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三十的乐娟千挑万选之后,终于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李杰,两人结婚了。
结婚的第二年,乐娟就生了个大胖儿子,李杰家三代单传,全家人因此而喜出望外。
乐娟坐月子,家里请了月嫂,婆婆还不放心,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广场舞,特意搬到儿子家住,不遗余力地帮忙带孩子。
转眼,这个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孩子六岁了。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一天,看着天气不错,婆婆带着孩子去小区旁边的公园玩。
正因为天气好,公园里面一大帮带着孩子来玩的人。人头攒动,热闹极了。
六岁的男孩子,正是淘气的年纪,一看到公园里那么多人,顿时乐坏了,立马撒丫子四处跑开,不一会儿就和一帮小朋友玩得难舍难分。
婆婆紧张地看着孩子,旁边一位也是带着孩子的老太太,善意地看着婆婆笑着说:“您也是带孙子来玩的吧?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
婆婆忙道了谢,老太太说自己也是来帮着带孩子的,也住在他们同一个小区里。
看着她慈眉善目的笑脸,婆婆心里放轻松了,就在她旁边坐下,一边和她说着闲话,一边看着不远处的孙子,尽情玩乐。
玩了一上午,婆婆和老太太聊熟了。
准备走的时候,婆婆委托她帮忙看一下孩子,自己去个卫生间,老太太一口就答应了。
只一小会的功夫,婆婆从卫生间出来,却遍寻不见了孙子,连同老太太一起不见了踪影。
婆婆急坏了,忙向周围的人打听老太太的去向。
婆婆顿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乐娟是接到李杰的电话,赶回家的。
李杰在电话里说,婆婆晕倒了,但没敢告诉她孩子不见了的事。
乐娟回到家时,手里还拎着给儿子买的新衣服。但是,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
李杰没在家里,更奇怪的时,家里显得特别安静,乐娟感觉哪里不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个时刻调皮捣蛋的儿子,也没见人影。
乐娟开口问婆婆:“妈,您好些了吗?秋秋呢?”
儿子是秋天生的,小名叫秋秋。
她这一问,婆婆立刻嚎啕大哭,听到婆婆的哭声,乐娟顿时紧张起来,她预感到儿子一定是出事了。
就在这时,李杰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婆媳俩的异样,乐娟警惕而充满疑惑的眼神。
李杰低下头,把上午的事情说了,并说自己已经报警,警察开始在帮他们寻找孩子。
乐娟听到李杰的话,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后面说的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而没有声音。
后续情况并不乐观,尽管警察全力以赴,但是孩子并没有找到,连同那老太太也没有一丝消息。
乐娟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目光涣散,蓬头垢面,一看见小孩子,就追着叫“秋秋”。
李杰没有办法,只能把她关在家里。
虽然乐娟没有怪罪婆婆,但是婆婆自知难辞其咎。
两年过去,孩子依然没有找到。
为了早日走出阴影,丈夫卖掉了原来的房子,全家搬到相邻的一座城市生活。
这时候,婆婆生了重病,一病不起,临终前拉着乐娟的手说:“孩子,都是我不好,弄丢了大孙子。如果,你愿意原谅我,就再生一个孩子。我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的。”
婆婆死了,她临终的话,令乐娟扎心。
因为怀孕在家宅了很久,这天阳光灿烂,乐娟去步行街买换季的衣服。
她一路闲散地逛着,看见一家服装店的老板正在驱赶店门口的一个坐在滑板上的乞丐。
小乞丐抬起头来,乐娟看清他脸的一刹那,顿时犹如五雷轰顶。
是他,是她的秋秋。
乐娟的目光缓缓往下移,落在秋秋的身上,袖管空荡荡的,从大腿根部开始裤管也是空的,全部卷起来,折在身子底下。
秋秋的脸,是乐娟所熟悉的。
呆了几分钟后,乐娟随手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一股脑地扔进了秋秋滑板上的盆子里。
她压低声音说:“孩子,你认错人了。”然后,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李杰十分担心,不住地问她:“你白天去了什么地方?是不是受了惊吓?”
乐娟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说出白天的所见。
腹中的孩子好好的,只要他平安降生,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至于秋秋,祈求上天保佑他吧。乐娟流着泪,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怀孕足月之后,腹中宝宝呱呱落地,又是个男孩。
丈夫喜不自禁,乐娟给他取名安安,希望他只要平安就好。
安安长得白胖可爱,乐娟和丈夫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
偶尔,丈夫看着安安,也会轻轻地叹口气。乐娟知道,秋秋是这个家里永远的痛。
夫妻俩没有商量,却很默契地把秋秋以前的衣服和用具都统统打包,另外存放着。
不舍得扔掉,但是也不愿意再用,以免睹物思人。他们都以为,不触碰就可以慢慢忘记。
转眼,安安长到了三岁。这天,乐娟和丈夫带他去商场买衣服。
周日的商场,熙熙攘攘,十分热闹。逛了大半天,收获颇丰,丈夫手里拎满了购物袋。
到三楼女装部,乐娟看中了一件衣服,进了试衣间。
丈夫疲惫地坐在商场的休息区等她,一边看着安安,一边随手掏出了手机。
过了一会儿,乐娟试了衣服出来,丈夫依然还沉浸在手机的世界里,但是没有看见安安。
乐娟紧张地叫来丈夫,夫妻俩顿时慌了,疯了一般地喊着“安安”的名字,丈夫立即报警,同时联络了商场的保安。
不多时,警察也赶来了。乐娟根本站不起来,她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商场里一时警铃大响,一片嘈杂混乱。知道过了多久,来了两个警察。
他们告诉乐娟和丈夫,安安确实是人贩子拐走了,他们已经找到了人贩子,当时安安都已经被剃了头发,换了衣服。
但是后来,人贩子在逃跑过程中,惊慌失措,失手把安安推下了楼梯。
人贩子最后被抓获,而医生赶来施救时,发现孩子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
她的头剧烈发胀,胸口异常憋闷。终于没忍住,呕出了一口秽物,一口接一口。
直到胃里吐得空空如也,接着吐出了黄胆水。
为了不再让乐娟受刺激,最后是丈夫一个人去认的尸,安安的后事也是他一个人处理的。
乐娟没有哭泣,但是她根本不能睡觉,甚至不能闭眼。
只要闭上眼睛,安安就会笑着朝她跑来,伸出双手要她抱。
后来,她脑子里浮现出的安安的模样,突然会变成秋秋的样子,秋秋坐在滑板上,晃着空荡荡的袖管,慢慢朝她滑过来。
每当这时,乐娟的心会更加强烈地疼痛。
警察通过被抓捕的人贩子,顺藤摸瓜,彻底端掉了他们的窝点。
解救出一批被拐卖的儿童,其中,包括那些被弄残被迫乞讨的孩子。
听到这个消息,乐娟疯了一般地要去看那批被解救的孩童。
在被拐儿童安置地点,夫妻俩同时看到了秋秋,秋秋已经洗漱过,并且换了干净衣服,坐在轮椅上。
但是他的模样,依然令丈夫非常惊讶,不可置信。
秋秋漠然地看着他俩。
相比几年前的那次见面,这一回他的脸上已经褪去了稚嫩,明显有了沧桑之色。
乐娟顾不上和丈夫解释,和工作人员提出,秋秋是她的儿子,她要带他回家。
通过DNA,工作人员验证了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但是秋秋却表示,不愿意跟他们走。
他的身体残疾了,然而心里却很明白,如果说前一次的苦难是因为被拐卖,那么后来的痛苦则是因为母亲的遗弃。
乐娟听到秋秋不愿意跟她回家,禁不止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是安安死了以后,她第一次能哭出来。
接下来的数日,乐娟经常想起自己几年前对秋秋的放弃,她流着泪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
她独自一个人,又跑去看望秋秋。
在见面的地方,乐娟远远地看到他,她一步一步步履沉重地走过去,伸出双手想抱抱他。
秋秋缩起身子,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乐娟腿一软,跪了下来。
她对着秋秋痛哭:“秋秋!是妈妈错了,都是妈妈错了。妈妈那次应该认下你,应该报警把你救出来。妈妈不该嫌弃你,不该任由你在人贩子手里受折磨。都是妈妈做的孽,都是妈妈不应该啊!”
乐娟哭得痛心疾首,“如果当时妈妈救了你,及时报警,弟弟也不会死。妈妈现在才知道,你和弟弟都是妈妈身上掉的肉,失去哪一个妈妈都是一样的痛啊!老天爷已经惩罚了我,如果,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妈妈决不会再丢下你了……”
她畅诉着迟到的忏悔,不管孩子变成了什么样,都是自己身上掉的肉,无论失去哪一个,当娘的都一样是切肤之痛。
然后哪怕所有人都不能接受,哪怕只是自己一个人,单独带着他过着最卑微的生活,她也决不会再放弃他了。
听着她的话,秋秋的眼泪喷涌而出。
只可惜,人生也许有许多种如果和可能,但是,决不会有重来的机会。
乐娟死了,死的那天留下了个纸条,她说:
无论,孩子变成了什么样子都能够不离不弃。
纸条的最后一句话是:孩子,别怨我。来生再让我做一次你的妈妈,好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