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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辉:那一碗燃面
日期:2018-10-19 21:02:18 作者:安永辉 阅读:

安永辉:那一碗燃面

  雨毫无征兆地停了,心里却有了空空的感觉。拿起书,却总是走神。手里没事,就在嘴上挖抓,这是典型农村子弟习性突然想起吃辣子就蒜,咥一碗手擀面,嘴里自然分泌出啥东西。  

  给朋友电话,说我想吃婶子擀的燃面,还要炒自己种的洋柿子、自家鸡下的蛋。朋友说我多事,就挂了电话。我知道,他是给他妈打电话去了。我也是这样,且都是在吃饭时。

  车过超市门口,我要抽烟,而他不吸烟。骂了我几次,说好不容易戒掉,就不要再抽了。我只是笑,他就没办法,只好让我下了车。其实我想买两条猴王,陕西人都爱抽猴王,叔也不例外。我两都是话少的人,能把茶喝淡喝寡,屁股一弹,说句走了。走就走吧,我还会坐着喝我的茶。

  前段时间,天燥热燥热,把人油都能晒出来。就想着能下场雨,可是雨多了,人就骂爷。陕西有地方把天叫爷,爷是让人尊敬的。我常想,咱爷没有吃的时候,天上的爷是否也没吃的。人就这么怪,有时会天马行空思绪不知道飘忽到哪里去了,硬扯了扯,才会回来。可是还是瞎想,想着去过北京能进中南海,去了北极就能和北极熊摔跤。这不,塬上空气清晰,就有人想着通过各种渠道买一块地方,收拾一院庄子。有钱人叫庄子,没钱人叫院子。而有地方的塬上人,这下金贵了,走路能把地踏烂。

  我这叔没钱,但他喜欢人称他院子为庄子。他的庄子离堡子远,还是单人独户。政府发展农家院,叔这个庄子也就保存了下来。车停在楸树下,刚下过雨的楸树满目苍翠,风吹过,雨滴就一颗一颗砸下来,只砸的树下不大不小的坑坑。塬上人讲究多,娃出生时就栽一棵楸树,人殁时就伐楸树解板做棺材老人不许说棺材,要说成寿材。

  叔曾经说过,他场里不栽三种树,杨树、椿树和槡树。我问为啥,他说椿树号称树王,手里用点劲就能掰断太脆,名不符实;杨木听说椿树做了树王,高兴地直拍巴掌小人气息太重;槡树没气度,听说椿树做树王,气的桑子都炸开了,气量太小。我笑地岔气了,叔却不以为然,依然嗞嗞地喝着他的茶。

  来过几次,看见一些老汉疙僦在楸树下,喝茶谝闲传。满场的楸树,风一吹,你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叮当声。那是楸树春天开的花,秋天结的果。不知道这些老汉咋就这样评价楸树,毕竟楸树木质不细也不密。但想到楸树不怕虫咬,长的端、立的直,比杨木要挺的多,心就释然了!

  停车地档口,我下了用砖砌的坡坡。黑漆漆的木头门脑上挂一圆镜,我想那绝不是衣冠镜,因为镜子太高太小;肯定是照妖镜了,小鬼大鬼带着七灾八难赶紧滚蛋。曾几次和别人说起这事,他们就笑话我不是农村娃!到现在,我依然不懂,也不敢问,怕人家再骂我不是农村娃!

  门轴发出艰难地哼唧声,跨过厚实门槛,还是五六米长的洞子。泥和着草,抹地仔细而瓷亮的墙,让人感受主人勤劳头顶是碗口粗的椽木横担在墙里,一概夏收秋种的农具、铁具抹了黄油用纸缠着,木具用绳子捆着,收拾的细致整齐。除了墙上靠着用铁丝扎的整齐的扫帚把、还有磨的溜光发亮的铁锨,能说明主人还在劳动。早已用机器替代了农耕手刨,没了套牛犁地、挥镰割麦、扬场扫地的叔,不知道还像不像老农了?

  四顾院子,中间渗井旁的枣树叶子还绿,枣子正红;树底下到有着黄叶和枣子,可惜叶子被雨水打湿,枣子有着裂缝;捡起有裂缝的枣子,沿着裂开的一边啃下去,没裂缝的就囫囵吞枣了,嘴里那个脆甜啊,比灌了蜂蜜屎还甜;嘴里嚼着,猛蹬一下树,树身不见动,脑袋却被雨水和几个大枣子敲着。抬头瞅时,那几个枣王红地耀眼得意地摇晃着。我摸着被砸疼的脑袋,忘了刚才还是雨天,雨天的枣树是不能摇,一摇它就“猴了”。

  挨着西墙根菊花开的正怒。一直想学种菊,特别是嫁接墨菊、墨蓝菊。我心不净,叔就失去兴趣,说我不是这种人。至于哪种人,我一直没问也没敢问!

  喊了声:“婶,叔我来了!”

  北窑白门帘撩起,我那清瘦利落、腰间系着围裙的婶子就笑骂:“嘴就馋,还要吃笨鸡蛋!”说完,就接过我手里的烟,“说了几遍,就是记不住!”那狭长眼睛就笑,能把人一身疲劳沧桑笑融化!

  婶子把烟锁到柜子里。我知道,婶子是担心叔的身体,不要他多抽烟。我却每次都告罪,都说不再买了,可是走时,叔总会伸出食指中指,尽管两根手指已被熏黄,我知道那是啥意思。好吧,恶人让我来做吧!

  “叔呢?”我问着,就靠在有几分古董气息的椅子上,从刻着牡丹的八仙桌上,自顾自地拿起电壶,往黑的能掉渣的茶壶里倒入热水,将鼻子使劲往前凑,几缕轻烟散着温热,从壶盖壶嘴里冒出,“舒服!”我在心里叫着。

  “咱屋里没有鸡蛋了,你叔去隔壁接几个。”婶子说着,给我面前的蓝瓷碗倒了茶。茶不是好茶,但很酽,喝到嘴里舌根略带苦味舌尖,满口生香。

  说话间,叔那沙哑底气十足声音从院子传来,“还给锅底续柴不?这个老家伙又跑哪儿去了。”

  婶子一拍腿面,脸上挂着自责,“你瞅瞅,我把锅底忘了,还给你两烙了馍呢!”说着还拍了拍脑门,活脱脱一个犯了错误媳妇

  随着婶子出门,见到满脸红膛的叔,还没等我说话,叔却指挥着我,“去,帮你婶子烧锅去。”说着,将黑布鞋鞋底的泥在铁锹上刮掉,一挑门帘进窑去了。我笑叔孩子狡猾,笑一个老人简单

  烟熏火燎的厨房,婶子坐在灶火前,一把麦秸塞进了锅底,封箱一拉的瞬间,人脊背朝后,火就从黑漆漆的灶膛窜出;封箱杆子一送,手里炭锨锅底一戳,火星就照出婶子干活时认真表情。瞬间就明白一些道理,我心里豁然!

  “我来吧!”我用脚归拢一下柴火,嘴里还嚼着枣。

  “等一下,再捂一会,馍熟了。”婶子家还在用大铁锅、木锅盖,那一缕缕麦香,正从隙缝钻出,钻进我的鼻孔,钻进我的四体五脏。婶子知道我饿了,笑着从锅里提出锅盔,摔到案板上的时候,我早起身拿过瓷碗,那里面是油泼辣子。

  “这是盐,撒一点?”婶子笑着,手里捏了盐撒向辣子。就这样,一块热乎乎的辣子撒盐荚膜,就被我在吸溜中,狼吞虎咽了!

  案板上早已有擀好的面。擀面我以前学过,并不陌生。面要好吃,和面时打个鸡蛋,倒入蛋清,活好的面顺时针方向揉,只要面够软,力气够大,就使劲地揉到面拿起“啪”一声摔到案板上不散开。我妈说,面揉到时先要醒会,醒到的面才有劲道,用抹布盖起面,趁时切菜熟油泼辣子弄葱花

  婶子家的面被擀成柳叶厚,撒上玉米面后,对折成半圆,再叠成四分之一扇形。我这样说,目地是让大家也学着,但是现在大媳妇小姑娘都不会擀面,更别说犁面了。婶子用擀面杖逼着刀,擀面杖在动,婶子的切面刀也在动,切出均匀筷子头宽的面条麻利的婶子放下刀,两手提面条抖擞,面就四散开来。

  我还在低头咥馍的时候,婶子给后锅倒上油,准备着再泼辣子熟葱花炒菜,朋友却在外喊,“我爸喊你喝茶!”

  我和叔喝着茶,谈论着这场雨带来气温下降,对农作物的益弊时,厨房里传来锅铲的摩擦声,我已经坐不住了。一碗水没喝完,朋友已经端着油盐酱醋,后面跟着婶子,一手一老碗面。

  “西红柿炒鸡蛋呢?”我看着婶子,以为她忘记了。

  “没忘,今个炒的多!”婶子话没说完,朋友嘴里“吸溜”着,把一大碗冒顶的辣子炒鸡蛋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两手却拽着耳垂,那是把手烫了,我却无心问他。

  盐醋辣子都要重,挑一疙瘩葱花,拌上西红柿辣子鸡蛋,我早已经哈水滴入碗了。

  叔笑骂我八辈子没吃过面,面汤推过来;婶子让我再拌些菜,并笑着剥了蒜给我。我把皮带放了一扣,硬塞了一碗面、喝了半碗稠面汤。

  看着窗外雨过天停,我对朋友说,婶子的笑能把人甜死;朋友却说,你妈的笑能把人幸福死!我却在回味着这顿燃面,回味着这份简单与淳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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