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轨道上的蓝天躺着一朵朵白嫩嫩的云。乃馨领着她的四个孩子，痛苦地移动着脚步。空气被太阳焦热的手扭得变形。干燥的风卷着黄橙橙的沙尘，将这个孤零零的家庭淹没。

　　乃馨领着她的孩子们，漫无目的的随着逃荒的人群走着。孩子们嚷着喊饿，她无可奈何的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小袋晒干了的蝗虫的尸体，捏出四分之一，摊在手心里，一根根的数着，四个孩子们眼巴巴的看着，一个个吞着口水。

　　村里的张大树突然出现，横叉在乃馨与孩子之间。他一把将乃馨的袋子抓了去，孩子们哭着咬向了他，他一脚一个，等到四个孩子全都倒在了地，他便从容的走回人群中，甩下了一句话:“浪费老子力气。”

　　乃馨紧攥着手里那四分之一的死蝗虫，僵直地立在原地。等到大树完全不见了踪影，她才冲向倒在地上的孩子们，大的三个已经缓了过来，可以睁开眼睛，继续哭泣。可怜剩下那个最小的，才六岁，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紫着脸，已经断了气。

　　乃馨无泪地嚎着，声音都嘶哑了，三个孩子显然是第一次看到母亲这样，他们挤在一起，忘记了哭泣。乃馨打开拳头，里面的干蝗虫已被攥成了土黄色的粉末。乃馨打开了水杯，一把将粉末撒了进去。“来，粥。”

　　三个孩子一人一口，舔食着那稀屎般的液体。“娘，苦。”最大的孩子带着哭腔说道。“苦也要喝，等咱进了城，去找你们爷爷要白粥喝去 。”

　　喝罢粥，四个人起身上路，留下最小的那个孤零零的躺在地上。野狗躺在不远处，吐着舌头，瞪着黄澄澄的眼珠盯着乃馨，乃馨还是无可奈何的走了，她仿佛可以听见背后那阵阵撕扯皮肉的声音。

　　前面的人群乱了套 ，都开始往后跑。乃馨只听得几声枪响，就看到人群停了下来，人们静立着，低着头。乃馨看到前头走来几个穿着绿皮的兵，为首的说道:老乡们，抗日救亡为全国第一要务，每个人有粮的交粮，没粮的跟着我拉大炮去。”眼见没人响应，为首的军人掏出手枪，只一声，一个老人便倒在了地上。

　　“你，交粮还是拉大炮？”军官用枪指着张大树。大树结结巴巴的，“俺要去城里找俺娘，俺交粮食，不拉大炮。”“恩，你粮食呢？”大树战战巍巍地取出那袋蝗虫干，递了过去。等到军官看到袋子里是什么时，他的脸立刻狰狞了起来:“你他妈就拿这个糊弄老子？你，给老子拉大炮！”大树慌忙跪到了地上，脸色苍白，求道:“爷，俺不能拉炮，俺要照顾俺娘，俺还有粮食。”大叔慌忙从衣服里摸出一块黑面馒头来。“砰砰砰！”军官照着大树的脑袋连开三枪。“真***，敢骗老子。”军官收起了枪。

　　“你，交粮还是？”军官盯着乃馨。乃馨不知所措，要死也要死在孩子前面，乃馨拼命地把孩子往身后拢。“大人，俺没得粮食，俺也没得力气。俺可以带着孩子，给你们做饭。”军官漏出了他的黄牙，“你，几岁了？”军官指着乃馨最大的孩子说道。“俺十一了，”不待乃馨回答，她的大儿子走了出来，“带俺打鬼子，俺不要再挨饿了。”“嘿，这小子有意思，”军官对着他的副官笑道，“让他扛旗子，怎样。”不带副官回答，有哨兵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喊着——小鬼子往这边来啦。

　　刚刚还高大威武的军官立刻矮了下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撤！”这些士兵们立刻伏下身子，快速而安静的走了。“你来不来，有白馍馍吃。”军官回过头来，对着乃馨的大儿子说道。乃馨望着儿子的眼睛，“你也要去吗？”乃馨的目光阴冷无比。大儿子躲开了乃馨的目光，说“少我一人的粮食，你和我弟弟就轻松点了。”说完，儿子便跟着军官，跑远了。

　　乃馨愣在原地。周围的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娘，哥哥去哪了？”八岁的二儿子问道。乃馨抹了抹眼睛，:“咱好好活着，以后去找你哥哥。”一语未了，只见跑开的人群又聚了回来。乃馨蹲了下去，吃力的从死去的大树那里拔出馒头，塞入怀里。然后才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日本人把他们围住了，为首的军官领着一个翻译，叽哩哇啦的说着什么。翻译神气的喊道“太君说，你们是去哪里啊？”“俺们去城里，去讨粮食。”翻译对着军官说了几句话，军官笑了，招呼士兵看来一大筐白面馒头。翻译笑着说:“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你们带带路，太君给你们发馒头。”话没说完 人们便争着去抢馒头吃。

　　“栓，你照顾好弟弟，去拿馒头吃。”乃馨对着她八岁的儿子说道。“娘，你呢。”栓有点害怕。“快去，别管。”乃馨咆哮着。咆哮声赶走了他的两个孩子，也引来了日本人。翻译问道，“你怎么不吃啊？”乃馨没说话，她举起了揣在怀里发硬的黑馒头，砸向了日本军官。几把刺刀刺进了乃馨的身体，乃馨临死前骂道:“畜生，把孩他爹还我！”

　　声音淹没在周围抢食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