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叔听老丧户说要过一天再出葬,顿时火冒三丈。他拉着老丧户,不许老丧户走。
老丧户来气了,喝道:“谁叫你把猫放到你娘老子棺材里的?是你让我们现在不能上山,你倒怪起我们来了?”
义叔道:“那猫是我娘老子临终交代要带走的,我不过是为了满足我娘老子的遗愿,这也有错?”
老丧户抓住义叔胸前的衣服,狠狠道:“你娘老子在世时,你喝多了酒就打她,不分轻重。怎么在世的时候你不好好孝顺她,现在想起来要做孝子了?你就说吧,你到底听了谁的,要让你娘老子骑虎上山?你知道这样很可能让丧户赔命吗?要不你来抬?”
这时候,塘叔走过来说道:“您说明天,那就明天。我从未听说娘老子有什么骑虎上山的遗愿。我弟弟恐怕是喝多了才将那只猫放到棺材里的,现在说的也是酒话,还请您包涵包涵!”
于是,老丧户让人找来十多把伞,全部撑开,然后架在棺材之上,以免日晒雨淋,只等第二天一黑早重新上山。
乍一看,那些伞好像是从棺材上长出来的蘑菇。
棺材停在了路上,葬礼却不能停,亲人该哭的哭,道士该唱的唱,客人该吃的吃。
到了中午,果然出了一会儿太阳。其他客人吃过了午饭,丧户们还在吃。因为棺材的问题,丧户们耗费了许多力气,需要喝点酒缓解一下疲劳。塘叔不敢怠慢,不停地给丧户们倒酒。
丧户们要他一起喝,他摇头摆手。因为他弟弟喝酒打人,他自己不喝酒的。
等到丧户们吃饱喝足,已经三点多了。
大家准备散去,回家歇息。天空太阳依旧,却下起了毛毛雨。正如爷爷说的一样。
其他丧户准备坐一会儿再走。老丧户却要走,说是家里还有点事。
因为喝多了点,老丧户走到门口才想起没有伞。他找人借伞,却借不到。
葬礼上帮忙的人说:“伞都被庙娭毑借去了。”
一个跟着道士打锣的人打趣道:“老哥,要不你把我的铜锣拿去顶在头上,晚上道士唱经的时候还给我就行。”
老丧户骂道:“你这个缺德鬼!鬼白天出来才把锣顶在头上挡太阳!你这是咒我呢!”
这里有“边打铜锣边出鬼”的说法。因为鬼不怕铜锣和敲铜锣的人。鬼知道,虽然铜锣是道器的一部分,但敲铜锣的人不过是奉命行事,并不是真的要驱逐鬼。
因为这个说法,人们认为有的鬼会顶着铜锣白天出来,这种鬼人们把它叫做铜锣鬼。
雨本来就小,老丧户便将手放在头上,往雨里去了。
老丧户还没走出半里地,一位姑娘从后面追了上来,喊他停一下。
老丧户一看,这姑娘面生得很,不认识。
姑娘打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老丧户想着她应该是来参加葬礼的外地亲戚,便接过了伞,道了谢。
姑娘用不熟练的方言说:“谢什么呢。对了,我有个事情想问问您。您的儿子是不是属牛的?”
老丧户觉得有点意外,但还是回答说:“是。”
那姑娘又问:“是不是十月份出生的?”
老丧户点头。
老丧户道:“这是老规矩。”
“他以前没有当过丧户吧?”姑娘继续问道。
“我身体还能当几年。等我抬不动了再让他来。你问这个干什么?”老丧户心里多了一点疑虑。
“没什么,我刚才听人说您一直操心他的婚姻。我帮您留意留意,有合适的就叫人牵根线。”姑娘捂嘴笑道。
老丧户是老来得子,把儿子从小就看得金贵。这也是他老了还坚持当丧户,不让儿子出力的原因。
他听姑娘这么说,高兴得连连道谢。
他回来是想挑谷去打米的,箩筐扁担一上肩,人就倒了。谷子撒了一地。
他老伴赶紧将他扶到床上躺着,问他怎么了。
他说:“怕是上午抬棺材费多了力气,回来的时候又淋了一点雨。”
老伴道:“你毕竟上了年纪,身体不如以前。明天你让乙丑帮你当丧户吧。反正这丧户迟早也是要给他的。”
乙丑是老丧户的儿子,生于乙丑年,本名忘来。这名字是老丧户取的,意思是他来得迟,是因为早前忘记了来。但老丧户的老伴习惯叫他做乙丑。
画眉村也下了一场太阳雨。
下雨的时候,一位老人正在爷爷家里坐。因为两位老人耳朵都不太好,便都干坐着,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雨。
雨中的风景他们看了八十多年,能看见的都看过了,没什么可看的。谈古说今的话他们说了八十多年,能说的都说过了,没什么可说的。
等雨下完,爷爷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哎哟,记性坏了!我忘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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