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海拉尔》是一本由王咸著作,中信出版集团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49,页数:400,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去海拉尔》读后感(一):在似断非断的时刻——评王咸《去海拉尔》
王咸在小说集《去海拉尔》中摘下了短篇小说戏剧性的翅膀,他回避了现代主义文学在技术上留给小说的遗产,将日常生活视为小说的全部对象。于是,身体的污垢、灵魂的伤口与岁月的盐,在《去海拉尔》之中凝为了一体。
这是一步险棋。不夸张地说,短篇小说至少有一半魅力是由想象力与戏剧性提供的。然而王咸选择压抑小说中戏剧性因素的发育,松开小说紧绷的结构,展平在小说中被压缩变形的时间,真刀真枪地来。于是,小说的叙事时间放缓了,缓慢地近乎日常时间的流逝,人物也从奇形怪状的面目变回了平凡的模样。小说从一种矢量艺术恢复为不可变易的位图艺术。
从日常生活中提取诗意,发现“只有小说才能发现的存在”本来就是十分困难的,何况是在变幻莫测的当代。当代中国的小说家善于在日常中看到频出的奇景与怪象,但不善于发现恒常的朴素诗意。王咸反其道而行之,以无为的姿态,抓住了“万变不离其宗”的“宗”,也就是日常生活的延续性。当小说家以为延续的日常是无聊的、非小说性的时候,他用7个故事更正了这一偏见。
小说没有一个故事在表面上是惊心动魄的,但王咸化腐朽为神奇的方式是在每个故事当中都埋进了一颗“子弹”:《回乡记》里儿子小原的隐疾、《邻居》里郭大哥的肺癌、《相见欢》里诗人好友的早逝、《去海拉尔》里地上的斑斑血迹、《去买一瓶消毒水》当中的杀人事件……总之,是一种意外、灾祸、危机的象征性存在,一种破坏性的戏剧性力量,一种引诱小说变形的非日常因素,一颗悲剧性的种子。
王咸从头到尾都在极力抑制着这颗种子的生长,他的方式是让自己的主人公“忍着”。在《盲道》中,这颗种子刚刚萌芽,它挠着“我”和妻子的无意识深处,引起了我们对文学青年小安的厌恶。《回乡记》中,因为孩子的病是悲剧性的,布满死亡阴影的存在,所以一定要用喜剧性的、无聊的、枝丫横生的日常对话压住。日常对话越单调越平静,悲剧性因素的心跳声就越清楚。这种日常与非日常之间的摩擦,刀子一样深刻着我们的心弦。要断了,要断了,我们为此不住地提心吊胆。但就在似断非断的那刻,王咸笔锋一转,让故事平淡地结束了。《邻居》最后没有交代郭大哥病情如何,而是以郭大哥给“我”和妻子送来枣子结尾:“红枣非常甜,阿米说,还是北方的枣像枣。”生活中的苦涩够多了,他不想让小说也那么郁郁寡欢。
但王咸似乎也意识到了,“子弹”一旦射入人的体内,总会炸响。因此,越到最后几篇小说,这颗顽强的悲剧性种子越难被隐藏。《去买一瓶消毒水》中,这颗种子破土而出。主人公杜原目睹了血,看到了杀人的现场。但王咸以令人意外的方式化解了小说当中的恐怖:“杜原看着眼前上演的皮影戏,过了很久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样虚写一笔,让杀人的现场在主人公的眼中变得虚实难辨,如同幻梦。
从《去海拉尔》开始,类似的虚笔就出现了:“我”在单位大院里看到了凌霄花,走近再看,却发现不过是斑斑血迹。《拍卖会》的结尾,我如愿以偿得到了想要的木箱子,回家之后才发现箱内空空如也。这一个个细小的幻觉,如同多米诺骨牌中突然倒下的那一张,转瞬间摧毁了整个故事的稳定性。小说家在读者身上苦苦栽培的对于故事的信任,被王咸轻而易举地放弃了。王咸想要达到的显然不是所谓的“震惊美学”,他看透了生活千百年来所恪守的遗忘原则,这种遗忘是一种潜藏在每个人心底的秩序的力。这秩序的力能熨平生活当中一切小概率的褶皱,直至将褶皱点化为子虚乌有的幻觉。
对于王咸的小说,我们要有跳出这些细节的视野。只有在这个高于日常细节的视野当中,我们才能看到这些虚实恍惚的、不可把握的表达,构成了某种整体性的不可言说的意义,这就是“恍兮惚兮,其中有象”。这无形的“象”,也许是人生的幻灭感与时代迅速衰亡的变幻感,在渺小个体的内部引起的回声。这回声无影无踪,却久久不散。
王咸有意让自己的故事保持在一切如常中,保持在某个“云深不知处”的地方。因为在他看来,文学不过是一场游戏,一个叫做“虚空”的靶子。这“虚空”正好可以替代“真实”的生活承受来自子弹的伤害——让子弹停留在故事的肉体里,现实生活中的肉体就可以安全了。
《去海拉尔》读后感(二):去海拉尔:一个笨拙的阅读者与一部杰出的小说集
2014年夏天,我在某阅读app上看到署名王咸的小说《回乡记》,连同一起记住的,还有微博上小说预告页面的“王咸说:行到水穷处”。后来我总想,吸引我看那篇小说的,或许不是王咸这个名字,更不会是《回乡记》这个平淡无奇的标题,可能只是那句“行到水穷处”。那可能是唯一一首会背的王维的诗: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很久之后,等我再看了王咸更多的小说时,会觉得王维这首诗用来概括他的小说气质再合适不过。同样的克制与疏朗,以及不露痕迹的坚忍与内省。虚构写作能掩盖很多作者身上的具体事实,始终无法掩盖的,则是文本背后作者的写作心性。只是,看《回乡记》时,我不会知道这篇小说几年后会收录在《去海拉尔》这部小说集里,更不会知道,这本书会和我发生联系。
我只记得,阅读的时候沉浸在小说叙事中营造的那个空间,跟随着“我”的视角,看着“我”和阿米带着孩子小原回到老家,看着大人们如何在闲聊中努力避开他们最关心的问题,看着还是孩子的小原觉得自己给大人们带来了“灾难”……在这个简短的篇幅中,既容纳着一个已知世界——人在记忆中的故乡与回不去的故乡之间穿梭,又缓缓呈现着人在各种极端的生活境遇中所表现出的或多或少的变形,而不同变形之间的参差又构成一个丰富的世界。
如果说,许多作家已写透了我们已知的那个世界,那后面这个对“变形”与“未知”的清晰处理,就是王咸小说首先令人难忘的部分。
很幸运,2016年我又读到了王咸的小说新作《去海拉尔》(原刊《青年文学》,并被《思南文学选刊》2017年第二期转载)。依然是乍看平淡无奇的开头——却每一处都是隐喻和伏笔,但即使真的只把那看成写作层面的闲笔,整个小说的深度与广度也依然坚固地存在着。我看着小说里诗人李朝对“我”说“写点东西,总会有人看的,写点东西,就少些孤愤”,看着李朝摇晃着粗壮且不高大的身躯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朝所有人走来,以及“我”的同学努力向“我”展示“蓝色小汽车如何驶过窗台”。日常,在王咸的笔下,成为虚构的一部分,而虚构延伸出的那部分现实,又回到日常。这让他的小说密不透风,却并不紧张,反而自然生动,有时还充满黑色幽默气息。
正像小说中,常常云游的李朝所写的诗句——
刀子深刻着一件细小的事/比原谅/还深
一个好的作家,应该是一座桥梁,能够打开和打通已知世界的边界,扩大叙述空间与容量,并比较独立地行走在个人经验与时代经验的缝隙中。通过《去海拉尔》,我看到了王咸将人不同阶段的经验准确置放在不同的叙述空间,并将这整个空间编写成一部分人的群像,乃至许多人如何从青年时代走向更远的未来——甚至那部分十分结实的时代的底色,也被缝合进人身上一次微小的选择——面对和朋友一起养嘉兴黑猪的诗人李朝书架上一排养猪的书,“我”感到放心。
而即使是一些没有意识再去成长的人,也在整个世界中占据着一小块自己的位置——使王咸的小说不像一些惯常的优秀小说,总有一部分是凸显的。他的小说严格压在海平面上,却在轻松之间探入生活的内部,留给那些有耐心挖掘矿藏的读者,那些笨拙地从自己的心性出发,寻找自己需要的那一层世界的读者。
《去海拉尔》,放在已知文学版图中,更像一片延伸出去的岛屿。这个岛屿一角连接着的是文学已有的叙事规则,而另一角连接着大海深处——那仍鲜有人敢于涉足的领地,鲜有人有能力写出的对人的精神与人的生活所始终保持的高度清醒。
那个写小说的王咸,书写的不再只是小说里的人性经验,而是让人看到——叙述中的强度,叙述的力量,在人的生活内部如何经历了一遍又一遍的检验。以及检验之后,我们内心的变化,将如何指引我们的生活。
算上第一次发现王咸小说的2014年,以及阅读《去海拉尔》这本书中其他几个小说的时间,我度过了自己的23、24、25、26岁。如果说,新的体验能让人对周围的世界清晰一层,那阅读王咸小说的过程,也正巧验证了自己对世界不断清晰的过程。生活本身或许是没有出路的,但如果我们把没有出路写了出来,就已经是在与生活的困境与自己的弱点相处了一遍,这本身就已经是“解决”。
《去海拉尔》读后感(三):作家王咸:写作是一种“向内生长的力量”(转自《文学报》)
对于许多人来说,文学编辑从事写作,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但真正身处编辑行业,方能体味到“为人做嫁衣”的真实含义:在长期的编稿过程中,一部佳作的诞生,往往是作家和编辑共同探讨、几经修改和打磨的成果,编辑所付出的不只是时间、精力,还有构思和对于文稿的反复揣摩,所耗费的除了心力,也是自己的写作灵感;作家在完成一部作品后可以自我放空一段时间来重新聚集写作灵感,而编辑面对的则永远是文山稿海的“下一部”。写作资源和灵感的消耗、时间的琐碎、职业习惯导致的不断自我审视、甚至一落笔就在考虑修改问题,这也许是知名编辑少有作品问世的原因。
因此,当作家王咸带着新作小说集《去海拉尔》出现在思南读书会的活动上时,不少读者的第一反应是上网搜索:“王咸是谁?”“走走向我推荐王咸这位作家时,我以为是一位民间写作者,作品也许并不成熟。但真正阅读后才发现,王咸的写作拥有非常充分的学术准备,一上来就是成熟的写作者。”活动主持人、评论家黄德海回忆,“我非常兴奋地把这本书的初稿给了三个人一一对比,也给了评论家阅读,大家的反馈是:这真的是一本杰出的小说。”
与许多同时代的文学青年类似,王咸心中一直藏着一个关于写作的梦想,他在大学时也曾写过一些作品,毕业进入《收获》杂志社工作后,反而歇笔了十多年。“对于生活的看法,能表达的渠道不多,小说还是可以做到一些的。写作是一件含蓄的事,文学能够表达含蓄和隐蔽的东西,帮你把要表达的东西展现出来,有些话可能在生活中或是正式场合不能讲的,通过小说可以表达。”正是由于心中慢慢升腾起这样的念头,他决定把搁置已久的小说创作重新拾起来。对于这场读书会的名字“向内生长的力量”,王咸如此解释:“在当下社会,要使自己保持一定程度的自我,可能就需要加强个人的修养。向外求取这种东西很难,而向内生长力量我觉得相对容易。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内心或学习,保持自己内心某种虚幻、自由的东西。”
在《去海拉尔》中,有从云南乡村来到大城市住进陌生人家中的文学青年;有在算命婆婆身上寻找希望的沉默父亲;有曾“隐退”养猪的知名诗人……每个秘密背后都有着一个群体的命运,一个时代的底色。甚至连故事的叙述者“我”,也怀揣着不为人知的心事。“几乎是2018年开年第一本五星(作品)。从第一篇的调子开始就喜欢,努力挑刺了,但极少。”豆瓣网友伊夏如此评价《去海拉尔》。这部以七个故事讲述人生或人心中的秘密的小说集,问世之后获得了读者出乎意料的热评,充满流动性的日常叙事和清淡却游刃有余的笔法让许多读者在故事里读到了各自的人生。在第二遍读这部作品时,评论家王春林的感觉只有四个字,“夜凉如水”。读书会上,王春林提到作品中老马拉二胡、邻居的生活困境和伦理挣扎等令他至今难以忘怀的细节,在他看来,在面临内心激烈的自我矛盾和斗争,面对生活束手无策的时候,别的作家笔下可能处理得剑拔弩张的关系,在王咸笔下却充分留白,他具有四两拨千斤的能力来展现小人物那种迷茫和无可奈何。“读他的小说,表面平静如水,但我总想到海明威所说的冰山理论,如果说优秀的作品只有1/7在海平面上,6/7在海平面下,并通过这冰山一角把海平面下的都展现出来,我觉得王咸的小说创作就抵达了这样的境界。”
“他的作品,是经得住看的小说。”曾编发王咸小说作品的《野草》杂志副主编、作家朱个记得,也许第一遍读的时候并不起眼,但王咸的小说能让读者在每一遍阅读中都读出新的感觉,可阐释的余地非常大。“我们到底要写集体性、社会性、时代性的经验还是写个人化的体验?王咸写作的出发点就是自我性,真正个人自我的历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什么,然后可以做什么,从这样的立场出发,他的叙事就有非常明确的自我立场和态度。”
在王咸的作品中,朱个所读到的节制和含蓄,也是不少读者对于他作品的印象。对此,王咸更愿意将其看作是一种写作的基本风格。“我总觉得自己是很渺小的,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也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渺小,本着这样的心态去看、去写世界的话,这样的风格是自然形成的,不会是刻意追求的。”而他心中,始终保有身为编辑所恪守的“修辞立其诚”的初心,并以此时常警醒自己:写一句真实的话非常难,但只要它的真实和你内心的真实是合一的、合拍的,就达到了你想要的效果。
王咸对于“修辞立其诚”的坦率直言,也引起了王春林的慨叹:“这是写作的底线,其实也是写作的常识,这种底线和常识,我们究竟有几个人做到了?”在读王咸的小说时,王春林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身处当下的社会语境:“他真切地传达了他对世界的理解以及对世界的认识,在我们所身处的时代,他的写作品质令人信任。”而正如王咸所说,唯有真实的情感、真切的表达,才能让写作者和读者在广袤天地里相互辨认、相互吸引:“我希望能够写出我们自己的、大家都熟悉的感情,写出自己真实的想法,然后让我们能够在这种感情里互相辨认,形成感情认知的追求。”
《去海拉尔》读后感(四):一部关于写作状态的虚构纪实
我一直愿意用王小波说过的一句话来定义写作这件事,“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在这个诗意稀薄的时代,还有人在尝试用写小说来寻回世界的诗意,不止令人惊喜,也让人敬佩。
然而《去海拉尔》这部小说集,有比诗意世界更深的写作动机,它是一部关于写作状态的虚构纪实。在书中很多篇章里,作者王咸似隐若现地借故事人物的身份,吐露自己的写作心迹。《去买一瓶消毒液》里的主角杜原,作为一个中文系的毕业生,喜读哲学家斯宾诺莎的《伦理学》。殊不知哲学上的阅读,带来了文学上的困惑。他“发现小说的问题,发现作家是靠不住的,这甚至影响了他对整个文学的态度——文学可不太严肃,作家就像儿童经常异想天开,但却不负责任。”
与此相对,哲学是负责任的。世界的结构、人的位置、未来的命运,在斯宾诺莎的思考中被安排得井然有序,用几何方法写就的哲学著作把世界、人和命运折叠到可以用定义、公理和推论来把握的程度,近乎一个平面。人在这个平面上,极方便且惬意地拿到自由。
善做思考的读者走到这里,如见故友般会心一笑,理智与情感,理性与激情,必然与偶然,一与多,如此这般。但王咸的老道在于他收得住,连自然段都不分就做了和解。“他已经能原谅这个小说家了,文学是生活需要的一个游戏……这种无伤大雅的游戏虽然不能把人领向自由的境地,但是对于活跃人们的心智大有裨益,而且这是完全见容于《伦理学》所建立的广阔天地上的。”只这一句游戏,便把存在于王小波所谓“此生此世”和“诗意的世界”之间的急迫和紧张消解掉了。
高级玩家才会有这样的操作。不卖弄对生活的识见,也不夸张生活本身的可知与不可知。就像短篇《去海拉尔》中的一段对话:
有一天,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说:“其实你可以写点东西的。”
我以为我的哪一个看法让他觉得很可贵呢。
他说:“随便写点东西,都会有人读的。”
我说,“然后呢?”
他说:“然后,你就不用这么孤愤了。”
这个误会的场景除了尴尬的喜剧效果外,自有深意,标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对于写作的看法。在“我”看来,写作是向外的,是要把自己的“可贵”看法传达给某个人。而看法之所以可贵,更多地是对潜在的读者而言。因为写作是智性的,是借由写下已知来对抗未知,所以阅读是不完满的读者从完满的作者这里收获可贵的看法。
但在“他”看来,写作与读者无关,也和外部广大的未知无关。写作是内向的、感性的,是可以随便就去做的。写作者最关心的应该是他自己,企图像个思想者一样用文字来安排世界,是写作者对自己最大的误会。写吧,然后,“你就不用这么孤愤了。”
写作的某种神圣性被搁置了,甚至是这么有理有据。《盲道》里的小安,抱着近乎宗教信徒般的虔诚态度来到杂志社投稿,“稿子一掏出来,他的旅行包立刻就瘪了,好像里面就装了一摞稿子,其他什么也没有。”这是一个除了写作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的年轻人。但在杂志社的王老师看来,这件事再明显不过了,明显到接待这样的作者都会让他觉得有点尴尬。表面上来看,小安这样一个农村作者的稿件质量达不到刊物的发表要求,但尴尬之所以来得如此自然和顺利,更深层的原因是因为“人一旦搞起文学来,总有点跟普通人不一样。”你很难向一个企图安排世界的人直呈他的荒谬和失败和注定的悲哀。
然而写作仍然保留着某种神圣性。喜爱斯宾诺莎哲学的杜原在不知该写文学还是写哲学的困惑之际,仍旧有着自己的坚持,“他对学术的腐败和网络带来的写作迷狂痛惜之深,使他对写作有固本扶正的要求。”身为《收获》杂志的资深编辑,二十年写作只以七篇示人,这近乎是作者王咸的一个自我辩白了。而正是因为文学写作还具有神圣性,这样的保留和辩白才显得必要。
最后要提一句的是,《去海拉尔》这么一个北方性格的书名,其实包裹着七个关于上海的故事,这些故事所描绘的上海,有点像《繁花》里那个人来人往的世界,不过更克制、冷静,而带着旁观者的不畏惧。
《去海拉尔》读后感(五):你看那“蓝色小汽车驶过窗台”
王咸是《收获》的编辑,这在预判时又容易产生误会——我真是糟糕的读者,我最开始是带着十二分的警惕去阅读的,生怕又遭遇“匠气”。
但几乎在第一篇,就着了他的《盲道》。这个人怎么这么会起名字啊,我想。不但是首篇的《盲道》,包括和书名同题的《去海拉尔》和《去买一瓶消毒水》,都是对内容上那种氛围的抓握,而不是直白地提示人物或者关键词。
是的,《盲道》里没有盲人,《去海拉尔》里没有海拉尔,《去买一瓶消毒水》里有消毒水,但我对“胸脯”的印象倒是更深。我不太同意腰封上的“孤独”,我以为,这本书,很“热闹”。
《去海拉尔》这本书,是在写那些心里还有一口热气的人。这样想着,就会觉得《相见欢》里早已死去的钟离是核心人物,不是没有道理的。书里的所有人物当然在这个只看得见最浮华和最腌臜的时代显得那么中不溜,但中不溜们凑在一起,有他们所关心所热望的,真实感受。
不忽略,不抬高,不踩踏每一个人,是这本书最动人之处。进城闯的未必能出息,留洋归国的未必就高尚,谈文学聊拍卖的也不纯粹风流。每个人都是带一点儿磁性的骰子,而且是十二面体、三十六面体、六十八面体的骰子,王咸在骰子们彼此轻轻靠近,侧耳交谈时,记录着他们自觉与不自觉流露出的磁性。
读第一篇时,我以为是一本90年代小说集,而且一定全部发生在北方。“王老师”的称呼也让人觉得有了半自传的况味。但进入第二篇、第三篇,情势变得不同,人物开始变化,时代也隐隐更改,篇目里开始有南方或者南北不辨的痕迹,我也开始放开对这些背景的“推理”,许多个故事缠住我,打消着“睡前阅读更助眠”的念头。这些没有腥风血雨的安静故事,让我停不下翻页的手。
我非常喜欢书里对“蓝色小汽车驶过窗台”的描写,当我们能够搬出一把椅子,对着正确的位置,就可以看到普通人作为一个几何体的非常规投影。可能日常生活里太多人从正面背面侧面去观察事物并草草落下定论,但王咸指出了稍微偏离角度后的奇妙。
有的评论说,正是因为文学编辑的身份,王咸大量审阅过稿件,他太知道那些作者、知识分子乃至乡村文学爱好者们是如何感知这个世界的。但我所困惑的是,正因为他是文学编辑,他是如何摆脱那种规制化乃至学院化的写作手法(你不得不承认这些手法至今仍被一些科班出身的青年写作者奉为圭臬并运用的令人生气),以轻巧不流俗的修辞,准确抵达事件现场与人物内心,教我时常忘了这是一个资深编辑的笔法,仿佛一个民间讲述高手,极富镜头感地铺陈开日常中看入眼却未入心的片段。
我所更爱的,还有他对每篇结局的处理,他完全完全不再在意通俗的阅读高潮,当一件事在人们生活中会怎样结束,他就那么细微自然地写出这种结束。而我们需知,真实生活是没有戏剧意义上的结束的,是缀连不断的,他像是一个剪瀑布的人,在喷薄的水流整体飞起撞击到某个阶段的石块上时,轻轻拍拍你的肩:“走了,差不多,可以不看了。”
和许多宣传噱头相比,我是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这七个故事确实不经历二十余年的人生难以写出。王咸是“幕后工作者”,这样的人往往不是不会发声,而是更加谦卑地把发声机会留给其他更有野心的写作者。做编辑有这样一种敬畏心,特别是读到的好东西越多,就越觉得自己该再往后退一步,再等等,再期待,再给后生可畏的创作者与潜在创作者们一些空间,让别人先指出这个世界的内核与边缘。
但这本之后,王老师,您真的不能退让了,非常渴望读到您更多的创作。这才是对读者,更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