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网络
1
婉青病得太重了
她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妇人梳着圆髻,穿着钴蓝色的民国宽大旗袍,如果她不是在哭,真的是一个端庄素雅的女人啊
但她在哭,一只手拿着帕子拭泪,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婉青的手
床边还围了好些人,婉青已经没有力气去一一辩认,她只希望大家都不要哭了
其实众人的哭声十分压抑,偶尔混杂着抽噎引涕之声,但这在婉青听来,好像放大了无数倍,所有在常人听来很正常的声音,在她听来都变成了压在身上的重雾,它们缠绕在婉青身体的上方,离她很近,而且节奏明显变得缓慢许多,一声声沉重的呜咽声消失了又回来,令婉青不胜其扰
她也希望那妇人不要再握着她的手了这同样让她觉得很累,被握着的那只手,仿佛柔薄的宣纸,好像只要妇人再用力一点,立刻就会被攥得皱裂一样这感觉传递到了婉青身上的每一个地方,甚至连脚趾尖儿都能体会到沉重的压迫感
还有身上的被子,怎么也变得这么重?好像已经要把她压得喘不过来气,马上要窒息了一样
当然,婉青并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会有所有感官都较之平常更为敏感的感觉,此时大约为平时感官感觉的三倍,这是因为人在生病之时,之前所有贪欲皆被迫隐灭终止,意识便变得更加敏感,可为平常的七倍
而人在临终之时,此种感觉是平常的七倍
嘈杂,太嘈杂,每一个细微的声音,每一个细微的触觉,都铺天盖地地围绕着婉青,这让她觉得置身于另一个空间,她想挣脱,身体却又沉重得一动不能动
就在已经达到痛苦顶峰时,突然之间,婉青开始觉得轻松了,痛苦好像一下子散开,所有压力都离她而去,眼前的一切越来越缥缈,充满着光芒的光亮
她还能听到声音她回头,见到梳着圆髻的妇人用脸贴着自己的脸,悲痛万分,边哭嘴里边唤着:婉青!婉青!你不能就这么扔下娘啊婉青!身边众人的哭声,也越来越大
婉青知道,她是已经死了的所以她能够回头,能够看到所有人的悲伤与泪水
听觉,是人临终时最后消失的感受
2
她又走出房门,眼前是被四周房屋环绕的庭院,庭院中有假山,有流水,还有一株盛开的海棠
是的,这里是她的家,是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家这庭院和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她幼时玩耍过的回忆她还绣过眼前的这满树海棠,她记得非常清楚,当时用的是红粉渐变的丝线所以那花绣出来,很是生动
屋内抱着她痛哭的女人,是她的娘是的,她想起来了,她是婉青,那个刚刚死去的婉青
恍惚间,婉青见到假山下的石阶上坐着一个女人,她正起身向自己走来
婉青认出了女人那是映芝,是婉青的嫂子
映芝十六岁过门,与十二岁的婉青很是相投,从来没有其他家庭中姑嫂不合之说,映芝对婉青关护有加,疼惜怜爱,只是可惜嫁到婉青家始终未有所出,她自己倒也是很不在乎似的,连最后婉青哥哥在外又养了一房,她也如同不知道般,不闹不吵,依旧每日安安静静与婉青一同绣花,写字
嫂子?婉青对女人说
映芝身穿藕色的宽旗袍,抿嘴笑着,伸出手来拉着婉青
嫂子,你不是已经是啊,映芝去世已经大半年了,这一场瘟疫夺去太多人的生命,映芝如此,今天的婉青,也是如此
她们能听到我们说话?婉青问
听不到的,但不要多问,婉青,你跟我来映芝轻声说
映芝拉着婉青的手,走出了大门
好奇怪啊,婉青看着街上,全然不是之前的热闹景象了,她总是觉得映芝带她走的路很是漫长,也很是荒凉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土石路,漫天灰尘,路面崎岖不平
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经死去,灵魂感受不到肉身的感觉了吧,婉青想
她又忍不住问映芝:嫂子,你要带我去哪儿?
映芝并不回头,说:我带你去坐火车
火车?婉青问
在20世纪初,只有长途旅行才会选择乘坐火车可是,婉青想,我们要坐火车去哪里呢?
映芝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婉青便安下心来跟着映芝走,明明这条路很长,但其实并没有多久,婉青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火车,还有跟她们一样,向火车走去的人们
人不多,都很安静
那是修寒,那一定是修寒!婉青突然非常激动,她甩开映芝的手,向修寒的背影追去
婉青跑得很是吃力,但怎样都追不上修寒她很着急,修寒是要去哪里?他身边为什么还有一个女人同行?
婉青看得很清楚,修寒穿着笔挺的西装,拎着一个小皮箱,像是要与身边女子一起出门的样子
他们并肩而行,甚至还好像有说有笑,一起向鸣笛的火车走去
修寒!修寒!心急的婉青拎着裙子奔跑,边跑边喊,可修寒就是不回头,与女子先后上了火车,婉青刚追到火车边上,火车冒出白烟,开动了
她追着速度还不算快的火车,任她怎样呼喊拍打,火车就是不肯停下来,直到加速,把婉青扔在后面
无计可施的婉青蹲在地上,抱着双膝痛哭
这时,有人在身后轻轻抚着她的肩是映芝
嫂子,修寒怎么了?他为什么听不到我在叫他?他为什么不肯为我回头?婉青哭着问
因为修寒,他两年前就死了,婉青,你忘了吗?映芝问,眼里闪着怜爱清澈的光
3
修寒是婉青的恋人,比婉青大了两岁两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若不出意外,两家人计划着在婉青十八岁生日后,为他们完婚
修寒十九岁时,国内时局动荡,作为一个热血青年,发誓为国效劳,不顾家人与婉青的反对,报名参加了国民党的军队
临走的时候,婉青万分不舍,不停流泪修寒对她说:国家之兴衰,匹夫有责国若不安,你我又怎能安活?
婉青,你等我,我不负你,等我战胜回来,一定娶你修寒拿起婉青的两寸小像,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如果我回不来了婉青,我不能耽误你,会有更好的人出现,我希望你幸福修寒又说
婉青哭得更厉害了,马上用手捂住修寒的嘴:修寒哥我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你一定要回来,你回不回来我都等你
修寒一把把婉青揽入怀里,轻声呢喃:婉青,我一定尽力
但是修寒失言了
参军未及两年,死在了四川的战场上
牺牲后的修寒被就地掩埋,据说子弹穿透了修寒的心脏,而战友从他怀中,拿出了那张溅满了血的婉青的两寸小像
得到消息的婉青当即昏厥过去醒来时已是黄昏,暮色四合之中,人间是那样不真实,如同梦中,也如同异域
遭受沉重打击的婉青身子开始软弱多病,而痛失爱子的修寒父母,一是不忍儿子在阴间孤魂寂寞,二是修寒未娶而亡,孤坟不吉,便几番寻找,托鬼媒人寻得一个在相当年龄时去世的姑娘,将他们合葬,为他们完成了冥婚
这件事修寒父母与婉青父母通过气,毕竟修寒与婉青只是恋人,他们是没有理由不同意修寒父母的做法的,但条件是必须对婉青隐瞒,因此连修寒家为修寒立了衣冠冢也没有告诉婉青
婉青一直以为修寒失命于四川,与自己远隔千里,想要祭拜都无处可去
于是整日思念缠心,郁郁不乐,修寒去世两年后,便因身体虚弱染上瘟疫,寿夭身亡了
那个女人就是修寒在阴间的妻子吗?婉青问
嗯映芝回答
嫂子你帮帮我吧婉青说
他们去哪里了?婉青问
往生,刚才你看到了映芝说
往生?那不是去了极乐世界?婉青说
可以这么说映芝回答,但是也要根据每个人的意愿与善恶业吧那只是将我们从上一世,带到另一个新的世界
修寒死于战争,生前也曾杀人残命;修寒比自己先走两年,却刚刚踏上火车,势必有生时心念牵挂想到这里,婉青站起身来,对映芝说:我要去找修寒,无论投生做动物还是人,他一定会记得我,我会找到他
映芝笑着,不说话,点了点头
在这个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的空间里,婉青与映芝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一百年,她们终于踏上了另一辆往生车
这火车似一路颠颠簸簸,又像疾速飞驰;窗外像是云层,又像是黑暗的山洞
映芝一直握着婉青的手,突然映芝把头靠近婉青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婉青侧过头,还没待听清,一向平稳的火车突然发生了猛烈的撞击,一瞬间似山崩地裂般,撞得婉青头脚发麻,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已不知身处何处
4
戚可眉猛地从梦中惊醒
梦?我做了一个梦?我靠,这梦也太真实了,戚可眉继续回想着,那间古香古色的屋子,通向火车站的路,那辆古老的蒸汽火车,都太真实了
婉青,婉青戚可眉念着这个人名,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拿起手机,打开照相机功能这真是懒人最好的照镜子的方式了
刚打开照相机,戚可眉就被镜头里没梳头没洗脸的自己吓了一跳
我去,没有美颜的前置摄像果然吓人戚可眉心里想,不过还好哎,再难看也是我自己的脸,不是梦里的那个婉青戚可眉放心了
洗漱的时候戚可眉越想越觉得这梦不吉利没一个活人呸呸呸阿弥陀佛!戚可眉心里想,立刻把手中的牙刷扔到垃圾桶里,翻出买了好久一直没用的电动牙刷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的都来了旧的还不扔,赶紧用新牙刷冲冲喜戚可眉自言自语道,启动电动牙刷的时候,戚可眉被吓了一跳:我去,我这是买了台摩托车吗?这么大动静儿!
对待无姓名来电最好的方式就是挂掉,如果是推销电话,一般不会打来第二次,如果是真有事儿,一般挂了马上就会再打过来
果然,电话又响了
戚可眉边刷牙边打开免提,喂?她含糊不清地问电话另一端
也许是电动牙刷的声音通过电话线显得有些怪异,对方好久才说了两个字:可眉?
是陈意这声音烧成灰,戚可眉也认得出来
戚可眉不再说话,只有电动牙刷在嗡嗡地震动着
我知道你把我一切联系方式都拉黑了陈意说,韩西乐的事儿你应该听说了我打电话来不是让你原谅我或者他,我们一年前就分手了,但是韩西乐只是想再见见你你去看看他吧可眉,他时间不多了
戚可眉没说话,挂掉了电话
其实昨天韩西乐妈妈就给她打过了电话,也是让她去看看韩西乐,戚可眉对韩西乐妈妈很客气,但依然没有给出肯定回答
因为在戚可眉心里,在发现韩西乐跟自己的好朋友陈意有一腿之后,韩西乐就已经死了
当然,这种死,跟他真的要死了,是不一样的
心里有座坟,葬着未亡人在戚可眉心中的坟茔里,韩西乐好不容易快化为一堆白骨了,结果又出现了
戚可眉可不是个念旧的人,用了那么久的时间终于从感情痛苦的泥淖中爬出来,现在再回头看那堆泥淖,戚可眉自己都觉得窝囊
相识一年,相恋三年,纠缠了一年,分开三年是的,已经整整八年就算是八年前一个孩子刚刚出生,这会儿也上小学二年级了
过去的事,过去的人,还有什么意思呢?so,旧人得了绝症又怎样?旧人已经步入生命的倒计时,又怎样?
戚可眉穿上江南布衣黑色高领露肩薄羊绒衫和黑色修身小西装,小西装的翻领上别着一枚玫瑰花胸针,脖子上戴着蒂芙尼的笑脸项链;下装是版型极正又极合腿型的小脚裤,脚上穿着一双梵梨汀高跟鞋;最后又背上她在大理旅游时买的棕红色牛皮小包
镜子里的戚可眉,飒落又精干,一头栗色的短发又显出几分俏皮
戚可眉微微仰起下颌,白皙的皮肤,清淡的妆容,确实有着不同小女生的干练,但朝气却始终不输年轻女人
三十岁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哼!想到这里,戚可眉一扭头,拎着包蹬蹬蹬地下楼了
5
应绍朋已经在楼下等了戚可眉十分钟
orry,刚接了个电话,不怪我哦戚可眉一上车就把晚到的原因推得一干二净
虽然你不好看,可是你说的都对啊!应绍朋说
真理!戚可眉对应绍朋竖起中指说
应绍朋瞟了一眼,说:注意点儿,竖错了
戚可眉刚系上安全带,便立马把高跟鞋脱了:今天跑工地,我要提前放松下
我的形象就是没有形象!戚可眉说
应绍朋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要不要去看韩西乐?应绍朋说
戚可眉完全听得出应绍朋话里的试探,因为通常情况下,应绍朋是不会在她面前提到韩西乐这个人的,尽管他们曾经是大学的室友,后来是很好的哥们儿
戚可眉没说话
前天小乐又进了重症监护室应绍朋说,他妈说,他总想着你能去看看他
怪不得戚可眉说,昨天他妈给我打电话,今天那谁给我打电话,现在你又提
那谁指的是陈意,应绍朋知道
6
当年大学时韩西乐追戚可眉,应绍朋做了很多次电灯泡;后来韩西乐劈腿,戚可眉也是在应绍朋那里找到的突破口男人对男人的那点儿破事儿,基本是不会隐瞒的
戚可眉原谅了又原谅,但真的是太累了,信任一旦坍塌,建立起来就太不容易了就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拿去改,比重新做一件还要麻烦
分手后的戚可眉立刻跑去剪了短发,可是是谁他妈说的,剪断三千烦恼丝就可以重新开始了?戚可眉还是昏天黑地的折腾了大半年
同时失去了男朋友和好朋友,戚可眉就折腾了应绍朋大半年还好应绍朋大学时代的恋情早就无疾而终,要不还真没有人能受得住一个失恋女人的反复无常
戚可眉从失恋阴影中走出来后,终于恢复了理智,她突然想到:应绍朋他该不会是喜欢我吧?要不一个大男人凭什么让一个失恋女人这样折腾?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戚可眉自己吓了一哆嗦:我靠,我这做法也太不要脸了吧?给自己找备胎呢?
因为这个她还特意冷了应绍朋一段时间
还好,应绍朋也没有什么紧张啊反常的迹象,于是戚可眉认为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不要脸,应绍朋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多情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感谢佛祖,感谢真主,感谢上帝!
这要是让人觉得我戚可眉失个恋就马上找备胎,那太没脸了
待一切安稳之后,戚可眉把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放在了工作上,终于去年在父母的支持下买了一套二手房,虽然小了点儿,旧了点儿,没电梯,但好歹是自己的一个窝啊!
戚可眉没车,每天要坐五站公交车再搭地铁去公司,一次等公交车时碰见了应绍朋,也就那么巧,应绍朋工作的地方离地铁站不远,后来每天戚可眉就搭应绍朋的车到地铁站了
戚可眉恨不得狠狠亲应绍朋两口:冬天时我终于可以多睡一会儿了,哪怕只有五分钟也好啊!
应绍朋说你亲吧,我不报警
戚可眉说你有对象儿了可得跟我说,我可不想让人从副驾驶上揪下来
应绍朋说:我对象儿还在幼儿园呢
一年前,韩西乐跟陈意也分了手;八个月前,韩西乐被诊断出患有胰腺癌;三天前,韩西乐再次被送到重症监护室
知道这个消息后,戚可眉一次也没去看过韩西乐
7
很快就到了地铁站
你再想想吧戚可眉刚要下车,应绍朋说了这么一句话
戚可眉没回答,砰地关上了车门
这天戚可眉一直在客户的新房里跑,装修设计图改了又改
活该啊,知道今天跑工地,还穿高跟鞋戚可眉在心里骂自己
回到家后戚可眉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趴在床上很久,才勉强起来冲了个澡,上床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戚可眉上车时,应绍朋发现她没穿高跟鞋
该,昨天肯定是把脚累残了应绍朋说,这就是你穿上高跟鞋比我还高的报应
戚可眉一米六八,穿上高跟鞋至少一米七五,应绍朋净身高也只有一米七三
出乎应绍朋意料的,对于他的揶揄,戚可眉竟然没有反驳,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下班去二院吧
韩西乐就住在二院
应绍朋看了一眼戚可眉,竟然穿了一件正红色的打底衫
冲喜?应绍朋问
冲屁喜毕竟人还没死,我也不能穿一身黑吧?戚可眉想这么回答,但毕竟没有,这么说话,也太狠毒了点儿
戚可眉下班的时候,应绍朋已经等在公司门外了,他给戚可眉带了个汉堡
你吃过了?戚可眉问
嗯,吃过了应绍朋回答
之后一路无话
到了医院后,韩西乐妈妈看到了戚可眉,满眼都是感激,却只是握着她的手,眼泪不停落下来应绍朋陪韩妈说话,戚可眉进了病房
眼前的韩西乐已经完全丧失了从前的朝气,满身插满了管子,戴着呼吸机,面庞苍白瘦削,要不是知道这就是韩西乐,戚可眉根本认不出来
戚可眉心里突然一阵疼痛原来她心里认为已经死了的人,已经活成了这个样子
戚可眉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很久,韩西乐才醒了过来
看到戚可眉,韩西乐眼里满是欣慰
好看了韩西乐说
你也是戚可眉说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韩西乐真笑,戚可眉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戚可眉在病房里待了一个小时后,安慰了韩妈妈两句,便离开了
应绍朋的车,在城市的夜里,走走停停,路灯辉煌,霓虹灯闪亮,像是一个个梦,来了,又醒了
戚可眉始终没有说话
心里难受了吧?应绍朋说
你经常去看他吧?戚可眉所问非所答
小乐他挺乐观的,你的善良,会让他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更加坦然应绍朋说
我去,我可没那么重要戚可眉说
这我可不能替他做主应绍朋说
不过你对我来说挺重要的应绍朋说
你这算是表白吗?戚可眉竟然一点儿也没觉得意外
还没等应绍朋回答,戚可眉又说:你怎么就不能早点儿?带花了还是带戒指了?赶紧拿出来给我看看
戚可眉你太吓人了,我刚说一句你就把我车上都翻了个遍啊?应绍朋说,哎别翻我身上,我开车呢
应绍朋边说边把车停到路边,打开双闪
应绍朋一扭头,发现戚可眉竟然哭了,看到应绍朋在看着自己,戚可眉反手对他肩膀就是一巴掌
应绍朋你别告诉我,一年了,你每天早上送我去地铁站,还偶尔接我下班就是因为顺路你单位离地铁站可不近啊应绍朋戚可眉说
是啊,连应绍朋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沉得住气了,在韩西乐跟陈意分手后才开始制造偶遇,开始送戚可眉去地铁站
那不是怕戚可眉跟韩西乐复合嘛要是真有这个迹象,应绍朋决定了,自己马上出击
然而并没有
同时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韩西乐这么年轻,就患了癌症
韩西乐一直想再见见戚可眉但戚可眉从未有过回应应绍朋对戚可眉,没有任何表示和举动
毕竟韩西乐生命无多,毕竟自己跟韩西乐是好兄弟
戚可眉哭啊哭啊,眼泪鼻涕蹭了应绍朋一身
她为什么哭呢?是因为那个曾经付出所有青春和真情的人,那个曾经活生生的,笑起来眼睛小小的人,竟然被病魔摧残成这样,竟然随时会停住了呼吸?
还是因为她在担心病床上的韩西乐会煽情地回忆他们的爱情时,韩西乐却对她说其实大朋喜欢你很久了?
戚可眉心中说:我特么又不是傻子
但是为什么现在却哭得像个傻子?缘来缘往,命来命去,都是不可控,却又都是心所知,迂回转折,又勇往直前
应绍朋什么都没说,任戚可眉哭,一直哭到累,然后把她送回了家
那天晚上戚可眉喝了很多酒其实她根本没有酒量,所谓很多酒,就是两瓶啤酒而已,这是在她失恋时应绍朋就知道的了
但戚可眉居然进步了,这次喝了两瓶啤酒,竟然没把自己喝吐,而是直接喝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戚可眉觉得应绍朋把嘴贴到自己耳边,说了一句话,可是她已经醉得没有力气再去分辨那句话说的究竟是什么
8
又是梦梦中又是那个叫婉青的姑娘,跟映芝坐在那趟叫作往生车的火车上
映芝一直握着婉青的手,突然映芝把头靠近婉青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婉青侧过头,这次她终于听到映芝对她了什么话
映芝在婉青耳边轻轻说: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之后,一向平稳的火车突然发生了猛烈的撞击,一瞬间似山崩地裂般,撞得婉青头脚发麻,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已不知身处何处
但映芝的那句话,与昨晚应绍朋在她耳边说的话,重叠在了一起
所有的人与事,都快速地在戚可眉沉睡的脑海中穿插着
婉青与修寒的约定;修寒左胸中枪而亡,韩西乐左胸心脏位置上一片深青色的胎记
修寒父母为他办了冥婚,婉青急切地追着与身边女子有说有笑的修寒却怎么也追不上;戚可眉亲眼见到的韩西乐与陈意从酒店出来时有说有笑的样子
映芝待婉青的怜爱与陪伴,赶在修寒踏上往生车前带着婉青见了他最后一面;应绍朋对戚可眉的照顾与关护,以及迟到很久的告白
爱等待善良错过眼泪和追随
9
戚可眉从梦中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一瞬间,戚可眉竟然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戚可眉还是婉青,这是在梦中还是前世
戚可眉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扭过头,发现自己被搂抱着,身边的应绍朋,正在睡着
戚可眉伸出手,轻轻抚触应绍朋的脸庞
应绍朋在戚可眉轻柔的抚触中醒来,把她搂得更紧,露出笑容,说:我们在一起吧
戚可眉看着应绍朋清澈的眼睛,亲手为他摘去眼角的眼屎,抿着嘴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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