也许会用五十页来抒情。
《恶童日记》里还有一个类似的情节。两个孩子的爸爸说,他要过国界线。孩子们说行。他们烧了特别好吃的东西给他们爸爸吃,并在他喝的饮料里放了安眠药,然后把他所有的证件全都烧了,指点他们爸爸怎么走。他们爸爸一走到那个地方,立刻被炸死了。这两个孩子之所以要炸死爸爸,是因为如果地雷被踩炸了,后面的人就可以踏着他的尸体安全地往前走下一步了。这两个孩子精心策划地把他们的父亲炸死,好帮助其中一个人安全地越过国界线。雅歌塔在写这段时,用的语言也出奇的平静。
《恶童日记》,[匈]雅歌塔·克里斯多夫著,简伊玲译世纪文景丨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8月版余泽民也认为,这段是《恶童日记》里最震撼他的地方。余泽民指出,其实《恶童日记》的书名翻译是有问题的,“恶”给人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觉得这些孩子是坏孩子。其实,这有点误导读者。它本身是讲一对双胞胎在一个非常残忍的环境下,如何学会生存的故事。这本书像战争中的生存手册,两个孩子先学会穿破烂的衣服,身上有各种各样腐烂的味道,又学着怎么残忍,不动感情。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生存下去。这已经完全不是“恶”能概括的了。
03 移民作家们分别是如何运用语言写作的?
鲁敏认为,雅歌塔为何会在全球得到那么广泛的传播呢?除了跟她的语言和冷酷的叙事有关,也跟她流亡经历以及不同文化背景有关系。带有移民色彩的作家是现在整个世界文学版图上很重要的构成,比如纳博科夫、奈保尔、石黑一雄、鲁西迪。
马洛伊·山多尔也许最适合跟雅歌塔做比较,他是余泽民翻译到中国并引起了强烈反响的作家。他也是一个比较典型的有着移民背景的作家。有这样类似经历的作家,在处理与流亡相关的题材时,特别容易把一个人的困境放在一个大的时代的背景中来呈现,他们的作品中隐藏着随时会被激发出来的孤独感。
余泽民余泽民赞同这种说法,马洛伊确实是雅歌塔一个特别好的对照作家。他们两个都离开了祖国,却走上了完全相反的路子。雅歌塔在出国后完全抛弃了母语,用法语写作。马洛伊完全没有放弃母语,直到89岁,他在没有市场、没有发表、禁止出版的情况下,还在用匈语写作。但是,他们都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准。他们两个对语言的选择,是由自己的经历和要表达的素材而决定的。
米兰·昆德拉也可以与雅歌塔相比较。米兰·昆德拉是从捷克到法国,他的好书都是在他走之前写的,他后来用法语写的法国题材的小说就很失败。因为他没有抓住自己跨文化的特征。而雅歌塔出于各种原因,选择了法语写作,却走上了非常独特的路。余泽民认为,这三个人的比较研究可以当作博士论文的题目——“流亡作家如何运用语言写作”。
在20世纪最后50年,有这样背景的作家在世界文学上是非常重要的风景线,他们会用跨文化的眼光进行审视。雅歌塔在匈牙利文学里,有匈牙利读者不了解的背景;在法国的文学里,又有法国读者不了解的背景。她同时脚踩两只船,却踩得非常稳,这是雅歌塔的特点。
匈牙利作家艾斯特哈兹·彼得曾经评论雅歌塔道,雅歌塔并不是一个匈牙利作家,她是一个瑞士作家或者法国作家,因为她用法语写作,但是她的记忆是匈牙利的,她眼里携带的风景也是匈牙利的,只不过她是从远处去看我们从近处所看到的世界。她的视角很独特,拉远了距离写自己记忆里的东西,所以会在语言中呈现出新的质感。
不过,在匈牙利,由于他们狭隘的民族主义心理,他们给雅歌塔的地位并不高。2002年,匈牙利作家凯尔泰斯·伊姆雷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有一个比较右翼的报纸的头条的题目就是《凯尔泰斯不是匈牙利作家,是犹太作家》。这实际上体现了一种狭隘的民族主义心理。
雅歌塔首先在法国出名。她最早的法语小说是1986年出版的,但匈语版是1989年出版。在1989年之前,匈牙利人根本就不知道她的作品,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她的反响主要是从法国开始的。余泽民推测,因为她是移民作家,不是用匈牙利语写作的,由于民族自尊心,匈牙利人有点排斥她,觉得她不是个地道的匈牙利作家,才没有那么关注她。
此外,由于她用法语写作,作品被翻译成匈牙利语后,匈牙利人会觉得她的语言是很贫乏的,这就失去了对法国读者那样大的冲击力,因为法国人不可能这样使用语言来写作。
雅歌塔雅歌塔在2011年获得了匈牙利政府在文化艺术领域设置的最高奖“科苏特奖”,她获奖的时候应该是在3月份,那是她最后一次回匈牙利。她在获奖之后回到了瑞士,三个月之后就去世了。有人问她获了科苏特奖高兴不高兴,她说很高兴,因为这是个匈牙利颁的奖,但她对获奖已经没有感觉了。而且,科苏特奖已经对她说了两次要颁给她了,所以这一次当她的弟弟打电话告诉她获奖时,雅歌塔的反应是,“怎么又来了”。
这说明在匈牙利,这个奖颁给她是有争议的。评委会曾经两次通知过她可能获这个奖,但最后争来争去都没给她。在她去世前,她才终于得到这个奖。她这个身份在匈牙利是比较尴尬的,但现在匈牙利已经接受她了,在她的家乡设了一个文学博物馆。她去世之后,《恶童日记》被拍成了电影,代表匈牙利电影去竞争奥斯卡奖。匈牙利接受她的过程是很曲折的。
鲁敏补充道,移民作家往往在他的新国家被接受,但这种接受是以他作为移民的方式被接受,所以在他的母国,反而未见得完全接受。《追风筝的人》的作者胡赛尼也是一个移民作家。他是从阿富汗移民美国的,在美国学医。他写的《追风筝的人》常年霸占畅销榜,但阿富汗人对他一直带有某种愤怒,认为他在卖阿富汗的恐怖主义、落后、阶层歧视等刻板印象。
村上春树在日本的评价也很奇怪,因为他们对村上春树这种泛国际化的写作形态颇有意见。在国际上,村上春树又以日本人的身份来确定自己的坐标,这使得许多日本评论家并不以为然。这跟文学的品质没有很大的关系,而跟身份所产生的一种独特心理有关。
鲁西迪说过一句话,关于移民的事情,他说我们是一种不完全的存在,我们的存在就是偏见本身。因为大家老是把鲁西迪和石黑一雄、奈保尔称为“移民三杰”,但他们特别讨厌自己被别人这样标签化,好像自己在英国受到欢迎是因为他们是移民作家。他们也觉得,这种被标签是无法避免的。许多人欣赏某种艺术也总是会归类,这是一个同性恋题材或中东题材。鲁敏认为,标签是一个不可回避的存在,存在有时是合理的,虽然它也会造成一点伤害。
04 雅歌塔的童年看到了人类最残忍的东西
她必须要言说出来
余泽民提到,在《不识字的人》里面有一篇《昨日》,实际上就是写雅歌塔移民之后的生活感受——孤独,还有难以忍受的单调。那篇小说从一个很独特的角度写的,反映的是她的现实。在雅歌塔获了科苏特奖之后,她接受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次采访。别人问她,你能想象你当时没有流亡吗?她说她一直在后悔离开了匈牙利,因为她觉得离开之后,承受了太多的孤单和单调的折磨。如果她要留在自己的祖国,有可能生活会更加艰难,但至少不那么孤独。
余泽民在匈牙利的经历让他特别能理解雅歌塔的孤独:缺失聊天对象,语言的隔阂造成了无法排解的陌生感,朋友虽然能够陪着你,但没有人能跟你真正地沟通。雅歌塔正是在这种绝境下,才选择了法语写作,因为她必须要表达。
鲁敏认为,这种难以言传的孤独生活,都成为写出一个好作品的基础。有时一些比较郁闷的作家会说,真希望现在就遭遇一场巨大的灾难。鲁敏能理解那种心情,因为有时真的只有这种情况才能让作家产生一点点文学的“分泌物”。
鲁敏余泽民提到,雅歌塔的书里提到了伯恩哈德。伯恩哈德是雅歌塔的榜样。实际上,她的文字跟伯恩哈德完全不一样,但气质是一样的。他们都对社会和人类发出责问。雅歌塔之所以那么喜欢伯恩哈德,也是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
伯恩哈德生在1931年,经历了大屠杀。雅歌塔生在1935年,经历了二战的残忍,也看到了大屠杀。他们童年都看到了最残忍的东西,看到了社会和人性中最黑暗的东西,所以他们一辈子都想告诉人类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尽管伯恩哈德获了好多奖,但奥地利政府并不喜欢他。甚至,在他去世之后还留了遗嘱,禁止自己的作品在奥地利出版。
在雅歌塔刚去世的时候,余泽民曾经写过一句,雅歌塔作品最重要的东西是继承了人类最残忍的遗产,同时她又把这些遗产留给了我们。其实,这就是她作品的作用。
作者 | 徐悦东
内容编辑 | 李阳
值班编辑 | 熊雅楠
校对 | 翟永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