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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扉别集(34)人生的阶梯 | 张国领专栏
日期:2019-07-20 20:03:41 作者:作家方阵 原鄉書院 原 来源:原鄉書院 阅读:

柴扉别集(34)人生的阶梯

  柴扉别集(34)

  人生阶梯

  张国领

  诗人在一起,大都以谈诗论赋为主,当然诗人本身也是大家议论主题,名诗人更不例外

  今天前来参加作协采风团的诗人们,都是圈子大名鼎鼎人物,他们照样不能免俗。

  大巴车在颠簸的山路缓慢行驶着,车上的人们顾不上观看山野风景一路上都在津津乐道地谈论着某某诗人的轶闻趣事,煞是热闹

  不知谁提起了某诗人在北京有三套房子。诗人都是穷酸一族,听说写诗的能在北京买三套房子,大家都惊羡不已,惊羡完了是一阵意味深长沉默

  我在这沉默的间隙里问了一句:“他的房子有院子吗?”

  坐在前排的诗人回答说好像没有,接着他又说在北京有三套房子就已是奇迹了,有院子的那叫别墅

  我说:“在北京不管有几套房子,如果不带院子,那都不叫房子,就是临时寄宿地。”

  这引来大家的一致赞成,赞同完了又纷纷说我这要求有点高。我说不是高,而是有点低,读小学课本里就说未来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牛。那时候说楼上楼下的时候,人们是站在哪里说的?肯定不是楼上,而是土地上。今天当我们只能蜗居在水泥格子生活楼房就像当年脚下踩着的土地,而一个小小的院落,却成了多少人梦想奢望、却再也回不去的家园了。

  我的话引发了诗人们的又一轮热议,我却没再插话,因为我的思绪已飞回到了我那位于合肥市区的柴扉小院里。

  那是我在部队安的第一个家,一间老屋,一个小院,一圈篱笆墙,一扉柴门,几畦萝卜韭菜西红柿,三两只公鸡母鸡……在那样的环境里,我是离土地最近的人,但却没有觉得那是最好的所在,我仍在盼望着有朝一日,也能像别的同事那样,分得一套楼房。

  之所以朝思暮想地盼楼房,我知道我是想离土地远一些、再远一些。因为那时候我从农村出来不久,我在老家那起伏的田野高低山丘坎坷的村路上,艰辛生活了十八年,我做梦都不想再回到山村里去生活。

  所以在位于省城合肥的这个小院里居住,我甚至讨厌墙缝里无处不在蜈蚣、墙上时常结网的蜘蛛、晚上床下跑个不停的老鼠,以及泥土里的蚯蚓菜花上的蜜蜂。如果能住上楼房,干净整洁且不沾泥灰尘土,该有多么幸福啊。

  但我在那个小院里住了整整六年,最后也没有盼上住楼房,只能带着无限的遗憾,调回了老家河南的省会郑州。为了弥补一直没有住上楼房的遗憾,刚开始在外租民房的时候,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租一处楼房。

  住楼房成了我的一个心结,因为楼房可以使我远离土地,不怕下雨时两脚泥,弄得房间里满地都是脏脚印,不怕刮风时尘土飞扬,把屋里的家具书籍都蒙上一层灰垢。似乎远离泥土我就真正变成了城市一样

  所以一年后,总队分房子时,虽然都是楼房,我的愿望仍然是就高不就低,最后终于梦想成真,住进了最高楼层上。

  第一次住在这五层高的楼房上,俯瞰周围的土地,眺望远方的楼群,仰观伸手可及的太阳月亮,大有夜晚睡在窗边,可以伸手摘星辰浪漫豪情舒心惬意

  唯一使我不满意的是,那六十四层台阶我必须要一步步走上走下,少跨一级我都无法抵达到那最高一层。

  那时候我还年轻,那些台阶对我来说不在话下,不要说这区区六十几个台阶,当年在安徽工作时,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曾十上黄山,那时候还没有索道,全是拼着体力往上爬,每上一次黄山都要上三千级台阶、下三千级台阶,尽管下山之后也会觉得两腿发软,但休息一晚上体力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我知道这都是青春优势雄心壮志可凌云,群山嵯峨任我踏,那时候的我,绝对没有想过自己会有爬不动山的那一天。

  住在五楼上,视野开阔完全抵消了登高的辛苦,每天上班下楼、下班上楼、下楼种菜、上楼休息,都是一溜儿小跑上下,因为住进了楼房,开心总是难免的,我和妻子常常说起合肥的那个柴扉小院儿,但从来没有怀念过那四周尽是泥土的生活。

  等到我再次往机关大院搬家的时候,当时要分给大家的宿舍楼有一楼、也有二楼,还有最高的顶层六楼,轮到我挑选楼层时,我又毫不犹豫地选了最高层

  据说中国很多城市现在都开始旧房改造,要给没有装电梯的老楼房加装电梯。这一部分老楼正是我在郑州时住过的五六层的住宅楼。我想这一定是一个投资巨大工程,因为那时候好像很少听说哪个住宅楼是装了电梯的,为了降低成本不装电梯,楼房都是六层以下的,不知哪里的惯例,说是七层以下不许装电梯。

  都不装电梯也就不想电梯,没有装电梯也就没有指望过电梯,住在最高层是我自己选的,我便把爬楼梯看作是锻炼身体的最佳方式

  办公楼在四层,住宅楼在六层,单走一趟是十层,一天至少要上五趟下五趟,每趟130级台阶,十趟1300级台阶,等于每天登半座黄山,这样日积月累,再弱的身体也会练得棒棒的。真好!关键还在于高楼美景不沾泥,我不想离土地太近。

  由于我住的是老楼房,楼层高、楼道狭窄,加上有楼道栏杆,这些给我搬东西造成了很大的阻碍,所以住高层让我最不爽的是搬家,那些桌子柜子传统的大物件,从一楼搬到最高层,每一件都使我付出浑浊汗水沉重呼吸。由于要大口的喘气,就要大口的吸气,老楼道里蛰伏了多少年尘埃,都被我在喘气时吸进了五脏六腑形成深厚历史积淀。只有在这时候我会突然意识到,住高楼虽然干净又可目视远方,又不和泥土打交道,但高楼也是有弊端的,特别是没有电梯的楼房。

  后来我到北京工作后,发现北京新建的楼房,六层以下的已经没有了,就我们单位新建的楼房,最低的十六层,最高的二十层,一栋楼可比郑州我住过的楼房三栋还高。幸运的是我调北京的当年就分上了房子,不过分房实行的是打分制,分数高的先挑选楼层和房号,我刚调来,能参加分房已是谢天谢地党组织了,不奢望能分到好的楼层。

  果然轮到我挑选楼层时,只剩下十六层和一层,我攒足了劲要选十六层,可我是最后一个挑选的,倒数第二的人估计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也不愿离土地太近,他捷足先登把仅有的顶层给选走了,想住最高层的我只好无可奈何地住进了最低层。

  这一无可奈何使我再一次贴近了土地,不过北京的土地是没有土的,因为土地上都铺了厚厚的水泥,这样的土地不长树、不长草、不长蔬菜,更不长庄稼。无论你怎样在上面蹦达,除了疼痛都不会留下任何个人印痕

  这时我发现自己要远离的土地真的远离了,即使住在离土地最近的一楼,也是一棵扎不下根的树,柴扉小院也好,乡村田埂也好,都只能是梦里美好记忆了,在闲暇才能想象一番。

  现在随着时代发展,很多农村都住上楼房了,而拥有一个院落成了多少名家大腕儿的梦想,这可是我们最初要逃离的家园啊。从追逐楼房居高,到羡慕田园回归,高高低低,循环往复世间事,还真难有成规定理。

  在北京,新建的楼房都有电梯,因为楼房越建越高,站在楼顶完全可以与白云握手、与星星对话,无论多高的楼,除了电梯仍留有步梯,而这些或高或低的步梯,长年是闲置的。因为电梯快捷省力气,却没有人想过,踏上电梯的那一刻,当电梯把你送上高层之后,人就成了半空中轻飘飘飞着的一片片叶子,什么时候落地,已完全由不得自己。

  土地……

  楼梯……

  电梯……

  这人生的阶梯,有时候真不知是悲还是喜?!

作者简介

  张国领,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1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2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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